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jié)
朱mama便勸道:“您啊,還是改改吧,不為別人也為著您自個兒,您要不是吃在這脾氣上的苦,何至于這么些年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老爺他……” “你別跟我提他!”沒等朱mama把話說完,葉老夫人打斷了她。 一時間,屋里靜了下來。 沉默半響,朱mama眼見葉老夫人雖然臉色變了變,但胸前還算平靜,她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夫人,老奴不跟您說,還有誰能跟您說這話?” 葉老夫人撇了臉,雖然臉色還是很難看,但總算是沒有再喝止朱mama。 朱mama拿了被她扔到一邊的美人捶,繼續(xù)隔著一層薄被輕輕的敲打葉老夫人的雙腳,盡管屋外寒風(fēng)肆虐,但因著層里燒了地龍的關(guān)系,誰也不覺得冷。 默了一默,葉老夫人輕聲嘆道:“阿媛,我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差了!” 才說讓葉老夫人改改脾氣的朱mama,這時候卻是輕聲說道:“哪里呢,人家不都是說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嗎?夫人這么一個大活人哪里就能沒點性子!” 葉老夫人被朱mama的話逗得一笑,搖頭道:“你啊……” 朱mama笑了笑,輕聲說道:“都這么多年了,老爺他也早就知道當年是他誤會您了,您為什么就不能遞個梯子,讓老爺下呢?” 葉老夫人哼了哼,沒好氣的說道:“他一句錯了,我這么多年的委屈就白受了?他為了那個賤人,連我父兄都記恨上了,多少年不肯與他們走動不說,最后卻為著那賤人留下的賤種……” “夫人!”朱mama眼見得葉老夫人說著說著,又激動起來,連忙一把攥了她的手,輕輕的拍著,安換著情緒激動的葉老夫人,“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夫妻哪有隔夜仇的,您才是老爺明媒正娶的,您才是那個同他生同衾,死同xue的人。過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不可能的!”葉老夫人雖然聲音壓得低,但神色卻是異常激動,“別的我都能忍,可是他明明知道那賤人害死了我的燁兒,他卻包庇那個賤人,燁兒也是他的骨rou啊!他怎么就能……” 想起自家長得玉雪可愛的小主子,朱mama眼角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撲擻擻的直往下掉。 她怎么就不替自家夫人委屈,堂堂學(xué)士千金,以為成的是金玉良緣,可誰會知道,自家老爺心里早早有了人,既然有了人,當初為什么就不與葉老太爺抗爭,卻要禍害自家的小姐! “夫人,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您不能因為六爺,這一輩子都不搭理老爺吧?九爺他也是您的孩子??!死了的,我們顧不了,難道活著的,也不顧嗎?” 葉老夫人目光陡然一歷,她咬牙道:“阿媛,你放心,葉明霖那個老匹夫要是敢再打羽兒的主意,我不但一包砒霜毒死他,我連他心尖尖上的那個狼崽子,我也一并弄死了!大不了,我把這條命陪給他!” 朱mama還要再勸,葉老夫人卻是已經(jīng)擺手道:“阿媛,你不要再說,我心里清楚著呢。當初公公在世時就說過,他的才學(xué)猶勝大伯,可是為什么大伯從庶吉士一路升到了酒子監(jiān)司業(yè),而他卻不但高升無望,就連官都做不下去?不就是因為他為人忖才自傲卻又是非不分嗎?!” “他自以為他比誰都聰明,比誰都看得清,卻忘了,女人一旦狠起來比男人都狠。當年那個賤人不惜用自己的親生骨rou來裁臟陷害我,他何曾明辨是非?要不是爹爹和兄長替我作主,要不是楠哥兒爭氣,現(xiàn)如今的我只怕就是黃土一坯了!” 葉老夫人說到激動處,反握了朱mama的手,咬牙道:“阿媛,我跟楠哥兒說過的,百年之后我不入葉家祖墳,這一輩子,活著我不想見到他,死了,我也要離他遠遠的!” “夫人,您這又是何苦啊!” 朱mama握著葉老夫人的手嗚嗚的哭了起來。 哪個女人死了不是享受子孫后代的香火,不入葬葉家祖父,夫人又不能葬回朱家,她一這輩子不就是個孤魂野鬼了嗎? 葉老夫人輕輕拍著哭倒在她懷里的朱mama,輕聲說道:“阿媛,你別哭,我跟你說,我這樣很好,我寧可做個孤魂野鬼,我也不想再跟他葉明霖有任何的牽扯!” 