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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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稍微耽擱了些時候,但幸好二人的腳程并不慢,到鳳儀宮的時候盈之并沒有說什么,傾璐只送到了大殿口,沒有進(jìn)去,穆南一個人行了禮,恭恭敬敬地站在鳳儀宮的殿上。 “穆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本宮找你來,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得很是所為何事?!?/br> 盈之連一句寒暄的話都沒有,直接開門見山道:“本宮就是想了解一下,平南王殿下的身子,究竟如何。” 她的話音伴隨著茶蓋兒合上的聲音,清晰地落在大殿之上,穆南拱了拱手:“平南王殿□子的確盈虧,看起來是長年累月所致,并非一日之寒,若想要根治,確實有些困難?!?/br> 盈之挑了挑眼眸,指尖在蓋碗上畫了一個圈兒,穆南這話說的倒是有點意思,乍聽之下與之前那個太醫(yī)差不多,可細(xì)細(xì)一想,他并沒有把話說死了:“依穆大人看來,平南王殿下的身子,還有救?” “平南王殿下從小就身體虛弱,小時候又沒能好好保養(yǎng),才落下病根,這些年在封地,雖說不緊缺什么,但到底不必宮里,沒精細(xì)的東西吊著,多少會差強人意一些,可微臣惶恐,總覺得就算如此,平南王殿下的身子,也不該到如今這步田地。” 穆南的聲音清澈,七年過去了,他卻好像一點都沒有變,依然是從前那個光明磊落的男子,也難怪讓傾璐一見傾心,放在心上一放就是七年之久。 盈之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句話并不是十分意外:“那穆大人覺得平南王的身子,是另有原因了?穆大人在本宮這兒,有話不妨直說,不必遮遮掩掩,只說一半?!?/br> 穆南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盈之一眼,皇后娘娘醒來,好像的確性子變了許多:“娘娘圣明,微臣覺得平南王殿下的身子表面上看起來是日積月累又沒得到精心調(diào)養(yǎng)所致,可深究其原因,微臣惶恐,大膽猜測,覺得恐怕是另有其人,在用藥物控制?!?/br> “用藥控制?” 盈之眼眸動了動,“那穆大人覺得,是何人在控制呢?這藥到底對平南王有什么作用呢,若是有一日停了藥,平南王殿下的身子是不是會立即好起來?” 穆南搖了搖頭,聲音里帶著遺憾:“何人控制微臣不敢妄言,可能下這樣藥的人,應(yīng)是平南王殿□邊的人才是,畢竟這藥也是長年累月下來的,并非一劑而成,可是藥三分毒,就算是再無害的東西,時間長了,總歸對人的身子不好,更何況是平南王殿下這樣的底子?!?/br> “所以穆大人的意思是,就算平南王停了藥,身子也照舊這樣羸弱?無法變成常人一樣?” 盈之的問題問地犀利,穆南也并非一般的中庸之輩:“微臣只能說,若是有一日停了藥,又沒能及時醫(yī)治,用各種珍奇吊著平南王殿下的命,殿下的壽數(shù)恐怕……” “穆大人才學(xué)一向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本宮也就不瞞著穆大人什么了?!?/br> 盈之站起身來,從高臺上拾級而下,長長的裙擺迤邐開來,十分漂亮:“本宮覺著這藥,恐怕是柔太妃親自下的,而平南王,似乎也并非不知情的樣子?!?/br> 穆南先是一愣,隨即動了動唇,不知該說些什么,這些事情皇后娘娘怎么會同自己一個太醫(yī)所說。 就算是少翊,也鮮少把涉及朝政的事情,拿來同自己討論,皇后娘娘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些吧? “微臣愚鈍,只懂藥理,不懂朝政……” 他斟酌著語句,繼續(xù)道:“可柔太妃娘娘畢竟是平南王殿下的親生母親,這樣對親生兒子下藥,恐怕也太……” 盈之的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柔太妃在宮里忍辱偷生了這么多年,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對親生兒子用藥,柔太妃也不是第一次用了,你來宮里時間短,不知宮里從前的事情,柔太妃剛生下平南王的時候,為了不引太皇太后懷疑,生生地把平南王喂成了藥罐子?!?