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節(jié)
四姑老爺袖子里取出一件子珠花,單給賀二姑娘:“外甥女兒你別惱,我和你父親置氣,給你嫁妝里少了一件子珠花,如今我補給你,你原諒姨丈小家子氣吧?!庇嗝髁列南赂袆?,四姑老爺在成親前幾天,忽然變了性情,把自己女兒和賀二姑娘的園子全弄成一模一樣。 少亭子,加! 少小橋,加! 備了不少錢,又親自監(jiān)督,起早貪黑,披星月才回。好在大帥守城門,再晚回來能進城。 賀家二公子和余明亮一起奇怪,不想他今天說出來,還是少了一件珠花。大家沒有氣,都感動,賀家年長的兩個公子上前深揖:“姨丈辛苦,回去讓父母親奉酒感謝?!?/br> 賀二公子對賀長公子使個眼色,賀長公子袖子里也出一件子金釵,遞給廖明堂,面上慚愧:“我們私下里,也多了一件,這個,是給你的?!?/br> 四姑老爺明明是帶淚,聞言哈哈一笑,當胸揪住賀長公子,狠狠罵道:“好你個姓賀的小兔崽子,你敢玩這一手?”要打他,一只手沒法子卷袖子,把手抬起來,長袖子往下落往下落,露出手掌來,對著賀長公子的面頰:“看我今天非打不可。” 余明亮和廖明堂愕然,一起上來攔:“不可呀,不能打?!?/br> 蕭老夫人見他們鬧,忍俊不禁一笑,勸四姑老爺:“你偌大年紀,只是打小輩。不看別的,看他要山高水遠送我們回去,你也打不下手!” 四姑老爺和賀長公子同時一笑,分別道:“老夫人不悲傷,這就對了。”原來鬧這一出子,是為哄蕭老夫人不要再啼哭。 姐妹們都要留京里,扯著四姑太太哭個不停:“明年早來?!绷执蠊媚镉屑遥坏貌换?,哭得哽咽難言。 賀家小表弟趁空兒扯慧娘衣服,黯然告訴她:“表嫂,我不喜歡你!”又把表哥全霸了去?;勰飳χ櫛亲有Γ骸懊髂昴阍賮砗貌缓??” “好!我只喜歡謹哥兒,不喜歡你!”小表弟依然堅持。 看著快到日中,蕭老夫人等長輩們勸開她們,又有蔣公子們等夫妻難分難舍。上車離去。道上,蕭護帶著慧娘一干子人跪倒,淚水長流。 “回去吧,謹哥兒別閃著風?!笔捓戏蛉嗽谲嚴锾缴怼?/br> 四姑老爺探身:“明堂,你要早點兒升官,要壓過小余將軍,要夫妻和氣,要……”四姑太太一肚子話,全讓自己丈夫說完了,恨得推他:“有風,你坐好吧!” 林大姑娘在車里最后一句:“不要亂要錢!”小表妹得意嘻嘻,這話是交待她的。 四姑老爺說自己能路上照顧女眷,賀長公子雖然想留下,還是懂事的送他們回江南。四姑太太對這親事滿意,又和丈夫和好,體貼的讓林二姑娘隨丈夫留下,并交待常進府中請安,林二姑娘感激不盡。 小表妹是在這里太如意,都勸她回去,她就較著勁兒不回,都拿她沒有辦法。小表弟恨她,臨走時不肯和jiejie告別。 眼看著一行人遠去,蕭護才從地上起來。他早命十三去車里,十三悄聲回:“是面團子,卻不是泥捏的?!迸阒浆F(xiàn)在,一同起身,大家回來。 路上遇到梁源吉快馬而來,聽說已走遠,抱怨道:“你怎么不對我說,也讓我來送行?”后面馬車里還有老孫氏和小孫氏,帶著路菜東西來送行。 蕭護見夫妻母子同來,心中喜歡,打趣他:“你不生我的氣了?”謹哥兒滿月那天,平江侯還恨恨不肯和蕭護同桌。 梁源吉見重提舊話,把臉一沉:“我不理你!”把送的東西放下:“有便人去江南,帶去吧,別忘了提我的名就行了。”對大帥好一頓大白眼兒,帶著家人先回去。 蕭護在后面笑著,也送家人回京。 這一天是受埋怨日,才到家,張閣老讓人來抱怨,說他不知道。別人來說也罷了,寧江侯竟然也讓人來說,怪大帥不知會。長公主府上,不知怎么想的,也顧這個禮兒,讓人來說送來東西,以后有便人帶去江南。 韓憲王知道后,更是大發(fā)雷霆:“他也不知道,本王也不能去送!真是無用廢物!”郡王在房中罵,聽到的人自然知道是罵誰。有人傳出來給曹文弟聽,曹文弟欲哭無淚。當晚韓憲王把曹娟秀罵了,就差要打她,怒氣出來去別的妾房中。 留下曹娟秀在房里哭,戰(zhàn)戰(zhàn)兢兢自己去撿郡王摔了的茶碗。丫頭們看她失寵,也丟于怠慢。她進京只帶兩個丫頭,為路上方便照顧,年紀不小。曹少夫人為幫meimei留住寵愛,新買四個丫頭給她。