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大——”桃葉叫了一聲無果,只能快步跟上。 北宮馳今日穿了一身翠青色的錦袍,金冠玉帶,眉目俊朗,唇角噙著一抹淺笑淡然的弧度,當真是會給人一種豐神俊朗、翩翩如玉的感覺。 桃葉遠遠的一眼看到就已經(jīng)忍不住臉紅心跳,趕緊垂下頭去掩飾情緒。 “臣女見過二殿下?!闭箽g顏走上去,面不改色的從容行禮。 北宮馳本來正對著旁邊一叢花樹想事情,聞言下意識的回頭卻見眼前的女子神色淡淡,著一身普通的藕荷色裙衫,腰肢纖細,身段窈窕,發(fā)間只別了一只翠玉簪子,不施粉黛的臉上五官清秀精致,尤其那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看著他的時候也是波瀾不驚,帶著天然疏離和漠然的味道。 他之前也和展歡顏打過幾次照面,雖然沒有深交,但是每次見她的時候她也是同他見過的其他閨閣女子一樣,端莊守禮,甚至有點小家子氣。 其實對于這個女人,北宮馳的心里也隱隱有些不耐煩應付了。 此時見了這番景象,倒著實是叫他略微吃愣,甚至是有片刻功夫沒能反應過來。 “奴婢見過二殿下,殿下萬福金安!”桃葉也跟著上前,儀態(tài)萬千的見禮。 北宮馳的思緒被打算,掩嘴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道,“免了?!?/br> 然后便看向展歡顏,笑道,“本王此來冒昧,若是打擾了大小姐,還請大小姐不要見怪?!?/br> “不敢。”展歡顏道,神色之間始終淡淡的,沒什么表情,道,“舍下簡陋,我就不招待殿下進去喝茶了。殿下若是有空的話,就請賞光移步,花園里有處涼亭的精致不錯,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展培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巴結北宮馳,她現(xiàn)在卻是沒了耐性再和這些人打太極了,既然這一次北宮馳找上門來了,那就干脆大家開門見山,直接把話都說清楚了,也省的后面繼續(xù)演戲,想想都覺得累得慌。 孫遜聽她的語氣不善,就不悅的皺了眉頭。 北宮馳雖然也有詫異,不過面上卻是不顯,只就抬手一讓,“大小姐先請?!?/br> 展歡顏也不和他客氣,見著桃葉亦步亦趨的要跟,便是吩咐道,“你去沏了茶水送來?!?/br> “小姐身邊沒人服侍怎么成?茶水奴婢還是吩咐下頭的人去沏吧?!碧胰~覺得這是個機會,拖拖拉拉的不想離開。 展歡顏哪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頓時就冷了聲音道,“我的話你沒聽見?” 這大小姐平日里雖然都是和和氣氣的,可真要發(fā)起怒來,卻是極為駭人的。 桃葉心里一驚,下意識的就跪了下去,“奴婢不敢?!?/br> 北宮馳看在眼里,眼中跟著閃過一絲深意—— 展家這位大小姐,似乎還真是不如傳聞中的那般溫良恭順的。 展歡顏說完也不在意其他人的反應就率先一步往園子里走去。 北宮馳的唇角牽起一抹笑容,舉步跟上。 桃葉一直跪在大門口,直到三人的背影遠去這才心有余悸的爬起來,狠狠的一跺腳回了院里準備,心里卻是暗罵:“雪蘇那死丫頭,這么要緊的時候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要搭把手?!?/br> 有雪蘇在,她方才就有理由跟在展歡顏身邊了。 桃葉嘀嘀咕咕的燒著水,待到水沸,剛取了茶葉要沖泡,回頭卻見雪蘇快步從外面進來。 “你跑哪兒去了?”桃葉眼睛一瞪,不悅的斥責道,“方才小姐尋人的時候找不見你,差一點就要發(fā)脾氣了?!?/br> “我有點事,出去了一趟。”雪蘇道,飛快的把眼底一抹異色掩藏住,環(huán)視了一眼四周道,“其他人呢?怎么你親自在這里燒水斟茶?” 桃葉剛要脫口說梁王到訪,但是偶然瞥見雪蘇膚如凝脂的一段脖子就立刻轉了心思,道,“是小姐要喝茶,我不放心讓下頭的人來沏?!?/br> “那我?guī)湍惆??!毖┨K道,挽了袖子就主動上前幫忙。 桃葉雖然平時在展歡顏面前表現(xiàn)的乖順,實則也是仗著自己的容貌艷麗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兒,自是樂意的。 雪蘇的話不多,平時桃葉總是搶著在展歡顏面前獻殷勤她也不爭,只是本分的在后頭做自己的事。 這會兒也不覺得是桃葉在刻意使喚她,用心的一邊倒水沏茶一邊掃了眼桃葉身上,突然咦了一聲指著桃葉的裙擺道,“你裙子上是不是剛剛燒水的時候給濺了火星了,好像燒破了。” 