/br> 穆南神色驚訝,好半晌才接了話:“這……可這也是為了保全平南王殿下的命吧,如今下藥,卻不是……” “穆南,皇家的事情有多骯臟,你永遠(yuǎn)都不會明白?!?/br> 盈之笑容里的諷意越來越濃,她轉(zhuǎn)過身,重新坐回了高臺上的鳳位:“行了,你先下去吧,若是皇上問起來,今日本宮的話,還希望你能爛在肚子里,不要與他提及,不知道穆大人能不能做到?” “微臣……遵旨。” 穆南嘆了口氣,將禮數(shù)做周全,后退了幾步從鳳儀宮的大殿上走了出來,傾璐還等在門口,剛看見他的身影就連忙迎了上去:“穆大人,您還好吧?娘娘沒有為難您吧?” 穆南搖了搖頭,看著傾璐關(guān)切的目光,換上溫煦的笑容,抬手再次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無事,娘娘不過是了解一下平南王殿下的病情,并沒有為難我,你快些進(jìn)去吧,我瞧里頭只有傾墨一人。” “恩,那奴婢就不送穆大人了?!?/br> 傾璐飛快地看了穆南一眼,揣著一顆悸動的少女心跑進(jìn)了屋子里。 ☆、第85章 剝絲 盈之能想到的,少翊不可能沒想到,只是一時失落,沒有心思去顧及這些,好不容易緩過了神兒,當(dāng)然讓德福去請穆南。 可憐穆南剛從鳳儀宮回來,就又要去建章宮回話,他掂了掂手里的藥材,從前那種清閑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回來?。?/br> 我還想和傾璐調(diào)個情,逗個悶子,你倆再怎么鬧別扭也已經(jīng)是夫妻了,可老子還沒娶親呢,有這么折騰人的嗎? 且不說穆南抱著一肚子幽怨跟著德福去建章宮回話,被少翊各種為難,滿腔的火氣全撒在他身上,叫他有苦不能言,偏偏還得小心翼翼地瞞著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情。 盈之這邊方送走了穆南,還沒喝上一口熱乎的茶,就又起了心思:“傾墨,本宮記得七年前,柔太妃離宮的之前,和恪才人走得挺近的吧?” 傾墨垂著頭,正站在盈之身后,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以免娘娘又一個不高興波及到了自己,就聽她叫喚上了自己,連忙往前湊了一步:“……似乎是的,日子過去太久,奴婢有些不記得了,不過恪才人好像是有一段時間,很得柔太妃娘娘青眼,說是……哦對了,說是二人都對花樣子感興趣,時常約著一同研究,這事兒當(dāng)時的太皇太后娘娘也過問過幾回?!?/br> “恪才人……如今的恪才人身在何處?” 盈之一手扣著案幾,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聲音。 傾墨一時也有些想不起來,思索了好一陣子,才遲疑著道:“恪才人倒是許久沒有出現(xiàn)過在人前了,才人的位分不高,又不得陛下寵愛,例行請安和家宴都不必參與,娘娘這會兒子問起來,奴婢確是有些不敢肯定,不過應(yīng)是在自個兒宮里老老實實地呆著?!?/br> “去傳恪才人來鳳儀宮,就說本宮念及舊人,找她說說話兒?!?/br> 盈之說這話的時候,隨意擺弄著寬大的衣袖,方才接見平南王和柔太妃時穿的衣裙還沒來得及換下,看起來比平日里多了一分雍容華貴的儀態(tài)。 盈之現(xiàn)在說的話,傾璐和傾墨是半分都不敢怠慢,當(dāng)下就應(yīng)了聲兒,雖說存了滿肚子的疑慮,但也只能生生地壓下去,親自去請了恪才人過來。 當(dāng)真是有七年沒見恪才人了,也許是失去記憶的時候,總是對她有一些或多或少的顧忌,自己也愛避著她。 再加上恪才人有意不在人前露面,當(dāng)她再次跨入鳳儀宮的時候,盈之看著眼前的蘇氏,心里不禁有些唏噓。 七年的歲月并沒有在盈之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可恪才人卻不同,或許是宮里人拜高踩低,一個不得寵的才人,哪里用得上什么好東西。 她鬢間簪的只是一支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木簪子,綴的宮花也是前幾年宮里做的樣子了,衣服看起來是刻意挑揀過的,可裙角處不難看出已經(jīng)是穿久了的裙子。 “嬪妾蘇氏恭請皇后娘娘圣安?!?