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果然,秦語堂蹲在那片草地上挖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才收起鋤頭,準備站起來,抖抖身上的雪花跟泥土渣。 大概是蹲的太久,腳被凍麻了。這一站,竟沒站起來,反而腳一軟,直直栽到后面的雪地里。屁股坐出一個大洞。 “秦大夫!”冬生慌忙扔下手里的棍子,跑過去把他拉起來,“秦大夫,你還好吧?” “沒事,腿麻了,站一會就好,”秦語堂就著他的手站起來,在雪地上使勁跺了跺腳。 等到腿麻的感覺好些了,他便放開冬生的手,自己慢慢往火堆那邊走去了。 秦語堂坐下之后,把將自己的鞋脫了,他穿的鞋跟李元青他們的不同,有點像蒙古人穿的皮靴,冬天穿可以防水,也防凍腳。但夏天穿著卻能捂死人。 不過,秦語堂這鞋子顯然是穿的時間太久,脫下來的時候,襪子也都濕透了。 冬生又添了些柴,把火再升旺一些。 “謝謝,”秦語堂半天才蹦出兩個字,而且說話的時候,眼睛依舊看著自己的鞋,看著那火堆,就是不看人。 冬生笑了,也不管他會不會搭理自己,就問道:“秦大夫,您還要到哪邊去采藥?這后山大很,一天的時間根本轉(zhuǎn)不過來。” ☆、第107章 烀咸鵝 秦語堂終于肯抬起眼睛看他了,表情也略有松動,不似剛才那般死板,“給你meimei治病的藥草,已經(jīng)采好了,今天先不去其他地方采藥,先回去,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多住些日子。”他看這山勢,知道這山里定有不少好藥材,他來一趟也不容易,可不想空著手回去。 他們當然不介意了,他們巴不得秦語堂永遠留在榆樹村,永遠不走了呢!要知道,他們看一次病不容易,要是秦大夫在這里住下,村里人看病豈不是方便多了? 冬生立馬道:“這沒問題,我們家屋子多的很,別說你一個人了,就是再來幾個人,也住得下?!?/br> 他的一腔熱情,遭到秦語堂一盆冷水潑滅,“你有meimei,我不住你家,不方便?!?/br> 冬生啞然了,李元青馬上接話道:“那住我家吧,我家只有我跟我娘,還有個堂弟,這總不成問題吧?” 秦語堂半響才點點頭,“可以!” 田冬生跟李元青相視一笑,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安心二字。 他們的背風(fēng)的地方,也沒待多久,李元青的棉襪烤干了之后,秦語堂也已把自己的皮靴穿好,站起來便朝著下山的路走。 “走,咱們快跟上,”李元青抓起地上的東西,急著追上他。 冬生也趕忙,捧著雪,把火撲滅,又用腳使勁踩了踩,確認不會有火星冒起來之后,才去追他們。 這下山的路,原本就不好走,加上還有積雪結(jié)成冰的覆蓋,走在上面,真是如履薄冰。即使像秦語堂這樣經(jīng)常上山,走山路走慣了的,也接連滑了幾跤,要不是李元青跟冬生兩人,及時拉住他,只怕要順著山路滑下去了。 冬生提議道:“還是撿著有枯草的地方走吧?那樣好走些。” 山路的兩側(cè),都是經(jīng)年累月,積攢下來的落葉層,雖然可以防滑,卻并不好走,因為踩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弄不好就會掉進某個野畜挖的地洞里去。 三個走走停停,下山耗費的時間比上山長多了。 中途他們在一處平緩的地方暫作休息。秦語堂一停下,眼睛就四處亂瞄,希望可以碰上稀有的藥草。 而李元青卻在此刻警覺起來,冬天樹林鳥獸很少出沒,要說靜一點,也并不奇怪。但遠處聳立的松柏之間,竟然掠起一群飛鳥,像是被驚嚇所至,而且那些飛鳥,還是朝著他們而來。 “不好,怕是有野獸出來覓食,我們快下山,”李元青臉色驟變,不顧秦語堂的反應(yīng),拉著他便山下飛奔。 冬生也看出情況不對,二話不說,也從另一邊攙扶起秦語堂。山路本就狹窄,兩個人并肩走,都顯得擠的慌,更何況是三人并排,此中艱難,可想而知。 但此時此刻,誰還顧得上想這些,即使會踩到冰窟里,也無所謂了。 田冬生跟李元青長期在山里活動,雖然不曾見過虎狼這等大型野獸,但沒見過,不代表不了解。沒吃過豬rou,還沒見到過豬跑? 果然,隨著他們下山的步伐加快,那股呼嘯而來的動靜,也隨之逼近。 “不好,是野山豬!”李元青眼尖,一眼瞄到在齊人高的草叢間穿行,偶爾露出的一點黑色毛發(fā)。 田冬生也為之一震,“別看了,趕緊往山下走,最好能走到平緩的地方!” 