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好小廝，在書房里當(dāng)差要勸大帥，還要把慧娘在作什么記在心里，預(yù)備著好回話。

    蕭護就聽一聽，再道：“傳我的話，讓舅爺們不要鬧事。”蕭北忍不住笑了：“估計已經(jīng)到了。”蕭護白眼兒他：“奴才，那你還不快去攔著?！?/br>
    “我倒沒有攔，只是告訴他們，沒找出證據(jù)來以前，不要動手。”蕭北欠欠身子：“奴才自作主張，請大帥責(zé)罰！”

    蕭護沒好氣擺擺手：“出去吧，我睡一會兒，看到你們我都生氣?！笔挶毙χ鰜?，去告訴院外的官員們：“真的不必等候，大帥今天沒心情?！?/br>
    書房里的事是攔也攔不住了，那么多人看著，沒準(zhǔn)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人人皆知。

    ……

    蔣延玉等人興興頭頭的來投蕭護，蕭護對待得無微不至，書房里晾下一干子官員不問事，只和知己們喝酒，足見誠意。

    正喝到興頭上，蕭夫人大鬧一場，蕭家上上下下人都驚動，好似地震。四個人好沒意思的出來，各自回去。

    蔣少夫人見回來得早，奇怪地問出來。她問的話是她心中所想的，笑道：“蕭夫人怎么了？”蔣公子是聽不出來妻子潛臺詞的，只是驚奇：“你怎么知道？”蔣少夫人見自己問得對，更笑得恬然如一個賢惠婦人：“主中饋的是她呀?！?/br>
    “看不出來，你是個女諸葛?！笔Y延玉隨口接上一句，卻讓妻子這話給弄明白了。

    主中饋的人，是蕭夫人慧娘。

    從來到京里下榻的第一天開始，日常用的東西不斷的送來，到蕭府中去，也是飲食周到。蔣延玉心中格登一下，由妻子的話想到這全是蕭夫人的功勞。

    至少有一半吧。

    蕭夫人今天怒氣沖天，要是她平時就是這樣對待，蕭護也不會是光梳頭凈洗臉，從容不迫的那種對待。

    蔣公子煩惱起來。

    蔣少夫人問他，他也不說話。蔣少夫人微微動氣，不再管他。這時候，楊文昌和謝承運過來，兩個人也悶悶坐下，三個人對著悶悶不樂，蔣少夫人更奇怪了，就出來偷聽。

    客棧里房子淺，不費功夫就能聽到。

    “唉……?！?/br>
    “唉……?！?/br>
    “唉……?！?/br>
    三聲嘆氣，一聲比一聲憂愁，好似惹滿了春愁的最后一片落花，終于悠悠地掉到地上。蔣少夫人好奇心全提起來，什么大事情？

    自己丈夫先開口，還是悶聲，好似傷風(fēng)嗓子眼里不清爽般：“你們看蕭護對我們怎么樣？”

    “憑心來說，真的不錯?！睏钗牟椭x承運都這么說。

    蔣延玉低嘆：“是啊。”再莫明的來上一句：“我今天怎么發(fā)現(xiàn)，小曹像是傻子？和蕭夫人頂什么？還拿話壓她。讓外面的官員們看到，要說我們并不是大帥的通家之好?！?/br>
    “你不覺得小曹怪嗎？”謝承運有這感覺：“蕭夫人罵的應(yīng)該是他！”

    楊文昌卻道：“蕭護特意當(dāng)著官員們面請我們喝酒，也是在官員們面前給我們樹個體面。剛才我們出來，還有不少官員們上來巴結(jié)，這幾天里也看到了，別的人想見蕭護一面不容易。”

    蔣延玉道：“所以，我覺得咱們來對了，蕭護也真的在京里能提攜咱們。小曹，不用管他了！”楊文昌和謝承運全驚呼一聲：“你也猜出來了？”

