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我們可以佯作不甘心,再次到樹林中查看,”上官曦道,“最好是每人看住一個(gè),等號令同時(shí)動(dòng)手,這樣即便倭寇是犄角之勢,也來不及相互救助。大師兄,你以為如何?” 廣湛搖頭道:“人數(shù)不夠,便是算上你和老四,我們這邊也只有十五人?!?/br> 今夏忙道:“我也可以算一個(gè),而且我還有同伴,武功不弱。”她想著是丐叔,估摸以丐叔的功夫,一對二都不成問題。 “還有我?!卑J悶聲道。 “阿金是吧……”廣湛方才已看出他行走不便利,“你傷勢未愈,還是不要勉強(qiáng)涉險(xiǎn)?!?/br> “我可以的?!卑J伸出一直隱在衣袖中的手,手背上赫然就有數(shù)道觸目驚心的刀疤,他緩緩收攏手指,沉聲道,“我的手已經(jīng)恢復(fù)知覺,我能握刀?!?/br> 周遭陷入短暫的靜默,不知是由于他的傷,還是他的話。 “大師兄,我正好擔(dān)心自己無法單獨(dú)對付倭寇,讓他幫我吧?!鄙瞎訇亻_口道,或許是同情,或許是某種連她自己都說不明的原因,不知怎得,她沒由來地特別想幫助他。 廣湛點(diǎn)頭:“如此也好?!?/br> 謝霄看向今夏:“你那兩三下花拳繡腿,就別讓倭寇撿便宜了,幫我搭把手吧?!?/br> “哥哥,你……” 今夏心中也知曉自己的功夫比不得他們,加上腿上還有傷,雖行走無礙,但與人動(dòng)起手來還是不利索,所以也不再爭辯。 謝霄朝廣湛道:“我這邊還有老沙,他的功夫不弱,可以算作一個(gè)人手。” 今夏和阿金不能算在內(nèi),廣湛數(shù)了數(shù)人頭,搖頭道:“還差兩人?!?/br> “我把我叔和大楊喚過來?!苯裣牡馈?/br> 謝霄先反對道:“楊岳的功夫也就比你好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不行。你叔,就那個(gè)老乞丐?他會(huì)武功?” “我叔的功夫,一個(gè)就能頂兩,你可莫小瞧他。”今夏轉(zhuǎn)頭去看,正巧看見岑壽折返回來,面露喜色,“還有一位高手,你們且等等,我去把他喚過來。” 馬車沒賣出什么好價(jià)錢,幾乎是半賣半送地處理掉,岑壽正自懊惱,又看見今夏不好好呆在樹下,反而到處溜達(dá),不由更加惱火。待今夏至他面前,不等今夏開口,他便先道:“不是讓你們在樹下等我,你這樣到處轉(zhuǎn)悠,萬一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大公子交代!” 今夏看出他氣不順,若在尋常,她必定三言兩語頂回去,堵得他說不出話來,但眼下有求于他,少不得陪著笑臉。 “說得是,是我太魯莽了?!彼荒樥\懇道。 岑壽愣住,自與她相識以來,還沒見過她這么好說話的模樣:“你……中邪了?” “哥哥說得那里話……”今夏拉著他就走,“南少林寺的廣湛大師兄對哥哥仰慕得很,讓我請你過去一見?!彼龥]忘記把丐叔也一塊拉上。 “仰慕我?不能夠吧?!?/br> 岑壽倒是看見了南少林的那群武僧,只是想不明白他們怎得會(huì)想見自己。 待將岑壽和丐叔帶到廣湛面前,確定倭寇聽不見,今夏才將事情緣由向他們說了一遍。 丐叔藝高人膽大,自然不推諉,笑呵呵朝今夏道:“我就知曉你這丫頭鬼鬼祟祟準(zhǔn)沒好事?!?/br> “此事……” 岑壽有點(diǎn)猶豫,臨走前大公子再三要他保護(hù)好眾人的安全,莫要節(jié)外生枝。 “你的功夫那么好,獨(dú)自對付一個(gè)倭寇,應(yīng)該不成問題吧?”今夏誤以為岑壽的猶豫是擔(dān)心對抗倭寇。 謝霄在旁,冷哼道:“錦衣衛(wèi)就是錦衣衛(wèi),他們只管抓朝廷的叛黨,倭亂于他們又有何相干。” “老四,不可胡言?!睆V湛看出岑壽為難之色:“想是施主有為難之事,不要緊……” 此時(shí),一直負(fù)責(zé)警戒的一名武僧匆匆趕來道:“大師兄,河面上又多了幾條渡船。” 