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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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午后。 阮老夫人就登門了。 阮妤一家人去外頭迎接,讓她意外的是,阮云舒居然也在。 她還以為只有阮靖馳會過來。 看到阮云舒的時候,不僅阮妤詫異了一下,就連阮父阮母也目露震驚,原本要跟阮老夫人問好的話卡在喉嚨里,二老看著阮云舒,神情有些復(fù)雜。 這是他們疼愛了十六年的女兒。 即使在知道她非自己親生之后也不曾改變過一絲態(tài)度,卻不想這個女兒轉(zhuǎn)身離開,毫無留戀,即使這一年里也曾托人送來東西,但……阮家二老心中終究是存了一個疙瘩。 最后還是阮妤上前挽住阮老夫人的胳膊,笑著說道:“祖母快進來,阿娘知道你們過來買了一堆好吃的?!?/br> 阮母聞言也壓下錯亂的心緒,笑著和阮老夫人說道:“老夫人快進來坐吧?!?/br> 一伙人進屋。 阮父陪坐一會就告辭了,阮母怕耽誤時間做飯,讓阮妤陪著說話,自己也去了后廚。二老走后,阮妤看了一眼在一旁枯坐的阮云舒,剛剛爹娘都沒和她說話,顯見地,她的情緒變得低落了許多。 她沒管。 轉(zhuǎn)頭和阮靖馳說道:“你去隔壁把如想喊過來?!?/br> 阮靖馳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做什么要我去?我是跑腿?” “我去吧?!比钤剖嫫鹕恚路鸾K于找到一件事可以做了,卻見阮靖馳皺眉看她,“不用?!闭f完就自顧自起身出去了。 他這一走,阮云舒便更加尷尬了,僵在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還是阮老夫人給她解了圍,“云舒,你去廚房看看有什么要幫忙的?!?/br> 阮云舒忙應(yīng)了一聲。 等她走后,阮老夫人撫著阮妤的手說,“扶我去你房間看看?!?/br> “好?!?/br> 阮妤笑著應(yīng)了。 祖孫兩往外走,拐進阮妤的房間,阮老夫人四處打量的時候,阮妤就在一旁給人泡茶,碧綠茶葉浮起香氣,她笑著喊人,“祖母來喝茶?!?/br> 阮老夫人點點頭。 被阮妤扶著坐到椅子上,她卻沒喝茶,而是擰著眉,一副不知道怎么開口的模樣。 “您怎么了?” 阮妤從小就在她膝下長大,自然清楚她這是心中藏事的模樣,“出了什么事嗎?”她蹙眉,握住阮老夫人的手,仔細想了一番,沉聲,“是不是阮東山在外面惹事了?” “不是?!?/br> 阮老夫人搖了搖頭。 她抬頭,看著阮妤,臉上還有些猶豫,但也只是猶豫了一會,她就下定決心開了口,“阿妤,有件事,我得告訴你?!?/br> 157. 第 157 章 隱瞞。 …… 春日陽光不算明亮, 不知道是哪片云朵這般調(diào)皮遮了天上的日頭,以至于這屋中本就不算通亮的光線一下子又變暗了不少,阮妤手上原本握著茶盞, 是準備飲茶的, 這會卻被她按在桌上,也虧她不是真正不通人事的小姑娘,要不然早在祖母說出那句話時,她手上這才剛買不久的青瓷茶盞就該被她摔碎了。 茶是剛泡的, 熱氣guntang, 阮妤手心正覆蓋在茶盞上方,本該燙的立刻移開手,卻因為這個消息太過震驚而忘記動作, 她只能目光呆滯地看著對面的老婦人。 半晌才啞聲開口, “您說什么?” 不等人答自己先否認了,“這怎么可能?”回過神了, 她渙散的光芒收回, 察覺到手心的疼意立刻皺起柳眉把手收回,被熱汽燙紅的手掌微微發(fā)顫, 她這會卻顧不得去管它,只把手心壓于膝蓋上,又因為抖得太過厲害,怕祖母瞧見,只能把另一只也放過去按著才好。 “不可能,霍青行怎么會是丹陽郡主的孩子?” 她語氣呢喃,臉上全是不敢置信,心中卻已然是信了。 祖母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同理, 若此事沒有調(diào)查清楚,她也決計不可能同她說。 