/br> 蘇氏的聲音沒有從前那么甜膩,甚至還透著滄桑與黯啞。 盈之的眉心一折,輕嘆了口氣:“起來吧,傾墨賜座。” 其實在盈之的心里,對恪才人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太大的感覺了,再者說,若真的好好看起來,恪才人是唯一一個她真正的熟人,從上一世不可一世的玉貴妃,到現(xiàn)在落魄不堪的恪才人。 盈之的人生在改變,而蘇氏的人生也在改變,皇帝不是從前那個皇帝了,太皇太后已經(jīng)離去,太后從前與盈之的交際也并不多。 盈之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心情有些復(fù)雜:“多年不見,恪才人一切可都還好?” 蘇氏的棱角早就被這個殘酷而又冰冷的后宮打磨地一干二凈,可世家小姐的自尊和骨氣,讓她緊緊地咬著牙關(guān),不肯示弱:“托娘娘的福,嬪妾一切都好,謝娘娘關(guān)懷?!?/br> 蘇氏沒有啟唇問盈之召見自己的原因,盈之并沒有放在心上。 她這樣的舉動不過是垂死掙扎:“既然如此,本宮就不和才人多寒暄了,本宮記得七年之前,太皇太后薨逝彌留的那段日子,才人經(jīng)常侍奉在太皇太后左右?那段日子鐘小主累垮了,多虧了才人照料。” 蘇氏的身子在盈之啟唇的時候輕輕一顫,隨即后牙根開始發(fā)疼:“嬪妾和太皇太后娘娘系出同門,又是宮里的妃嬪,這些都是嬪妾該做的,娘娘謬贊了,嬪妾愧不敢當(dāng)?!?/br> 盈之冷哼一聲,也不與她再周旋:“才人倒是沉得住氣,本宮今日時隔七年能再傳你來鳳儀宮,難道才人以為本宮就是來請你喝茶聊天,敘敘舊情順帶著展望未來的嘛?” “嬪妾愚鈍?!?/br> 恪才人的臉已經(jīng)快要繃不住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只是顫抖的雙手終究出賣了她,盈之的目光也的確落在了她的手上:“才人抖什么?本宮就這么可怕嗎?” “嬪妾惶恐,請娘娘恕罪。” 恪才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著頭,盈之心里知道她是心虛,可站在一旁的傾璐傾墨互相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不知道這是演地哪一出。 盈之不緊不慢地端起手邊的茶盞,輕抿一口,溫潤的茶水入喉,讓她不自覺地瞇了瞇眼睛:“恪才人何錯之有?不過本宮最討厭欺君罔上的東西了,有些人茍且偷生了這么多年,也是時候把該還的東西,一次還干凈了,恪才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恪才人的聲音里帶著哽咽,情緒幾近崩潰,七年了,她帶著惶恐和害怕在后宮里生存了七年,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爭,再去奪,她只知道太皇太后的身子,是因為自己才…… 她不是沒想過找柔太妃算賬,但是柔太妃走得太快,她的地位也太過渺小,陛下和娘娘都不待見自己,連自己從前唯一的靠山,也被自己一手送進(jìn)了棺材,還能說什么? 說出來的話又會有誰會去相信?恪才人擔(dān)驚受怕了七年,但生存的*又讓她就這么躲藏在后宮里,她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過去的時間越長,她就越是害怕。 終于到了今天,當(dāng)傾墨踏進(jìn)自己院子的時候,恪才人手里的繡圖就掉落在了地上,她知道盈之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才會找自己去鳳儀宮問話,自己的命或許就這么到頭了。 越是臨近死亡,就越是害怕死亡,這是所有人求生的本能,就好像一心想要自殺的人,在上吊的時候也會垂死掙扎,就算意志再堅定,求生的信念是深深刻印在人身體里的東西。 “皇后娘娘饒命,皇后娘娘饒命,嬪妾不想死,嬪妾真的不想死啊,求皇后娘娘放嬪妾一條生路吧,嬪妾一定老老實實地在后宮里,為娘娘和陛下祈福,求娘娘寬恕嬪妾吧。” 恪才人使勁兒地磕著頭,站在一旁的傾璐傾墨也不敢上前去攙扶,盈之就這么冷冷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恪才人,聰明人都知道現(xiàn)在該說些什么,本宮請你來,可不是想看你磕頭謝罪,哭得肝腸寸斷來影響本宮的心情的,恪才人若是再不說,可別怪本宮了?!?