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過
“您好,本次航班是由紐約飛往上海……” 姜之年看著窗外朦朦朧朧的云霧,莫名地想起一句詩來: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需歡喜?!?/br> 所有偉大的詩人都能精準(zhǔn)地?fù)糁心愕男呐K,無論你現(xiàn)在是在單純看風(fēng)景還是在悲傷緬懷。 姜之年突然被靈感砸中,翻出筆記本寫了一段曲,然后順理成章地在十分鐘內(nèi)寫好了一首歌。 他不喜歡聽歌,但喜歡自己寫歌唱歌,所有發(fā)行的單曲他自己都沒聽過,每次錄完就走人,后續(xù)發(fā)歌的工作會有專人幫他處理。 經(jīng)理人江昊就是其中之一。 飛機進入平流層,姜之年一開機就接到了江昊的電話。 “你現(xiàn)在有空嗎?要不順便來錄音室把你寫的那十幾首新歌給錄了?”江昊好心建議,“再不來的話你的推、ins還有微博就要被粉絲轟炸了?!?/br> 所有的賬號都是江昊在管,他這兩天點開姜之年任何平臺的賬號都能卡出一個銀河系。 江昊承認(rèn)自己這話有藝術(shù)夸張的成分,但一切夸張都有一個值得夸張的基礎(chǔ)。姜之年每年發(fā)十首歌,今年已經(jīng)過半了他才發(fā)了兩首,明明寫了一大堆,江昊聽著每首都很絕妙,但姜之年就只會挑出其中他最喜歡的發(fā)出去,其余的demo全被他寄給了表姐夏月清。 粉絲已經(jīng)在姜之年各個賬號下“上吊自殺”了,表示只有姜之年發(fā)新歌了他們才能回光返照。 看來,需要商量的人他還忘了一個,姜之年把剛剛寫好的歌又發(fā)給了江昊,語氣抱歉:“不好意思啊昊哥,我現(xiàn)在在飛機上?!?/br> “……”江昊猶豫著問道:“去,哪兒?” 坐在他斜前方的女生正在看一部電影,她帶著耳機,姜之年聽不到聲音,卻能準(zhǔn)確背出里面某個角色的臺詞。 他把目光收回來,盯著電腦,“回國,幫夏尤清?!?/br> 不需要把話說完整江昊就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那玩得開心,但也要記得早點兒回來錄歌?!?/br> “嗯。”姜之年應(yīng)道。 . 十五小時后飛機準(zhǔn)點降落在虹橋國際機場,那個女孩子看了十幾小時的電影,下飛機前最后一分鐘都還在看,姜之年走在她后面,聽她和同行的朋友聊天:“我要入坑了!寧之汌太帥了吧!我把他近兩年獲獎的影片全看了一遍,演技就不用我評價了,關(guān)鍵是他那張臉,那什么神仙顏值?。 ?/br> “那當(dāng)然!我偶像能不帥嗎?” 姜之年不置可否,寧之汌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劇拋臉”,可以帥得千差萬別,卻很難演丑角,他剛在娛樂圈露面就演了主角,一部小成本的電影讓他斬獲了第一個影帝,從此順風(fēng)順?biāo)?,紅得發(fā)紫。 北京時間上午十一點多,紐約那邊還是深夜,姜之年最近兩天沒睡好,實在搞不懂這兩個女生怎么能這么有精力,光是“寧之汌到底有多帥”這個話題就討論了一路。 他腳步跨得大,出了快速通道就超過了前面的人,耳機里沒放歌,兩個女生的聲音仍舊很清晰。 “誒?前邊那個男生!” 他看了一眼,走在他前面的有好幾個男生,以為與己無關(guān),不料肩膀被拍了一下。 姜之年轉(zhuǎn)過頭,取下耳機,低頭看她倆,“請問有事嗎?” “果然好帥??!但你覺不覺得他有點兒眼熟……” “我也覺得,是不是哪個剛出道的愛豆啊?” 兩個女生雖然看著他,嘴里卻一直在嘀嘀咕咕,周圍人不少,姜之年沒聽清,“請問……” “啊我想起來了!