所以這事肯定是真的。 而且如果事情真如祖母所言,有些讓她疑惑不解的事也就說得清楚了。 初見霍青行的莊相為什么會帶霍青行來長安,那突如其來的好意又是因為什么,丹陽郡主生忌那日,莊相又為什么要請他們過去吃飯,還特地把丹陽郡主喜歡的板栗糕讓他們帶回家。 還有祖母那日看著霍青行又像是在看別人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那莊相……” 阮妤第一個念頭就是霍青行是莊黎的孩子,但話剛出口,還未說完,她自己就覺得不對勁了。如果霍青行真是莊黎的孩子,他又何必這般隱瞞? 除非—— 霍青行根本不是莊黎的孩子! 可如果不是莊黎的孩子,又會是誰的? 阮妤擰眉要問,腦中卻忽然閃過一道閃電般的亮光,她突然想到幼時聽祖母和言嬤嬤說過的一些話,那會她才被祖母接到身邊不久,睡在祖母屋中的碧紗櫥里,有天夜里她起來喝水,便聽到外間祖母和言嬤嬤正在說起那位她從未謀面的丹陽郡主。 “您又夢見郡主了?” “……我夢見她哭著朝我跑來,如果當(dāng)初她回云南,就不用面對長安的這一切,也不會淪落到這般地步?!?/br> ……還有一句。 “都是李紹!”回憶中是祖母帶著憤慨和怨恨的語氣,而屋中,夕陽透過雕花木窗,阮妤的臉一半隱于昏暗,一半藏于光芒,春日薄暮開始西落,黑暗開始代替白日,在這因為沒有光亮變得越來越昏暗的室內(nèi),阮妤的眼中也開始一點點攀爬上驚駭。 她緊緊揪住膝蓋上的衣裳,抬頭看向?qū)γ?,開口,是幾乎聽不清的呢喃聲,“是……陛下?” 沒想到阮妤居然會這般輕易猜到,阮老夫人怔了怔,卻沒有否認,她停下捻動佛珠的動作,把目光落在阮妤身上,輕輕嘆了一聲,“是?!?/br> 阮妤身形猛地一顫。 抓著膝蓋的五指倏地收緊,即使隔著幾件衣裳,膝蓋都能感受到難耐的疼意。 她小臉蒼白看著祖母。 “這也是我今日為什么來找你的原因?!?/br> “現(xiàn)在李紹是還沒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可等他日后入朝為官,李紹怎么可能不察覺?還有宮里那幾位貴人……你說,要是這個孩子威脅到了他們的地位,他們又會怎么做?” 阮老夫人聲音沙啞,語氣也透著nongnong的疲憊和無奈。 她前陣子去找了莊黎,從他口中探出實情,也知道他的打算……可比起莊黎一心為那個孩子謀劃,她卻不得不多懷揣著一份擔(dān)憂,對阮妤的擔(dān)憂。 不清楚日后那個孩子會如何。 唯一清楚的是,如果阿妤真的和他在一起,日后這些風(fēng)波,她必定也會被卷入其中。 所以她特地走這一趟,就是想問一問她,在知曉所有實情的情況下,她會怎么選擇?“你們現(xiàn)在只是定親,還未成婚,阿妤,你還有選擇?!?/br> 她終究還是自私了。 即使知曉那個孩子是丹陽的孩子,也想把虧欠丹陽的彌補給他,可兩者相較之下,她終究還是更擔(dān)心眼前這個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她給她選擇。 如果她在知曉一切后還依舊堅定不移,那她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會好好護著他們。 如果她選擇放手,那她就把他們送出長安,送到一個遠離紛爭是非的地方,讓阿妤和她的家人好好度過這一生。 外間譚善已放學(xué),阮庭之也已散值回來,吵吵嚷嚷好生熱鬧,間或還能聽到阮靖馳和霍如想的聲音。 阮妤聽著那些歡聲笑語,看著對面的祖母,似乎看懂了她給予給她的選擇,而她,沒有絲毫猶豫就開口了,語氣堅定,“祖母,我的選擇不會改,以前不會,以后也不會?!?/br> 在最初的怔忡和驚駭過后,阮妤又恢復(fù)了原本的鎮(zhèn)定。 她是驚訝,是不敢置信,也的確擔(dān)憂事情被揭露之后,他們要面對的困難,但這些遠不足以讓她離開霍青行。她喜歡的是這個人,想要陪伴的也是這個人,無關(guān)他是什么身份。 雖然相比之下,她更希望霍青行只是一個普通人。 