朱mama搖頭。 葉老夫人輕聲安慰著懷里的這個忠仆,從花信年華朱mama便在她身邊侍候,跟著她進了葉家,親眼看到她是如何一步一步熬過來,為了幫自己,阿媛以姑娘之身梳了婦人頭留在她身邊,終身未嫁! 看著傷心的不能自已的朱mama,葉老夫人忍了眼里的淚,扶起朱mama,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輕聲說道:“阿媛,你說,我這半輩子都折在那個賤人手里,我怎么敢讓羽兒娶這樣的人進門??!” 青果這是不知道,要知道葉老夫人拿她跟一個白蓮花的姨娘比,怕是得吐血三升! 朱mama聽了葉老夫人的話,卻是認可的點了點頭。 “要說起來,這羅姑娘跟董姨娘還真有點像!”話聲一落,朱mama連忙神色訕訕的朝葉老夫人看去,輕聲道:“夫人,奴婢該死,奴婢忘了……” 很長一段時間,自家夫人只要聽到“董姨娘”這三個字,她都會控制不住的大發(fā)雷霆。那是一種對一個厭惡到骨子里的憎恨!以至于,不論是大爺還是九爺來往的人里連董姓這個姓氏都沒有! 現(xiàn)在,朱mama乍然在葉老夫人跟前提到董姨娘,真怕自家夫人又生氣! 葉老夫人擺手,“都這么些年了,對她再大的恨,我也磨得差不多了,再說了……”葉老夫人卻是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輕聲問道:“是吧,你也覺得羅青果跟那個賤人很像?” 朱mama點了點頭。 葉老夫人閉了眼,身子往后重重一靠,訥訥道:“那就沒錯了,那賤人死的時候不是說一定會來找我報仇的嗎?十幾年了,她真的要托胎投生,也該是這個年紀……” 朱mama被葉老夫人的話嚇得臉色一白,連忙打斷,“夫人,夫人,您別自己嚇自己,沒有的事!董明珠那個賤人,她絕不可能有投胎輪回的機會!” “沒有嗎?” 葉老夫人睜開眼,怔怔的看著朱mama。 朱mama點頭,“沒有,是奴婢親自請的人,做的法,她永生永世都不能超生!” “我知道,我知道的?!比~老夫人點頭道:“是我想多了。” “夫人,睡吧,天不早了。明早,九爺還要來向您請安呢!”朱mama上前取了葉老夫人身后的靠墊,扶了葉老夫人躺下去。 才躺下被窩的葉老夫人卻攸的睜了眼看向朱mama,急聲道:“不是她,也不能讓羅青果那個賤人進門!” “不會的,不會的?!敝靘ama安撫的拍了葉老夫人,輕聲說道:“九爺最是孝順您了,您不喜歡,九爺肯定不會違背您的意思!”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翻了個身,邊才閉上眼,沉沉睡去。 朱mama在一邊等了等,只等到葉老夫人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她這才抬手把帳子放了,取了床頭的燈去了外室,她的的榻上。不想脫了衣服上床的朱mama卻是轉(zhuǎn)輾反側(cè),怎樣也不無法入眼,閉上眼就是在京都那些年的腥紅血雨。 最后,她干脆披了衣裳坐起來,將窗戶開了一條小縫,一邊看著屋外飄飛的小雪,一邊將前塵舊事在腦海里一一過了一遍,想到傷心處,眼里大滴大滴的淚直往下掉。 …… 歸燕樓。 紅箋見著從書房出來的葉羽,連忙起身,打算上前服侍葉羽梳洗,葉羽擺了擺手。 “我自己來?!?/br> 紅箋便安靜的退到一側(cè)。 稍傾。 梳洗過的葉羽披著濕濕的長發(fā)從凈房里走了出來。 紅箋拿了一側(cè)的干帕子上前,裹住他長長的濕發(fā),一下一下的擦拭起來。 “姚黃那,你留個心。” 葉羽忽然開口道。 紅箋愣了愣,“九爺?shù)囊馑际牵俊?/br> “她必竟是母親的人,只要她不犯太大的事,就把她供著,不過,若是她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我便有必要讓她明白,奴才是應(yīng)該怎樣當?shù)?!”葉羽冷聲說道。 紅箋點頭,“九爺,奴婢明白了!” 葉羽點頭,接過紅箋手里的帕子,道:“你下去吧?!?/br> “是,九爺?!?/br> 紅箋轉(zhuǎn)身退了下去。 歸燕樓是坐落在葉府第二進小院東半邊,東西廂房各三間,與正房呈“品”字型排列。 紅箋是燕歸樓的一等丫鬟,東廂房自然便由她住著,另外還有兩個八、九歲的丫鬟侍候著。這會子,紅箋離了正房,才回到自己的屋里,便看到自己的兩個小丫鬟正圍著姚黃嘰嘰喳喳的說著話,見到她,小丫鬟連忙站了起來。 “紅箋姐奶回來了。” 紅箋笑了笑,邊上前邊問道:“說什么高興的事呢?遠遠的就聽到你們的笑聲?!?