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節(jié)
地契上,章公公還是在玩花樣,用他一個遠房侄子名字,那侄子前幾年來尋他,病死在京里,一應身份手續(xù),全在章公公手里。 還順便看到寧江侯。 蕭護一直認為寧江侯玩什么花樣,現(xiàn)在看來他和長公主又和氣了。只能是新帝登基上動手腳罷了,蕭護是這樣想的。 他兵力多,戰(zhàn)將強,不怕寧江侯玩花樣。 茶香裊裊,是蕭北才泡上來的香茶。蕭護勞乏半夜,品著茶慢慢道:“帶進來吧?!泵嫔珣K白的游夫人讓人帶進來。 她衣著還算整齊,并沒有受刑,只是嘴唇發(fā)抖如夜風中細葉,勉強恢復的面容就怎么也不好看不起來。 也自知不美貌,就更覺受驚嚇。 這樣子讓人從家里揪起來的。 十幾條大漢破門而入,堵上嘴就走,難免花容失色,就有麗色也化為烏有。 此時游夫人傷心不已,打量燭下的蕭護大帥。燭光,打出一半的面容,另一半在陰影中。燭光下的這一半鼻梁高挺,嘴唇微抿,似乎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這輕蔑,配上他另一半在暗影中的面容,一個似白玉,一個似黑玉,都有底蘊,又自含風情。 游夫人自知必死,還能想到風情。 蕭護是懶得多看游夫人一眼,又不能任由她吃足自己豆腐。那目光刮人似的,難過人!蕭大帥漫不經(jīng)心:“說你要見我?” 我有話對蕭帥說,他一定會聽。 游夫人用這句話才得見蕭護。 她從迷惑傷心中走出來,顫抖著問:“你要殺我?”蕭護不耐煩,你就問這一句本帥何必見你! 冷冷的大帥不客氣:“還有話嗎?”不是把烏夫人給的證據(jù)全給你看過,你是死而……有余辜! “大帥,枉費我對你一片真情……”游夫人臨死前作掙扎。 蕭護大怒,一拳捶案幾上,重重擊倒游夫人自以為的真情。大帥怒目,人也氣哆嗦了:“賤你!你怎配!” 燭光微閃,一點兒燭芯化為黑色,燭光就閃動著,把光暈微作移動,再次攀上起身的大帥面容。 大帥說得十分明白。 你怎配? 游夫人傷足了心!乃是平生頭一回。 她害怕蕭護,又為這句話癡癡傻傻的看著他。大帥是英俊的,出身高貴,就英俊得高貴;大帥是權(quán)重的,于京都一方,威名赫赫! 他說的什么?你怎配? 這不是傷要死的人心是什么? 游夫人悲切切地問:“大帥,我對你……” 蕭護覺得這等人死到臨頭,怎么還有心問這些話!他不想多理她,又不能不痛罵:“賤人,你這等人有什么真情!”這一罵扯動舊恨,更罵得兇:“你會文昌王入京,有想過結(jié)果?好大膽子!你私通將軍們,做的是什么!……” 游夫人沒法子回答。 她帶文昌王入京,奉長公主命私通將軍們等事,為的只有一個目的,扳倒大帥蕭護!可她還說對蕭護一片真情?不過是想蕭護倒幾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政壇上會得意幾分吧? 對著蕭護厭煩的目光,游夫人嘶呼道:“我在西山對你說了什么!”蕭護揮手,再也不想與她多說,也不想聽。 書房院中樹下,一根白綾扼死游夫人,拖去和烏夫人放在一起。 烏夫人臨死前高呼:“我什么都告訴了你,你還不留我活命!”蕭護冷酷地道:“你們暗殺我妻子以前,怎么沒想到什么都告訴我!要是我妻兒有損傷,你現(xiàn)在什么都告訴我,還有什么用!” 張家后來跪了一天一夜自責,蕭護才能勸得他起來。 要不是十三自小學的有功夫,只手撐住地,撐住背后撲上來的三個人。大肚子要撞擊地面,謹哥兒肯定會受影響。 什么都告訴我了?蕭護再惱怒,你早干什么去了! 大勢已去的投奔,也不是你這種沒有價值的可以相比! 在書房中,大帥慢慢消了氣,讓重泡茶水過來,看鐘點兒這一夜快要過去,也就不去看十三母子,書房里睡一個時辰起來,用過早飯,宮門打開,親來見張?zhí)?,把長公主私刻的白玉大寶呈上,又把石明、南宮復、南安王的事也回了,游烏二夫人的事也回了。 張?zhí)@得不能自己,好不容易恢復時,蕭護又告訴她一個晴天的消息,章公公是jian細!宮門一開,蕭護就知會顧孝慈把章公公抓了,早就招供,又證據(jù)具有。 “御璽是他一直放著?”