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煙火
這個時候分組的硬性規(guī)定就來了。 節(jié)目組去附近村民家租了三輛三輪車,很小,就是村民平時用來趕集拉農(nóng)產(chǎn)品的。他們按照規(guī)定分成了三組,六個人看著路邊停放的小三輪啞口無言。 沒有一個人會開三輪車。 節(jié)目組也是沒想到。 本來他們想著,趙婧希常年在荒山野嶺亂跑,開個三輪車肯定是必備技能,陳老師老家是農(nóng)村的,應(yīng)該也會開。 至于寧姜這一組…… 寧之汌在某個節(jié)目里吹牛說的自己會開三輪車和拖拉機。 車上堆了一些花生,夏月清往車上一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導(dǎo)演,您這不是存心為難人嗎?想讓我餓死就直說,明天早上社會新聞和娛樂頭條就是——驚!某綜藝錄制現(xiàn)場竟虐待一位嬌花般的弱女子,六位嘉賓餓得前胸貼后背……” 節(jié)目組也在找辦法,導(dǎo)演試探性提了個建議:“要不,各位老師走路去集市?” “……” 六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幾位,隨便揪一個出來背后的力量都不容小覷,導(dǎo)演慫了,抹了抹頭上的汗水,但節(jié)目規(guī)矩不能亂,還是讓他們自己想辦法。 寧之汌把手里的花生丟到三輪車的后車廂里,大長腿一跨,直接坐到了三輪車上?!拔襾碓囋??!?/br> 夏月清斜著眼看他,“別摔死了?!?/br> 寧之汌能明顯感覺到夏月清對他的“敵意”,他沒放在心上,對夏月清笑了笑,“月清姐放心,我以前學(xué)過這個?!?/br> 夏月清被他明晃晃的笑晃了神,翻了個白眼,不過刻薄尖酸的話倒是沒再說了。 “小汌學(xué)過?”楊雪妍驚訝地問了一句。 “嗯,不過很久沒開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他吹牛都是基于事實,是真學(xué)過。 高中的時候,有一次全班去春游,他和姜之年走散了,姜之年走不動路了,賴在馬路邊不走,也不愿意讓他背,寧之汌見路邊停了個三輪車,就想讓司機載他們一程,司機看他們倆都穿著校服,說你們能開得動我就把車送你們。寧之汌生拉硬拽把姜之年抱到車上,試了幾下就把車開走了…… 姜之年也想到了這段略微有些丟臉的往事,蹲在路邊扯野草,假裝與己無關(guān)。 三輪車不難,這次也一樣,寧之汌只花了幾分鐘就“重cao舊業(yè)”了,熱了熱發(fā)動機,沖著已經(jīng)在路邊拔了一大堆草的姜之年挑眉,“姜年年,上來,汌哥帶你去兜風(fēng)!” 姜之年覺得他這個樣子有點兒傻,笑了笑,又指了指其他兩輛車上大包小包的東西,“你把其他幾位老師的東西也運走吧,我和他們一起走路?!?/br> 路其實不算遠(yuǎn),來的時候累得筋疲力盡是因為那是上坡路,這會兒是從高處往低處走,應(yīng)該不會累。 ——姜之年這么想的。 但他的腿有自己的想法,一聽他說要走路,腿就開始發(fā)軟。 夏月清趴在車上一動不動,表示如果節(jié)目組真的要讓他們走路的話她就把剛剛說的那則社會新聞坐實。 陳澤為和楊雪妍也受不住,畢竟上了年紀(jì)了,不服老不行啊。 雙方割據(jù)僵持了半天,節(jié)目組妥協(xié)了,讓五位嘉賓坐小汽車,寧之汌把花生和紅薯干運到集市去。 寧之汌看著迫不及待往車?yán)镢@的姜之年,不禁問自己:“您圖啥?” 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們坐在空調(diào)車?yán)?,車隊前方是在烈日下冷著一張臉的寧之汌,姜之年坐的那輛車上除了司機和攝影外只有自己,司機拋的一些廣告梗他也接不住,一陣尷尬之后他只好看向前面的寧之汌。 