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氏對蕭護(hù)包庇梁源吉是痛恨的，卻沒有見過蕭護(hù)，她本來打算不正眼瞧這些人，現(xiàn)在被迫要私下來看他長相。

    蕭護(hù)一行人已到臺下，專門給他留一塊地方，遮棚子，有坐處，他和慧娘坐下來。親兵和小廝們四周筆直站著，用自己身體半擋住，犀利的不住掃視。

    姚興獻(xiàn)斜斜抱臂也在人后，看似悠閑，其實盯著第三批人，穿便衣，無聲無息混入人流中，隨時保護(hù)蕭護(hù)安全。

    高臺上有衙役出來，手持銅鑼喊肅靜。片刻，大理寺卿等人就座，先命帶上徐明其和王于鳳來。

    徐大人上臺時，是刻意裝出來的狼狽。他斷一只手，常掩在袖中羞給人看。此時扎起袖子，亮出自己斷腕上臺。王于鳳大人，才四十多歲，是氣喘不足，好似肺氣腫病人上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讓人不能用刑。當(dāng)著人，好意思對這種人用刑？

    刑部尚書低聲罵：“放刁！”

    大理寺卿為首，率先問道：“下站者可是吏部官員徐明其王于鳳！”刑不上大夫，真的有罪也能用刑，不過見官不跪，卻有這樣定例。

    這兩位只行下級禮。官服在身，因此站著。

    蕭護(hù)不悅，還穿著官服？往臺中掃一眼。

    臺上四位大人一見就知竅，大理寺卿喝道：“此案素有疑點(diǎn)！怎敢還為官身！來人，去了官服！”

    蕭護(hù)微微一笑。

    寧江侯不屑，孫珉笑起來：“這個人是蕭護(hù)的？”寧江侯嘆氣：“官員們是隨風(fēng)倒，有朝一日你在京中，他們也這樣對你，要把蕭護(hù)罵得不值一文。”

    談不上誰的人。

    過來兩個衙役，不顧徐明其和王于鳳申辯，去了官服，兩個人無奈跪下。

    三句話，審得明明白白。

    頭一句：“爾等與前吏部封玉良大人為同僚為上司？”

    “同僚?！?/br>
    “封大人掌管的是什么機(jī)密？”

    “并無機(jī)密，是吏部官員們公文來往。”

    “你二人分別把怎么知道封大人叛國，誰先看到的，又是怎么商議的，什么時辰看到的，看到的是什么？怎么上報，審過幾堂，都有哪些人，一一書寫下來，單獨(dú)呈上來！”

    徐明其和王于鳳呆在當(dāng)?shù)兀瑤缀醢c軟。

    他們兵亂前，根本不認(rèn)為蕭家可以推翻這案子，有貴妃在，有國舅在！兵亂中，受蕭護(hù)看管，兵亂后，也半受看管，一心只求寧江侯保命，哪有串供的心！

    再說就串了，上臺去問什么，他們事先不明。再有就是舊卷宗是由呂春梁親手所寫，里面是什么，他們也不知道。卷宗毀去多少，留下多少，他們更無從知道。

    余下卷宗，蕭護(hù)要握在手中，大成長公主認(rèn)為挾制蕭護(hù)一分是一分，在長公主手中。

    這可怎么回話？

    兩個人猶豫一下，還要互看一眼，惹得大理寺卿大怒：“回話！”

    徐明其白眼往上，暈了。

    王于鳳一看，往地上一伏，哼哼嘰嘰裝病。

    臺下老百姓們喧嘩不止。

    這分明是回答不出來。

    慧娘淚水長滾，抽噎不止。蕭護(hù)握住她一只手：“讓你不要來，就是怕你哭！”

    大理寺卿惱火，喝命：“救起徐大人來！”

    有一個衙役答應(yīng)著，下臺去端一盆涼水過來。王于鳳急了，他們兩個人跪在一處，要潑不是全潑中了。

    當(dāng)著人，這也是丟面子的事。

    忙低聲喊：“老徐，躲不過去，快醒醒?！毙齑笕笋R上醒了。衙役笑著把水又端走。

    身為官員的徐明其和王于鳳，心頭陣陣發(fā)緊。他們知道審案流程，沒想到頭一堂，不取以前卷宗，上來就問，全無過場。兩個人心中發(fā)寒，寧江侯說話算還是不算？這上面四個匹夫，一審就想殺人在這里？

    大理寺卿不耐煩：“快寫！”

    紙筆早取過放在他們手邊。

    徐明其和王于鳳決定拼了，長呼道：“皇天在上，我徐明其（王于鳳）忠心為國，發(fā)現(xiàn)有叛國的人怎么能不報？后來怎么審，我們只實說自己看到的。封玉良偷的是什么機(jī)密，看以前卷宗就知道！”

