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作勢就要走。

    “不能去！”桃葉這才慌了，撲過去橫開雙臂擋在大門口，搖頭道，“不能去，不能報官！我沒有偷盜！”

    展歡顏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卻是不置可否。

    桃葉見她不為所動，就更是心里沒底，轉(zhuǎn)身就要拉開房門往外跑。

    屋子里有墨雪和藍(lán)湄兩個在，又如何會叫她得逞，幾乎都不等她手觸到門閂，就被藍(lán)湄一把揪住頭發(fā)給拽了回來，狠狠的一下子扔在地上。

    桃葉覺得自己的整張頭皮幾乎都要撕扯下來，抱著腦袋渾身發(fā)抖。

    展歡顏的面色清冷，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桃葉求告無門，此時才終于知道何為絕望，只得服軟，哭著告饒道，“大小姐，奴婢錯了，奴婢已經(jīng)知道錯了，求你饒過奴婢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日后奴婢一定當(dāng)牛做馬聽大小姐的差遣？”

    “當(dāng)牛做馬？你想做我還不敢用呢！”展歡顏冷嗤一聲，垂眸飲了口茶道，“說吧，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或者說，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于公然謀算到我的頭上來了？”

    “奴婢——奴婢——”桃葉支支吾吾，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展歡顏的臉色。

    “不想說？”展歡顏可沒心思和她在這里玩這樣試探來試探去的把戲，直接就是一抬手道，“墨雪，把她送去管家那里，就說是我的意思，送官究辦?！?/br>
    墨雪是行動派的，上來就要拿人。

    桃葉被揪著往門口去的時候才知道這一次是真的沒救了，不得已只能大聲嚷道，“是奴婢，是奴婢做的，大小姐，我認(rèn)了。”

    展歡顏沒說話。

    墨雪只看她的神情，就把桃葉扔回了地上。

    “說吧！”展歡顏道，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桃葉知道糊弄不過去了，這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最后連忙磕頭告饒道，“奴婢是偶然發(fā)現(xiàn)那個帕子，今天的事情之后又恐著會受到大小姐的牽累，心里悲憤才打錯了主意，大小姐，我不是真的想要害你，我——”

    展歡顏不語，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桃葉的話到了后面，就自動卡在了喉嚨里。

    展歡顏長出一口氣，起身走到旁邊的窗前負(fù)手而立，這才慢慢說道，“上次雪蘇的事情之后，我就曾不止一次的給你提過醒兒，今天你會走到這一步不是偶然，所以也不必再假惺惺的到我的跟前來說什么求情的話了。念在你總算是跟了我一場的份上，我再問你一句話，你就這么稀罕去給人做通房和小妾的營生？”

    桃葉聞言，身子顫了顫，癱坐在地上，突然悲戚的苦笑出來道，“大小姐您的身份金尊玉貴，生來就是享受榮華富貴的，何曾能體會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人的苦處？我知道您看不起我這樣的人，可就算是你看不起又如何？我能利用的也就只有自己的這副身子而已，您不稀罕做梁王妃，可是我卻想著盼著都要入王府的。我只是不想做一輩子的下等人，我想要向上爬，我想要過好日子，這有錯嗎？”

    桃葉說到后面，就逐漸激動起來，眼睛猩紅，幾乎是凄厲的嘶吼出來。

    墨雪和藍(lán)湄兩人因為桃葉的這般神氣頻頻皺眉，可是展歡顏沒有表示，兩人也不好動作，只能在旁邊看著。

    “待她說完，展歡顏才心平氣和的開口，“有一句話你還是說錯了，那就是我沒有看不起你。”

    桃葉愣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展歡顏就又繼續(xù)說道，“你想著向上爬沒有錯，你要用什么法子往上爬也都與我無關(guān)，可是今天，你為了一己之私就公然算計到了我的頭上來，我就不能再容你了！我是什么脾氣，你當(dāng)是清楚的。所以廢話不說，你既然敢動了這份心思，就應(yīng)該有勇氣承擔(dān)其中后果?！?/br>
    桃葉咬咬牙，還是想做最后的爭取，“我要見老夫人！”

    展歡顏冷笑，肯定是不會答應(yīng)的。

    桃葉想著，又再凄惶的跌坐在了地上，眼底間的神色雖然不甘，卻已經(jīng)是認(rèn)命了。

    展歡顏也不想為了這么個丫頭浪費精力，就擺擺手對墨雪道，“帶下去吧，你去處理?！?/br>
    “是，小姐！”墨雪應(yīng)道。

    這一次桃葉倒是乖覺，自己爬起來跟著墨雪走了出去。

    她是一直都做著飛上枝頭不用再服侍人的美夢的，可是既然這一步走錯，已經(jīng)沒有辦法回頭了，也就這樣了。

    她現(xiàn)在的下場，無非就是一種，被發(fā)賣了出去，就算是去了窯子里，就憑她這般姿色，在哪家樓里掛個頭牌也不是沒有可能，到時候過的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至于男人——