    “我又不傻，”蔣延玉笑道：“蕭家弟妹那么的罵，我能聽不懂？”三個人對著一笑，都有意味深長的意思。

    蕭護的帥府，蕭護的對待，還有一句話他們都沒有說出來，蕭夫人大罵，不對在先，可出來多少人為她說情。

    足以讓蔣公子等人震撼，對蕭夫人慧娘要重新打量。

    蔣少夫人一個人尋思半天，好容易盼著楊公子和謝公子走開，扯著蔣公子就不丟：“大帥夫妻不和了？”

    “你怎么跟盼著似的，”蔣延玉不耐煩。蔣少夫人笑盈盈：“哪里，如果是生分了，這里你們男人說不上話，正該我去勸勸?！笔Y延玉一想也對，他剛才在書房被慧娘驟然跳出來也動了氣，就沒怎么勸，聽妻子這么說，蔣延玉滿面春風(fēng)：“那你去看看吧，興許今天不見你，明天你再去一回?！?/br>
    蔣少夫人胸有成竹，勸別人是她最能耐的，夸一夸?？冢骸拔胰チ?，她一準(zhǔn)兒見的?！碑?dāng)下備幾色果子往蕭府中去，慧娘聽到是她，不用聽都能想到，蔣少夫人必然是絕好的態(tài)度，絕妙的嗓音：“呀，生分了不是？你呀，得聽我說……”

    哭得眼腫面紅的慧娘就說睡了。蔣少夫人氣著回去的，嘀嘀咕咕：“活該你生分?！?/br>
    楊文昌知道蕭家現(xiàn)在肯定是氣頭上，才不讓自己妻子過去，他回去睡一覺，和楊少夫人酒樓聽說書的去了。

    謝承運是回去睡了一大覺，他今天找到的下處，才收拾好，就回來睡覺。謝少夫人在心里恨，反正也早回來了，你就不能幫點兒忙。

    天黑謝公子起來，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叢花?；ㄆ?，不是上好的，只是裝水的一個罐子，倒也質(zhì)樸，里面插著幾枝子小紅花，全是野花。

    罐子粗笨，野花細軟，謝承運脫口而出：“好，誰擺在這里的？”再一想，只能是自己夫人。謝公子進京里來是求官職的，只把夫人放在心頭過一過，就想到正事上。出來見妻子坐在月下繡花，身邊只有一枝蠟燭，忽然關(guān)切了：“蠟燭太少了吧，傷不傷眼睛?！?/br>
    謝少夫人是不巴望著與丈夫和好的，卻也被這關(guān)切的話一震，要笑，又怪自己討好與他；要不笑，又顯得自己沒禮節(jié)。就半側(cè)身子輕輕嗯一聲：“就做得了，蕭夫人送了許多東西，我想給她繡個帕子吧。送禮物全是大爺?shù)模@一個，是我的心意?！?/br>
    “哦，你想得很是周到。”這話正中謝承運心懷，他走過去有些加意兒的溫存：“明天你去，對她客氣些，要是她還惱我？……”

    謝少夫人一愣，馬上聯(lián)想到自己白天告的密，蕭夫人鬧了不成？就紅了臉：“她怎么了？”謝承運支支吾吾，對著妻子如月光般的眼睛，心中又想到幸虧帶她前來，她可以出面許多事情，就實說出來。