這樣他們就不會有那些擔(dān)憂和害怕。 可有些東西哪里是他能選擇的?他有這樣的身世,不是他的錯。 如果他能選擇,想必他也會寧可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想到他的身世,阮妤的心里有些難過,就像是被針扎著一般,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到了心底,沉聲,“祖母,我要陪著他,無論以后會是什么樣的光景,我都要陪著他?!?/br> 見祖母仍擰著眉,她卻突然笑了起來。“而且事情也不一定有我們想的那么糟糕。” 前世霍青行的身世就沒有被揭露,他一直只是霍青行。不過阮妤忽然明白前世李泓為什么一定要致霍青行和莊黎于死地了,莊黎在朝中一呼百應(yīng),有他在,霍青行的身份就會是變數(shù),他絕不能容許有這樣的變數(shù)存在。 怪不得霍青行在凌安城待了幾年后會選擇和李璋、徐之恒他們對抗李泓了,因為他知道,只要李泓活著一日,他的命就永遠不是他自己的。 阮妤不清楚霍青行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身世的,她只記得霍青行剛來凌安城那會,無欲無求,睡得不好吃得不好也無所謂,被從前不如他的小吏欺壓辱罵也不理會,那個時候的他好像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他無所謂什么時候死也無所謂能不能活。 是什么時候開始有了變化? 好像…… 是他們漸漸相熟之后。 他當(dāng)初選擇追隨李璋,是不是也在為她考慮?他怕李泓終有一日會找她的麻煩? 她記得霍青行離開前夕來找她,也不說話,就沉默地看著她,那個時候他在想什么?想這一去若是成功便回來找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與她說? 亦或是—— 如果不成,她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也只是她一個微不足道的朋友,過些年,甚至不用幾年,她就會把他忘了。 她也不至于在知道他的死訊后難過受傷。 想到這點,阮妤指尖微顫,心也忽然如刀割一般,一下一下,疼得她整個人都開始顫粟起來,她的手按在桌上,身形變得佝僂,兩片嘴唇也在不住顫抖。 “阿妤!” 阮老夫人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忙起身去扶她,低頭查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瑩白皎潔的臉上竟?jié)M是淚水,“阿妤,你……”少見她哭,更不用說哭得這樣滿臉淚水了,即使鎮(zhèn)定如阮老夫人此時也被她嚇住了。 “祖母,你說,他要是知道得多難受。”阮妤淚眼朦朧看著阮老夫人說道。 他當(dāng)初一個人到底是怎么挺過來的? 爹娘不是自己的爹娘,meimei不是自己的meimei,偏偏誰也不能說,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還要盡可能地遠離他們,生怕因為自己的緣故波及他們。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前世那么愛她的霍青行,在死后一生未娶的霍青行卻在她懷疑他和莊星晚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對她解釋過一句。 也許,他早就想讓她離開了。 聰明如他,自然知曉這個身世會給他帶來什么樣的苦難。 即使不被李紹公告于天下,即使不被皇家承認,可只要他身上流著李家的血脈,他這一生就注定不會安寧……何況那會還有對他虎視眈眈的李泓。 他覺得她離開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