秦語堂也聽見李元青說的話,還真想停下腳步,想看看,是否真是他口中所說的野豬。這東西他沒親眼見過,卻醫(yī)治過不少被野豬撞傷的獵戶,從為醫(yī)者的角度來說,他很想親眼看看,能把身手矯健,還帶著獵犬經(jīng)驗豐富的獵戶撞的腸破肚穿的野豬,究竟生的何種模樣。 他想看,可惜時機不對。田李二人哪容得下他站在原地不動,連拖帶拽的,就把他往山下拖,有好幾次,三人的拉扯,直接導(dǎo)致腳下不穩(wěn),踉蹌著摔了跟頭。 他們?nèi)齻€人,六條腿,卻沒跑過野山豬的四條腿。 那頭受了刺激的山豬,從灌木后面蹭的掠了出來,一頭便撞進他們下山必經(jīng)的小路,可能是慣性太大,加上雪地滑濕,它沒收住腳,“昂……”嘶鳴一聲,又撞到另一邊的白楊樹的樹干上,再彈回地面上,又向上滾了幾滾,才停下。那樹怕是有十幾年的高齡,加上這種樹本身長的就快,樹身足有一米多粗。野豬這一下撞的,著實不輕。 李元青三人看呆了,半響之后,冬生忍不住狂笑不止。接著,其他二人也笑了起來。 這算怎么個情況,人家守株待兔,他們卻是守株待豬,還是一頭發(fā)了瘋了野豬。 李元青笑了會,便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野豬都是成群活動的,它出現(xiàn)在這,只怕它的親戚就在附近,成群的野豬,咱們可招惹不起。” 冬生指著地上的撞的腦漿崩開的野豬道:“那這東西怎么辦?就扔在這里嗎?要不然咱們帶回去過年燒野豬rou吃?” 秦語堂立即反對,“這頭豬怕是染了病,吃不得,不光這頭豬吃不得,以后在山里遇見染了病的牲畜,都不能吃,一旦沾染上疾病,可就得不償失了?!?/br> 聽他這樣一講,田冬生哪還有心情真的把野豬扛回家,再說了,這只野豬,恐怕得有上百斤,這個大的個頭,就憑他跟李元青二人,哪里抬的下去?不要歸不要,他還是得把野豬處理了,“要不……我們把它搬到路邊去,要是有鐵鍬就好了,可以挖個坑把它給埋了。” 李元青看著他,好笑道:“這附近都是凍土,你就是挖到天黑,也挖不出一個能埋它的坑來,況且,這山里還有很多動物都是靠它活著,既然死都死了,不如留給那些動物,它們也要在冬季活下去。” “你說的也對,行吧,就這樣了?!?/br> 他倆合力把死沉的野豬搬到路邊,接著,便趕在天黑之前,下山去了。 田氏每隔一會就要到門口去張望一下,看看他們回來沒有。 李氏坐在堂屋,沖她喊道:“門口那樣冷,你老在那兒站著了,也頂不了啥大用,趕緊回來吧!” 田氏把雙手攏在袖子里,她一直在門口站著,這會身上已經(jīng)冰涼入骨,隔著院子,對李氏道:“沒事,我再站一會,再等等!” 她再度將視線投向遠處的山影之下,入眼的是成片的白色景像,隱隱約約,有幾個黑點在慢慢移動。從她的角度看,就是幾個黑點,小的跟螞蟻差不多。 田氏瞇起眼睛,往雪地里走了幾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天知道,從他們上山到現(xiàn)在,她這一顆心,就吊在半空。擔心這,擔心那的。 她也是自小在山腳下長大的人,對山里的情況,再熟悉不過。 也深知在下雪的時候上山,是多么危險的事。 那幾個黑影慢慢走近了,田氏看的清楚,這不正是冬生他們幾個嗎! “冬生,元青,秦大夫,哎喲,你們總算是回來了,可把我擔心死了,”田氏也顧不上棉鞋會不會濕了,踏著雪,就迎了上去。 冬生想笑的,可臉都快凍僵了,想笑也笑不出來。 李元青便對田氏道:“我們在山下耽擱了一會,天太冷了,便點了個火堆,烤了會火?!?/br> 田氏忙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我給你們熬了些牛rou湯,趕快回來吃點東西,好暖暖身子?!?/br> “謝謝,”秦語堂低頭對田氏道謝。 田氏有些不知所措,也跟著對他點點頭,“不謝不謝,快進屋吧!” 李氏從堂屋的小凳子上站起來,關(guān)切的問道:“你們采到藥了沒有?。繘]遇上啥危險吧?” 李元青幫著秦語堂把裝草藥的背簍拿進堂屋,對她微笑著道:“現(xiàn)在山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哪來的危險,不過就是路難走些,所以去的時候長了,這不,剛一把要用的草藥采到,秦大夫便叫我們下山了。” 