丫頭們還沒有收攏,曹娟秀就有失寵跡象,有兩個讓韓憲王上手,不把曹姨娘放眼中。 側(cè)妃二字,得上報宮中才行。 茶碗碎片,不小心割破失意人的手。手上有傷,痛不可當。曹娟秀無聲的蹲在地上哭,想不通為什么? 她盼著父母來信,或親自來看看,不想曹家夫妻從此沒有一封信,只怕心如死灰。 月色清明,曹娟秀看去是一片清冷。而宮中,卻是人人歡喜,皇帝登基準備中。孫太妃把江中王幼子愛如珍寶,每每夸他尋來御璽時,顧公公就要往自己臉上貼一貼,在心中接話,是咱家的功勞! 這一天終于到了。 禁閉的大成長公主頭三天就齋戒沐浴,按品大妝,和兒子往宮中來。百官們齊集,一項一項程序走完,張?zhí)е』实劢唤o寧江侯和張閣老。 已定下兩位兼少傅教學之職,兩位老臣送小皇帝上御座。六個月的孩子,戴不了冠,只一身新做龍袍,寧江侯抱他,張閣老捧御璽。 送到座位上,金光閃閃,也許小孩子驚嚇到,又人多。他哇哇大哭不止,把他以后的命運昭示出來。 蕭護見到扭動身子在御座上的小皇帝,心中有塵埃落定之感。才這樣想,聽扶著大哭小皇帝的寧江侯大喝一聲:“蕭護,你可知罪!” 金殿上不少人吃驚! 見寧江侯雙手抱住小皇帝在懷中,面露狠狠,大聲道:“皇帝已定,外臣蕭護,命你今天速速離京!” 他一臉凜然不可侵犯,自有大義在心頭的樣子。 張閣老雖有預感,也險些摔了手中御璽。 蕭護哈哈一笑,反唇相譏:“寧江侯,我有何罪?” 張?zhí)@得說不出話來。 寧江侯踏上一步,雙手挾抱小皇帝,在金階上大聲道:“外臣蕭護,把持京都!今皇帝已立,你妄想挾天子而令諸侯否?你若知趣,封你靖遠王,今天速速離京,才是你蕭家感念先帝之忠心!” 對張閣老大聲道:“快擬旨意!” 幾個宮人不知從哪里奔出來,送上紙和筆。 蕭護瞪著這一切,這是早準備好的才是。要打架是嗎?大帥心想誰怕誰?不等他說話,伍思德暴起一聲出列,手指金階上:“把他拉下來,他敢挾持皇帝!”張?zhí)罂蓿骸安灰獋教熳?!不許去!” 殿上金甲士,齊齊往前踏上一步。這些,是原京都護衛(wèi)。能上金殿的甲士,都有官階在身,不是伍思德的兵可以上殿的。 寧江侯再怒目武官班列里的田品正,大喝一聲:“毅骨,你忠心何在!”田品正腦子“嗡”地一聲,寧江侯在蕭府辦滿月酒時頻頻問自己這一句,原來是候在這里。 他不能不考慮一件事,皇帝立,外臣離京,寧江侯并沒有說錯。京都總指揮使田大人無力擺擺雙手,讓甲士們后退回原位,竭力打起精神:“有話好說!” 有太監(jiān)往殿上來,也是事先收買好的一個。蕭護只管宮中防務(wù),卻不在宮中收買人心。宮中,是顧公公的事。蕭護都沒有想到有這一出子,何況是顧公公。 太監(jiān)上殿來,因此不叩拜任何人,只高喊:“臨安郡王進見!韓憲郡王進見!南安郡王進見!平水郡王進見!淮揚郡王進見!文昌郡王妃進見!貴簡王進見……” 包括以前走的傷得不重還活著的郡王,全讓孫珉讓人攔回,告訴他們:“小皇帝不是明君,全是蕭護和張?zhí)氖侄?!皇帝立,外臣理當離京!咱們同上金殿,先趕走蕭護,再商議皇帝的事!” 這些人全回來了。 不用說兵將們,也會分散著悄悄而回。 一干子郡王進來,臨安郡王孫珉走在最前面!進來不看蕭護一眼,帶著眾王及文昌王妃在金階前往上跪到,道:“臣等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再朗聲道:“今皇帝已立,朝事是我天家之事,不可再由外臣管宮中防務(wù),不可再由外臣作主內(nèi)閣和六部!今有玄武軍少帥蕭護,兵亂有功,自封大帥,先亂父子綱常!不曾稟得朝廷,自己行事,可見跋扈!后攪亂君臣綱常,以外臣立天子!以幼帝為明君!殺文昌于西山,驅(qū)皇族于四野!但念蕭護有功,天子又立!請封蕭護為靖邊王,速去邊城!” 在他后面,郡王們說的就更難聽。郡王們是帶劍進的宮,或者是進宮后,又有的劍。此時拔劍出鞘,橫于項下,一個一個怒目而視百官,不是看蕭護:“我輩年長,都有政績!不立我輩,我等無怨!但天子事,皇族管!我等,皆是皇族血脈,理當匡扶幼帝,以正朝綱!蕭護有功,京中獨大,殺皇族,驅(qū)皇孫,功過相抵!今愿從臨安王言語,請封他為靖邊王,速速離京!