桃葉慌忙扯了裙子查看,果然就見裙擺上沾了點黑灰,隱約可見一個極小的破洞。 桃葉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雪蘇于是笑道,“你先去換了吧,雖然不起眼,可是跟在大小姐身邊還是別丟了主子的顏面好。” 說著又似是無疑的補充了一句:“前兩天我不是見你有一件壓箱底的粉色春衫嗎?眼下正是時候,你穿那個鐵定好看?!?/br> 桃葉聽了這話,不由的眼睛一亮。 她和雪蘇都是老夫人替大小姐準備的陪嫁丫頭,今日北宮馳過府,對她而言就是最好的機會。 “嗯,那好,我去換衣服,這里你動作快點?!碧胰~努力的不叫心中喜色外露,抬高了下巴道,“茶水沏好了就放在這里,一會兒我來拿給大小姐。” “好。”蘇雪溫順道。 桃葉滿意的轉身離開,雪蘇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出了院子,謹慎的四下打量著,確定無人窺視就快速的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紙包,把里面白色的粉末抖進茶碗里,晃了晃,確定粉末化開不留痕跡,這才把兩碗香氣四溢的熱茶放在了托盤上。 桃葉打扮一新的回到茶水房,沒見到雪蘇其人也沒多想,只就滿心期待的端著托盤往園子里給展歡顏二人送去。 這邊的花園里,展歡顏和北宮馳走過一段小徑一前一后進了亭子里。 那亭子臨水而建,旁邊緊連著的就是上一次張mama口中說的荷花池。 的確是到了睡蓮開花的季節(jié),只是他們過來的時辰不對,正好趕上晌午,那池子里只就蒼翠的一片葉子,中間偶爾點綴幾個含苞的花骨朵,一眼看去也是清新雅致。 孫遜守在不遠處的小徑上,并沒跟進來。 北宮馳的目光掃過,便是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道:“這處亭子的選址不錯,這池塘造的也甚為雅致,沒想到侯府里頭還有這樣的美景。只可惜我們來的時候不應景,若在晚間的話,臨水賞花當是不錯的。” 他這話說的隨意,只是有感而發(fā)。 展歡顏莞爾,目光落在睡眠的蓮花上,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贊賞一般,又再確認道,“殿下覺得這里的精致好?” 北宮馳微愣,抬眸看去。 展歡顏是臨水而立,從他的角度看去就只能見那女子的一個側影,面容清秀,唇色帶著一種天然的水潤感覺,這樣象形之下倒是較之于池中綠葉環(huán)繞的睡蓮更加吸引眼球。 北宮馳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不覺呆了一下,隨即飛快的掩飾神色道,“怎么難道大小姐不喜歡?” “不喜歡!”展歡顏答的斬釘截鐵,頓了一下又補充,“確切的說,很憎惡!若不是這府中容不得我做主的話,我定會馬上叫工匠填了這池子,再也不見?!?/br> 說話間她的神色不加掩飾,當真是柳眉微蹙,帶了幾分不甚愉悅的表情。 北宮馳略有詫異,負手走過去兩步在她身邊與她并肩而立,然后目光也順著她的視線延伸到遠處的池塘上,不解道,“為什么?” 展歡顏的唇角勾了勾,卻沒有回頭,只是語氣不徐不緩的慢慢道:“就在幾日前,我院子里的管事mama想要借著賞花之由將我騙到這里,然后推到池子里淹死。” 北宮馳的心頭一凜,下意識的扭頭朝她看去。 他的確是過于震驚,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這時候臉上表情竟然有一瞬間難以收馳。 哪怕展歡顏的這話屬實,他一則是沒想到她會對自己這樣一個外人坦白的說出來,二來—— 她談論這事兒的語氣也太過冷靜了些,完全不似是劫后余生那般的恐慌或者慶幸。 感覺到他的視線移過來,展歡顏便是微微一笑對上他的目光反問道,“現(xiàn)在殿下還會覺得這里的精致好嗎?” 北宮馳張了張嘴,一時卻是不知該是如何作答,過了一會兒才略有幾分尷尬道,“這樣說來,的確是煞風景了,大小姐若是不喜歡這里,不如我們移步別處了?” 北宮馳說著就抬腳要走。 “不必了?!闭箽g顏卻是拒絕,只是神色平靜的看著他道,“殿下怎么不問,那件事的后續(xù)是如何解決的?” 按理說這些都是展家的家務事,又涉及陰私,展歡顏是不該對他說的。 北宮馳之所以沒問,就是不想逾矩去打聽別人家后院的事,這么一來倒是被展歡顏一句話給問住了。 展歡顏似是早就料到會是如此,所以也不等他應聲就又自顧說道,“我設計殺了她,就在她意圖暗算我的第二天晚上,活活燒死了,并且現(xiàn)在闔府上下,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和我有關?!?