秦語堂這時已經(jīng)坐到小凳子上,脫皮靴,“你們把沒用冰包上草藥,用水洗干凈,連著根,一塊擱進藥罐子里煮開,再用小時燜半個時辰,就能拿給病人喝了。” “好,我這就去,”李元青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便準備拿著背簍去廚房了。 田氏走進來,搶過他手里的背簍,命令道:“你們幾個都給我好生歇著,不就是煮藥嘛,我又不是不會,飯在鍋里,牛rou早都燒好了,放在炭爐上熱一會就成,行了,你們趕緊的,都去吃飯,其他的事不用你們管了?!?/br> 說完,她便拿著背簍去廚房了。 李氏沖李元青招招手,“先吃飯吧,米飯在大鍋里蒸著,端出來就能吃了,牛rou鍋就在大桌上,先放到炭爐上煨著,秦大夫要喝酒不?要不然你們喝點酒暖暖身子?” 冬生一手拿了一雙棉拖鞋,他自己也換了拖鞋,“秦大夫,還是穿這個吧,這是我meimei做的,穿著可暖和了,還很軟乎呢!” 秦語堂接過他遞來的棉拖鞋,略微打量了下,與其說,這樣式他從未見過。不如,在這個時空根本沒有拖鞋這一說。 鄉(xiāng)下人頂多穿草鞋,有錢人家只穿繡鞋,還沒過有拖鞋這一說。 其實麥芽做的拖鞋,在現(xiàn)代是最常見,有帶后拖跟不帶后拖的兩種。 先前,她沒想起來做拖鞋,再說也不會啊!直到入了冬,氣溫驟降,才想起來要試著做幾雙棉拖鞋。還好,有李氏的幫忙,做起來就是多費些時間,只要開了頭,后面就很容易了。 這不,她給每人都做了一雙,根據(jù)各人尺碼做的。后來,想著家里可能會來客人,也做了幾雙男鞋備用,要是不來客人,也能給哥哥穿著,正好今兒就派上用場了。 麥芽做的棉鞋,里面墊著棉布,就是脫了襪子再穿上,也是舒服的很。 李元青二話不說接過棉鞋,又跑去打了盆溫水,把腳洗干凈,再穿上鞋。外衣也溫了,便一同脫在大椅背上晾著。 在他們烤火的功夫,爐子上燉著的牛rou也燒開了。冬生拿了碗筷過來,招呼秦語堂吃飯。 秦語堂站起來,到外面舀了水洗干凈手,回到堂屋的時候,冬生已經(jīng)幫他把飯盛好,還倒了杯酒給他。 “我不喝酒,”秦語堂只端飯碗,看也不看酒杯。 田氏燉的牛rou是麥芽之前就燒好的,只要重新入鍋燴一下加點佐料就成了,而且她切的牛rou塊都較大,燉的又很爛,所以吃著極為過癮。 他們?nèi)顺燥?,田氏就在廚房趕緊熬藥。 這熬藥不能用大鍋,只能弄個小爐,燒點柴禾,慢慢煮。不過田家有炭,這就省了被煙嗆的苦惱,只要拿個小扇,把火扇旺就可以了。 等田氏馬藥草熬好時,天色漸黑。 李和餓著肚子,跑過來看看,有沒有飯吃,結(jié)果只看見他們?nèi)顺钥盏腻佂搿@钍峡此荒樀陌脨?,嘴巴都快耷拉到下巴去了,便笑著叫他把碗收一收,她這就去燒晚飯。 李和雖然不情愿,但也只能從命,誰叫他現(xiàn)在餓呀! 秦語堂之后又去看了下麥芽,見她喝下藥之后,臉色并無大礙,便又背了竹簍,準備到李元青家去休息。 李元青也進去看了看,隨后便帶著秦語堂回家了。 俗話說,良藥苦口,可這秦語堂給麥芽開的藥,可真不是一般的苦,不光有苦味,還有股說不出的味,讓她差點咽不下去。 “別吐,千萬別吐,忍著也要喝下去,”田氏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給她拿了些酥糖,放在嘴里,同時她也納悶了,“這咋還吐呢,以前喝再苦的藥,都能咽下去,這會咋說不能喝就不能喝呢!” 李氏在外面聽見里屋的動靜,就扶著小板凳,推開門,進來了,道:“這有啥,別說是她,就是我聞著這藥味,都想吐,這藥比我喝的難聞多了!”她一面又安慰麥芽,“丫頭,閉著眼睛,把鼻子捏著,眼一閉,心一橫,一口就慣下去了,你越磨蹭,那苦味就越留在你嘴里,趕緊喝下去才成?!?/br> 麥芽苦著臉,看著碗里黑乎乎的東西,真心懷念西藥。田氏瞧她端著碗不動,便跟李氏一起催她,別等藥涼了再喝,那就得壞肚子了。 麥芽使勁咬了咬,捏起鼻子,把藥碗移到嘴邊,嘴巴張大大的,把那藥真的一口慣了下去,結(jié)果慣的有些猛,嗆的她直咳嗽,險些將藥就給吐了出來。 田氏把藥碗接過來,“忍著啊,可不能吐了,要是吐了,就得再重新喝了。” 李氏沖她擺手,“別說了,給她一個人睡會,要不等會給她弄點飯吧,這生病就得吃飯,不吃飯可不行。” 麥芽縮進被窩,“等過會我餓了再說,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吃?!?/br> 田氏道:“不吃就不吃,她剛喝過藥,等藥性過了,有胃口了再吃,那我們先出去了,你一個睡著,有什么事就趕緊叫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