    “啊！”謝少夫人驚呼一聲，手中東西落在地上。她面上惶恐又不安，好似受到驚嚇。謝承運一時情急，身邊又沒有丫頭，又酒醉才起不及多想，自己抱住妻子肩頭，安撫地問：“你怎么了？快告訴我?！?/br>
    謝少夫人太害怕，就沒有想起來自己在丈夫懷里，她哭著說出來：“是我不好……?！敝x承運全聽完，人也呆?。骸拔也碌木谷皇钦娴模　?/br>
    “怎么辦？我毀了大爺?shù)牟钍隆??！敝x少夫人痛哭失聲。謝承運喃喃，手還抱著夫人肩頭：“不打緊的，沒什么，這事兒我擔(dān)著，你不要怕?！?/br>
    兩個人互相依偎著，各自想著心事。謝少夫人猛然想到自己在丈夫懷里時，謝承運也想到了，手如遇烈火般一松避讓開來，把謝少夫人推得身子一歪，謝公子面無表情走開，只丟下一句話：“我擔(dān)著，你不用害怕?！?/br>
    謝少夫人又氣得要哭，在心里回，誰要你擔(dān)，我自己的的事，我自己擔(dān)著！賭氣撿起帕子，再加意地做起來，邊扎花兒邊忿忿地想，明天我偏去見蕭夫人，有打有罵我自己領(lǐng)！

    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曹家，此時熱鬧得不行。

    曹文弟太過得意，酒意就更濃。下午回來，見到曹少夫人哈哈大笑三聲：“我今天可揚眉了?！辈苌俜蛉藖韱枙r，曹公子已經(jīng)睡著。

    這一睡到星月上來才醒，匆匆用過飯，曹文弟得意地說書房里的事：“……哈哈，你沒看蕭護氣的……你沒看到她再猖狂，遇到蕭護生氣也老實跪下來……”

    屋頂子上，伏著三個人。

    伍思德，伍林兒，張家。

    三個將軍跑來作賊一樣。

    墻下，還有十幾個人，都是隨時準(zhǔn)備沖進去打。

    他們輕輕揭開屋瓦，就聽到曹公子哈哈笑聲：“臨走我又挑撥幾句，蕭護今天晚上一定打她！我還能不了解蕭護，十四歲那一年，我們背地里說娶媳婦的事，他就說娶回來的不好，天天揍，這是個狠角色！……”

    伍林兒提起拳頭就要砸一下，伍思德和張家全止住他，悄聲道：“回過大帥再說。”曹文弟睡得足，又心情不錯，談興更高。足的說了有一個時辰，還有曹少夫人和曹娟秀的話，趴屋頂?shù)娜齻€將軍全記在心中。

    近三更時，帶著人去見蕭護。蕭護今天晚上不打算回房，想來十三必然是哭得傷心，不過大帥還沒有消氣，見到她哭只怕手癢，晚上找不到人來勸，大帥就不回去，也有晾一晾十三的意思。

    他低頭在燭下踱步，張家在說。

    還有一件事，蕭護也查明白了。就是曹家入住在客棧里，有一伙子人沖進去，嘴里喊著“江南來搶人丈夫的小賤人，這是京里，容不得你撒野，你要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楊侍郎夫人只怕來的姑娘丟人不夠大，找去的人就喊得客棧里外全被驚動。

    事涉到楊家，她們原本想打的是誰，也就一目了然。

    當(dāng)晚，曹家倉惶搬走。

    蕭護模糊的冷笑一下，自己都不知道這冷笑起自何處，又去往何方？

    這就是京里的官員們到目前還據(jù)傲，瞧不起大帥的一件鐵證。

    你再強，我們是一群地頭蛇。

    自古有云，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F(xiàn)在是安樂地界兒里，又是這起子人可以仗著我們是京里的人，我們在這里人頭熟，官場上道路熟……

    新帝還沒有出來，大帥已經(jīng)覺得吃力，這不是他一慣的作風(fēng)。

    以前先帝在時，也沒有拿捏住大帥的頭皮。如今，有人妄想左右來左右去，這不是笑話！

    燭光一閃，燭淚滴下，晶瑩剔透，好似十三盈盈淚水，蕭護心頭沒來由的一痛掠過，還有十三，她要是把當(dāng)丈夫的放在眼里，也不會干出白天的天。

    蕭護依然不打算今晚回房，他只是無意識的房中轉(zhuǎn)圈子。張家說完，和伍家兄弟可憐巴巴看著大帥，盼著他有句話出來。

    。半晌，大帥悶悶地道：“都回去吧，不要鬧事情，我自有主張?！蔽榱謨弘p手抱頭，蹲在地上，大有大帥不給句準(zhǔn)話，就賴著不走。

    蕭護走到他身邊，勾起手指在他頭上輕敲一下，溫和地道：“去吧，再交待一下，不要鬧事情，到底，是我多年的好友?！?/br>
    三個人怏怏不樂出來，外面月光更明亮，把三個人在面上的心思全照出來。張家目光閃爍：“我睡去了?！弊叩蔑w快。