廣湛極目望去,果然又多了二、三條渡船,但也都是小船,想是官府知曉此地難民甚多,特地調(diào)派漁船幫忙擺渡。 謝霄急道:“大師兄,不能再等了!” 上官曦也皺眉道:“萬一讓他們過了河,失了蹤跡,且不知曉要禍害多少百姓!” “不行,眼下人手不夠,動(dòng)起手來會(huì)連累無辜百姓。”廣湛仍是搖頭,“老人孩子太多,若無速戰(zhàn)速?zèng)Q的把握,不能動(dòng)手!” “大師兄!”謝霄望著河面上的船,急得不行。 岑壽在旁,眾人模樣皆落入眼中,躊躇片刻,決然道:“算我一份!” 今夏喜道:“多謝你了!” 廣湛朝他拱手道:“多謝施主相助!” 楊岳得知后,二話沒說,讓今夏老實(shí)在樹下呆著,由他來替她。 “大楊,我……” 今夏試圖爭取,沈夫人在旁不容置疑道:“腿還沒好利索,你再胡鬧,信不信我讓你下不了地。” “姨……”今夏拗不過他們倆,只得妥協(xié),“好好好,我老實(shí)呆著?!?/br> 一時(shí)間諸事安排妥當(dāng),約定好以廣湛哨音為號,眾人齊齊動(dòng)手,制服倭寇。 今夏不能動(dòng)手,只得靠在樹上,佯作用衣袖抹汗,實(shí)則在觀察幾路人馬的狀況——謝霄、楊岳、丐叔并幾名武僧為一路,慢騰騰地往距離河邊最近的倭寇行去,其中丐叔最為神態(tài)自若,邊行邊與楊岳說說笑笑;上官曦、阿銳和廣湛大師兄率的師兄弟們?yōu)橐宦罚J始終沉默著,與上官曦保持著一定距離,朝東邊樹下的倭寇行去;最后一路由岑壽和其余武僧,他們負(fù)責(zé)西面的倭寇。 不消半盞茶功夫,丐叔一路皆已就位,每人都與自己所盯的倭寇相距甚近,確保兩三招內(nèi)可以克敵制勝。 丐叔悠閑地靠著樹,望著河面,頗有心情地吟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嗯嗯……”他示意楊岳接詞。 楊岳楞了楞,壓根就是不過腦地往下念:“……人、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丐叔很陶醉地聽著,接著用手點(diǎn)了點(diǎn)謝霄,示意他接下去。 當(dāng)下謝霄全身如緊繃的弓弦,那里有心境來吟詩,皺緊眉頭擺了擺手:“這里又不是長江,吟什么詩呀?!?/br> 丐叔嗔怪道:“你這孩子,忒得掃興……” 大事當(dāng)前,怎么攤上這么個(gè)絮絮叨叨的老頭子,謝霄頭疼之極。 這幅情景落在今夏眼中,倒是放心得很,丐叔如此這般打岔,想必近旁的倭寇不會(huì)發(fā)覺他們的真正用意。 讓人擔(dān)憂得是西路,其中有幾名年輕武僧不甚會(huì)掩飾,目光犀利,時(shí)不時(shí)就盯一眼偽裝的樵夫。今夏看著西面的樵夫已有些坐立不安,有人暗暗將手伸向捆扎好的柴禾堆里,似乎隨時(shí)都有可能拔刀相向。 她擔(dān)憂地看向廣湛一路,總算他們這路也已就位。 廣湛毫不拖延,一手緊攥住長棍,另一手以指嘬口,柔和悠長如鳥鳴的哨音響起。 上一瞬還靠著樹,閑吟詩詞的丐叔已經(jīng)一腳將樵夫身側(cè)的柴禾堆踢飛出去,柴禾散開,一柄東洋刀從空中沉甸甸地落下來。倭寇正欲起身發(fā)難,他一拳擊在倭寇喉骨上,骨頭碎裂的聲音在倭寇喉間格格作響,不可置信地倒地。 上官曦原本為了降低倭寇的戒心,背向而站,當(dāng)下猛然轉(zhuǎn)身,亮出隱在兩脅的雙刀,對方尚被刀光晃眼,性命已經(jīng)被取走。 岑壽的繡春刀仍在腰間,手中卻多了柄三寸來長的短匕首,無聲無息地捅進(jìn)倭寇背心,那倭寇連哼一聲都來不及便栽倒在地。 謝霄與楊岳這邊也干脆利索地制服了最近的倭寇。 出意外的正是西面的倭寇,因那幾名年輕武僧的眼神讓他們有了戒備之心,動(dòng)手之后,四名倭寇很快閃過武僧攻擊,并且抽出了刀來,邊打邊退。 人群sao動(dòng),這些百姓深受倭害,對東洋人恐懼莫名,見狀紛紛四下逃竄,混亂不堪。廣湛等人便是要趕過去相助,一時(shí)間卻被百姓所阻礙。 南少林的武僧這陣子因接連大勝倭寇,在沿海名頭甚是響亮,這些倭寇深受其苦,知曉不是他們的對手,交手之時(shí)也一直在伺機(jī)逃走。