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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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這時,霍無咎咬牙切齒的聲音從他頭頂上響起。 “你說誰是妾?” 江隨舟抬眼看去,便見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陰影之下,是霍無咎那雙虎視眈眈的眼睛,兇巴巴地盯著他。 第100章 江隨舟抽了一口氣,連忙伸手去推他:“別鬧!” 霍無咎卻不聽他的,只將他緊緊按在桌上。 “問你話呢,誰是妾?”霍無咎直磨牙。 這小兔子也不知哪兒學(xué)來了這一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手藝,還專撿著人感動的時候,冷水一潑一個準(zhǔn)兒。 他一生氣,江隨舟反倒覺得好笑了起來。 “本來你就是妾。”他一本正經(jīng)道?!按蛲醺情T抬進(jìn)來的,正門都沒讓進(jìn)——這才過了幾個月,你怎么都忘了?” 霍無咎壓上去直要咬他。 江隨舟便匆匆地躲。一時間,兩人的呼吸都攪亂在了一起。 漸漸的,二人的呼吸都沉了些,甚至因著霍無咎此時正壓著他,兩人身下各處也貼得極近。 這樣的時候,最容易起些說不得的反應(yīng)。 江隨舟立馬便覺察到了。他抬眼看去,便見霍無咎那雙漆黑的眼半瞇著,正深深地看著他,江隨舟所感覺到的那團(tuán)火,也燃燒在了霍無咎的眼睛里。 他身后,御書房莊嚴(yán)肅穆,金柱上的蟠龍圓睜著眼,一派周正嚴(yán)肅。 江隨舟一驚,連忙抬手去推霍無咎。 想把霍無咎推開并不容易,除非霍無咎自己情愿。 江隨舟越推,霍無咎反而壓得越緊,江隨舟抵擋不住,后背都漸漸壓在了御案上成堆的文牒上。 片刻之后,霍無咎才粗喘著氣放開他,再看著他時,一雙漆黑的眼,已然熱得讓人心驚。 霍無咎也意識到了,這般得寸進(jìn)尺,分明折磨的不是江隨舟,而是他自己。 他還記得江隨舟身上的傷沒有好全,由不得人胡亂折騰。 他硬拱起來的火,還得自己硬忍著,強(qiáng)給壓下去。 霍無咎心下懊惱,嘴上卻半點不留情,咬牙湊到了江隨舟的耳邊,張口便往上咬。 不過,架勢雖嚇人得很,咬到江隨舟的耳上,卻是裹著熱氣的輕輕一磨,反倒讓江隨舟一瑟縮,半邊骨rou都有些麻了。 “不是說我是妾么?”霍無咎咬牙切齒?!斑@會兒怎么不讓我這做妾的好好伺候王爺了?” ……真是記仇。 江隨舟推了推他的肩膀,霍無咎這才不情不愿地堪堪將他放開。 “你不是。”江隨舟無奈地開口,頗為敷衍地哄道。“你是正室,是王妃,好了嗎?” 霍無咎坐回龍椅上,一把將江隨舟重新?lián)苹亓藨牙?,雖仍不滿,卻頗為大度地放過了他。 “這還差不多?!彼浜咭宦暎舨恢f的內(nèi)容,旁人恐怕以為他這一本正經(jīng)的,是坐在營帳里排兵布陣呢。 江隨舟不由得笑了一聲。 便聽霍無咎接著道。 “那你可不能敷衍我?!彼f?!叭龝Y,冊封詔書,一樣都不能少啊?!?/br> —— 霍無咎雖說是天下最獨(dú)斷專權(quán)的人,但總也有個軟肋,讓他做事不得不多出些意外來。 他雖仍不情愿讓江隨舟出門,但卻又?jǐn)r不住他,不過磨了一兩日,他便妥協(xié)了。 江隨舟得了自由,第一件事,便是先去御書房,同霍無咎商量著,給昭元帝寫了一封信。 