    蕭護(hù)騰地火了，一擰身子站起來，怒氣全在面上。

    還皇天在上！

    吏部不掌管機(jī)密的官員，怎么會有機(jī)密在手！而兩個平時有來往的同僚，身為官員發(fā)現(xiàn)同僚有疑心，居然就去出首！

    那這樣，以后疑人偷斧的事可以千件萬件！

    大理寺卿也正這樣問：“身為官員，難道不知道誣告是罪名？沒有查看清楚，就敢誣告？那天下人全冤死！”

    慧娘哭得梨花帶雨。水蘭和小螺兒陪她來，一個哭得淚水花花，一個哭得抽一聲又是一聲，聽得人肯定會難過。

    蕭護(hù)鐵青著臉，緩緩又坐下來。

    大理寺卿四個人準(zhǔn)備充分，強(qiáng)讓兩個人把前后案情寫出來，當(dāng)眾念出來，再對兩個人寫的是不是這些話，徐明其和王于鳳死抗著說過程就是這樣。

    四位大人呵呵笑起來：“取舊卷宗來！”

    舊卷宗取到，讓人到高臺沿上，再當(dāng)眾念出來，聽的人嘩然。上一回說的過程，與這一回寫的過程是兩回事。

    舊卷宗，是呂春梁結(jié)的案。

    寧江侯在這個時候，讓馬車往大成長公主府上去。

    孫珉先下車，他還想多看一時。再有，就是暗殺蕭護(hù)怎么才能一擊得手。蕭護(hù)在，京中百姓們?nèi)诵南蛩?，誰來當(dāng)新帝，蕭護(hù)也是個尾大不掉的角色。

    大成長公主正在府中，不時的聽人來回公審的話。聽到起初的三句問話，不放在心上的一笑。與石貴妃和國舅有關(guān)的，為壽昌辦的事情，不用想也是冤枉案子。這案子既冤枉，撥亂反正也應(yīng)當(dāng)。

    又買好蕭護(hù)，何樂而不為？

    門上家人驚奇的進(jìn)來，太過于驚奇，嘴微張著。長公主瞅他一眼：“有什么事？”門上家人吃吃道：“寧江侯來拜！”

    “砰！”大成長公主手中的一本公文摔落地上。

    她吃驚和家人驚奇是有理由的。

    兵亂后，張?zhí)痛蟪砷L公主一力打壓寧江侯。凡是寧江侯提的官員，全數(shù)壓下。如有人不服，長公主就請他同進(jìn)宮，由張?zhí)拊V：“先帝去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讓人欺負(fù)。大人要官職，是先帝的臣子，由長公主安排。找別的人，指不定又丟什么落下什么的，讓我死了，也沒臉見先帝呀。”

    回去的人對寧江侯說，寧江侯忍了幾回，不和婦人們一般見識?？赏饷嬷{言起來，要求官的，求寧江侯無用，再說，就是寧江侯失勢。

    長公主有蕭護(hù)，把寧江侯一派換了幾個官職高的下來。那些人不肯走，是蕭護(hù)在場，讓人硬拉走，奪了官印。

    所以別人說蕭護(hù)是打手。

    寧江侯在家里罵：“兵痞！”不敢和蕭護(hù)鬧，坐車來到長公主府上，兩個人維護(hù)皇權(quán)，卻各自為政的人大吵一通，長公主把話亮明：“國難當(dāng)頭，你丟失寶物，你是不吉之人，以后朝政不許再管！”

    寧江侯這時候想到張閣老，張閣老在他們對待蕭護(hù)的問題上都裝聾作啞，何況是這件事，繼續(xù)裝聾作啞，還勸寧江侯：“和女人是說不通道理的?！?/br>
    寧江侯因此才落敗。

    他今天又上門，門人驚，長公主詫異，又來吵架的？

    這老頭子吵起來，嗓門高，話也毒：“你一個婦道人家，仗著是先帝骨血，你牡雞司鳴，國必大亂。你臣亂君綱，國之妖孽！”

    當(dāng)然在長公主府上，寧江侯吵架也沒贏。

    門人還在等著長公主吩咐，大成長公主橫一橫心，此時認(rèn)為蕭護(hù)可愛有用寶貝如少見之珍珠瑪瑙。長公主瞇眼冷笑：“他敢來，我就敢見！”

    一個“請”字出口！

    寧江侯進(jìn)門，他才不是客氣而來，也不是謹(jǐn)慎而行。他衣袍飄飄，行走如入無人之境。見客廳上緩步出迎一個人，大成長公主滿面威嚴(yán)：“寧江侯，近來可好？”

