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良能陪著他看，三爺蕭拔忍不住了：“十五弟，都說你和弟妹感情好，你還好這一手？”蕭據(jù)愕然：“三哥，我是為你弟妹看的，這衣服花樣子，回去告訴她自己做一件。”

    這下子換成蕭拔愣住，功也不練了，跳下椅子過來道：“還有這種解釋。”窗縫就那么大，卻趴著蕭據(jù)和顧良能兩個人。

    三爺想想，把顧良能拎開：“小顧公子，看了生眼病?！鳖櫫寄芩榔虬踪嚨牟豢献撸骸拔议L長見識?！彪p手緊握窗戶。

    十五爺讓開：“三哥，那邊走來一個綠衣服的，你慢慢看，遠(yuǎn)看樣子好似三嫂?！笔挵闻可先ィ骸斑祝娴南衲闳?。”蕭據(jù)嘿嘿：“才剛有一個像你弟妹的，可見她們?nèi)菝舶?，進(jìn)宮都行。”顧良能是見過一對嫂夫人的人，皺眉：“像嗎？這臉白得多吧？”

    蕭拔板起臉，半天才來了一句：“這不是緊張?！?/br>
    為著破悶而已。

    三個人一起xiele氣，也不再看女人。離開窗戶，三爺蕭拔坐在椅子上，十五爺嘆氣站著，顧良能咬著一片茶葉在嘴里嚼成糊了還沒發(fā)現(xiàn)。

    終于有一個人開口時，又三個人同時開口：“這事情！”

    又全閉上嘴。

    三個全是受君父君恩教育的人，真不知道這件事怎么說。半天，十五爺蕭據(jù)小聲問：“這算造反嗎？”不是不擔(dān)心的。

    又胸膛一挺：“造反也不怕！”

    顧良能嗤之以鼻：“你真的不怕造反？”

    蕭據(jù)xiele氣，誰不怕呢？他并不是在軍中受過冤枉的少帥蕭護，他只是江南一個豐衣足食的男子。

    蕭拔打量他臉色，更沉穩(wěn)地開了口：“十五弟，咱們豐衣足食是從哪里來的？”蕭據(jù)身子一震：“是，三哥你說得是?！笔捈也徽撃信?，生下來就有一份口糧，女人直到出嫁后結(jié)束，男人一直就有。

    公田無數(shù)，大都有蕭家大房有關(guān)。

    雪無邊的下著，雪中像有著什么催動北風(fēng)。有些人認(rèn)為是過年氣氛，有些人卻嗅出來不一樣。比如皇帝。

    他從昨天到今天，幾乎吃不好睡不好?，F(xiàn)在更是怒不可遏：“滿朝文武，竟然全是不中用的?！彼谶x入玄武軍的副帥，匆忙之中，哪里選得出來人。

    以棋子定天下，選留蕭家，不想蕭護當(dāng)?shù)钚袃?。那兇樣子，皇帝閉上眼就在面前。這樣的人，怎么能留？

    他對著太子火冒三丈：“就沒有一個可以用的！”

    太子面色慘淡，不當(dāng)家不知道柴米貴。以前把朝政看得輕松若掌中舞，迫在眉睫時才知道一將難求。

    他躬身子：“姚家是萬萬不能擔(dān)當(dāng)重任，姚興獻(xiàn)是從蕭大帥手中起來的人，難免對蕭家有忠心。田家也不能用，只有一個現(xiàn)在長武衛(wèi)的田將軍，并沒有出過關(guān)打過仗……”

    說了十幾個人，不是不中用，就是沒才能。

    皇帝眸中有了淚：“天要亡我嗎？”太子忙道：“父皇不必出此不吉言語，以兒臣來看，還是多給蕭家賞賜，安頓住他的好?！?/br>
    “唉……”皇帝輕抬手，頹然在御座中：“你，偏殿中去再選人，讓朕靜上一靜。”太子輕輕退出去，心中也實在悲傷。蕭家，張家……。攪得人頭痛。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輕步進(jìn)了宮室中。她穿一件長而拖地的紋錦淡紫宮衣，發(fā)上明晃晃的金鳳翹起雙飛翼。

