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回過神，笑著抬起頭，“好了，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下去吧?！?/br>
    等阿福應(yīng)聲離開后，譚柔反握住她的手，啞著嗓音喊她，“阮jiejie?！?/br>
    阮妤見她面色蒼白，顯然是在害怕，她壓下心中的那點疑惑，笑著安撫道：“別怕，既然林知縣都這么說了，這事就算定下了?！彼呎f邊又抬手，撫了撫她的頭，動作溫柔，聲音卻沉，像是在保證、承諾什么，“放心，以后不會有人再欺負(fù)你了?！?/br>
    譚柔聽到這話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她緊緊握著阮妤的手，低著頭，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抬起頭，看著阮妤輕聲說，“他們流放那日，我想親自去看看。”

    阮妤點頭，“好，等我打聽好日子，陪你一道去?！?/br>
    有了阮妤的話，譚柔起伏不安的心終于變得平靜下來，她松開先前緊握的手，待瞧見那只本該潔白如玉的手心還有不少細(xì)小的痕跡，尤其因為先前她沒控制好力道又冒出一些血絲，她立刻變了臉，“阮jiejie，你的手……我去買藥！”

    她說著就站起身。

    阮妤看一眼手心，倒是沒放在心上，笑著喊住她，“沒事，就一點小傷，而且……”她似是停頓了下，看了下自己的荷包，好一會才說，“我?guī)Я怂??！?/br>
    昨天霍青行買給她的藥，她也不知出于什么緣故竟一直隨身帶著。

    譚柔聽到有藥才重新坐下，讓阮妤把藥粉拿出來，又細(xì)細(xì)替她勻好，重新包扎后，抿著唇，紅著眼眶說，“都是因為我?！?/br>
    又連累阮jiejie受了傷，金香樓也可能遭人報復(fù)。

    阮妤看著她一臉自責(zé)的模樣，手搭在桌子上，歪著頭笑道：“所以這些日子你得多cao勞些，什么寫寫畫畫的我可全都交給你了?！?/br>
    譚柔一聽這話倒是立刻抹干凈眼淚，朝阮妤鄭重保證，“阮jiejie放心，我會努力做事的，你有什么要做的就和我說。”

    阮妤笑著點頭。

    等安撫好譚柔，她才下樓，交待阿福等人這些日子小心些。

    她總覺得杜家不對勁。

    這天晚上回家，阮妤原本想找霍青行問下番茄的事，還有如是散人的事。但這晚，霍青行很晚才回來，至少在阮妤入睡的時候，隔壁那間熟悉的屋子也沒亮起燭火。

    第二日阮妤醒來，霍青行又去書齋了。

    她也就暫且把這事放下，和譚柔動身去金香樓了。

    *

    而此時金香樓門前。

    王曹氏早早擺起了攤，因為阮妤的吩咐，她今日特地準(zhǔn)備了比平日要多一倍的東西，可她心里緊張，這會站在攤子后顯然有些坐立不安。

    旁邊賣包子的王義一看到她這幅樣子就譏笑道：“你還真相信他們的話?。俊?/br>
    說著看了一眼王曹氏的攤子，輕輕嘖一聲，“別回頭拿來的東西全都還得帶回去，也虧得現(xiàn)在天氣冷，這東西放幾日也沒事，要是天氣熱，你這可是吃了大虧啊?！?/br>
    陳伯見王曹氏低了頭，忙轉(zhuǎn)頭去斥王義，“好了，少說一句?！?/br>
    王義撇撇嘴，還想再說卻瞧見不少人往金香樓那邊走，清晨的寒風(fēng)挾來他們的話，“哎，金香樓今天是不是有早點?。俊?/br>
    “昨天告示不都出來了嗎？而且你看門都開了。”

    “那快進(jìn)去啊，這外頭可真冷！”一群人說著就縮著頭走進(jìn)了金香樓，“之前就想著金香樓要是能有早點就好了，現(xiàn)在天氣越來越冷，外頭買的沒一會就冷了?！?/br>
    王義還未吐出的話頓時卡在喉嚨里，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阿福就走了出來，他笑盈盈地跑到王曹氏的攤子前，嗓音飽滿又熱情，“哎，曹姐，先來五碗餛飩五屜小籠?！?/br>
    王曹氏也是一副沒回過神的樣子，等阿福又喊了一聲，這才連忙應(yīng)道：“好好好，我這就準(zhǔn)備。”

    阿福笑著“哎”一聲，“你好了讓人來喊一聲，回頭我讓人過來拿?！钡热藨?yīng)聲后，他大搖大擺路過王義的包子攤，看著他一臉呆怔的模樣，重重哼一聲。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姓王在背地里說他們壞話！