    伺候一個還是許多個，有什么區(qū)別？

    就是去富貴人家做妾的名聲會比風(fēng)塵女子好些罷了。

    桃葉之所以如此平靜，是因為已經(jīng)對未來的命運坦然接受了。

    可是卻渾然不知，愿望雖然美好，但現(xiàn)實里卻總有意外，讓人防不勝防的殘酷。

    墨雪帶著桃葉找到了管家，把人往前一推，直接就撂下一句話：“這個奴婢監(jiān)守自盜，意圖拐帶了小姐的首飾出逃，大小姐的命令，讓將她送官嚴(yán)懲！”

    桃葉一驚，不可置信的猛地回頭朝一臉平靜的墨雪臉上看去。

    墨雪回望過來，面無表情。

    管家卻是有些為難道，“姑娘，這事兒是不要先稟了老夫人知道才好動作？”

    桃葉被老夫人挑選出來的用途他也略知一二，所以此時會有顧慮也在情理之中。

    “大小姐既然叫我送了她來，難道還會瞞著老夫人做事嗎？這件事上頭有大小姐擔(dān)著，你照做就是！”墨雪道，語氣冷硬。

    管家暗暗咂舌——

    這國公府出來的丫鬟氣勢果然就是不一樣。

    既然展歡顏承諾了會負(fù)全責(zé)，他自是不再猶豫，連忙招呼了兩個小廝過來，“送去衙門吧?！?/br>
    “告訴官府的人，要他們往重里判，這個人，一輩子都不用放出來了！”墨雪道。

    “好！”管家點頭。

    桃葉卻是滿眼怨毒狠狠的瞪著她，怒聲道，“你自作主張，大小姐沒說要將我送官，你敢替大小姐拿主意？你就不怕——”

    “還是先關(guān)心好你自己吧！”墨雪卻是輕描淡寫的打斷她的話，突然傾身湊近她耳邊道，“我知道你不怕被賣進(jìn)青樓，那對你來說當(dāng)是個不錯的營生，離著你的最終理想也只有半步之遙了。就算進(jìn)去了，日后萬一遇到哪個恩客合了胃口，也保不準(zhǔn)是會幫你贖身，帶回去再做個妾室享清福的?？墒悄慵热蛔隽吮撑研〗愕氖?，這世上又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墨雪居然料中了她的心思？

    “你——”桃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變化精彩紛呈。

    墨雪卻還在火上澆油的繼續(xù)說道，“都是服侍男人嘛，你放心，我給你選的這個地方也一定不會埋沒了你生下的這副好皮囊，會叫你物盡所用的?！?/br>
    桃葉有些懵了，實在不明白她這話里玄機(jī)。

    然則墨雪想說的話說完就已經(jīng)一步退了開去，含笑對管家道，“麻煩管家了！”

    “姑娘客氣了！”管家道，一揮手讓把人押解起來，等到天亮送官。

    墨雪回去的時候，展歡顏已經(jīng)被藍(lán)湄服侍著睡下了。

    兩人搭檔默契，當(dāng)晚由藍(lán)湄睡在外間的榻上值夜，墨雪去了旁邊偏院，展歡顏單獨撥給兩人的廂房睡。

    次日一早展歡顏起身打點著進(jìn)宮去面見單太后，老夫人又親自過來囑咐了一些話，無非就是讓她萬事小心，多順著太后娘娘的脾氣。

    展歡顏一一應(yīng)了，帶著兩個丫頭上了馬車，馬車上想起了頭一天的事，就隨口問道，“桃葉處置妥當(dāng)了？”

    “嗯！奴婢讓管家以偷盜罪將她送去了官府?！蹦┑?，一臉正經(jīng)。

    對于桃葉到底是被賣了還是被關(guān)了，在展歡顏看來是沒有多大區(qū)別的，可藍(lán)湄卻是心知肚明，當(dāng)即就是臉色古怪的變了變。

    墨雪趕緊瞪了她一眼。

    藍(lán)湄會意，忙是垂下頭去，生怕被展歡顏瞧見端倪。

    而彼時的展歡顏，全部心思都放在另一件事上，盯著外面人來人往的街道發(fā)呆——

    終于是要和單太后正面對上了，也不知道這一次見面到底會是如何局面，下馬威是肯定的，但千萬不要讓她太過難看了才好，她還不想頭次見面就先把自己折進(jìn)去。

    因為是忠勇侯府送去的人，又有管家的特意交代，桃葉的罪名定的很快，前后不過半刻鐘就已經(jīng)判了重刑，押入大牢關(guān)了起來。

    牢房里骯臟不堪，一股霉?fàn)€味。

    桃葉被獄卒推攮著往里走，進(jìn)去的時候幾欲作嘔，然則卻是真的無計可施，直接被領(lǐng)到最里面的女牢里頭。

    “以后你就住在這里了?！迸晤^打開牢門，一把將桃葉推了進(jìn)去，馬上又重新鎖了門，順帶著一甩手里的鞭子，對里頭的人警告道，“都給我老實點，不準(zhǔn)惹事！”