    走到皇帝身邊，伸手撫住他額頭，熟練的揉起來。

    “啊，”皇帝沒有睜眼，卻明顯有欣慰：“你來了。”握住一只手，細(xì)膩得還像是昨天才認(rèn)識她。

    江寧郡王妃笑盈盈：“太子殿下說你心中不快，”皇帝有幾分開心，睜開眼眸：“女兒在哪里？”江寧郡王妃嫣然：“她在釣?zāi)愠刈永飽|瀛進(jìn)貢的魚，見我去了，喜歡得不行，又說不要告訴皇上。”

    “這孩子，可憐cao碎兒女心?！被实坌念^郁悶去了大半，往外面喊：“來人?！边M(jìn)來一個親信的太監(jiān)，他半彎身子進(jìn)來，似看不到江寧郡王妃站在皇帝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实畚⑿Γ骸叭ジ嬖V郡主，讓別人破冰吧，只她不要近池子，小心掉下去，朕不喜歡?！?/br>
    太監(jiān)出去，江寧郡王妃面上更煥神采，如尋常百姓家般貼近皇帝，拿起他的手放在面上：“你真好?！?/br>
    最關(guān)心孩子。

    “這也是你說，太子只怕……。大位給他，他才不說朕吧?！被实塾辛藝u唏：“其它的幾個可不會說朕好?！?/br>
    江寧郡王妃輕輕笑著：“所以我特來進(jìn)一言，聽說昨天蕭家少帥殿上摔死一個人?！彼龘嵝乜冢骸拔冶换Ｗ×?，皇上你想，要是他傷到你，”

    “怎么會，朕是天子，受命于天?！被实垭m然這樣說，還是為江寧郡王妃的憂愁而笑了，捧起她勝似芙蓉的面龐，只覺得心中憂愁全都不見：“他不怕朕抄他的家嗎？”

    江寧郡王妃眸子里水光點點：“皇上，妾雖無牽掛，只掛念你……?！彼中哂智樱瑩磉M(jìn)皇帝袍袖中?；实郾Ьo她，忽然嘆道：“昨天，我很是嫉妒蕭護?！?/br>
    “哦？”郡王妃不解。

    “你沒有看到，他和妻子在金殿下相擁而泣，為他的妻子在朕面前行兇，朕貴為天子，卻得守這禮法尺度，不能為你……。”皇帝嗓音中帶上憂愁：“和朕相比，他是個男人，朕卻是個懦夫?！?/br>
    這些流于感情的話，只換來江寧郡王妃的驚嚇：“皇上你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我們這樣不是很好，你護我顧我，壽昌才能長這么大……”

    她緊緊抱住皇帝：“你不要嚇我，你說這些話，真嚇人?！?/br>
    皇帝被打醒，見懷中女子緊貼自己，身軀如柔藤近老樹，又似游魚近弱水。他滿足了，輕輕撫摸江寧郡王妃的頭發(fā)，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讓你丈夫去軍中好不好，這樣你家功勞更大，早一些封王?！?/br>
    “皇上又說不應(yīng)該的話，不是說自寧王殿下以后，除皇子外，再沒有異姓親王。”江寧郡王妃總是柔和而又識大體的，她一面疑惑皇帝今天舊話重提，是受了誰的挑唆；一面勸著他：“我雖不識朝政，卻也知道寧王在時，皇上輕松得多?；噬希犝f你革去蕭家世襲一等侯，可憐蕭少夫人，該有多么傷心。”

    皇帝擰擰她面頰：“有呀，總是這么心善良?！?/br>
    “要沒有寧王，我可怎么能……和皇上……”江寧郡王妃羞赧地紅了面龐。

    兩個人全沉入舊事中。

    幾十年前，鄒國舅一怒殺了香姨娘，寧王還在，怎么能容他說殺人就殺人。江寧郡王出首告的，刑部來人捆了國舅帶走。皇后還在，跪在宮門為鄒國舅求情?；实郛?dāng)時是震怒的：“外戚大膽如此，以后只怕難以收拾！”

    江寧郡王妃就是這個時候，宮門叩頭請罪?；实郾緛硎遣灰姷?，后來想到皇后病弱，勉強沒好氣的見了她。

    那一天，小雨淅淅而落，正是春末落花時節(jié)。郡王妃衣著凌亂，發(fā)上狼狽濕了半邊，幾片殘花貼于發(fā)上，有驚心動魄的美?；实墼诹鶎m中見到的不乏美人兒，清一色端莊容貌。當(dāng)時一見，胸口好似被重重的捶擊，竟然有這樣的美人？