    活該！

    還當(dāng)東家是騙著他們玩呢，現(xiàn)在好了吧，讓他哭都沒地方去哭！阿福越想越高興，走起路來都昂首挺胸。

    王義自然也聽見了阿福的哼聲，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才咬牙道：“神氣什么，也就五碗！”可等到早點結(jié)束，看著王曹氏那滿滿一盆子的銅錢，還有那空得不能再空的攤子，他徹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臉也青白青白的。

    王曹氏也沒想到金香樓的生意竟然會這么好，這還只是她這里的餛飩和小籠，不算金香樓自己提供的那些，可即便是這樣，剛剛也差點不夠！幸虧她自己昨晚為了以防萬一多準(zhǔn)備了一盆rou餡，剛剛又百忙之中讓陳伯幫著包了一些餛飩和小籠，這才沒耽誤人家的生意。

    眼前這一盆銅錢是她以前一個月都賺不到的數(shù)額。

    她看著看著，眼里就忍不住盈起了淚水，聽到身邊陳伯感慨，“沒想到金香樓的生意竟然真這么好?！?/br>
    她才回過神。

    抹了下眼淚，王曹氏笑著和陳伯說，“陳伯，你要不也去和阮老板說一聲，你這的餅不是賣得也挺好的？”昨天不敢說的話，今天說起來有底氣多了。

    陳伯面露猶豫，“這，這合適嗎？”

    昨天不相信人家，今天看人家生意好又腆著臉過去。

    要是換做其他東家，王曹氏肯定也不好勸，但想到阮妤那張溫柔含笑的臉龐，她還是鼓動道：“阮老板人很好的，只要您做的餅合她的口味，她肯定會答應(yīng)的?！?/br>
    “這……”陳伯還是有些猶豫。

    王曹氏想了下，“要不我陪著您去？”她跟陳伯一起擺攤也有大半年了，一直都很感激陳伯的照顧，見他面露躊躇又勸道：“陳伯，馬上天氣越來越冷，生意就更加不好做了。”

    陳伯一聽這話，眼神閃了閃。

    今天這條街就王曹氏的早點都賣完了，他們的幾乎都剩了大半，現(xiàn)在就這樣了，以后可更不容易了，想到這，他沒再猶豫，咬了咬牙，“行，我就腆著老臉跑一趟了?！?/br>
    王曹氏笑牽著女孩的手陪陳伯過去，路過王義的時候，她看著低頭收拾東西緊抿著嘴唇的倔強(qiáng)青年，猶豫了下，主動詢問，“王義，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王義以為王曹氏是故意看他笑話，剛要罵人，王曹氏身邊的女孩就笑吟吟地走到他身邊，仰著頭，牽著他的手一晃一晃的，“小義哥哥，我們一起去吧，阮jiejie人很好的，昨天還給我吃了好多糕點?！?/br>
    心里的火氣在面對小女孩的時候頓時就發(fā)不出了。

    王曹氏也沒去管，笑盈盈地看著，她雖然怕王義，但也很感激他，當(dāng)初她剛出來謀生，什么都不懂，被其他人擠兌欺負(fù)的時候就是王義幫她的，雖然這個青年總是一臉戾氣的樣子，可對她的女兒卻很好，有時候她有事得走開，也都是王義幫她看著女兒。現(xiàn)在既然能賺錢，她自然希望大家能一起賺。

    王義被小女孩牽著手。

    對面是含笑看著他的王曹氏和陳伯，他猶豫了好一會才干巴巴地說道：“……走吧?！?/br>
    王曹氏帶著人過來的時候，阮妤和譚柔正在算賬，她們也沒想到營業(yè)早點的成效居然十分不錯，不過也還是有些弊端的……阮妤站在桌子旁，低頭看著提筆書寫的譚柔，“今天餛飩和小籠不錯，面也還可以，不過種類還是太少了?！?/br>
    “而且咱們的面定價高，不一定所有人都消費得起?！弊T柔低聲補(bǔ)充。

    畢竟早點不如正餐。

    阮妤點頭，“還是種類太少的緣故，面點這個我倒是能想法子。”她自己會不少，而且屠師傅他們也發(fā)覺了，估計回頭就會改進(jìn)……

    “要不——”譚柔抬頭，“我們再招些人？”

    招人倒也是個法子，阮妤剛要頜首，讓人寫個招人的告示，外頭就傳來阿福不甘不愿的聲音，“東家，曹姐來了。”

    “進(jìn)來吧。”

