前面，是一處山口。

    蕭護抬頭一看，暗暗叫苦。

    這是有名的一處重要山口，叫莽牛嶺，有近兩萬人看守，易守難攻。攻打是小事，大帥最叫苦的是他其實不愿意擔(dān)一個造反的名聲。

    他的人隨他出生入死，蕭護不想帶他們也擔(dān)上冤枉造反名聲。和郡王們開戰(zhàn)，是讓他們逼的。磨刀霍霍架在脖子上，不打就沒有命。

    可對著這山口上整齊的旗幟，大帥犯難。再從這里打上去，死傷人不說，那實實在在是造反了。

    往后退，郡王們退兵還不遠(yuǎn)，他們吃了大虧，必定整兵攔截自己后路。

    大帥正為難中，見一側(cè)山林中有幾騎沖來。

    “啪！”前面士兵們張弓箭對準(zhǔn)。

    幾騎揚手把兵器高高揚起，以示沒有惡意。他們到了外圍，離蕭護還有很遠(yuǎn)，讓人傳話：“房安國將軍現(xiàn)守葫蘆谷入山口，請大帥往北行二十里，從葫蘆谷入山?！笔捵o親自見他們，來的人全是蕭護認(rèn)識的，蕭護這就減去疑心，正要命往北行二十里。

    見山下幾聲號炮，下來一行人。

    這一行人也不多，不過十幾個人。為首的一個人三綹長須，微黑面龐。馬到前面，拱手抱名姓：“莽牛嶺將軍譚直求見大帥！”又抬手展示全身：“我無兵器在身?！?/br>
    蕭護見他們似誠心而來，親自出來相見。譚直馬上行禮，口稱：“見過大帥！大帥，你來得太晚。昨夜聞聽大帥遇險，本該相救。怎奈官身不由自己，襲擊大帥的又是郡王等人。老夫雖知道理曲直，可還有家眷在京里，因此縮頭，有罪有罪！”

    蕭護聽他說得溫暖，心頭也暖，也客氣道：“這是我之禍，與老將軍無關(guān)?！?/br>
    譚直也不多話，道：“請大帥從此入山，入山百里之外，不再是老夫搜查范圍。而大帥英武，此時入山小路甚多，京里追查起來，老夫自當(dāng)回不知道也不知道也。”

    蕭護心中一寬，隨即溫暖上來?？蓱z他拼殺一夜，盔甲全讓雨水打濕，再加上心里涼，是個透心涼。

    有房安國派人來相見，蕭護知道有人還記住自己好處，不是任由郡王們亂發(fā)圣旨，胡道黑白，心中才轉(zhuǎn)過來一些，又遇到譚直這般有趣。就和他打趣一句：“老將軍這不知道也，能搪塞過去否？”

    譚直狡黠的轉(zhuǎn)動眸子，帶笑道：“那老夫就回，大帥興許是飛上了山，反正與老夫無關(guān)?！彪p手再一拱：“請抓緊時間快快過關(guān)，我讓人去打聽郡王們何在，萬一拆返回來，那就不妙?！痹匐p手一拍身上：“大帥放心，不僅老夫身上無兵器，此時守關(guān)口的將士們，也全沒有兵器在手！”

    話說到這種份上，蕭護感激不盡，即命列隊上車。車輛緇重不好過，抬著上去。見關(guān)口上將士們滿面笑容，以笑容問候，手上果無兵器。

    再看一角空地上，整整齊齊小山也似堆著兵器，全在這里，以示沒有敵意。

    蕭護最后一個上山，見到這小山也似兵器，又幾乎落淚。譚直又送上不少食水，給蕭護補齊一些兵器弓箭，還有一張手繪地圖，邊走邊指點道路。

    臨別時，蕭護依依不舍，感激涕零。道：“我不曾照顧到老將軍，卻受老將軍這般恩情，如能重回京中，自當(dāng)回報！”

    譚直笑道：“我說過家眷俱在京中，自然是受過大帥恩情的。如大帥在回報，”老頭子又笑得狡黠：“大帥倒有一件事可以回報老夫。”

    “老將軍請說。”蕭護忙問。

    譚直嘿嘿低聲笑：“去年秋，大帥和人在花月樓吃花酒。那當(dāng)紅的唱小曲子的琴娘卻是我的好相好，那天不合讓大帥叫了去，老夫不敢爭，那晚算受了大帥一回悶氣。以后京里相見，切勿再喊老夫的相好。須知道老夫上了年紀(jì)，和大帥您這年青人是爭不起的。”

    蕭護愕然，對著約四十歲出頭卻身板兒挺直的譚直，開懷大笑：“好好好，以后再喝花酒，我當(dāng)讓老將軍?！?/br>
    “院子里姐兒愛俏呀，老夫時常為此傷心?！弊T直裝出一副傷心樣子來，和蕭護大笑而別。

