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祁驍抬眸看了皇帝一眼沒接話,馮皇后頓了下沒明白皇帝的意思,還是薛貴妃心思通透,笑了下嗔道:“怪不得太子,千人千眼,皇上給孩子挑伺候的人,自然是喜歡那脾氣好,會伺候的,但真到了他們那兒啊……怕是更喜歡模樣合自己眼的呢。” 皇帝搖頭一笑,真好似疼愛頑劣兒子的慈父一般,無奈道:“罷了,如今朕也猜不透你們的心思了,驍兒,今天既是你先來的,讓你占個先兒,你挑一個,剩下的再讓你弟弟們挑?!?/br> 說話間外面一陣珠翠聲響,福海祿領(lǐng)了七八個女孩子進來,燕瘦環(huán)肥,各有千秋,祁驍鳳眸微轉(zhuǎn),掃了眾人一眼,目光落到最后一個女孩時祁驍心中一動,終于明白皇帝今天這番勞師動眾的目的了。 祁驍偏生不愿意按著皇帝的意思來,轉(zhuǎn)頭垂眸道:“兒臣愚鈍,并不懂下人的好壞,全憑皇上做主?!?/br> 皇帝輕輕摩挲左手上的扳指,靜靜發(fā)難:“不必……朕給你挑了,不合你心意,沒得又成了后院的瓶花,不必羞臊,喜歡哪個,直接挑出來就好?!?/br> 祁驍抬眸,靜靜的看著皇帝,忽而一笑,轉(zhuǎn)頭指了指方才他一直看著的那女孩兒道:“這個吧?!?/br> 皇帝之前并未同馮皇后通過氣兒,她這會兒一直呆呆的坐著,見祁驍選中了就看了一眼,隨即驚道:“這……這丫頭……” 薛貴妃莞爾:“皇后娘娘也覺得這丫頭面善吧,臣妾當初剛看著的時候也是疑惑,還以為是之前見過呢,后來才想起來,她這模樣……倒是有點兒嶺南王世子的樣子呢?!?/br> 祁驍冷笑,何止是有點,那眼睛那鼻子,跟百刃竟是有七八分相像,難為了皇帝,這樣的人也尋得來。 皇帝看著祁驍,笑的別有深意:“驍兒原來喜歡這樣的?!?/br> 薛貴妃連忙將人叫上前,笑道:“太子還說不懂下人好壞,一挑就挑中了最拔尖的一個,這丫頭叫澤佩,年前剛?cè)雽m,規(guī)矩不錯,會體貼人,這些丫頭里面,她針線最好呢?!?/br> 皇帝心中得意,一笑道:“既是最好的,驍兒就快領(lǐng)回去吧,一會兒你幾個弟弟就過來了,沒得讓他們看見了眼紅,又要同朕聒噪偏疼你了?!?/br> 薛貴妃這解語花一聽這話忙笑著打趣:“這個倒不怪別人說……皇上就是愛重太子多些,不過……這也怨不得皇上,就是臣妾這琪兒的生母也得心服,這些皇子里面,確是太子最出眾,最配人疼?!?/br> 馮皇后聽了這話心里大不痛快,橫了薛貴妃一眼,皮笑rou不笑道:“是呢……就是驊兒,跟驍兒也差了一大截子,怎怨得人偏疼他。” 祁驍靜靜的看著這幾人打機鋒,淡淡一笑:“那就謝過父皇了?!?/br> 祁驍領(lǐng)著人出宮,江德清忍了半晌,到了馬車上終于苦道:“殿下……這明明是個套,殿下怎么還非要往里鉆呢?那擇佩,長的明明是……” “我知道?!逼铗敶驍嘟虑宓脑挘半y不成我不挑她,皇上就會忘了我同百刃的事了么?!?/br> 江德清吶吶無言,祁驍冷聲一笑:“他不過是借這丫頭敲打我,讓我自己收斂罷了,呵呵……他真以為我是將百刃當孌童了,也罷,他這么想也好,省了我不少功夫?!?/br> 祁驍看著皇帝方才自得的樣子嗤笑一聲:“這一二年他從我這里吃的啞巴虧不少,終于得著這么一個把柄,自然是要好好發(fā)作一番?!?/br> 江德清點頭:“是呢!剛才皇帝那一雙眼就沒從殿下身上離開過,巴不得想見殿下驚慌失措的樣子,我呸!殿下算無遺策,早就知道他打聽過了!” 祁驍輕輕摩挲腰間玉佩,慢慢道:“這次是我大意了,敗在那兩道傷上,卻也幸得那兩道傷痕,讓皇帝只以為我將百刃當玩物呢,你看吧……過不了一兩日,皇上一定還有話跟百刃說,暗示他不用怕我……改投他做靠山,反過來對付我?!?/br> 江德清解恨一笑:“他一開始就打錯了算盤,還鬧出這自以為是的一出來,白費功夫!” 祁驍輕嘲:“說到底……還是怪他自己糊涂,他竟不信我會對百刃動真心?!?