張?zhí)额^愣腦,呆若木雞,傻乎乎,癡傻傻,幾乎什么吃驚呆怔表情全上演過一遍。 蕭護怕把這個上年紀人給嚇出毛病來,再徐徐引她喜歡:“章公公是這樣般,我只能信他??梢娤鹊塾徐`,神靈有靈,私下里自能搬運,御璽自然認天子,這就自己出現(xiàn)!” 說神靈,張?zhí)亲钕矚g的。 她由受驚到歡天喜地,說了一通天人天神的話,又對空禱告謝過,說由蕭護自己處置,又夸他處置得好。 蕭護走以后,張?zhí)鷰е鸵腔男√熳樱秩グ萘凶媪凶谟跋?,且把長公主的罪狀哭訴一番:“臣妾這么艱難,長公主還要添亂。私刻天子大寶,這是造反的罪名!幸好皇帝還小,我看著先帝先太后不能害她性命,讓她在府中靜養(yǎng),只除了皇帝登基讓她出來,別的時候,只索不再相見吧!” 張?zhí)呀?jīng)不想再看到大成長公主。 九公主死在長公主手中,十六公主因長公主的原因而少女為死人守靈,那死人吧,唉,等皇帝登基給他一個侯爵封號吧,算補償十六公主。 張?zhí)幌腠槒奶煲膺x天子,而大成長公主是按她的心意而定。同樣是女人,卻不過多干涉朝政的張?zhí)匀缓烷L公生會生出嫌隙。 自己定,怎能說是天意? 不是天意,怎能是天子? 像江中王幼子孫瑛這種引御璽出來的,在張?zhí)壑挟斨疅o愧是天意使然,天意定天子,御璽投主人! 章公公招出來的事還不少。如南宮復資助他另起宅院,南宮復在這里養(yǎng)傷,章公公就不讓石明來。在這宅子里,章公公會過進京的南安王、韓憲王、平水王……。 蕭護回去細看供詞,越咀嚼越心驚??梢姰敃r石明南宮復聯(lián)系的人不少,只有韓憲王一個人敢進京。 別的人都不敢進京。后來看到兵亂為蕭護所平,心想幸虧沒聽石明的進京共商大位,不然還不盡數(shù)死在蕭護手中。 蕭護當時哪有這么多的兵馬以相抗? 倒是石明約他們一同進京,是想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 大帥宮中回來,就直回正房,還是不愿意見曹文弟。對朋友上,大帥也是盡足情意,一直躲著曹文弟。 緊急處置事情,以防南安王下昭獄,在京里的韓憲王、平水王和在京外的淮揚王兵變。又讓人緊盯寧江侯府等幾處,到中午才小小松一口氣。 獨自用過午飯,散步往十三產(chǎn)房來。 在一個院子里,不用走太遠。奶媽是永遠不變的坐在外間,大帥進來心中感激,先問候過,再笑:“十三和小哥兒好不好?” “好呢,謹哥兒昨夜吃了三回奶,他胃口真是大,和你小時候一個樣子。我就說夫人要多吃要多吃,大帥小時候,得幾個奶媽跟著喂,才有今天你這么壯實?!蹦虌屆奸_眼笑。 慧娘在房中聽到,心頭一酸,直到鼻子,那淚水兒就快要眼睛里打轉(zhuǎn)轉(zhuǎn),讓十三少自產(chǎn)自銷老陳醋給薰的。 上年紀人,從蕭老夫人和奶媽,一直說月子里不能哭,慧娘就忍回去,對兒子悄聲道:“醒醒呀,父親來了你來問他。” 蕭護到床前,含笑:“十三,昨夜想不想我?” “囈……”謹哥兒發(fā)出用勁般的一聲,父母都大喜?;勰镄χ痤侀_:“哥兒有話對你說?!笔捵o則來看,滿面笑容:“這是用力氣長個頭兒嗎?” 又一愣,大帥坐下來,習慣性伸手捏捏十三肥白面頰,十三要肥白,哥兒才有足夠奶水吃。蕭大帥用自己手指驗過兒子奶瓶肥不肥白,很是滿意,再取笑道:“他有什么話對我說?” 偶爾發(fā)個音,一家人都夸了不起。 慧娘想了半夜又上半天,在心里掂量過。問?不好,夫君興許不喜歡。不問,十三哪里忍得住。 剛才聽到大帥聲音就問兒子幾時才醒,謹哥兒湊趣似的醒了,慧娘倒?jié)q紅臉問不出來,抱起兒子送給丈夫:“讓他自己和你說?!?/br> 蕭護接過來,不是頭一回抱,抱得還算自然。抱一抱,就送還十三,打趣道:“他說的什么?你來翻譯。” 只見到謹哥兒黑豆似大眼睛。 慧娘接回來,就委屈。對著兒子看看,小嘴兒熟練的噘起來:“哥兒說,”大帥以為是逗樂子,就等著?;勰餅殡y,又怕蕭護不悅,垂下頭拍撫兒子,沒有了下文。 “我就知道你搗蛋,想我就想我,還借著兒子說話?!笔捵o用手指擰妻子耳朵,裝著嚇她:“現(xiàn)在生過了,可以痛痛的擰?!?/br> 慧娘急了,白眼兒瞅過來:“哥兒問你喝的大花酒好不好?” 