    歷來被關(guān)到這里的都不是善類，欺辱乃至于毆打新來的犯人都是家常便飯，可是這個牢房里關(guān)押的女囚都有特殊的用途，牢頭就分外小心，還舍不得損傷。

    桃葉也不明白其中內(nèi)理，只是有些瑟縮著打量了一遍這牢里的環(huán)境。

    牢房還算寬敞，地上鋪著大把半霉?fàn)€的稻草，角落里放了一只半舊的馬桶，發(fā)出一股餿臭味。

    彼時那牢房里已經(jīng)有了三名女囚，也不知道是被關(guān)押了多長時間了，一身深色的囚服穿在身上也都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幾個女人似乎是對這牢房里頭的動靜已經(jīng)麻木，見到有新人進(jìn)來也都十分木然。

    桃葉是初來乍到，心中惴惴，不覺得就多打量了幾人一眼，赫然發(fā)現(xiàn)這幾個女人看她的眼光嘲諷之中又帶了十分濃厚的審視意味，那視線赤果而完全的不加掩飾，幾乎是要將人剝開來衣服打量一般。

    桃葉十分不自在的縮了縮腦袋，下意識的后退，避開幾個女人的視線一直退到了墻壁的暗影里，這才發(fā)現(xiàn)這牢房最里面的角落里還蜷縮著一個人。

    這女人入獄的時間明顯不是太長，身上囚服只是有些破敗，蓬亂的頭發(fā)遮住大半張臉，借著上面小窗透進(jìn)來的一點光亮，桃葉能夠看到這女人的樣貌并不差，只是神情十分的緊張，身子使勁的縮成一團(tuán)蜷在角落里，似乎是受了很大驚嚇的樣子。

    “你——”桃葉看著她身上衣物，也不像是被動刑過的樣子，不禁狐疑。

    然則還不等她問出口，旁邊另外一個女人已經(jīng)陰陽怪氣道，“你還抖什么？這新來的姿色比你強(qiáng)了可不止一星半點，擋災(zāi)的都來了，你還裝出這副沒出息的樣子給誰看？”

    那女人聞言，身體突然篩子似的顫抖起來，神情越發(fā)恐懼了，使勁的縮在角落里。

    另外幾個女人看了，卻都冷眼旁觀，紛紛冷笑。

    桃葉被這些女人的笑聲弄的頭皮發(fā)麻，大著膽子說道，“你們在說什么？什么擋災(zāi)？我聽不懂！”

    “現(xiàn)在不懂沒關(guān)系，一會兒你就懂了?！蹦桥撕俸僖恍Γ抗飧佑惺褵o恐的在桃葉身上掃射了起來。

    三個女人明顯就是連成一氣，桃葉也不敢耍橫，只能抱著肩膀也縮到了另一邊的角落里。

    牢房里的光線昏暗，到處都骯臟壓抑，哪怕是和她在忠勇侯府住的下人房都沒法比，桃葉心里想著故意把她送到這里的墨雪，更是恨得牙根癢癢。

    不多一會兒，外面就有獄卒送了飯菜進(jìn)來。

    兩盤沒什么油星的青菜，外加一盤半硬的窩頭，相對而言伙食竟是不錯的。

    因為飯菜的分量足，幾個女人也不存在爭搶的問題，只是另外三個女人連成一氣把菜給獨占了。

    桃葉是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的，可也知道自己惹不起這些人，只就拿了窩頭坐在角落里啃，味同嚼蠟的同時更是每咬一口都要在心里把展歡顏和墨雪咒罵一遍。

    這牢里一天只供應(yīng)兩頓飯，飯點卡的不是很正。桃葉一個窩頭啃到一半，就又聽到外面的腳步聲。

    其他的女人似乎是辨別出了來人，紛紛看向她，幸災(zāi)樂禍的嘿嘿直笑。

    桃葉被幾人笑的一陣緊張，不一會兒就見那女牢頭進(jìn)來，抬手朝自己一指，“你，跟我出來！”

    “我？”桃葉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你，出來，磨蹭什么！”女牢頭不耐煩道。

    桃葉怔愣片刻，就是心下一喜，連忙撲過去道，“是不是展家來人要放我出去了？”

    大小姐再狠也只是個閨閣女子，當(dāng)是不會忍心這樣對她的，一定是墨雪做的事被大小姐發(fā)現(xiàn)了，所以要放了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