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會疼的眼淚
“七月,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見七月醒來,忘塵面露喜色,握住七月的手越發(fā)緊了緊。 感受到手上的刺痛體溫,七月僵硬的轉(zhuǎn)動著脖頸,愣愣的看著那只緊握自己手掌的大手,清冷的聲音似也帶著冰渣子一般: “道長,你壓著我手了。” “???啊,對,對不起!”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忘塵像是被燙著了一般快速抽回手,訥訥的看著七月慘白毫無血色的臉,囁嚅了半晌,這才低聲問道: “七月,你,你覺得怎么樣?” “道長,我是尸,還是一個,被挖空了身體的尸?!?/br> 七月再次幽幽‘提醒’道。清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似在說著別人無關(guān)痛癢的瑣事一般。 忘塵說不上來為什么?當(dāng)聽到那句被挖空了身體的尸時,眼里的淚水竟似七月里瓢潑的大雨一般,再是如何也抑制不住。 望著不斷自忘塵臉上滴落的晶瑩剔透的淚珠,七月僵硬的歪了歪脖子,伸手,一滴淚滴落在了七月的的食指尖。熱熱的、暖暖的,帶來些微灼熱的刺痛感。 “竟然,是真的。它,竟真的會痛?!?/br> 七月低聲喃喃自語著,伸手又接了幾滴忘塵的淚在手心。感受著手心的灼燒刺痛感,七月不明白,這具從不曾有過任何感受的身體,為何如今,竟卻有了感覺? “道長,你這是在哭?這便是,淚?” 用力吸了吸鼻頭,不知是不是方才夢里的悲戚一并被帶了出來,忘塵就是沒有辦法抑制住此時奔涌而出的淚水。那淚腺像是有自主的意識一般,無論忘塵如何努力,那淚依舊紛涌個不停。 “對,對不起?!?/br> 忘塵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道歉,那道歉的話,就像是早就準(zhǔn)備的一般,竟是脫口而出?!?/br>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我......” 仿佛沒有看到忘塵此時的窘態(tài),七月抬眼四處打量了一下棲身的這處廢棄廟宇。正殿的三清像被推倒斜倒在一旁,廟里凌亂擺放著幾個倒地的破爛燭臺和缺了腿腳的桌椅,身下的稻草也不知被用了多久,最底下的已經(jīng)漆黑腐爛。整個廟宇,荒涼破敗的很是可以。 對著眼前的破敗景象全然無動于衷,七月看著忘塵,緩緩開口問道: “道長,尸體,也會做夢么?” “什、什么?” 忘塵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沒太聽清剛才七月的問話。 “我方才,做了個夢。” 清幽的聲音,似傾訴,又似嘆息。沒了一貫的冰冷,多了絲生者的鮮活氣息。 “夢?你,你是說,你做夢了?這,這怎么可能?” 尸體,早已是死物。七月不過是因為一股子執(zhí)念不去,才會一直郁結(jié)在心內(nèi)成了活尸。既然已經(jīng)是死去的生物,又怎么可能像活人一樣做夢?總是再多 “是啊!好多年了,我從不曾做過夢,但是方才,我在夢里見到了我自己。” “你,夢到了什么?” 雖然難以置信,但忘塵知道,七月絕對不是在撒謊。下意識的,忘塵有些緊張。他很擔(dān)心,擔(dān)心七月的夢里,會出現(xiàn)他的影子。 七月眨動了一下一直不曾動過的眼睛,接著道: “我夢見,我站在一個懸崖邊上,穿著火紅的嫁衣,在跳舞。好久沒有見過顏色了,那紅色,刺眼的厲害?!?/br> “什么?” 七月的話,讓忘塵幾乎不曾驚得直挺挺站起來。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的一般,腦袋有些發(fā)蒙的同時,心,也不可遏制的越跳越快。似隨時都能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偷偷咽了下口水,忘塵接著問道: “你,夢里還看到了什么?” “疼!” “疼?哪里疼?你,你哪里傷著了嗎????傷的厲害嗎?” 說著,忘塵顧不得其他,抓過七月冰冷的手腕開始把脈。直到感受到她全無的毫無脈搏和心跳,這才訥訥的松開手,面露苦澀笑意: “我似乎,總是會忘記你是一個活尸的事實?!?/br> “道長,你的手,太燙了。” 毫無情緒的漆黑雙眸呆木的看了眼忘塵,不理會忘塵的呆愣反應(yīng),七月右手輕輕一揮,方才破敗的廟宇,竟突然變成了豪華的房間。大紅的喜幔、大紅的門簾,窗戶上還貼著大紅的喜字,竟十足十的,是個成婚用的新房。 “這,這里怎么,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樣子?什么樣子?” “七月,你,也看見了嗎?” “看見了什么?” “我分明帶你進了一座破廟,如今,方才一晃神,竟就換了地方。七月,是你使了什么術(shù)法嗎?” “只不過是為了感謝你救我下山,使了個障眼法,讓你看到你此刻最想看到的場景而已。但那個場景,我是看不到的。道長,我,沒有心,所以也沒有念。” “你怎會沒有念?沒有念,你怎會有自己的意識?沒有念,你怎會......” 忘塵不明白,為何自己固執(zhí)的想要將七月歸為普通的人類,為何自己,要固執(zhí)的不愿承認(rèn)她早已死去多時的事實? “那只是,我的恨?!?/br> ......忘塵吶吶的住了口,他很想問‘恨難道不也是一種念嗎?’??商崞稹蕖郑坪鯘M心的勇氣,瞬間便被抽了個精光。 空氣一時間變得有些凝滯,躊躇片刻,忘塵再次開口問道: “你,你方才說疼是什么意思?難道,你如今有了痛覺不成?” 看著忘塵僵硬的點了點頭,七月抬起方才被忘塵的眼淚灼傷了的右手。那些被淚水滴落的位置,此時儼然微微泛著黑。 “這是,怎么回事?你的手......” “道長,你的淚,會疼?!?/br> “什、什么?” 看著七月清冷無緒的慘白面容,想起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夢到的詭異夢境。忘塵雖然一再不愿承認(rèn),但他知道,自己和七月之間,定然有著怎樣的瓜葛。 那個讓她怨到、恨到不愿投胎的王青,會不會,就是自己?那個逼著她跳了懸崖的混賬,極有可能,便是前世的自己。他不愿這樣想,卻又不得不這樣想。那么多的夢境,那么多的巧合,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忘塵想起七月曾經(jīng)說過:“道長,這世上,沒人能超度得了我。漫天神佛無數(shù),可我還是作為一具行尸走rou活了這么些年。我,早已罪孽深重,超度不得了?!?/br> 究竟是怎樣寒徹心骨的怨與恨,能夠讓她盤桓于這本不屬于她的陽世間久久不肯離去?那些人,到底對她做了什么?逼得她絕望的跳了懸崖、斷了輪回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