他是那個那個那個……”聲稱要入坑寧之汌的那個女生激動地問姜之年:“你是不是就是lin家那個代言人?eleven?” 姜之年眼眸微微詫異了幾分,他沒想到自己能被認(rèn)出來,但被認(rèn)出來也沒什么,“是我?!?/br> “啊啊啊果然是!你可以給我們簽個名嗎?” “可以?!?/br> 兩個女生翻出了一只水筆,讓姜之年簽在她們的手機殼上,姜之年接過其中一個手機,手上飛快地寫了一個名字。 “……抱歉,我……我寫錯名字了……”姜之年看著米色手機殼上的“姜之年”三個字,懊惱不已,“你手機殼多少錢?我賠給你吧?!?/br> “沒事沒事,”那個女生拿過手機,看清上面的字后哈哈一笑,“這簽名也太像了吧!eleven你是不是也喜歡姜之年?哈哈哈巧了我也是!我有一段時間經(jīng)常模仿他的簽名,期末考試的卷子上也寫了他的名字,被我們教授罵得狗血淋頭……” 姜之年迅速簽好了另一個名字,他這還是第一次在路上碰到喜歡“姜之年”的粉絲,不禁笑了一下,“要不我還是賠給你吧……” “哎呀不用,這個……你幫我簽到這上邊吧!”她拿出一本書,封面寫著《疑問集》。 不過,這么偉大的書他就別糟蹋了。姜之年拿出一張簽了字的歌詞明信片遞給她,“姜之年的親筆簽名,偶然得到的,送給你吧?!?/br> 女生受寵若驚,雙手顫抖著接過來,“真的送我嗎?” “嗯,而且我能保證這是真的?!苯臧阉P還給她,“好了,我該走了,再見?!?/br> 捧著明信片那個女生扯了扯另一個女生的衣服,“寧家夫人,我沒做夢吧?” 后者拍拍她的手,“姜家媳婦兒,現(xiàn)在是中午十一點半?!?/br> 換而言之,既然沒做白日夢那應(yīng)該就是真的。 機場人很多,比紐約機場多了五倍不止,姜之年慶幸自己帶的行李箱小,否則就這個擁擠程度,他不一定能擠得過去。 接機口有幾十個人,手上舉著燈牌和手幅,他粗略地掃了一眼,隔得有些遠(yuǎn)看不太清,離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是寧之汌的粉絲。 金楓獎頒獎典禮是在德國,所以,寧之汌今天回國?姜之年愣了半秒,低著頭快步離開。 他剛穿過人群就聽到后面的尖叫聲,理智告訴他此刻應(yīng)該頭也不回地走開,但,他還是停步了,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 寧之汌穿著白t恤大褲衩,頭上還架了個墨鏡,一看這次居然還是有人來接機,有些不高興了,眉頭微微皺起來,佯裝生氣地說:“不是說了不能接機嗎?影響到別人怎么辦?” “汌哥對不起嘛,下次不會了……” “嗯嗯嗯,這次是大家想祝賀你再次獲獎才來的,以后不會隨意接機了!” “對對對!” “……” 寧之汌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們上次就這么說?!?/br> 粉絲嘴上說著“哎呀下次不會了”,手上的相機卻一直在咔咔不停,寧之汌無奈,讓她們往旁邊站站,給乘客騰出空間來。 “那誰???怎么那么大陣仗?”姜之年周圍有個男人在問。 同行的人回他:“寧之汌,紅了好幾年了吧,你居然不知道?” “害!我這不是才回國嘛!” 兩人的談話聲越來越遠(yuǎn)。 姜之年仔仔細(xì)細(xì)看了看寧之汌的臉,把這個人和回憶里那個人作了對比,發(fā)現(xiàn)他好像高了點兒,瘦了點兒,褪去了青澀,長成了姜之年熟悉又陌生的模樣。 兩分鐘后他轉(zhuǎn)身走了。 熟悉不熟悉,陌生不陌生又如何,都過去了,姜之年不認(rèn)為他們兩個人這輩子還能有交集。 助理麥麥招呼粉絲聚過來拍照,幾十個女孩子圍在寧之汌身邊,寧之汌歪著腦袋比了個耶,頭頂?shù)闹醒肟照{(diào)溫度太低了,他又收回手摸了摸腦袋,眼神隨意往周圍瞟了瞟。 