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阮妤沒有立刻回答她。 這雖然算不上她的臨時起意,但顯然因為霍青行的緣故加快了她的進度,如果沒有霍青行,她應該會好好在青山鎮(zhèn)待幾年,或許一直守著這塊地方也有可能。 畢竟她也沒那么大的野心。 可她如今跟霍青行在一起了,那個呆子今年就要科考了,如果沒有問題,他應該會和前世一樣在長安大放光彩。 阮妤低眉笑了下,又問白竹,“你愿意嗎?” 白竹這次沒有猶豫,揚起明媚的臉,笑道:“愿意,只要跟著小姐,去哪里都好!” 阮妤也跟著笑了。 只是想到她的未婚夫,又問了一句,“那位林秀才,你可喜歡?” “我……” 白竹猶豫著不知道怎么開口。 她對那位林秀才是有些好感,可她怕這樣說,小姐又該不同意她跟著她了。 阮妤見她這副表情便知道她的心思了,她沒再多問,只道:“好了,這事我會安排的?!闭f著朝人伸手,“你先起來吧。”這次白竹沒猶豫,順勢起來了。 …… 等到夜里,吃完晚膳。 阮妤陪著阮老夫人說話的時候便提到了這事,阮老夫人原本正在吃阮妤給她剝的桂圓,聞言,頗為驚訝,“你要去長安?” 93. 第 93 章 阮妤在許家做客的時候看…… “是啊。” 阮妤靠在軟榻上, 繼續(xù)給人剝桂圓,嘴里說著玩笑話,“我之前不是和您說要給您去長安買房子嗎?” 阮老夫人嗔她一眼, “好好說話?!?/br> 阮妤便又笑道:“是好好和您說呢, 金香樓現(xiàn)在名氣越來越響了,我就想著不如去長安也開一間,您不知道,我祖上不僅出過御廚, 還得過圣祖爺?shù)馁p呢, 現(xiàn)在酒樓門前掛著的那塊牌匾就是圣祖爺親賜的。” “你是姑娘家,何必這么累?!比罾戏蛉说降卓床坏盟量啵f起話時微微蹙眉。 但見她說得高興也沒多勸, 說到底長安才是她的地盤, 若是阿妤去了長安,她倒是還能多加照拂下, 便也和人說起一事, “你去長安也好,阮東山的三年任期馬上就要到了, 我看他這陣子一直在外忙活著走動,還讓徐氏給她幾個兄弟也都去了信?!?/br> “我原本也懶得管他的事,他多大本事,我心里清楚,去了長安做個庸庸無為的小官也就罷了,就怕他哪日心野了,做出些不要命的混賬事?!?/br> 如今儲君還未定下。 底下幾個皇子明面上兄友弟恭,可那是看在圣上還健壯的緣故,等再過幾年, 圣上老了,底下這一番祥和只怕也要亂了。 阮妤想起前世后來的那些紛爭也微微蹙起柳眉。 阮東山本事不大,心卻不小,前世祖母離世后,他就沒少在外蹦跶,不過那會忠義王沒了,徐家?guī)讉€兄弟也被相繼革職,連帶著阮家的地位也跟著一落千丈,憑借阮東山自己的本事自是沒人看得上他,倒是正好讓阮家躲過一劫。 如今祖母還在,徐家也未出事…… 若是這個時候去長安,阮妤還真擔心阮東山仗著這幾層關系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混賬事,她對阮東山?jīng)]什么情分,這個男人既算不上是好父親,也不是個好丈夫,甚至連好兒子都算不上……當初祖母離世,他卻在外面花天酒地,連最基本的守孝都未曾做到。 如果對徐氏,她曾經(jīng)還有幾分孺慕之情,那對阮東山,她就只剩下完全的厭惡了。 可這世上的事一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阮東山出了事,祖母和阮靖馳也跑不了。 阮老夫人瞧見她臉上的憂愁,倒是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起來,“好了,你別擔心?!?/br> “他這個人是個待不住的,便是沒有我去幫忙走動,日后也肯定要去長安,不過……”她握著阮妤的手,壓著嗓音輕笑一聲,“他若去了長安也有一個好處,徐氏那幾個兄弟如今在朝中節(jié)節(jié)高升,有他們在朝中壓著,我再找?guī)讉€晚輩舊友去活動下,想必日后他也能'聽話'些了?!?/br> 阮東山這人最是欺軟怕硬,和他那個死去的爹一模一樣,沒什么本事還自命清高。如果當年不是沒辦法,阮老夫人根本不會過繼他,好在她如今還有幾年好活,繼續(xù)替她那個冤家撐著阮家這個門楣,不讓他壞了名聲,等再過幾年,馳兒長大了,這個家也就該交給他了。 阮妤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她微微睜大眼睛,神色呆滯地看著阮老夫人,顯然沒想到祖母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思。 