眼看百姓慌亂,正中他們的下懷,隨手抓過一名婦人,將東洋刀架到她脖頸上,逼著武僧退開…… 生怕他們傷著婦人,武僧一時(shí)不敢上前,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架著婦人退去。 距離他們不遠(yuǎn)處,便是今夏他們歇息的地方,旁邊還拴著三匹馬。那倭寇看中馬匹,拖著婦人快步往這邊來。 今夏猜出他們的用意,飛快解開馬匹的韁繩,狠抽幾下,馬匹受驚,飛奔而去。 近旁再無馬匹,倭寇見狀大怒,推開婦人,疾步去追馬匹。不巧淳于敏與丫鬟原本躲在樹后,不想與倭寇撞了正著,倭寇想都不想,揮刀就砍。雪亮的刀光閃過,淳于敏與丫鬟兩人皆倒在地。 ☆、第一百零五章 今夏大驚,就要沖上前,卻被沈夫人死死拽住。 此時(shí)武僧從后頭追趕而來,上官曦和廣湛也從另一方向趕來,正擋在倭寇的去路。 眼見無路可走,倭寇狂怒地?fù)]舞著東洋刀沖向上官曦,想從最薄弱之處突圍。阿銳沖上去擋刀,卻不慎被東洋刀挑開斗笠,露出布滿疤痕的面容…… 乍然看見他的臉,饒得是見多識廣,上官曦也不由心驚,楞在當(dāng)?shù)?,一時(shí)沒顧得上倭寇,腿上吃了一刀。傷口疼痛,疼得她半跪在地,阿銳見她受傷,又怒又悔恨,明知自己功力未恢復(fù),抵不過倭寇,卻以不要命的架勢擋在她身前。 見上官曦與淳于敏都受傷了,今夏腿上傷勢初愈,使不得勁,掙不開沈夫人,又不知沈夫人從何而來那么大股勁道,看上去就算把她胳膊拽斷都不會(huì)松手的架勢。她急得不行,朝沈夫人急道:“你快松開我!” “不行!我不能讓你再去送死!” 幸而阿銳因模樣駭人,加上他盛怒之下,東洋人望之心悸,竟也占不了他的上風(fēng)。 廣湛獨(dú)立挑開兩名倭寇,騰出手去幫阿銳,正好師弟們也趕到,亂棍之下,倭寇再無處可逃,傷的傷,死的死,乖乖束手就擒。 直至此時(shí),沈夫人方才松開今夏,她連忙奔出去。 “上官jiejie,你怎么樣?”她焦切問道。 謝霄也總算趕了過來,急道:“姐!” 廣湛已先替上官曦點(diǎn)了止血的xue道,上官曦面色蒼白,勉強(qiáng)笑道:“不過是皮外傷,老四,你不必大驚小怪?!?/br> 今夏卻方才卻看得分明,這傷深可見骨,絕對不是什么皮外傷,而刀上有沒有抹毒還不知曉。 “姨,姨……你來幫上官jiejie看一看吧?!彼D(zhuǎn)頭懇求沈夫人。 此時(shí),沈夫人并未推辭,帶著醫(yī)包過來,蹲□子查看上官曦的傷口。上官曦雖是師妹,但畢竟是女子,廣湛等武僧都避嫌地背過身去。獨(dú)獨(dú)謝霄后知后覺,還關(guān)切地盯著看,直至被廣湛拽開才醒悟過來,鬧了個(gè)大紅臉。 阿銳不敢再近前,默默將斗笠撿起來戴好,靜靜侯在稍遠(yuǎn)處。 “袁姑娘,這邊!”岑壽高聲喊今夏。 今夏快步奔過去,看見他正扶起淳于敏的丫鬟,而淳于敏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已是人事不省。 “她已經(jīng)沒氣了。”岑壽按在丫鬟的頸部,已無脈搏跳動(dòng)。 “那她呢?” 今夏緊張地看著血泊中的淳于敏,弄不清她究竟傷在何處,根本不敢下手碰她。 若是淳于敏出了事,大公子那邊如何交代得過去,岑壽皺緊眉頭,先探了探淳于敏的脈搏,頓松了口氣:“還活著。” 今夏也松了口氣,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淳于敏雖嬌氣些,人卻甚好;再說她還是陸繹的表妹,于情于理,她都應(yīng)該將淳于敏照料好才對。 “你看看她哪里受傷了?” 岑壽不好動(dòng)手檢查,起來背過身去。 今夏把淳于敏從頭到腳仔細(xì)檢查了一遍,詫異道:“她身上沒傷口,連衣衫都沒破。她身上的血應(yīng)該都是丫鬟的血。” “那她怎么……” 岑壽回過身來,話才說了一半,他與今夏已經(jīng)同時(shí)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