/br> 江德清先是放心一笑,隨即又有點發(fā)愁,心中嘆氣,讓皇帝抓不住命門自是好的,但憑心說,江德清也不愿意讓祁驍真動了這份心。 祁驍回府后本想讓人給百刃捎個信過去,沒想到還沒等著動筆,敦肅長公主這及時雨就來了。 敦肅長公主這媒人在府中無聊,忽而想起柔嘉出嫁在即,送嫁時的全福太太卻還沒選好,她慣愛張羅這樣的事,心中人選多得很,正巧在府中也無事,索性尋了祁驍一起去嶺南王府,祁驍心中輕笑,缺什么來什么。 敦肅長公主原本只是為了祁驍才去cao心柔嘉的事,誰知這兩個月處下來,倒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溫柔謙和的小郡主,恨不得將自己這些年理家管事的本事全教給她,兩人不過是幾日未見,坐下來話卻說不完。 敦肅長公主和柔嘉在后院說話,前面書房里祁驍屏退眾人,將前事大概跟百刃說了下,低聲道:“皇上若是尋你,你只一味裝害怕就行,倒不用刻意假作沒事,這種事在皇家并不少見,若我是他的親兒子沒準他還要管上一管,像我這樣……他最多是打你的主意,想借你的手來害我,沒多大事?!?/br> 百刃眉頭緊蹙:“真的沒事?我……” “不是我寬你的心,是真的沒事?!比艋实壑纼扇饲樯钜庵?,沒準真要麻煩一些,但現(xiàn)在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祁驍歉然一笑,“都是我的不是,好好的……非要折騰你,留下了這樣的把柄?!?/br> 百刃臉稍稍紅了,他也不是沒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浪的人,仔細想了想也放下心來,忽而又想起了祁驍說的那丫頭,眨了眨眼道:“那人真的……那么像我?” 祁驍點頭:“眼睛有七八分像……別的就沒什么了?!?/br> 百刃心中警鐘大響,試探道:“長的好看么?” 祁驍隨意道:“還行?!?/br> 百刃卻不大信,祁驍向來挑剔,他的“還行”怕就是別人的“很好”了。百刃不由得有點心浮,低聲道:“午膳在這用么?” 祁驍搖搖頭:“姑母中午還得去弘安王府去,說是……他們府上的二小姐及笄?我也記不大清了?!?/br> 百刃抿了下嘴唇,有點急躁道:“那……你呢?人家小姐及笄,你也去?” 祁驍看著百刃,突然笑了出來,故意道:“不,我回府,本就是陪姑母來的,姑母走了,我留下做什么?!?/br> 百刃聽了這話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了,若是平時,自己不攆人,祁驍一定不會走的,且祁驍剛才還說了,如今不能刻意避嫌,免得更讓皇帝猜忌,既這樣,何必著急回去呢? 百刃免不得想到皇帝剛賜給祁驍?shù)哪莻€丫頭,心里更不舒服,偏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干巴巴道:“那……那就去吧?!?/br> 祁驍看著百刃這別扭的小樣子,方才心中那點郁結(jié)瞬間一掃而空,故意笑道:“那我走了?” 百刃猶豫再三,微微皺眉道:“頭不大舒服……”,祁驍忍著笑沒說話,百刃揉了揉眉心,輕聲哼哼:“大概是傷風(fēng)了……” 祁驍假作關(guān)切道:“宣個太醫(yī)來?” 百刃面上還是難受的很,搖頭道:“不……不必勞師動眾的,我找個人替我揉揉就好。” 祁驍從善如流:“我給你揉揉?” 百刃心中一喜,點了點頭:“那就勞煩殿下了?!?/br> 別人心機算盡也算計不著的太子殿下,竟就讓這拙劣的小伎倆困住了身子絆住了腳,再也走不得了,祁驍笑了下,攬著百刃進了里間閣子。 ☆、第七十章 祁驍所料不錯,隔日,皇帝果然宣召了百刃。 皇帝見百刃倒不像那日見祁驍似得弄得興師動眾的,只是在百刃從誨信院出來的時候讓福海祿將人攔下了。 “不必多禮,賜座?!