    其實是骨瘦如柴，這樣的人很多人會可憐。

    又更顯眸深鼻高，嘴唇兒本無血色，是咬出來兩個深深牙印，紅得觸目驚心。

    皇帝一見就動了心思，讓人去查明鄒國舅為什么殺人，本來是想拿國舅當(dāng)個靶子好好懲治，結(jié)果知道原因后，皇帝輕輕地放過去，罵了鄒國舅一頓，打發(fā)他立刻離京去軍中。等國舅再回來，是先皇后有恙，郡王妃有孕。

    由蕭護和少夫人的深情，引出來皇帝對江寧郡王妃的感情。皇帝是認(rèn)為自己還不如蕭護，而郡王妃卻是聽者有心。

    半個時辰后，她步出宮室，尋來宮中女官：“貴妃這幾天見的什么人？”皇上重提封王舊事，只怕是石貴妃又做了什么。對于石貴妃的貪婪，江寧郡王妃已經(jīng)受不了，先鬧著要進(jìn)宮，進(jìn)過宮不滿足，又要當(dāng)皇后，就是從這一件事上，姑嫂兩個人生分。

    郡王妃是心中受過大劫的人，只想有人憐愛就行，和野心勃勃的石貴妃根本走不到一處去。

    女官如實回話：“才讓人請三皇子去她宮中?！?/br>
    江寧郡王妃把帕子狠狠一絞，往石貴妃宮中走去。這個不死心的，以前想收三皇子在膝下，張?zhí)淮饝?yīng)，又打七皇子主意，文妃恨她還來不及，怎么還會給她?？ね蹂桓拿嫔系臏厝幔[起眸子有幾分冰冷，

    她不知道她再也不能生了嗎！

    還敢亂想！

    這一位郡王妃，是先忠于丈夫，丈夫無情，受皇帝庇護，對皇權(quán)無比忠誠。路上見到壽昌笑得格格的，郡王妃才和緩幾分面容：“這個孩子，真是淘氣啊。”

    這個孩子淘氣得出了格，郡王妃還滿足于有皇帝能庇護她。

    ……。

    城門上，一行數(shù)人進(jìn)了京城。為首的一個人面色一般，左右看著見沒有什么異樣，再打一鞭子：“快，去見大帥！”

    他走以后，一個男人上馬急奔去見魯永安，興奮得不行：“易平湖進(jìn)京了！”魯永安正看著家人辦年，用力一拍大腿：“老子總算等到他！”

    往外面就走，魯夫人喊他：“是個什么人？”男人們?nèi)沁@樣的，對妻子都不說，有怕她擔(dān)心的意思，也有不愿意她阻攔的心思。

    魯永安丟下一句：“是個朋友。”獰笑著出門，先去王源家里。進(jìn)門就問：“小王在哪里？”回說不在家。魯永安自言自語：“只怕在少帥那里?！痹偃ヒ?，在門上先問姚興獻(xiàn)在家里，往里就闖，一面闖一面喊：“小姚！出來接客！”

    羅氏正和姚興獻(xiàn)給生氣，這幾天幾乎沒好好過。她才出二門，就聽到這一句出來接客，羅氏氣得手都軟了，扶著門邊喊丫頭：“去看看什么事，去盯著看去哪里！”

    丫頭不一會兒回來：“說去蕭家呢?！?/br>
    羅氏灰心，淚珠滾滾而落，那少帥就是個不長眼睛的不成？

    姚興獻(xiàn)和魯永安到了舊宅，見王源的馬在門外。相視一笑，叫開門進(jìn)去，見王源一個人在院子里散步。清嗓子：“咳咳，偶發(fā)詩興，”又沮喪：“怎么沒有詩，干倒有一腦門子?！?/br>
    “哈哈，就你還詩，你寫出來滿紙血還差不多?！币εd獻(xiàn)笑得快抽風(fēng)。魯永安神神秘秘：“來來，帶你玩去?！?/br>
    王源狐疑：“你帶我玩？”他大大咧咧：“你還沒老得玩不動？”蕭護在房中緩緩道：“進(jìn)來！”三個人興沖沖進(jìn)去，見少夫人滿面紅暈，往外走。

    慧娘隔上一會兒，就要看幾眼丈夫，抓住空子就纏綿一下，解解她感激丈夫為父母申冤的相思苦。

    少帥很喜歡，不過也有點兒……。占時間。

    “易平湖到了！這兔崽子到得快，昨天圣上才說公審，他就來了！”魯永安咧開嘴笑，但是還知道問過少帥：“今天揍他行嗎？”

