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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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茅山派修行的時候,她最喜歡抱著劍坐在石階上,她不是為了悟道參玄,因?yàn)樗⒉恍枰奶熨x是與生俱來的。 她只是喜歡發(fā)呆。 道觀石階旁邊種了一棵大椿,據(jù)說有上千年樹齡,十幾人合抱粗,如參天古塔,濃蔭蔽日,樹葉被風(fēng)一吹會發(fā)出金石交振的聲音,清脆動聽。 她將劍扣在膝蓋上,仰頭望著枝葉離離,腦中卻在想著一些玄妙又空洞的東西。 看她發(fā)呆,師父就會坐在她身邊,捋了捋發(fā)白的胡子,目光深遠(yuǎn),幽幽道:“天賦異稟又天生遲鈍,看似無情,又注定有情,真不知道,這對你而言是福還是禍?” 她知道自己無情,卻并不明白注定有情是什么意思。 不過,她從來不問,因?yàn)椴缓闷妗?/br> 但是,她并非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她對錢財(cái)就有著莫名的喜愛,一看到銅板元寶之類的,她就會特別開心,眉梢也會浮現(xiàn)出極為漂亮的笑意,好像春光乍泄、桃枝綻放。 所以每次下山化煞除穢,她要價(jià)都是極高,還不許還價(jià)。 師兄們又笑她,“小師妹是個錢串子。” 也許正是因?yàn)樽约簩疸y珠寶執(zhí)著,在渡劫的時候才會被劈昏吧,不過,她還是不打算幫蘇嫵,畢竟拿不到報(bào)酬。 尋意意看似坐在沙發(fā)上凝視著蘇嫵,實(shí)則思緒卻十分跳脫。 她一貫如此。 “尋意意?!碧K嫵踩著高跟鞋,噔噔朝著尋意意走近了一些,她抱著胸,像只驕傲的母雞,趾高氣揚(yáng):“正好你現(xiàn)在也醒了,趕緊去尋家的私人醫(yī)院把腎臟移植給芊芊。” 尋意意沒有理會她。 蘇嫵以為她嚇傻了,繼續(xù)咄咄逼人,“你若是識相點(diǎn),就乖乖去做手術(shù),你身上穿的用的,哪一個不是尋家給你的,你要是繼續(xù)鬧下去,尋家不會再認(rèn)你,到時候,把你趕出去,由著你露宿街頭。” 尋意意黝黑的眸子一轉(zhuǎn),忽略蘇嫵,看向了她身后的始作俑者。 尋芊芊臉色白,唇色也很淡,像是紙?jiān)娜?,身上還有很濃的腐爛木頭的味道,和蘇嫵身上的一模一樣,卻比蘇嫵濃郁了好多。 草木化身的精怪嗎? 看了一會,尋意意就移開了目光,尋家的事,和她沒關(guān)系,她在思考自己的處境,她雖然隨性,但不是個軟柿子。 既然她穿過來了,她就不會再像原主一樣任人宰割。 少女坐在沙發(fā)上,兩丸眼珠明凈澄澈,她遲遲不開口,表情沉靜,如一尊玉像。 蘇嫵看她油鹽不進(jìn),頓時來了氣,“你腦子進(jìn)水了嗎,說句話??!”說著,伸手就想給她一個巴掌。 梁醫(yī)生嚇得趕緊阻止,“尋,尋太太,有話好商量……” 眼看巴掌要落到少女嬌嫩的臉上,她豁然起身,纖手如電,指尖輕輕松松就扣住了了蘇嫵的腕骨,疼得她“啊”地一聲叫出來。 這一巴掌停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 蘇嫵看著自己的手腕,臉氣得發(fā)紅,“尋意意,你膽子肥了,敢對我動手!” 尋芊芊好像嚇到了,抬頭柔弱控訴道:“jiejie,你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對小媽動手呢?” 尋意意不耐煩,睨了她一眼。 她只是嫌麻煩不想同她糾纏,可真的被惹惱了,她不介意讓她徹底灰飛煙滅。 尋芊芊瞳孔一縮,好像有一陣帶著冰的風(fēng),穿透心臟,從頭皮涼到腳趾。 尋意意身上怎么有這么強(qiáng)的靈壓? 她知道尋意意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靈體,對她修行有益,所以,她才會設(shè)計(jì)她把腎臟移植給自己。 可現(xiàn)在,尋意意變得很不對勁。 尋芊芊捏了捏輪椅把手,有點(diǎn)畏懼。 尋意意轉(zhuǎn)頭看著蘇嫵,腐爛木頭的氣息直往鼻尖鉆,潮濕粘稠,她蹙了蹙眉,“你身上臟,離我遠(yuǎn)點(diǎn)?!?/br> 第2章 臟? 這話顯然比她被尋意意抓住手腕更加讓蘇嫵覺得被戳痛腳,她懷疑尋意意是在內(nèi)涵自己小三上位,頓時火冒三丈。 蘇嫵姣好的面容扭曲,“尋意意!” 她一扭動起來,身上那股爛木頭的味道就十分沖人。 尋意意被熏得忍不住退了一步,盯著她那張帶著衰敗氣息的臉蛋,道:“與其刁難我,你為什么不多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臉色發(fā)黑,眼膜結(jié)翳,體生惡臭,沾上了邪祟還不自知?!?/br> “你胡說!”蘇嫵哪里聽得進(jìn)去,朝著她怒目而視。 一邊的尋芊芊心里警覺,她知道尋意意恐怕是看出來什么了。 而且,尋芊芊有預(yù)感,她非但看出來了,還有能力拔除掉她給蘇嫵種的楔——這是藤妖用來控制人的咒。 被拔除后,她會遭到反噬,元?dú)獯髠踔粱绎w煙滅。 尋芊芊有些心慌,喃喃道:“小媽……這個人,好像不是jiejie?!?/br> 蘇嫵也反應(yīng)過來,瞳孔張大了,“你不是尋意意,你是誰?