大花酒?蕭護瞬間明白。忍不住一笑,這名詞兒起得好。又沉下臉,十三分明淘氣。真的把那耳朵重重擰上一擰,把慧娘肚子里委屈全擰出來。 這點兒痛對她是小菜,就不閃,扁嘴要哭,嗓音里也帶了哭腔:“你欺負人!”自己喝花酒還擰人。 哭喪著臉的十三?大帥松開手,想想自己沒做錯什么,作勢要打:“你個不知足的!”見兩滴子淚水似滴不滴,取帕子拭去。慧娘繼續(xù)哭腔兒:“有誰對這種事是知足的?”她委屈地把兒子摟緊些,繼續(xù)抱怨:“我有兒子了,大帥可以欺負我了?!?/br> “欺負別人有什么趣兒?就得欺負你才有意思?!贝髱洸恢罋夂眠€是笑好。氣吧,十三一直就是這樣,對自己會女人眼里不揉灰星子。笑吧,她冤枉自己,才不給她笑臉兒。 夫妻對峙般坐著,慧娘委屈撫著謹哥兒,大帥看著。都沒有說話,又反而在這不說話中體會到漸濃的溫馨。 慧娘可以體會到丈夫的心思,還是疼愛和關(guān)心的;大帥也觸摸到十三那一顆心,小意兒溫存著,又依戀和不依。 大帥在房里坐了一個下午,公事又拿到這里來辦。看著兒子吃過睡,睡過尿,尿過再吃。再親手喂給十三幾大碗湯水,在心里壞壞地笑,再肥一些,多肥一些,讓你以后為這個哭鼻子。 中間和十三翻白眼兒,大帥就訓她:“知足!”慧娘心想人家才不是那不知足的人,不過問也不能問一聲兒? 蕭老夫人間中來,對于媳婦還是肥肥白白,很是滿意。每天哥兒吃多少,慧娘吃多少,是蕭家的人每天一問。 出來再看同坐月子的三奶奶呂氏,若荷和秀蘭,也是一樣的白白胖胖。蕭老夫人面上是喜歡的,出來問四姑太太:“我有大帥那時候,也有這么胖嗎?你可記得?”四姑太太正擔心自己:“大嫂,我一個接一個的生,難怪我胖?!?/br> 四姑太太雖美貌還在,卻已是富泰面容。蕭老夫人回去狠狠照了幾回鏡子,才放下心??梢娕藧勖溃环帜昙o大小。 曹文弟因此一天沒見到蕭護。 給他的回話是大帥進宮。到中午蕭護早角門里入內(nèi)宅,曹文弟再問,給他的回話是大帥去巡城了吧?去城外了吧?宮中留宴了吧? 搪塞曹文弟還是理由不少。 他急了一整天,馬明武等人都冷眼旁觀。蔣延玉對他這樣子心中難過,留下來忍不住要勸他,勸他又知道勸不回來,就說家中有事,回家去喝悶酒。謝承運也是一樣為知己心中不快,馬明武體貼他們,讓謝承運和楊文昌都回家去。 今天這日子,實在特殊。 大帥昨夜不聲不響圍了長公主府,拿住叛賊石明南宮復,南安王下昭獄,等待皇帝登基后處置。南安王一萬多的人馬,全讓蕭護攆出城去,盡數(shù)看管。 曹文弟怎么能不急?這是蕭護要對郡王們下手的節(jié)奏,而對一個南安王下手,下一個也許就是韓憲王,而作為舅爺?shù)牟芪牡芫尤徊恢椋?/br> 他尋找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拖著灌鉛似雙腿往家里去。果然,曹少夫人倚門相望。曹少夫人不再往蕭家去找,對曹文弟說蕭家冷落自己,對柳表姐也這么說,柳表姐自然挑唆幾句,讓她不去也罷。 反正還有郡王呢,以后蕭家一定求你。 出了這么大的事,曹少夫人只在家里等著??吹讲芪牡苌碛埃活櫝鲩T是大街上,也急步過來:“郡王讓你快過去,催了再催呢。”曹文弟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去見韓憲王,他有氣無力:“先讓備飯吃過再去?!?/br> “你沒有蕭家用飯?”曹少夫人在曹家時就不是個殷勤備飯的媳婦。她愛打牌,愛閑話,在京里也是一樣。 曹文弟在蕭家吃不下去。自從娟秀嫁給韓憲王,自己游說蕭護不成,書房里人一處一處冷淡得多,他自己也有感覺。 聽妻子催促:“郡王等得急呢。”曹文弟嘆氣:“好吧,我去。”說也奇怪,在蕭家書房里的時候不餓,被今天的事情摧心肝,又對著一堆原本親熱,現(xiàn)在不是公事不說話的人沒胃口?,F(xiàn)在要去見韓憲王,反倒肚饑上來。 沒奈何,忍著吧,往驛站來見韓憲王。在驛站外,曹文弟先嚇一跳。驛站這一條長街外,林立著玄武軍! 有驛站的長街內(nèi),韓憲王的人也布置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