被实坌α讼?,“昨日薛家進貢了些黃芽上來,朕記得你是愛茶的,讓他們給你留了點,福海祿……” 福海祿捧著個小托盤上前,托盤上放著兩個描金繪彩的收口小瓷瓶,上面拿蜂蠟封口,包的嚴嚴實實的,一看就是上品,百刃起身,恭恭敬敬的拜下來:“謝皇上賞賜?!?/br> 皇帝溫和一笑:“你喜歡就罷了,起來吧,福海祿,去沏些這個茶來讓百刃嘗一嘗。”,福海祿躬身笑:“知道世子要來,今天沏的就是黃牙呢?!保:5撜f著轉(zhuǎn)身接過身后小太監(jiān)端著的茶盞親自奉與百刃,誰知走到百刃跟前的時候手突然一抖,茶盞眼看著就要潑到百刃袖口上來,百刃眼中一暗,馬上一側(cè)身躲過了,“啪”的一聲,杯碎茶流。 皇帝皺眉,不滿的看了福海祿一眼,福海祿心中發(fā)虛,一個勁兒的賠罪,百刃淡淡道:“無妨,剛沏的茶太燙了,公公沒拿穩(wěn),也是有的。” 福海祿連連磕頭:“奴才殿前失儀,奴才該死,奴才該死?!?/br> 皇帝擺擺手:“行了,還不快換一盞茶來?!?,福海祿這才爬起身來,忙不迭的另端了一盞茶來奉與百刃,百刃穩(wěn)穩(wěn)接過,嘗了一口垂眸道:“謝皇上賜茶,霍山黃芽,果然名不虛傳?!?/br> 出師未捷,皇帝心里有些不耐,面上卻絲毫不變,笑道:“可惜今年的天水不好,雪水泡的茶雖湯色鮮亮,但到底少了一分甘冽?!?/br> 百刃垂首:“是,幸得瑕不掩瑜,茶是極好的,烹的火候也對,已經(jīng)是難得了?!?/br> 對著外人,百刃始終是這幅謙謙有禮,卻又十分疏離的樣子,皇帝幾拳都打進了棉花里,越發(fā)沒了耐心,他給福海祿使了個眼色,福海祿會意,帶著殿中眾人下去了。 “說起這茶來……朕聽說,太子常請你去他府里替他烹茶,可有此事?”皇帝搖頭一笑,“朕這個太子……從小讓朕寵到大,不免驕縱了些,雖不是外人,也不好總勞煩你做這些事?!?/br> 百刃面上一動,好似讓人戳中了心事一般,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隨即偏過頭去,假作品茶,再抬起頭來時,還是往常那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皇帝心中輕笑,果然讓自己猜中了。 百刃放下茶盞,低聲道:“皇上言重了,區(qū)區(qū)小事,說不上勞煩?!?/br> 皇帝嘆口氣:“不必替他遮掩,知子莫若父,太子的脾氣朕最清楚了,寬宥不足,霸道有余,同他在一處長了,總免不了要受他的氣,你同別人不同,堂堂的王世子,他平日里欺負了別人朕不管,他若是讓你受了委屈,朕是一定要給你一個公道的?!?/br> 皇帝自信百刃是個聰明人,自己已經(jīng)將話說到這里了,不信百刃聽不明白。 百刃面上略帶猶豫,半晌黯然道:“謝皇上關(guān)愛,太子待臣很客氣,不曾讓臣受過委屈?!?/br> 皇帝只以為百刃是讓祁驍嚇唬怕了,不敢多言,遂柔聲安慰道:“你不必怕他,有朕在,沒人能欺負了你去,就如當初驊兒傷了你,朕頭一個先替你懲治了回去,朕的這些孩子……心底都不錯,就壞在一個個都是爆脾氣上,總要常常的敲打著才行。” 百刃的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什么話都沒說,低聲道:“皇上多慮了?!?/br> 皇帝一笑:“那就好,驍兒到底不似驊兒一樣,沒個輕重,既這樣朕就放心了……對了,最近讀了些什么書,你因為柔嘉的事多日沒去誨信院了,太傅那邊也沒給朕送你的功課來,你只忙著籌辦大婚的事,可是將書拉下了?” 皇帝話鋒一轉(zhuǎn),不再提之前的事,開始考校起了百刃的功課,問了半晌后又嘉獎了一番,讓人好生送出去了。 “皇上。”送走百刃后福海祿進來賠罪,“方才都是奴才手腳不利索,沒能……都是奴才的錯。” 皇帝搖搖頭:“無妨……百刃根本就無意告狀,剛才你就是得手了,讓百刃露出那痕跡來,他也會找說辭搪塞過去的?!?/br> 福海祿不明白了,皺眉道:“世子性子涼薄,不愛與人結(jié)交,為何倒是對太子不一樣呢?