尋意意那個丫頭性格懦弱,不敢頂撞我,你……” 尋意意覺得她冥頑不靈,淡淡道:“你還想活著嗎?” 蘇嫵頭皮一跳,舌根打結(jié),“什,什么?” 尋意意:“那得給我報(bào)酬?!?/br> 蘇嫵更加茫然了,十分恐懼,“你,到底是誰,你想對我做什么!” 尋意意:“我是茅山派的,你身上有不干凈的東西,給我報(bào)酬,我就幫你祛除?!?/br> 蘇嫵看著她的眼睛,有些快撐不住,聲音尖細(xì),“我不信,你身上才不干凈!” 她不信什么茅山派,尋意意是從池子里撈出來的,那她身上會不會是……那個女人! 她來朝自己索命了! 蘇嫵渾身發(fā)寒,差點(diǎn)厥過去,聲音越發(fā)尖細(xì)顫抖,“放,放開我?!?/br> 梁醫(yī)生聽得連連搖頭,他自然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都是在紅旗下接受社·會·主·義·光芒的照耀長大的根正苗紅的青年,封建迷信可是要不得。 他忍不住勸說:“尋太太,尋小姐,你們先冷靜一下……”可是,兩個人都不理他,他只好尷尬坐下。 尋芊芊泛白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蘇嫵心口瞬間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眼神變得怨毒。 那個女人,死就死了,就算是變成鬼她也不怕。 她轉(zhuǎn)頭,梗著脖子朝著客廳外大喊大叫,“保安都死哪里去了,你們都是吃干飯的?就這么看著嗎?” 輪椅上的尋芊芊按響了警報(bào)器。 尋家別墅的安保系統(tǒng)反應(yīng)靈敏,監(jiān)控報(bào)警器遍布整片別墅,保安們很快進(jìn)了客廳。 見保安來了,梁醫(yī)生趕緊溜了。 他不過是一個私人醫(yī)生,又不是八卦記者,豪門的熱鬧,還是少看為妙。 看到尋意意攥著蘇嫵的胳膊,保安們面面相覷,問尋芊芊,“二小姐,太太和大小姐這是……” 由于客廳不設(shè)監(jiān)控,他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尋芊芊眼淚汪汪:“jiejie,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你們先幫忙把她制服,我等會好仔細(xì)看看,她是不是落水后撞邪了?!?/br> 保安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怪不得今天的大小姐都不像平時那樣唯唯諾諾,居然敢頂撞太太,原來是撞邪了。 只是,撞邪的話,靈異神怪的東西,他們碰見了,會不會也跟著沾上晦氣? 保安們顯然猶豫了,把尋意意和蘇嫵圍得水泄不通,卻不敢上前來。 蘇嫵兇巴巴罵道:“一群窩囊廢,別忘了是我們尋家給你們發(fā)工資的,還不快把這個妖女抓起來!” 妖……妖女…… 領(lǐng)頭保安隊(duì)長的周安定硬著頭皮上前,一邊試圖勸道:“大……大小姐,你冷靜點(diǎn)。” 尋意意回頭來看說話的人。 她在茅山派的時候主攻捉鬼化煞,但是風(fēng)水和相面方面也有所涉獵。 此人天庭開闊,下頜方直,唇rou敦實(shí),一看就是不善言辭的老實(shí)人,印堂生著斬子紋,生性憂思多慮。 用這個世界的語言來概括,他就是個木訥又神經(jīng)質(zhì)的老好人,膽子小,十分容易被嚇到。 于是,尋意意也不說話,烏黑的眼睛冷冰冰地凝視著他。 她天生表情淡,加上眼睛特別黑,如果一直盯著誰看,還挺嚇人的。 大師兄經(jīng)常這么說她,“小師妹,要不是我們看著你長大,你有時候,真的比鬼魅還可怕,尤其是你盯人的時候,面無表情,像個泥塑的偶娃娃?!?/br> 十六師兄伸手捏她的臉,附和道:“是啊,小師妹,你明明長得這么漂亮,要多笑笑才討喜?!?/br> 尋意意就會伸出白生生的手掌,環(huán)視大家,“師兄,你們給我錢我就笑?!?/br> 窮的叮當(dāng)響的師兄們捂著錢袋子,一溜煙就跑了。 只有五師兄笑呵呵摸了摸她的腦袋,從干干凈凈的口袋扣出一枚私藏的銅板,和藹可親道:“意意,給五師兄笑得好看點(diǎn)。” 才一個銅板。 她不太高興,露出個笑來,弧度清冷,笑意沒有落到眼底,反而比不笑更加瘆人。 五師兄兔子一樣跑遠(yuǎn)了,聲音在風(fēng)中凌亂,“意意,師兄不是給你錢了嗎,咋笑得還這么詭異?” 尋意意面無表情,聲音卻是帶著一絲喜滋滋的甜,“師兄,笑得好看,一個銅板不夠,得加錢?!?/br> 師父說過她靈竅未開,天生五感遲鈍。 她深以為然,她不愛笑,也不會笑。 可眼角余光瞥到接近自己的周安定,尋意意連忙打住了,現(xiàn)在顯然不是回憶在茅山派日子的好時候。 周安定正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靠近尋意意,腿抖成了軟面條,手快要抓上她的胳膊時,尋意意定定看著他,唇角忽然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冷笑。 周安定本就害怕她,見她忽然這么一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一下子就趔趄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