或不肯離去,狼子野心已露!又一個曹阿瞞否! 如不離京,我等不能以皇族而匡扶,寧愿血濺當場!我等死去,手中兵將不能約束,血洗京城,與我等無關(guān)!” 這才齊齊地看蕭護,大呼:“蕭護,你還有忠心否!” 蕭護面色慘變! 他們用忠心來逼,實實在在擊中大帥的軟脅! 打仗,蕭護是不怕的。他一直沒有二心,為的就是從小根深蒂固學到的“忠心”二字。君為臣綱,臣以君綱。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二桃可以殺三士,不是三士力氣不比,三士全是大力士,勇猛過人!二桃不能讓三士均分,人手一個,三士是為受羞才一一拔劍而亡! 忠心二字,也正中蕭護心底! 他若不走,郡王們不見得血濺當場。但他們把性命置之度外,手下兵將攻城,傳出去,是蕭護大帥欲想挾持幼天子,而和郡王們開戰(zhàn)! 忠心! 狠狠擊倒沒有二心的蕭護! 他慘嘆一聲:“罷了罷了……” ------題外話------ 有票子鼓勵鼓勵大帥不? ☆、第五十二章,大帥離京百姓送 猝不及防的大帥蕭護讓“忠心”二字擊倒! 而郡王們也說中他的心事。 不管是哪一個人來看,大帥準備挾天子而令諸侯的姿態(tài)已成,大帥自己也做得毫無保留。蕭護先是任成年郡王們京中爭斗不聞不問,這是他的第一大明顯可以讓人指責的錯處。 你蕭帥管的乃是京中治安。 坐山觀虎斗之心足矣! 第二大明顯可以讓人指出的錯誤就是私下里找來漢中王私子。 半周歲的小皇帝就是明君,也不能現(xiàn)在立他為皇帝。戲言一下,天子是金口玉言,萬一小皇帝學說話時,隨便說一個“殺”字,可讓誰去死呢? 這是你蕭帥挾制之心足矣! 還有禁閉大成長公主等等……算以下犯上吧?理當由皇帝來定或內(nèi)閣同定! 眼前隨便一指,蕭護就錯得不能再錯,隨便拎,就是幾條大錯。 蕭護自己心中就更明白! 他是仗著自己理民生,為京都,還有他時時抱著的“我已忠心,你們動我我就不客氣”的心態(tài),讓他驟然在郡王們以死相逼之下,面色慘淡! 心底,不用說也是一片黯然無色。 可蕭護,到底是久經(jīng)戰(zhàn)仗的人。戰(zhàn)場上忽然遇到敵人增兵,頭一個反應會是條件反射似的鎮(zhèn)定下來。 是以他一才開口:“罷了罷了,”自己也聽出來自己語氣中的頹廢味兒時,大帥本能的振起精神。 對著金階上抱著小皇帝在手中,此時真正是挾天子以令蕭護的怒目寧江侯,對著神色鎮(zhèn)定,泰然自若,面上帶著你蕭護非走不可的臨安郡王孫珉,對著一干子或傷或怒或嗔或恨不能吃了自己的郡王們,大帥微微的笑了! 寧江侯大驚,孫珉大驚,郡王們大驚,關(guān)注的大成長公主母子大驚,受拉攏的官員們大驚…。 大帥含笑,儀態(tài)風度半點兒不走樣,溫和地責問:“臨安郡王,你說我有罪,證據(jù)在哪里?” 張?zhí)尤活^一個跟上,她讓出其不意的事變驚得心焦頭暈時,聽到蕭護問證據(jù),忙道:“是是,你們說大帥不好,得把證據(jù)拿出來!” 平江侯梁源吉一直在看事態(tài),認為今天事情不簡單的梁御史第二個跟上,大聲道:“是啊,拿證據(jù)來!” 金殿上“嗡嗡”聲四起。心向蕭護的官員們,姚興獻等大帥手下,一起出列大聲責問:“證據(jù)!” 大成長公主緊張起來,不住地看寧江侯。張閣老這個時候,穩(wěn)住驚軟的雙腿,把送到面前的紙筆推開,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蕭護。 你素來聰明,快想對策! 只大帥蕭護一句話,金殿上就亂起來。大家分成兩撥,互相指責:“證據(jù)!” “他立幼帝就是證據(jù)!” “他賴在京中不走就是證據(jù)!” 孫珉心中起了贊賞的心,蕭護是沒有防備的,可他馬上鎮(zhèn)定,只一句話讓百官們爭論起來。換成別人,要證據(jù)的話也會說,不過可能說得急吼吼氣呼呼。而迎風玉樹般的蕭大帥,他今天為皇帝登基是官袍上身,官袍不見得是最好看的,卻是最隆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