即便他猜測的多半屬實,卻還是要小心為上。他讓霍無咎斟酌著字句,在信上寫明了南景而今的情況,又說此番起兵緊急,南景諸般事宜全都亂成了一團(tuán)。所以,他打算留在南景,將大江以南安頓妥當(dāng),再回朝復(fù)命。 信上又寫,而今正值用人之際,南景官員不可盡用,還需昭元帝調(diào)撥官員人手。江隨舟列出了不少官員的名單,皆是北梁的大臣,全是當(dāng)年追隨者霍無咎父子的,算是他們一派的人。 江隨舟這名單列得熟練,上到老侯爺當(dāng)年的帳中幕僚,下到昭元帝稱帝之前、歸順霍無咎的各地官員,還有幾個霍無咎都記不住名字的朝臣,一時讓霍無咎都看呆了。 “你怎么這么清楚?”霍無咎坐在一邊,不由得有些驚奇。 江隨舟淡看了他一眼。 他當(dāng)然清楚了。別說他們?nèi)缃袷鞘裁搓嚑I的人,就連他們以后要生幾個孩子、多少歲死,又會做下什么樣的事來,江隨舟都清楚得很呢。 他寫完了名單,仔細(xì)看了一遍,確認(rèn)這些都是能信得過的人,又留有一定的勢力在北梁,這才將名單遞給霍無咎,讓他拿去謄抄。 “這樣,便多少可以試出你叔父的心意了?!苯S舟說。“這一步棋,又是進(jìn)退都有路的,此后便可以再邊走邊看?!?/br> 這封名單送到昭元帝的書案上,霍無咎什么心思,便算是明明白白寫在紙上了——他打下了江南,又將他手下的官員弄來治理。 昭元帝若是信任他,便會只當(dāng)他是了解這些人、便愿意任用。昭元帝若是不信任他,便會立馬相信,他是要江南全都劃歸他的勢力,必不會應(yīng)允,任由霍無咎勢大。 這樣的話,他們雙方便全然是對立面了。此時霍無咎有兵有領(lǐng)地,人又在江南,此時便可擁兵自立,即便最差的后果,也是與江北撕破臉,與他們各據(jù)一方。 至于到時以什么名目…… 霍無咎若是愿意自立為帝,那自然最好;他若是有心結(jié),江隨舟便也不介意做那個殺兇奪位的新帝,替霍無咎撐起一個國來,做他的后盾。 畢竟事到如今,已經(jīng)管不了什么歷史進(jìn)程了。 江隨舟這幾日病著,也在想這件事。他既來了這里,便已然成了煽動翅膀的蝴蝶,將原本的歷史扭轉(zhuǎn)了一個彎,早與原先不同了。 他知道歷史需要尊重,但他如今身在此間,只覺而今歷史中的人,才更需要尊重。 他不想為了維持軌跡,讓惡人繼續(xù)作惡,讓忠臣良將仍舊不得善終,讓黎明百姓遭受荼毒——更要緊的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霍無咎像前世一樣,擁立心懷鬼胎的堂兄為帝,獨(dú)自去陽關(guān),守著那片荒僻的、卻存留著他最鮮衣怒馬的記憶的地方。 他想要他喜歡的霍無咎,一輩子都是那般肆意明亮的。 既如此,他便要做不少的事,既然要做,那就干脆做到底。 他的這些心思,只存在心里,并沒告訴霍無咎。霍無咎自然也截然不知,此時正提著筆,有些不耐煩,卻又強(qiáng)壓著性子挨個寫那些名單。 江隨舟靜靜看了一會兒,便聽霍無咎一邊寫,一邊開了口。 “這事兒做完,你就趕緊歇兩天?!被魺o咎說?!耙矝]什么要緊的了,我都能做?!?/br> 江隨舟卻看了他一眼。 “還沒完呢?!彼f?!澳銊e想關(guān)著我?!?/br> 霍無咎一點辦法都沒有,心下雖既不放心也不高興,卻不敢說出口,只得將脾氣都發(fā)在了李長寧身上,責(zé)怪他開的藥效果一般,讓江隨舟到現(xiàn)在都沒有大好。 