都……都淪為太子的孌寵了,還不肯說出來,這……” 皇帝詭譎一笑:“他不是不肯說,他是不敢說?!?/br> 福海祿不解:“皇上的意思是……” “你剛沒看見,我提到祁驍?shù)臅r候,百刃眼里是有恨的,堂堂王世子,讓祁驍這樣揉搓,哪有不恨的,以前也是朕大意了,沒看出來,柔嘉和賀梓辰這門親事,分明就是祁驍跟百刃的買賣?!?/br> 福海祿這才明白過來,啞然道:“原來是……太子以郡主要挾世子?” 皇帝點頭:“柔嘉嫁給進賀家,等于就是進了祁驍?shù)氖中?,那賀梓辰是祁驍一手提拔起來的,祁驍能將他捧多高,就能讓他摔多狠,柔嘉以后的命途都攥在祁驍手里,百刃哪敢惹他?!?/br> 福海祿有點著急:“那要是世子顧著郡主,或是顧著他自己的面子,咬緊了牙就是不說,那……那皇上如何去治太子的罪呢?” 皇帝一笑:“不急……不用朕出手,你還記得當初偏殿中的事么?驊兒不過是對他冷嘲熱諷了幾句,百刃就鬧出那樣大的動靜來,恨不得讓朕將驊兒賜死了他才滿意,這都一年了,他始終對驊兒不假辭色,這樣記仇的人,能容忍祁驍一輩子騎在他頭上?” 皇帝悠然倚在拐枕上,篤定道:“看著百刃方才的神色朕就知道,他早晚會下手,由他下手總比朕明面上譴責(zé)祁驍來的厲害,看吧……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只要祁驍來日有一點破綻讓百刃拿住了,百刃一定會往死里回擊,以報今日之仇,朕么,只要坐收漁人之利就好了。” 福海祿想了想又道:“萬一讓嶺南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皇城這邊故意折挫他們世子呢,他們向來拿著個由頭就沒完,萬一讓他們知道了……” 皇帝淡淡一笑:“所以朕今天將百刃叫來了啊,朕可是問過他的,太子是不是欺負他了,是他自己說無事的,就是吃了虧,也怪不得朕,朕有心替他出頭,奈何他自己不讓朕幫他了,還替祁驍遮掩,這怪的了誰?” 福海祿恍然,連忙奉承道:“皇上當真是好計謀,如此既堵了眾人的嘴,又能借世子和嶺南來殺太子,真是絕了?!?/br> 皇帝輕笑一聲:“什么絕了,不過是借力使力罷了,可憐百刃……好好一個孩子,偏偏跟祁驍扯在一處了,可惜了……” 當夜,太子府中,“可惜了”的百刃趴在祁驍懷里,笑著將白日間乾清宮中的事一五一十的同祁驍說了,百刃笑的狡黠:“我故意裝成恨你,又怕人看出來的樣子,皇帝眼睛都亮了,真以為他看出我的心事了,呵呵……他還一直誘我想讓我跟他說出來,我也跟著裝,一副想說又猶豫的樣子,皇上竟都信了。” 祁驍倚在羅漢床的方枕上含笑聽百刃跟自己念叨,聞言輕輕揉了揉百刃的頭笑道:“傻東西,他才不是真的想讓你告狀呢,我前日不是跟你說了么,現(xiàn)在鬧出來對他沒多大好處,他是想將這小瘡口捂成大隱疾,好在來日能將我連根拔了……” 百刃皺眉:“什么連根拔……說話沒個忌諱?!?/br> 祁驍連忙賠罪:“是是,好了,如今知道皇帝到底想如何,也不好辦了,他要拖著,那咱們也拖著,各自不提,更好。不說這個了,后日就是柔嘉大婚的日子了,準備的如何了?” 百刃點頭:“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幸得有敦肅長公主前前后后的cao持著,不然我真料理不清。” 祁驍?shù)恍Γ骸澳愠踅?jīng)婚喪大事,自然不熟悉,以后等著再辦柔嘉孩子的滿月酒,百日禮,慢慢的就都能上手了?!?/br> 祁驍?shù)脑捳f進百刃心里,百刃笑笑:“正是呢,等上一年兩年的,我就能當舅舅了?!?/br> 祁驍挑眉:“喜歡孩子?” 百刃點點頭:“以前看過小姑姑帶表弟,小孩子小時候當真好玩,軟軟的一團,可愛的緊?!?/br> 祁驍含笑,翻身壓在百刃身上,壓低聲音道:“既喜歡……就自己給你相公生一個……” ☆、第七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