阮老夫人卻笑著挑起眉梢,她平日最是雍容端莊,如今卻透出一些年輕時的頑劣,一邊撫著她的頭,一邊說,“怎么這樣看我?難不成你以為我是昏聵中庸的老婦,上了年紀就不中用了?你可別忘了,你祖父當年沒了,還是我一個人把阮家撐下來的?!?/br> 后面一句話,她說得擲地有聲,阮妤原本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變得輕松了。 她是真的糊涂了。 她的祖母從來就不是什么無為的婦人,當年祖父離世,阮家?guī)缀醴直离x析,全賴祖母一人支撐著阮家的門楣,只是這些年她把手中的權力拋的拋,放的放,自己在這一方天地頤養(yǎng)天年,整日怡花弄草才讓她有了這種錯覺。 她都忘了,她這一身本事還都是祖母教導出來的呢。 阮妤彎著眼睛笑著,也總算有了幾分小姑娘的模樣,抱著阮老夫人的胳膊依賴的把臉埋在她肩上蹭了蹭。 覺得祖母和其他人家的老夫人當真不一樣。 別的人家一心想要子孫出人頭地,而她的祖母卻只想要這個家平平安安的。 阮老夫人任她抱著,手心依舊覆在她的頭上,嘴上繼續(xù)說,“所以你不用擔心,我還在,這個家還由不得他胡作非為。” 倘若阮東山真做出什么混賬事,她也不介意再清理門戶一次! 這個家從來就不是非要有男人撐著。 當年阮清讓突然離世,阮家族人只當他們孤兒寡母好欺負,便開始來索權奪利,人心易變這個道理,阮老夫人一直都清楚,她也從來不曾畏懼過,她以雷霆手段把那些族人收服得妥妥帖帖,讓那些囂張猖狂的族人最后只能夾著尾巴離開,唯一一個變數(shù)卻是阮東山的親生父母。 阮東山是她和阮清讓從他二弟那邊過繼來的孩子,她沒了頭胎之后就再也生不出孩子了,阮清讓又是個死心眼不肯納妾,后來他二弟把孩子過繼到他們膝下,才算是讓老太太松了嘴。 過繼阮東山的時候,他已經(jīng)六歲了,一般像這樣年紀的小孩其實是不好過繼的,就是怕他跟之前的父母牽扯不斷,日后鬧出什么事,可她跟阮清讓卻沒那么多想法。 阮清讓是個憨實的性子,又只有這么個弟弟,覺得都是一家人,沒什么好擔憂的。 她是無所謂。 她對兒女情分本就淡薄,也不覺得過繼了阮東山就要讓他和自己的親生父母斷掉。如果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拋掉,這樣的小孩才讓人覺得可怕,可沒想到阮東山這孩子卻十分守規(guī)矩,自打過繼之后就沒再往二房跑,底下丫鬟婆子都夸他懂事,她心里卻跟藏了根刺。 但那會她對阮清讓雖然并非像親生母親那般無微不至,可自問也算是要什么給什么。 沒想到最后竟是這一家人差點害死她。 如果不是她跟知善一向警惕,還真有可能中了這對夫妻的毒計!誰能想到一向純善溫和的阮家二房居然是這樣綿里藏針的一家人?表面上噓寒問暖,實際卻在她的湯水里下藥!那個時候,她冷了心把這對夫妻送進衙門,怎么處置阮東山卻成了一樁麻煩事。 阮東山那會不大不小,但也有十多歲了。 他哭著跪在她面前說自己不知情,她自是不信,但礙著阮家的血脈最后還是放過了他,這么多年,他們雖然繼續(xù)當著母子,但實際心里都有根刺,好在這人雖然心眼多卻也膽小怕事,她強一分,他則弱一分,這么多年倒也沒再鬧出過什么大事。 想起這些舊事,阮老夫人的臉色淡了一些,唯有覆在阮妤頭頂?shù)氖忠琅f是那么柔和。 阮妤沒有注意到她眼底的寒氣。 懸著的心落下,唯有抱著她胳膊的手又收緊了一些,這輩子她一定會讓祖母長命百歲的! 過了一會,她又和人說起白竹和那林秀才的事,“這丫頭心實,她求了我?guī)谆?,我也舍不得讓她難過,便想著讓她幫我去京城掌掌眼,只她那未婚夫,我瞧她也是喜歡的,便想著和您討個恩典,明天容我召那林秀才看看,他若是也應肯,便讓他們夫妻一道幫我去京城cao勞?!?/br> 這是小事。 阮老夫人想也沒想就頜首道:“這丫頭原本就是你的人,有她幫你,我也放心。至于那位林秀才原也不是賣的身契在我們家,我聽他說好像是有一年你在路上撿了他,給了他一口飯吃,他才一直留在我們家,我看著倒也是個實誠人,你若要,便一道帶去?!?/br> “家里你要是有什么其他看中的人,也都帶走,家里都是知根知底的,總比外頭那些人要好。”阮老夫人,想了想,又提議道:“不如我讓歲秋也跟著你?” 阮妤哭笑不得,“哪有您這樣的,您孫女是去開酒樓又不是做千金小姐,哪需要那么多人伺候?而且歲秋跟了您那么多年,她在您身邊,我才放心?!?