/br> 北宮馳倒抽一口涼氣,不由的勃然變色。 他看著眼前女子明艷而平靜的臉孔,若不是多年來的修養(yǎng)使然,幾乎就要倒退數(shù)步,遠遠的避開。 展歡顏看著他臉上震驚過度的神色,便是諷刺的笑了—— 這個男人,上一世為了登上高位,連他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都能殺掉,連一國之君都敢下手謀算,曾經(jīng)看著千軍萬馬在眼前廝殺血流成河的場面猶且面不改色,可是如今—— 竟然在她這樣一個小女子的面前失了膽色和他慣有的冷靜。 北宮馳瞧見她眼底神色,突然就有了一種被人蔑視的感覺,當即就沉下臉來。 如果展歡顏所言屬實,他此刻就的確是對這個女人存了戒心,他自己的手上雖然沒少沾血,也沒少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展歡顏卻不過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罷了,這得是要多么冷硬的一副心腸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這樣的女人,倒還不至于叫他害怕,只是本能的防備罷了。 半晌,北宮馳才沉著臉道,“為什么和本王說這些?” 展歡顏笑笑,神態(tài)之間卻是一派自然的往旁邊踱了兩步,慢慢道,“殿下的意思,我祖母和父親前段時間已經(jīng)跟我提了,殿下厚愛,臣女自是感激,可是您匆忙定下這門婚事,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北宮馳是沒想到她突然就又把話題繞到這件事上,聞言神色倒是緩和了不少道,“上一次本王叫人送來的禮物你都叫人退回去了,所以呢?你不贊成這門婚事?” “婚姻一事遵從的不過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贊成不贊成又有什么關系?只要他們點頭,我答應著也就是了?!闭箽g顏聳聳肩,不甚在意道。 北宮馳的眉頭又是一皺。 如說之前就只是他的揣測,那么這一刻從展歡顏的態(tài)度之間他就能十分篤定的知道—— 展歡顏的確是很排斥和他之間的婚事。 這些年來,所有的女人對他都是趨之若鶩,在他面前就只就賣乖討好的份兒,這樣無視他甚至于排斥他的,展歡顏還是頭一個。 北宮馳的臉色當即就又有些不好看,語氣也冷了下來道,“本王從來就不喜歡勉強人,你若是不愿意,明說就是,不過也總要給我一個說的過去的解釋?!?/br> 這個女人,竟然真是對他沒動半分心思。 思及此處,北宮馳的心中就跟著升起一股無明業(yè)火。 展歡顏回頭,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看著他,字字清晰道:“我只是想要確定,梁王殿下您是真的有意要娶我嗎?” 這一次她問的實在是過于直白,不知道為什么,北宮馳的心里突然就起了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寒聲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第四十二章 “沒什么意思。”展歡顏道,“我的為人,只從方才那件事上梁王殿下您就應該能看出來幾分,我既沒有容人雅量,相對而言脾氣又不是很好。既然是要議親,我還是覺得在這之前很有必要和殿下您把話都說清楚了,讓您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人。我父親和祖母自是護著我的,不肯在外人面前透露我半個字的不是。我不想因為這樣就叫殿下覺得是我展家誆騙了您,到時候再要鬧到夫妻離心,府上失和就不好了?!?/br> 這些話,怎么都不該是從一個大家閨秀的口中說出來的。 北宮馳的臉色一變再變,最后還是壓下一口氣道:“所以呢?你這是在對本王示警?” “殿下若要這么以為,也不是不可以。”展歡顏無所謂的聳聳肩,頓了一下,突然抬眸看向某個方向道,“我二meimei如今還被關著,應該再過兩日就會被送去城外的莊子上,這一去,也許就是一輩子了?!?/br> 北宮馳聞言,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展歡顏的唇角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不冷不熱的看著他道,“殿下難道就不想對此說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