    蕭護看著這個中年將軍，他從到軍中桀傲不遜，到現(xiàn)在的事事依從，往事，一晃就過去了。少帥笑：“好?！痹趺茨懿蝗缢饽?？可憐他跟著自己才受冤枉。

    四個人興致高漲商議怎么揍易平湖。沒有一刻鐘，慧娘又從門外探進(jìn)腦袋來，像個孩子一樣。蕭護手一指：“帶上十三?！被勰飿返靡槐倪M(jìn)來：“什么事使喚十三？”

    “你最能的，揍人！”蕭護自己先好笑，他還有心事要想，讓慧娘帶將軍們?nèi)ダ认拢骸斑€可以賞梅?！?/br>
    在這里用過晚飯，慧娘換上少帥舊衣，帶上刀喜滋滋的辭出來，四個人全風(fēng)帽蓋臉，頂著風(fēng)雪往易平湖下處去。

    見行過水桶巷，又過了三元巷子……忽然慧娘住了馬，雙手顫抖地勒住馬韁繩。姚興獻(xiàn)三個人已經(jīng)過去一步，見少夫人沒跟上，回身看時，見風(fēng)帽下露出半張沒有血色的面龐，白得嚇人。

    幾點晶瑩的水光，在面頰上一點一點滑下來。

    哭了。

    魯永安奇怪：“十三少，你怎么了？”他有時候還是喜歡這么稱呼。王源嘻嘻：“風(fēng)雪大？”這是開玩笑。姚興獻(xiàn)順著慧娘的目光看去，見一座舊宅院，門上有新有舊，是修補過。青墻黑瓦頭，在馬上見里面有燈光。

    姚興獻(xiàn)卻知道，這是封家的舊宅子。

    他默然在風(fēng)中低頭，只想想，就放軟嗓音：“去看看也好?！被勰餂]有吃驚姚興獻(xiàn)幾時知道的，只是點一點頭。

    驟然見舊宅，仿佛是昨天還來過，淚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她哽咽著，下馬一步一凝重地走過去，手在夜晚玉似的白，在那門上離開有一寸時，怎么也推不下去。

    里面忽有腳步聲，慧娘往后就退，姚興獻(xiàn)跳下馬，站到她身邊。見門開了，一個家人端著刷子?xùn)|西出來，嘀咕道：“大白天的不刷墻，這晚上讓人刷墻，不知道天可以凍死人！”見幾個人幾匹馬在，像是路過的，沒有多看。

    他對著墻上，刷，再刷。忽然身邊有人叫出來：“不要！”刷子停在墻頭一處痕跡上，家人不耐煩回頭：“這是你家嗎！”

    慧娘擦擦淚水，袖子里取出碎銀子：“小哥，這一處不刷也罷?！笔莻€古怪的畫，是慧娘小時候畫的。真不容易，現(xiàn)在還在。

    門內(nèi)，又有笑語聲。一個熟悉的嗓音笑道：“不用再送，主隨客人便吧?！币陆且婚W，眼前一亮，見一個人著珠色衣衫，衣上繁雜密密繡著花朵，人比珠色光彩，是靖江侯南宮復(fù)。

    他手中拿著一個舊盒子。

    幾個人一見面，南宮復(fù)明顯一驚，匆匆在慧娘面上掃過，和姚興獻(xiàn)等人見禮：“將軍們?！比粟s快走了。

    魯永安喃喃：“他怎么像落荒而逃？”慧娘卻覺得南宮復(fù)手中的舊盒子很是面熟。他從自己的舊家里取走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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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永安說得沒有錯，南宮復(fù)是見到慧娘后落荒而逃。他一直到進(jìn)家門，才覺得心里好過些。又去自己托言靜修的地方，只有幾個清雅小廝在，讓他們出去，關(guān)上房門，打開懷中的木盒子，里面是幾張舊畫。

    有大有小，有的是隨筆而畫，有是工筆細(xì)描。南宮復(fù)親手移來燭火，取出一張在燭下看，上面的人黛眉蛾妍，眸子深深，正是蕭少夫人少年模樣。

    她現(xiàn)在也不大，不過畫上年紀(jì)更小。

    少年的兩年時光，長得飛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