騎三輪車用不著多少力氣,能掌控住方向盤就行,寧之汌大喇喇坐在車上,一只手搭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在吃。萬里晴空,他背上的衣服已經(jīng)隱隱沁出了汗水的痕跡。 可能是嫌車?yán)锾察o了,司機打開了音響,應(yīng)該是節(jié)目組的安排,音響一打開就自動播放姜之年的歌。 “……但那溫柔的陽光于我, “不過一場狂暴而作勢的煙火, “來時隨風(fēng),轉(zhuǎn)瞬成因果, “賄賂了笨拙的哨兵, “穿過了無人的阡陌, “在我的天空肆意掠奪, “卻始終未能落入我的荒漠?!?/br> 姜之年把目光收回來,看著屏幕上寫的“賄賂——姜之年”。 他又看向了前面的寧之汌。 姜之年覺得自己感覺錯了。 寧之汌才不是什么溫柔的陽光,他就是個,隨時隨地會灼傷人的太陽,偏偏又讓人離不開。 路不寬,跟拍的車不能和寧之汌并行,節(jié)目組只能把攝像機綁在了三輪車的車頭上。寧之汌還是一臉冷漠,對著攝像機角色扮演: “姜之年,如果我開三輪車你還會愛我嗎?” “哎呀肯定的啦,年年這輩子只會喜歡你一個人的啦~” “真的嗎你不能騙我哦!” “我發(fā)四……” 話說得甜膩膩的,語氣卻毫無起伏。 到集市后他剛把小三輪停好就被導(dǎo)演拉到一旁“提點”了。 導(dǎo)演苦著臉,“寧老師您悠著點兒,不然不好剪??!” 寧之汌皺眉,“為啥?你們請的不就是cp嗎?不發(fā)糖難不成甩刀子?” 導(dǎo)演急忙解釋:“哎呀哎呀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讓您在攝像機前稍微收斂一些,暗戳戳地發(fā)糖……” 寧之汌看著從后面的車?yán)锵聛淼慕?,心說我眼光真不錯,擺擺手打發(fā)導(dǎo)演,“……行吧,真是理解不了你這種有熱度不要的想法……” 導(dǎo)演目送寧之汌扛著麻袋往集市里走的身影,終于放松了,“按您這舞動的力度,我們這節(jié)目怕不是會被燒死……” 寧之汌一個人就把幾袋花生全扛到菜市場的攤位上去了,姜之年提著個裝紅薯干的小籃子慢慢悠悠走到寧之汌旁邊。 其他兩組的位置和他們隔了幾個攤位,姜之年把紅薯干放到石臺上,和寧之汌肩并肩站著。 這個小鎮(zhèn)比較偏遠(yuǎn),但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還可以,人們有事沒事就喜歡看電視,姜之年回國后只錄過一個選秀節(jié)目,很多不上網(wǎng)的人依舊只知道他的名字和歌,小鎮(zhèn)上的人基本都不認(rèn)識他。 但寧之汌就不一樣了,雖然是個電影咖,但好在還算勤奮,鎮(zhèn)上的電影院每年年中年末都會排他的新片,即使沒看過電影,也會在經(jīng)過電影院的時候看到門口貼著的大海報。 兩人剛到就有幾個阿姨過來買花生了,這個時間段的花生最新鮮,大多數(shù)人都是買回去留著過年做餡包湯圓的。 “你是小嚴(yán)將軍吧?”一個阿姨問。 “阿姨看過我的電影?。俊睂幹畾鲂χ?,皓白的牙露了出來,長得又一身正氣劍眉星目的,是阿姨輩的人最喜歡的那種小伙子。 另一個阿姨接話:“當(dāng)然看過了!我兒子還說前不久你又在國外拿了個獎,為國爭光了呀!” 寧之汌微微彎腰,既不謙卑也不驕傲,“阿姨嚴(yán)重了,就是個小獎項而已,談不上為國爭光……” 姜之年沒事做,找了個小馬扎坐著聽寧之汌和阿姨們聊天,阿姨們普通話不太標(biāo)準(zhǔn),寧之汌居然能無障礙交流,姜之年聽著聽著就有點兒暈了。 寧之汌嘴賤也嘴甜,很討長輩喜歡,某個阿姨一高興,直接把幾袋花生都包了。 “阿姨,您別沖動消費啊,不需要的話就別買這么多?!睂幹畾龆急凰齻兊拇笫止P嚇了一跳,要知道這兒可是有上百斤花生…… “哎呀!沒得事!我屋過幾天要泡酒,我老漢滿八十歲!”阿姨一激動就說了句方言,然后捂著嘴笑,眼角的皺紋都洋溢著喜悅。 