/br> 兩個小丫鬟里,大些的叫小桐連忙說道:“紅箋jiejie,我們在聽姚黃jiejie講老夫人的趣事呢?” 紅箋眉頭幾不可見的擰了擰,稍傾,卻又是淡淡一笑,對小桐說道:“九爺?shù)囊?guī)矩你忘了?回頭九爺罰下來,可別說我不替你求情!” 小桐嚇得臉色一白,連忙說道:“jiejie,我錯了,我這就去打水來侍候您梳洗?!?/br> 話落,竟是轉(zhuǎn)身便往外走。 一側(cè)年紀小些的小柚喊了一聲,“小桐jiejie我來陪你?!备馀芰顺鋈?。 椅子里坐著的姚黃看了看跑遠了的小桐和小柚,勾了嘴角,笑意不達眼底的對紅箋說道:“紅箋jiejie,府里誰不知道九爺最是說好說話的,你這樣嚇她們倆是個什么意思?。俊?/br> 不待紅箋開口,她斂了臉上的笑意,冷聲道:“還是說,紅箋jiejie是不滿意她們倆跟我的親近,故意要給我沒臉?紅箋jiejie可別忘了,我是老夫人的人,你這樣做不是下我的臉,而是下老夫人的臉!” 姚黃的心思,以及姚黃為什么會被指到歸云樓,可以說府里稍有頭臉的下人都知道。但是,真正知道葉羽心思的怕卻沒有那么幾人! 紅箋看著眼前姚黃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心里不由暗暗的嘆了口氣,若是沒有之前九爺?shù)哪欠?,說不得她還真就被姚黃給嚇住了!只可惜……紅箋笑了笑。 “姚黃,你才來,可能不懂歸燕樓的規(guī)矩,九爺剛才吩咐過了,讓我好好與你說說?!鳖D了頓,卻是話鋒突然一變,猶豫的道:“可是聽了你的話,我覺得這規(guī)矩還是讓九爺親自與你說的好,必竟你是老夫人的是不是?在這歸燕樓可沒有誰大得過老夫人去!” 姚黃臉上一紅,瞪眼看向紅箋。 紅箋卻是無所謂的笑了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不早了,早些睡吧,九爺習(xí)慣早起,萬一做奴才的起得比九爺晚了,她就是天王老子的人,怕是也不用在這歸燕樓呆了!”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姚黃這會子臉色已經(jīng)是從漲紅變成了青白,她咬了牙,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起來。 就在她想要沖出去找老夫人給自己做主時,小桐和小柚打了熱水回來了。 “紅箋jiejie,熱水打來了,你洗洗睡吧?!毙⊥┥锨罢f道。 紅箋笑了對小桐道:“讓你姚黃jiejie先洗吧,她是老夫人指來侍候九爺?shù)?,可不能慢怠了!?/br> 小桐和小柚互相看了看,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身對姚黃說道:“那,姚黃jiejie,我和小柚侍候你梳洗?” 姚黃冷聲一哼,“把水端過來吧?!?/br> “是,姚黃jiejie?!?/br> 府里各個院里的一等丫鬟身邊都是有兩個小丫鬟侍候的,姚黃之前在榮安堂的小丫鬟之所以沒帶過來,是因為她覺得那兩個小丫鬟長得太好,性子又活絡(luò)。在榮安堂那是自己的臉面,可在歸云樓那可就是自己的危險了! 這會子,看著輕手輕腳侍候她梳洗的小桐和小柚,兩個小丫鬟眉目清秀,長得到不是出挑,可這沉穩(wěn)的性子卻是讓人一見便歡喜!只是……姚黃挑了一眼一邊正整理著床鋪的紅箋,抿了抿嘴,細長的眼里閃過一抹微芒。 “哎呀,你想燙死我??!” 話聲才起,便聽到“啪”一聲,姚黃踢翻了腳下的腳盆,水濺濕了蹲著侍候她洗服的小柚一身,小柚臉色一白,怔怔的看著瞬間變臉的姚黃。 “怎么了?” 紅箋嘆了口氣走過來。 姚黃指著小柚對紅箋說道:“你這都是什么丫鬟啊,粗手笨腳的,侍候人洗個腳都不會!” 紅箋看了眼屋里一地的狼藉,對回過神來的正眼眶泛紅的小柚說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去換身衣裳,把地上的水清理了干凈?!?/br> “是,紅箋jiejie。”小柚起身,去找了墩布來擦地上的水。 姚黃卻是尖聲道:“站住?!?/br> 小柚身子一顫,站在那,惶恐不安的朝姚黃看來。 紅箋皺了眉頭,對姚黃說道:“你還有事?” “當然有事了!”姚黃將自己瓷白細嫩小巧的腳抬了抬,一臉不滿的對紅箋說道:“我這腳還沒洗好呢!” 紅箋看了眼燈光下姚黃一臉挑釁的姚黃,默了默,回頭對小桐說道:“去重新打盆水侍候你姚黃jiejie?!?/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