    －－－－－－題外話－－－－－－

    仔在道歉一下，出了個笑話。謹(jǐn)哥兒出生那幾章里，把正月和一月分開。一月可不就是正月。文寫長，以后估計還會犯這類錯誤。請親們見諒，已更正待審核，會改掉的。

    供親們一笑。以后再有錯，就隨時改了。

    推薦五女幺兒文：緝拿帶球小逃妻。

    求票票。

    ☆、第五十五章，垂手可得當(dāng)感恩

    蕭護上山后，房安國將軍的人回去告訴他。房安國親自過來，他對譚直以前的印象是這老家伙難說話，今天聽說他居然肯放大帥上山？

    房將軍得來看看。

    譚直見他過來，面無表情。房安國啼笑皆非，以前他就是這個樣子，才不敢對他多說。可今天，房將軍認(rèn)為兩個人之間親切不少，帶笑道：“大帥走了多久？”

    “大帥？在哪里？”譚直詫異，再沉下臉：“你沒看圣旨嗎？現(xiàn)在沒有大帥了，只有反賊?！狈堪矅恢罋夂眠€是笑好，見譚直一本正經(jīng)的，房安國忍不住也惡聲惡氣：“你還想瞞我？”譚直一把揪住他：“你敢誣陷我？”他眨眨眼睛：“你敢亂說，我就說是從你那里上山的，我還有人指證。”

    “我怕了你?！狈堪矅仓浪桥伦呗断⒌囊馑?，可又氣他不愿意告訴自己。人家都不當(dāng)自己是一回事，自己還湊上去也無意思。

    房將軍掙開，往外面走：“好好，我不過是來交待交待，我怕你放走他！”譚直笑了，還打了一躬：“我送將軍，將軍，你我都要小心著，別放走他?！?/br>
    下山來，房安國好笑，再氣譚直不和自己交心?；厝ゾ蛯懸恍沤o田品正泄憤：“死腦子的人活泛起來?！?/br>
    田品正看過一笑。他正焦頭爛額，只心中一松，竟然沒時間為這事喜歡喜歡。才放下信，又有一個人來回話：“郡王們又打起來了?！?/br>
    “讓他們打！”田品正咬牙。他新收到的消息，韓憲王等人在搜查蕭護途上遇到，偷偷摸摸就能打起來。

    田品正心想，我管不了，我只管自己一攤子還來不及。

    韓憲王等人休整過后，搜查蕭護不到，就懷疑各入山口。這附近最近六個入山口，個個說沒看到。不然就張三問李四：“你見到了？”李四說：“你才看到！”在郡王們帳篷里就吵得不可開交。

    房安國肚皮快笑破，又怕他們中有人聽郡王的話，在山里尋找蕭護。等他們出來后，一一拜訪，余下的四個人，兩個夾槍帶棒說話：“當(dāng)我不知道，你和老譚搞的什么鬼，竟然不帶上我！”

    這就是也存心放蕭護的人。

    郡王們當(dāng)時兵敗不大清楚，又對這里地形不了然于心。守這里的人卻知道，大帥好幾萬人忽然不見蹤影，還能去哪里？

    不是人數(shù)少，八萬多的人不可能一下子不見。

    余下兩個，一個早投韓先憲王，一個還看風(fēng)向。六個人里四個人齊心，房安國可以安心。一一知會大家小心那一個投郡王的，放心回葫蘆口。

    早幾天的江南，綠意上岸邊。春風(fēng)中鳥啼，悄悄兒的紅也肥綠更瘦。沿江而下五十只大船，三百只護送小船的船隊是最惹人注目。

    而船上人看這里，江面開闊，一帶清風(fēng)一帶秀水，兩岸青山綠嶺隱隱而出，竹樹扶疏，掩映桃紅杏鬧。

    船上人隨著心情好起來不少，也有擔(dān)心：“岸上還會打仗嗎？”為護自己這些人，岸上不時要打一回。

    忽然，江面上有什么飛快而來。再看，是無數(shù)黑點。黑點多了，殺氣撲面而來。再看，船上士兵們示警：“請回船艙里去！”

    “快快，請安坐，凡事不要慌亂。”

    每船都有軍官，親自上船頭觀看，見黑壓壓幾十只大戰(zhàn)船。那船，可比自己這船大得多。而船上都有一面旗幟，在風(fēng)中展開，上面一個大字“蕭”。

    軍官們都大喜，又不敢掉以輕心，再看，對面船上有人打旗語：“我是江南蕭家，來接京里船只！你們是嗎？”

    這下子沸騰了，回船艙里的人又允許上船艙上來，好似過年一樣的喜歡。大船到了，每個船上的人，全拱手行禮，齊聲而呼：“江南蕭家迎接來遲，請乞恕罪！”

    “江南蕭家迎接來遲，請乞恕罪！”

    “江南蕭家迎接來遲，請乞恕罪！”

    大呼了三聲，水面上鳥兒都震得不敢落腳，撲騰著翅膀?qū)e處去落腳。

    京里來的船只上人人熱淚盈眶，他們是或前或后，聲音參差不齊，揮淚回應(yīng)：“不晚，不晚，來得好！”