然后定在了一個背影上。 寧之汌眼眸顫動了一下,又自嘲地笑了,怎么可能是啊…… 這么多年了,他每次走在路上都會注意周圍的人,想著某一刻能和那個人擦肩而過,當(dāng)時候要說什么他都想好了。 他想,要是遇到了,一定要問清楚當(dāng)年的事,要是姜之年說一切都是誤會,那他肯定要主動解開誤會然后再把人騙回來,要是姜之年承認(rèn)他當(dāng)初是在戲弄自己…… 寧之汌早就想好了,要是這樣,他一定要把人打一頓再騙回來。 想著想著又笑了,粉絲捂著嘴尖叫,忙把這個情緒復(fù)雜但依舊很撩人的笑拍下來。 停車場停了一輛黑色的保姆車,姜之年對了一下車牌號,然后拉開了車門,愣住了,和坐在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姐,你怎么來了?” 夏月清往另一邊挪了挪,給他讓了位置,緊張兮兮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停車場,“先坐進來吧,別被人看到了。” 夏月清的助理在開車,姜之年把行李箱放在后面,上車后拉上了車門,等車開到高速上了夏月清才回他:“夏尤清起不來,我主動請纓來接你,怎么樣?是不是感覺非常榮幸?” “嗯,月清歌后來接,自然榮幸至極。”姜之年笑著說。 “那是?!眲e人夸她歌后她會覺得是奉承,但姜之年這么說夏月清整個人都膨脹了,像個大爺一樣倒在座椅上,“能讓我親自來接的也就你了。” 姜之年打開筆記本,把存檔里的幾個音頻發(fā)給夏月清,“你看一下,我剛發(fā)了幾個demo給你,應(yīng)該還不錯?!?/br> “豈止是還不錯啊?”夏月清今天早上剛結(jié)束了一個直播,這會兒還累著,動都沒動,“你發(fā)給我的歌全都爆了!” 姜之年每年都會給她發(fā)十幾首詞曲,夏月清挑了幾首,剩下的高價賣給了同行,條件提了很多,其中一個就是詞曲署名必須是姜之年。 于是歌越來越火,夏月清和姜之年越來越紅。 夏月清累得慌,隨口一問:“你真打算一輩子不露面?” 姜之年也沒多想,畢竟夏月清一直都是這種神經(jīng)大條的性格,“不是露面了嗎?lin家的廣告都鋪到虹橋機場了……” 搞得他剛剛走路都低著頭生怕被人認(rèn)出來。 “我的意思是,你唱了這么多歌,真的不打算以歌手的身份公開亮相嗎?”夏月清問他。 “不知道?!币郧八€能說“沒這個打算”,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了,越來越看不清自己的想法了。 夏月清看著窗外閃過的景觀樹,說:“剛出道的時候我也很迷茫,總覺得娛樂圈沒什么盼頭,爾虞我詐的,你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使絆子,但我漸漸有了粉絲,他們從一個變成十個,現(xiàn)在有了幾千萬個,你奮斗的時候有人在你身后搖旗吶喊,難過了也有無數(shù)小天使私信安慰你,雖然紛爭很多,但得到的也不少?!?/br> 姜之年也轉(zhuǎn)過去看窗外了,語氣飄忽:“或許吧?!?/br> 上海今天在下小雨,外面霧蒙蒙的,水滴拍在單向玻璃上又滑下去,他伸手隔著玻璃追逐水滴的痕跡,但很快就又有了新的雨滴拍過來。 哪有人的愛意是永恒不變的呢? 姜之年不想露面,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不想讓粉絲心目中對于“姜之年”這個形象的幻想破滅,他難得擁有這么多愛意,捧著它們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