寧之汌能聽懂“貴普”是因為之前拍戲的時候劇組的燈光師是這邊的人,但純粹的方言他就聽不懂了,只能通過阿姨臉上的表情來判斷,“恭喜恭喜……” 因為買得多,寧之汌就讓姜之年把那籃紅薯干送給阿姨,姜之年把籃子提起來,“阿姨,這些紅薯干送給您。” 那阿姨一看到姜之年就挪不開眼了,“這娃兒長得真好看!” 楊雪妍拉著姜之年介紹她女兒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寧之汌急忙護(hù)住姜之年,“阿姨,您的車到了,我?guī)湍鸦ㄉ嵘先グ桑昴?,你去幫陳老師他們?!?/br> 姜之年不明白他又想干什么,接過他遞過來的錢,“哦”了一聲就走了。 “阿姨是這個車沒錯吧?我?guī)湍帷?/br> “那個小男生也是明星吧?”阿姨問他。 寧之汌點頭,阿姨遺憾地咂咂嘴,“那肯定是看不上我家姑娘了……” 寧之汌心想:“連我這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流量爆棚實力雄厚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的他都不一定看得上呢……” 兩位老師在費力叫賣,雖說有點兒費嗓子,但陳澤為很享受集市里的煙火氣,讓楊雪妍坐在一邊休息,自己在那兒拉客人。 楊雪妍嗓子很干,姜之年拿著剛賺到的錢去給她買了杯雪梨湯。 “謝謝你啊?!睏钛╁麥\酌了一口,雪梨湯很清涼,又放了蜂蜜,一口下去,夏日的暑氣被消了大半。 “你收著點兒,別把嗓子吼破了!”陳澤為聲音洪亮,和賴在馬路上說自己身體受不住讓節(jié)目組送他們的完全不像一個人,楊雪妍怕他把嗓子吼啞了。 陳澤為笑著說知道了。 寧之汌好不容易打發(fā)掉那個想搶他老婆的阿姨,拿著個硬紙板扇著風(fēng)走了過來,見陳澤為攤上還有兩袋花生,就陪他一起叫賣,一老一少吆喝了起來。 姜之年樂得清閑,坐在一邊陪楊雪妍聊天。 “人吶,真是不服老都不行,才五十幾歲呢,身體就大不如前了,故人一個個離開,好在我們老得很同步,也不至于孤獨?!睏钛╁踔?,看了一眼精神矍鑠的陳澤為,又眼含笑意地看向姜之年,“我和哥哥像你和小汌這么大的時候還沒在一起呢,兩人都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最后還是我大著膽子往前走了一步?!?/br> “幸好啊,我們都沒遺憾。” 姜之年看了看寧之汌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寧之汌看過來的時候他又迅速移開視線了,“兩位老師感情真好。” “誒?小汌有沒有跟你講過他幫他陳老師救場的事?”楊雪妍問道。 姜之年搖搖頭,“還沒?!?/br> “大概是前年五月份的事吧?!睏钛╁貞浀溃骸霸拕⊙莩銮耙惶?,我哥在路上散步的時候被電瓶車勾到了腳,去醫(yī)院縫了十幾針,還不告訴我,晚上睡覺疼得翻來覆去的,我開著燈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腿上全是血……” 楊雪妍講到這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姜之年心里也揪了一下,問她:“那后來呢?” “后來啊,我把他送醫(yī)院去了,他犟脾氣非要去劇院,說這場很重要,其實啊,哪里是那場重要啊,對于他而言,每一場都很重要……唉扯遠(yuǎn)了,當(dāng)時我不讓他出病房門,他整得沒辦法了,就把小汌給請來了,小汌演過這部話劇的同名電影,看了幾遍就把臺詞全背下來了,第二天晚上替他上了臺?!?/br> 原來是這樣,姜之年點點頭,真心實意地夸獎陳老師,“陳老師很敬業(yè)?!?/br> 楊雪妍笑了笑,“小汌也厲害,電影和話劇區(qū)別還是很大的,他很有天賦?!?/br> 聊天話題不知為何突然轉(zhuǎn)變成了互夸,姜之年抿抿嘴巴,被一臉慈祥又戲謔的楊雪妍看得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