/br> 見她還欲說,阮妤又笑著說,“我若日后有需要再同您說?!?/br> 阮老夫人這才滿意了。 祖孫兩又說了會話,阮妤服侍她睡下,這才往隔壁走。 …… 等到翌日。 她便讓人帶了那位林秀才過來。 林秀才名叫景同,今年二十歲,倒也是個一表人才的人物。 阮妤起初只聽個名字有些記不起臉,如今一瞧,才想起來,當初她跟白竹受冷落的時候,這人曾悄悄送了不少吃的過來,只不過后來不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還是怎么,阮妤倒是沒再見過他……因為這個情分,她看著人的臉上也帶了些溫軟,等人問完安便指著前面的椅子,溫聲說,“你先坐?!?/br> “這……”林景同有些不敢。 阮妤笑道:“坐吧,我今日是有話要和你說?!?/br> 林景同這才道謝坐下。 阮妤又讓人上了茶,她今日沒讓白竹在身邊伺候,就是怕兩人面對著面說不出話……喝了口茶,她握著茶盞端坐在椅子上,看著林景同說,“白竹自幼和我一起長大,雖是主仆,更勝姐妹,我聽祖母說她給你二人指了婚,想來你是個不錯的?!?/br> 林景同聽她夸獎就紅了臉,低頭說“是老夫人抬愛”。 看著倒是個謙遜的。 阮妤心下滿意,臉上笑意卻還是淺淺一抹,擱下茶盞,“只是有樁事我沒來得及和祖母說?!币妼γ娴哪腥颂Я祟^,她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笑道:“我日后打算去長安發(fā)展,你也知曉,白竹從前是我的大丫鬟,我最是信任她,便想著讓她陪我一道去?!?/br> “什么?”林景同呆住了,臉也變得慘白起來。 “你莫怪白竹,這事原是我不對,我今日找你過來,也是想問問你的意思,你可否愿意和白竹一起去?”阮妤給他選擇,“你若喜歡她,舍得離開江陵府,日后你夫妻便都替我做事,我自不會虧待你們。你若舍不得,我也會請祖母再為你擇……” 話還沒說完,剛才本分老實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我愿意!” 他說得太急太快,連該有的規(guī)矩都忘了,等反應過來,臉又紅了起來,低下頭告罪道:“抱歉,小姐,我,我失態(tài)了。但您不要和老夫人說,我,我喜歡白竹,我愿意和她一道去?!?/br> 他躊躇了一會,又小聲說了一句,“其實這次老夫人為白竹挑選夫婿,也是我自己跑到老夫人那邊和她說想求娶白竹的,我不想娶別人,我只想娶她?!?/br> 這倒是阮妤不知道的。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朝不遠處的屏風看去,果然瞧見一抹丁香色的裙擺,只不過那裙擺這會有些亂,像是知道了什么大事,心神都慌了,阮妤笑著收回目光,繼續(xù)轉頭和林景同說,“那行,你先回去,等我決定好日子再來和你夫妻二人說?!?/br> 林景同因“夫妻”二字紅了臉,告辭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差點沒在出門的時候絆倒,被幾個小丫鬟笑了一程才匆匆忙忙跑開。 阮妤看得好笑,等白竹出來,見她已紅了一張臉,朝她伸手,“這下放心了?” “……小姐。” 平日沉穩(wěn)的人,這會竟是難得帶了一些扭捏。 阮妤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看他的確是個不錯的,最主要的是,你是他親自選的?!北绕鹉切]有感情基礎的指婚,這樣的喜歡更難得也更親近。 她原本今日喊林景同過來,除了問要不要去京城的事,也想問下他對白竹是什么想法。 沒想到還不曾問,他倒是全盤托出了。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白竹想起剛才林景同說的話,臉上的紅暈怎么下都下不去,低著頭,輕聲說,“我知道府里有不少丫鬟都青睞他?!碑吘瓜窳志巴@樣的讀書人,長得好看,人也高,最主要的是父母都不在了,又沒兄弟姐妹……這樣的人選對于她們這些丫鬟而言,可不就是爭著搶著的香餑餑? 她從前就沒少聽說哪個院子的丫鬟給他送帕子送荷包送糕點,就連夫人院子里幾個大丫鬟也如此,只是這么些年,也沒見他對誰好過。 這次老夫人指婚,她雖然高興,心里卻也跟飄著塊浮木似的,定不下來。 如今聽完他這番話,才算是真的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