/br> 蘇醒過來的盈之,一直就帶著這么一股子狠勁兒,這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傾璐和傾墨也就是怕她這一點,再也沒有從前那樣什么都敢說的樣子了。 恪才人癱倒在地上,哭得花容失色:“嬪妾都說,嬪妾什么都說,是嬪妾一時鬼迷了心竅,聽信柔太妃的話,在太皇太后娘娘的藥里下毒,才讓太皇太后娘娘走得這么快,可是嬪妾從來沒想到過太皇太后娘娘會死啊,柔太妃跟嬪妾說這個藥是不會吃死人的……” “哼,蠢貨?!庇湫χ粗骸袄^續(xù)說。” “嬪妾當(dāng)時……嬪妾當(dāng)時只是想等太皇太后娘娘病了,嬪妾就送上解藥,醫(yī)治好太皇太后娘娘的病,這樣太皇太后娘娘就不會再討厭嬪妾,不會再捧著鐘媛而忘記嬪妾了,嬪妾真的不知道柔太妃給的那個藥,是會讓太皇太后娘娘……死的,娘娘求您信嬪妾啊?!?/br> 或許是真的想要繼續(xù)活下去,恪才人所說的話比起之前條理清晰了不少,她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是想要狠狠地拖柔太妃下水,就算死,也要讓柔太妃同自己一起。 可畢竟太皇太后這件事情過去了七年,很多事情已經(jīng)無從考證,柔太妃的性子,盈之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既然要做,一定就不會留下把柄和痕跡。 就算留下了,時間過去了七年,早就被柔太妃抹得一干二凈,哪里還能讓她找到蛛絲馬跡,就憑恪才人一人之言,還不足以…… “本宮信你又如何?本宮能信你,旁人能信嗎?柔太妃與太皇太后無冤無仇,又何必去下這個毒手呢?恪才人這話說出去未免太讓人笑話了?!庇D(zhuǎn)了轉(zhuǎn)眼眸,不動聲色地繼續(xù)道。 恪才人搖著頭,一雙手撐著地:“有的,有的!柔太妃從前做妃嬪的時候,就一直受太皇太后娘娘的打壓,平南王殿下的身子,也是為了要避著太皇太后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br> “這也不過是宮中流言,根本毫無證據(jù)。” 盈之說著,將手里的茶盞放了下來,恪才人死死地咬著下唇,終于抬起眼睛看向盈之:“嬪妾有證據(jù),柔太妃的確和太皇太后娘娘結(jié)怨已久?!?/br> 盈之挑了挑眉毛,從高臺上走了下來,彎下腰站在恪才人面前:“什么證據(jù)?說來聽聽?!?/br> 恪才人眼睛暗了暗,余光落在傾璐和傾墨身上:“還請娘娘屏退左右。” 傾璐和傾墨下意識地輕喚了一聲:“娘娘……” “下去吧?!?/br> 盈之并沒有多考慮,就現(xiàn)在的恪才人,已經(jīng)不會有什么反抗的心思和能力了,傾璐與傾墨憂心忡忡地從殿上走了出去,將殿門關(guān)好,不放心地貼近大殿。 “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盈之側(cè)過身子,讓開了幾步。 恪才人重新垂下眼瞼,將自己的王牌翻了出來:“柔太妃出身薛氏,是從前那個薛將軍的掌上明珠,薛家敗落,是舅舅前去抄的家,舅舅年輕氣盛……當(dāng)著柔太妃的面,輕薄了她娘親,薛夫人不堪其辱,咬舌自盡,舅舅一時慌了神,謊稱是太皇太后娘娘下的命令,雖說柔太妃當(dāng)時年紀(jì)尚小,但也是懂事的年紀(jì)了,不會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舅舅不敢和太皇太后娘娘提,而柔太妃卻一直以為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更新字?jǐn)?shù)都很多嘛! ☆、第86章 討?zhàn)?/br> 恪才人帶著哭腔的話語一字一句地敲進(jìn)盈之的心里,盈之就算再料事如神,也想不到這里頭還有這么一番緣故。 當(dāng)下覺得柔太妃的動機(jī)更大了,誰能容忍自己的娘親被外人輕薄,慘死在自己眼前,而家中父兄也被皆數(shù)帶走,只留下自己孤苦無依一人,留在宮中任人欺凌呢? 更不要提柔太妃從前呆的地方,是淑妃的宮里,淑妃得寵,但對下人卻十分刻薄,就算是長得平頭蓋臉,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冷嘲熱諷幾句,鬧得人心里頭終究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