    門被人從外頭推開，王曹氏領(lǐng)著女孩進(jìn)來了。

    “王夫人怎么過來了？”阮妤笑著迎過去，還沒走到桌旁，王曹氏就領(lǐng)著女孩千恩萬謝起來，她笑著攔了一把，“這原本就是你自己做得好，你若做得不好吃，客人也是不會買賬的?！?/br>
    “不管怎么樣，都得感謝阮老板，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已經(jīng)很久沒看過這么多錢了！”王曹氏臉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阮妤仍是那副溫和模樣，請兩人入座又倒了茶，而后才問，“王夫人看著像是還有別的話要說？”

    剛剛在底下還在不住給人鼓氣，可真看到阮妤又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雖然這位阮老板看著溫溫柔柔的，但這份溫柔背后好似還隔著一層屏障，讓人有些不敢太過親近，她猶豫著，倒是身邊的女孩仰著頭說，“阿娘是來替陳伯伯和小義哥哥他們說話的?！?/br>
    “嗯？”阮妤聽著這句童言沒反應(yīng)過來，聯(lián)想起剛才阿福不甘不愿的聲音，倒是猜到了一些，“是其他早點攤的店家嗎？”

    “……是?！?/br>
    王曹氏聽她主動詢問也沒再猶豫，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裳，壓著心里的緊張，小聲說道：“阮老板，陳伯是賣餅的，王義是賣包子和豆?jié){的，他們做得都不錯！”

    “他們，他們也只是以前沒聽過這樣的事，這才不敢貿(mào)然行事?！?/br>
    “但他們剛剛已經(jīng)后悔了！”

    她自己說起來也蠻尷尬的，尤其是看著阮妤那雙純粹干凈得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睛，更是臊得不行，但想到陳伯和王義還是鼓起勇氣說，“希望阮老板能再給他們一個機(jī)會。”

    阮妤倒也不是沒猜到王曹氏生意好后，其余人會找上門，但她的確沒想到這事居然會是由王曹氏主動來和她說的。

    她看著人沉吟一會，問道：“王夫人可知道，要是種類多了之后，你的生意會受影響？”

    王曹氏沒想到阮妤開口居然說的是這個，她稍稍一怔后又笑起來，“就算沒有他們，以后阮老板這種類肯定也會越來越多的，而且錢原本就是賺不完的。”

    “我能托阮老板的福賺這么多已經(jīng)很滿足了。”

    阮妤笑了下，沒再多問，只道：“其實王夫人今日不來，我也是想托人去問你有沒有合適的會做早點的人，如今這樣倒是更方便了?！?/br>
    “不過他們合不合適還得看他們做得早點如何?！彼f完喊了一聲譚柔，“阿柔，你陪著王夫人下樓去看看，試下早點如何，要是好的話就和他們簽下契約?！?/br>
    譚柔現(xiàn)在也不似昨日剛來時那般手足無措了，今天聽到這番話，她只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

    而后走到王曹氏身邊，溫聲說，“王夫人，你帶路吧?！?/br>
    王曹氏沒想到這事居然這么輕易地就解決了，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她輕輕哎了一聲，看著譚柔又去看阮妤，“阮老板謝謝你，真的，太感謝你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好人。

    她沒讀過書，也不知道該怎么夸人，不由道：“您就是救世救難的觀音菩薩?！?/br>
    阮妤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夸贊，忍不住失笑出聲，“我可不是觀音大士，我啊……”想起上輩子那些人對她的評價，惡毒、狠辣、薄情，她笑著搖搖頭，“下去吧?！?/br>
    有了陳伯的餅和王義的包子、豆?jié){，早飯的種類就又豐富了不少，而且有了這個開端，午后還有不少店家上門，阮妤也都讓譚柔細(xì)細(xì)挑選了，若是好的就留下選用。

    這樣忙碌到傍晚，阮妤和譚柔登上回家的馬車。

    看到已經(jīng)回來的父親，阮妤就想起了隔壁的霍青行，見阮母要往隔壁送菜，她笑著接過手。自打她接管金香樓之后，雖說家里每天還是會往隔壁送菜，但她自己已不大管，今日倒是有話要去問人。

    譚善知道是要往隔壁送菜，忙自告奮勇，“阮jiejie，我去吧！”

    他人小卻機(jī)靈，知道自己如今和jiejie是借住，就總想幫著做些事情。

    阮妤笑著彎腰摸了摸他的頭，“你先吃，我去去就回來?！彼f著就往外走。

    譚善還想追出去卻被譚柔握住手。

    “阿姐？”

    他奇怪地看著自家jiejie，不是阿姐讓他空的時候多做事的嗎？

    譚柔看著阮妤離開的身影，垂下眼睫和譚善說，“隔壁不用去。”

    “為什么?。俊?/br>
    譚善皺起鼻子，不明白。

    譚柔卻不再說，只是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