    伍林兒對陰沉著臉的伍思德橫一眼：“哥，我今天晚上睡外面?！币泊蟛搅餍请x開。伍思德一個人笑得滿面狡黠，自言自語道：“我也走了?！?/br>
    出來見伍小伍，伍小伍揚起手中東西，一個大油紙包，里面散發(fā)出難聞的腐爛味兒，中人欲嘔。

    甥舅兩個人對著壞笑，打馬返回曹家住處，馬不停蹄中，一揚手，把那只死貓扔進去。

    “撲通！”

    卻是有兩聲。

    另一條街上，張家飛快打馬而走，見前面一匹快馬過來，月下見生得濃眉大臉，正是伍林兒。伍林兒也看到張家的動作，對他無聲咧嘴笑笑，錯開身子與張家背道而馳，到曹家墻外，一揚手，也把手中東西扔進去，無聲地笑著，打馬離去。

    月光下，四個人走成三條路各回各家，都笑得不可自持。

    大帥說的不可鬧事兒，是他多年的朋友，和不能找一星半點的事情相比，是兩個概念。

    ……

    星月低沉到三更后，慧娘抱膝縮在床角，默默無言。她不睡，家里人全不睡，蘇表弟為彌補自己回來的晚，要陪表嫂說一夜酒，讓家里人都不要睡：“我們陪表嫂一夜，讓表哥聽到不得不回來。”

    孟軒生扯他去睡，警告：“辦點兒正經(jīng)事！”

    慧娘就睡下來，又睡不著，只床上坐著，對著燭火認真的想一想。

    先說大帥，是一個好夫君。如果十三不嫁給他，只沖著蕭護為父母親平冤枉這一件事，就可以終生供奉蕭護的長生香。

    怎么嫁給了他，恩情反而會淡了呢？

    慧娘是個天姿聰慧的人，她一旦靜下心來想到這一點，就如雷轟頂，真的是自己錯？在書房里大哭中認錯，還不是本心。

    就是嫁一個一般的丈夫，沒有這種恩情的丈夫，跑去書房里鬧，難道就對？處理事情，這不是唯一且正確的方式對不對？

    別人對你無端起壞心，你對上，越陷越深，白白的便宜他得意自己的重要性！

    真是平白無故的娛樂他！

    他要鬧，就陪著他鬧；他樹靜風(fēng)止，自己也平靜無波。日子，是為他曹家過的乎？

    還有丈夫蕭護的恩情，從庇護到體貼，從強迫成親到同入京中……。

    慧娘心中翻騰如滾油在煎，她又一次泣不成聲，她不愿意同別人分享蕭護，不愿意呀……

    見月亮大而有彩，正是滿月時節(jié)。滿月容易神思紛飛，險些，慧娘就想去書房求蕭護回來，對他認錯。

    當(dāng)然，今天這事起因是曹家的人心不足，可做出來不正確處置的，卻是慧娘。

    她淚如雨下，手緊緊擰住身下杏花紅綾錦被，卻還知道，此時去求大帥，他在氣頭上，只怕更糟。

    蕭護的生氣，也是他疼愛慧娘的一個反面。蕭護有多慧娘，今天就有多生氣。這是他一向得意的十三，千里逃難，堅毅可賽男人的十三。

    在古代這種封建社會中，女人要對男人下跪，要妻以夫綱，很多一些女性，是沒有尊嚴和地位而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