    從京里出來的心，都安定下來。

    余下的這幾天，更見兩邊河岸上人家悠閑自在打魚行路，不像前半程路兩邊幾無人家，就有，也是行路匆忙，面色焦急。

    悠閑的，帶著船上人也悠閑起來。

    后面幾天，行得很是舒暢。又有綠水紅花可看，仿佛桃源一般。

    一早起來，蕭家客廳上坐滿了人。四姑老爺自從京里回來就處處充當(dāng)主角，端著他新得的紫砂小茶壺，是他說了又說的話題：“……那尚書見我去，敢不客氣？到底我是大帥的親姑丈，嫡親的姑丈……”

    五舅老爺和三姑老爺全在這里，就是叔公們也在，大家全心不在蔫的聽著，不時嗯哪幾聲。

    蕭老帥在書房中，抬眼看外面天色碧沉，正是春末夏初好時光，他卻面上一暗，心事重重。

    他接到蕭護命宋沖之先送回的離京消息已有五天，隨即派出水軍去，第二天又接到護送的人打前站送信，就天天望眼欲穿盼著到江南來的人。

    中午心緒不寧，也是一個人用飯。才端起飯碗來，見跟來的一個叫留守的急步過來，老帥心頭一跳：“到了？”

    “船再過二十里，就到碼頭?！?/br>
    老帥把飯碗一丟：“走。”才走到正廳口兒，見用飯的親戚們也都出來。老帥很想勸他們先用飯，再一想自己著急別人也著急，就沒有勸。

    蕭老夫人也急匆匆而來，夫妻相見，老帥面色更沉，老夫人唉聲嘆氣：“不是我不帶來，你兒子不給我孫子?！?/br>
    “你就該打到他給你為止！”老帥生氣的道。

    從老夫人空手回來，蕭老帥就和她夫妻在置氣，倒不分房，不過出來進(jìn)去沒個好臉色。他的孫子，他的謹(jǐn)哥兒，聽蕭老夫人回來說得眉飛色舞，又說得眉開眼笑，蕭老帥就氣不打一處來。

    都見過了，就自己這當(dāng)祖父沒見過。

    謹(jǐn)哥兒？不用他們說也是又大又黑的眼睛，又直又挺的鼻子。這還用他們回來說？老帥此時對蕭老夫人語氣也一般：“你不用飯，去作什么？”

    “也許孫子在船上?！笔捓戏蛉擞邢＜?。

    蕭老帥一盆涼水澆過去：“不會的。自己的兒子自己能不知道？他怎么舍得離開謹(jǐn)哥兒?！币娛捓戏蛉丝煲錅I，老帥嘆氣：“你用飯吧，你這幾天擔(dān)心兒子也沒有好生用。在碼頭上要是見不到孫子，你必然要哭，我倒心煩。去吧，”

    老帥溫和起來。

    蕭老夫人這就要哭出來，用帕子堵住嘴嗚咽：“全怪我一時心軟，以為接老帥再同去……”哪里知道剛走，京里就出事。

    老帥搖頭不能看，又心急去碼頭，當(dāng)先走出去，親戚們跟上。五舅太太想老帥說的也對，姑奶奶要是在碼頭上大哭，讓來江南的人看著也不好，就勸蕭老夫人回房的好。

    碼頭上，老帥早到了。對一江碧水，老帥心潮澎湃。他想兒子，也想孫子，也想媳婦十三娘。面對青山綠山，老帥心中很不是滋味兒。

    他一生戎馬，就換來兒子被逼出京；蕭家數(shù)代苦戰(zhàn)，就換來皇族還不滿意？老帥濃眉聳起，陡然不滿意起來。

    不能讓青山綠水長存的，就不要當(dāng)皇帝。

    正想著，見江面上大船現(xiàn)身。老帥點一點頭，水面上又飛鳥似劃出十幾只中等船只，船上有人打旗語，引著大船一只一只停下來。有十幾只船全是秦亂的，他們抹一把汗水，自己吐舌頭：“幸好在京里舵把子不讓惹大帥，還真不是他對手。”

    蕭家派出幾十只水軍忽然出現(xiàn)在視線里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而見他們船大，卻又行得飛快，讓久吃船上飯的秦亂兄弟們也虛驚一場。

    現(xiàn)在到了，他們看碼頭上。

    整齊的士兵們林立，碼頭則大得足以同時停下上百只大船。這要多少士兵才能護衛(wèi)好？可偏偏蕭家就有這么多的人。

    正中，一個人玄色衣衫，江風(fēng)吹起衣角，好似吹動英雄豪情。只這一個人獨在中間，不用問，只怕是蕭家老帥。

    越遠(yuǎn)，越看得出氣勢過人，非同小般。

    近了，只看他濃眉厲眸，讓人不敢直視。

    有人搭跳板，全是幾丈寬，不比地上小路差。

    軍官們先下來，來見老帥跪倒，一個一個地報：“奉大帥命，送姚興獻(xiàn)將軍、魯永安將軍家眷到此。”

    “有夫人親戚在此?！?/br>
    “京中玄武軍二隊士兵們家眷在此?！?/br>
    “京中玄武軍三隊士兵們家眷在此?！?/br>
    老帥又驚又喜：“興獻(xiàn)的孩子，嗯，我記得他是一男一女，快把哥兒姑娘送來我看。”有人帶羅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