李長寧最知道一頭扎在情愛里的人有多難纏,聽著霍無咎責(zé)難了一番,只當(dāng)耳邊刮過了一陣風(fēng)。 直到霍無咎走后,他才輕飄飄地對魏楷說了句話。 “犬類若情緒不穩(wěn)定,總撕咬物品、無故嗥叫,那便是求偶之兆。”他說。 魏楷沒懂:“你說啥?” 便見李長寧淡淡一笑,意味深長。 “沒什么?!彼f?!爸皇歉嬖V你,我不僅會醫(yī)人,對獸類的病癥也有幾分了解罷了。” —— 江隨舟這幾天將京城內(nèi)外的所有官員名單都整理了一番。 有些骨頭不大硬,但能力極強(qiáng)的,他都找了出來,或以威勢脅迫、或以利祿相誘,再讓霍無咎手下的士兵和將領(lǐng)嚴(yán)加看管,便讓他們陸續(xù)接掌了各郡縣的事務(wù)。 有了這些官員調(diào)度,霍無咎便可以逐步撤兵,將士卒都撤離到了城外以作鎮(zhèn)守。數(shù)日下來,南景各處便漸漸恢復(fù)了原本的秩序。 畢竟對百姓而言,父母官的作用比皇帝大多了。只要衙門里坐著青天大老爺,管他金鑾殿上坐著的是何方神圣呢。 而臨安城中也是如此。各部官員在江隨舟的挑揀下漸漸歸位,因著這些時日被霍無咎嚇得人人自危,此時又有江隨舟在,多半官員倒也算有了主心骨,漸漸回歸了朝廷。 僅剩下的那些,要么就是沒有清算的龐黨核心,要么就是齊旻一派的南景老臣。 對于齊旻,江隨舟是有些舍不得的。 他知齊旻有才,知他德高望重,又知他在歷史上于龐紹的威勢下被害而死。他不忍心國家缺了齊旻,且如今朝中人心惶惶的,他也需齊旻坐鎮(zhèn)。 料理好了要緊的那些,他便親自登門,去了一趟齊旻的府邸。 他身體沒好全,動得多一點,臉色就又要發(fā)白?;魺o咎不同意他出宮,卻又?jǐn)r不住江隨舟,最后便硬是跟著江隨舟一起,上了去齊府的馬車。 太常令府外此刻仍是重兵把守。 江隨舟下馬車入府時,只見府上下人們噤若寒蟬,頭都不敢抬。 不過,齊府雖死氣沉沉,卻仍是秩序井然的,可見霍無咎雖看管得嚴(yán)實,卻并沒苛待他們。 江隨舟和霍無咎一道,在下人的帶領(lǐng)下徑直入了齊旻的院落。 那院子樸素得很,一方不大的院落里種滿了梧桐。江隨舟步上階梯,便見霍無咎先他一步上前,替他推開了房門,又單手扶上了他的胳膊。 動作霸道得很,一派不容置疑的勁兒,卻又處處透著謹(jǐn)小慎微,活像只守著財寶的巨龍。 江隨舟只得由著他,進(jìn)了齊旻的臥房。 齊旻此時正坐在緊閉的窗下,手里握著一卷書。 聽見推門聲和腳步聲,他頭也沒抬,手下只靜靜又翻了一頁書,淡淡道:“霍將軍,留了老朽這么多日子,終于按捺不住了?” 說著,他將書往桌上一放。 “若勸老朽歸順,那您盡可以回。若是要老朽的性命,那么您自便吧?!?/br> 他靜靜說完,抬起了眼,朝著門的方向看去。 接著,他那一派視死如歸的鎮(zhèn)定自若,全僵在了臉上。 “靖王殿下?”他立時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卻又看向了江隨舟身后。 分明該是勢如水火、你死我活的兩個人,此時竟并肩站在那里。那殺了皇上的叛將霍無咎,此時還單手扶著靖王殿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護(hù)著什么易碎的寶貝。 齊旻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了幾遭,有些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