    “我好，是你不好！”寧江侯這回來是有準(zhǔn)備，和上一次來是怒氣上涌不一樣。他就此站定在甬道上，袍袖雙雙卷起在手中，背負(fù)起來，架勢拉開，胡子半翹：“你糊涂！”

    “你昏聵！”大成長公主想也不想，就是一句。

    程業(yè)康奔出來，他私下里想到蕭護(hù)飛揚(yáng)跋扈之勢已出，也想過和寧江侯修舊好。對母親說過，女人全是天生記恨型的，長公主現(xiàn)在有蕭護(hù)不是嗎？她才不要給自己樹個天敵，將來選新帝時為難自己，和自己意見不一，就不答應(yīng)。

    難得寧江侯主動上門，雖然又是吵架姿勢而來，程業(yè)康也滿面笑容，分開雙手：“母親，侯爺，有話好好說。”

    母親和侯爺都不理會他。

    寧江侯指手劃腳：“你養(yǎng)虎為患！”

    “你多管閑事！”

    “我先帝老臣，勢必要管！”

    “你家里閑呆，佛也開眼！”這是長公主的毒舌。

    “你名聲受損，還敢猖獗！”

    “我執(zhí)掌皇權(quán)，一心為民！”長公主啐他。

    寧江侯閃過，回啐：“我呸！”一口老唾沫飛出：“你常犯糊涂，總是失心瘋！”到處找東西：“這是你家，這是你家，我今天不把你點(diǎn)醒明白，我枉為先帝老臣！”

    地上掃得光溜溜的，找個石塊都難。寧江侯一眼相中程業(yè)康的玉佩，眼睛放光，沖上去就奪他腰間：“這個給我，我拿來砸……”

    程業(yè)康雙手來護(hù)：“這是我心愛的！”耳邊聽寧江侯細(xì)聲道：“我有緊急要事要談！”程業(yè)康一愣，見寧江侯胡子飛揚(yáng)，眸光卻中正凝重，不是那來到吵架的瘋子人。程業(yè)康一閃念明白，忙一把攙扶寧江侯，大聲道：“啊，寧江侯，有話進(jìn)來說，外面吵有失官體，不像樣子！”

    寧江侯雙手緊緊抓住程業(yè)康腰上玉佩，一個勁兒的嚷：“給我，我拿來砸！哎哎，我不進(jìn)你們家，你們家處處臭不可聞！”

    也進(jìn)去了。程業(yè)康年青，在別人眼中，力氣比寧江侯要大。

    把寧江侯安坐在房中，程業(yè)康又奔出來請母親：“母親，來到是客，咱們不和他一起發(fā)瘋，不過得勸著?！?/br>
    長公主在滿院子微紫輕紅中嘆氣：“唉，他怎么又來了？”無奈進(jìn)去。

    吵架，房門是關(guān)上的。院子里下人不再支著耳朵，各自去忙活。

    房門一關(guān)，寧江侯就不再發(fā)瘋，急促道：“說話可便？”程業(yè)康道：“你說?！遍L公主冷眼斜睨。

    寧江侯一氣就說完：“封家的案子不能翻，封家女兒是欽犯！這是對蕭護(hù)的約束！他以后尾大不掉，要拿他時，隨時哪有罪名！”

    幾句匆匆而過，寧江侯扯著嗓子大罵：“你糊涂！你犯混！你瘋了！你枉為先帝骨血！”外面人見到寧江侯打開房門，好似一路打?qū)⒊鰜恚项^子胡須半飄，罵著出長公主府門。坐上馬車后，心中還有得意。

    這一回再聽不懂，長公主你可真的傻了。

    長公主愣在房中！

    程業(yè)康呆在房中！

    直到聽不到寧江侯的罵聲，如木雕泥塑的母子兩個人同時眸中一閃，長公主輕輕忍耐的呼一口氣，程業(yè)康還怕她聽不懂，近前一步，焦急地來解釋寧江侯話意：“母親，封家是欽犯！這是治蕭護(hù)的深圈！蕭護(hù)尾大不掉樣子已出現(xiàn)，只是母親你看不到！母親受先帝教導(dǎo)，是可以上金殿的公主！母親，用人之道，必有挾制之處??！”

    大成長公主面色蒼白，真的讓寧江侯罵成面無血色。耳邊是兒子苦口婆心的聲音，良久，大成長公主輕嘆一口氣，自悔的道：“我是糊涂??！”

    從這些皇權(quán)維護(hù)者的角度來說，是有見事不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