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今夏頗感興趣。 楊岳瞥了她一眼,復垂下雙目:“我說,陸大人閑暇時喜好烹調之道,時常自己親自下廚煮點小菜?!边@原是他自己的喜好。 他頓了頓,又道:“我還說……小米糕是陸大人親手做的,我想這樣她大概不至于把它全賞給丫鬟,多少自己會嘗點?!?/br> “美得很,美得很,說不定下回她也會做些小菜回贈,這樣咱們也能吃點?!苯裣男Φ?。 謝霄聽不太明白,莫名其妙道:“什么小菜?你們不是查案么?” “有人中了美人計,”今夏笑瞇瞇道,“不過沒事,不耽誤查案?!?/br> 楊岳也不反駁她,蔫蔫坐下。 身為烏安幫少幫主,謝霄直接領著他們上了七分閣,要了間樓上的雅間,點了一桌子的菜。 “要不要再找人來唱個小曲?你們好這口么?”謝霄果然財大氣粗。 今夏正把身子探出窗子外瞧景致,來不及回答。楊岳已連連擺手:“不要不要……” “那就不叫,其實我也煩聽哼哼唧唧的曲子,喝酒都喝得不快活。”謝霄拈了幾?;ㄉ讈G入口中,“上次你不喝酒,今日你爹爹也不在這里,給兄弟個面子,喝幾杯如何?” 楊岳原就心緒不佳,加上今日已無事,確也想喝幾杯,猶豫了片刻便點了點頭:“行?!?/br> 謝霄招手讓店小二上了兩壇子竹葉青。 今夏回到桌邊,見店小二正忙,自己便啟了酒壇子,倒了一碗嘗了嘗:“好香的酒,兩壇子只怕不夠喝?!?/br> “你一個姑娘家,喝幾杯應個景就算了,喝醉了我可沒法向楊叔交代?!敝x霄攔了她的碗,給她換了個小酒盅。 今夏轉頭就把小酒盅換給了楊岳,依葫蘆畫瓢地囑咐道:“你喝幾杯應個景就算了,喝醉了我可沒法向頭兒交代?!?/br> 楊岳嘆口氣,果然乖乖接過酒盅,預備斟酒。 她轉頭朝謝霄解釋:“大楊是出了名的三碗不過檻,換個酒盅子,他還能多喝上一會兒?!?/br> “什么不過檻?” “門檻呀。” 謝霄感慨地看向楊岳:“沒事,酒量這東西是練出來的,你在揚州若是能呆上三個月,我擔保你喝三壇子也沒事?!?/br> 正說著,樓梯上店小二又引著人上來,隔著簾子剛看見人,今夏便慢慢放下碗,朝楊岳打了個眼色。上樓來的是五、六名錦衣衛(wèi),其中一位校尉身穿青綠錦繡服,正是高慶。 作者有話要說:獅子休息兩年未寫古言,讀者流失甚多,幸得幾位舊友幫忙推文,文章收藏和點擊才漲上去,卻被人舉報我刷分,好在我行事光明,所以請舉報我的同學,可以去一一核實推文的事,獅子雖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這樣一盆臟水潑上來還是叫我很難過。 ☆、第三十四章 高慶看見今夏等人的那瞬,她腦中已經把高慶會怎么向陸繹稟報此事,而她該怎樣向陸繹解釋都思量了一遍,自我感覺應是天衣無縫,臉上便一派輕松笑意。 大概嫌他們是沒官階的小吏,高慶也沒打算進來與他們寒暄,只打量了幾眼謝霄,便不動聲色與旁人邊說邊談地行到另一邊的雅間里。 楊岳皺了皺眉頭,正欲說話,今夏已先行安慰他道:“沒事,陸大人那邊我知道該怎么回稟,保管他挑不出錯處?!?/br> 謝霄對錦衣衛(wèi)并無好感,朝外翻了個白眼,催著店小二趕緊把菜上桌。 七分閣的幾道名菜確實名不虛傳,其中那道楊岳提過的春筍蒸rou吃得今夏贊口不絕,又想著回京之后再沒這口福,邊吃著邊惆悵著。 楊岳一改平日對菜品的興致,低頭悶吃悶喝,連話也不多。 謝霄看著直搖頭,繞過桌子,重重拍他肩膀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一個女人而已,何必作這等愁苦姿態(tài)?!?/br> “哥哥,你這話說得就不中聽了?!苯裣念H不滿地皺眉,“什么叫一個女人而已!女人怎么了?怎么就不值得你們男人一往情深相思愁苦。你好好想想,沒你娘,你都不知道該上哪兒投胎去?沒上官jiejie,你能在外頭自由自在晃蕩三年么?沒我,……呃,這個……你這一大桌菜找誰吃去?” 謝霄無話,盯她瞧了片刻才道:“丫頭,你喝大了吧?” 今夏打了個酒嗝,清醒地堅決否認:“怎么可能,小爺我打落地,就沒喝大過。” “別說我沒提醒你,這酒喝著淡,后勁可厲害?!?/br> “沒事……上官jiejie怎得還不不來?”今夏起身往窗外看,潺潺河水上,香船畫舫來來往往。其中一艘畫舫停靠在距離不遠的地方,穿著沉香纻絲行衣的男子摟著一女子半隱在層層紗幔內,看不見男子面容。女子面目隱約可見,緊閉著眼靠在男子肩膊,面上似有幾分哀怨和苦楚。兩人靜靜依偎著,動也不動,只隨著船身輕輕晃動。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今夏轉頭望了眼正端起酒盅一飲而盡的楊岳,默默嘆了口氣,復轉過頭來。 出于捕快本能,她看出那男子摟著女子的胳膊有些古怪,不知是否受了傷,正待探身瞇眼細看,就聽得身后“咚”一聲,楊岳一頭栽倒在桌上,人事不省。 纖眉似的月牙斜掛在天際,謝霄認命地背著楊岳走在石板路上,心想下回再不能給這位爺喝酒了。今夏拎著兩小包果脯晃晃蕩蕩地跟在后頭,頭兒明日就要治腿傷,估摸接下來一段日子湯藥是少不了,正好打包果脯給他潤潤嘴。 心中總有一絲牽掛,似乎今日還有什么事情沒辦,她顰眉費勁地想了想,可是腦袋暈乎乎的,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忘了何事。她就這么一路回了官驛,安置好楊岳,與謝霄作別,自己洗漱一番便上床睡去。 入睡前她還迷迷瞪瞪地想著:“這酒不錯,可以背著娘悄悄給爹備兩壇子……” 這覺睡得并不穩(wěn),夜半,隔著窗紗,淅淅瀝瀝的雨聲帶著春寒直透進來,她翻了個身,驟然清醒,終于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何事! 糟了! 騰地一下坐起身,披上外袍套上皂靴,隨便把頭發(fā)挽了挽,連雨具來來不及拿,今夏就直往周顯已的小樓奔去。月黑風高,她熟練地翻墻撬鎖,連滾帶爬上了小樓,見陸繹并不在樓上,且并無任何異樣,這才松了口氣。 會不會他也忘了此事? 聽見外頭梆子聲,已經是五更天了,樹影憧憧,雨聲清冷,顯得這座小樓分外凄清。今夏倦倦打了個呵欠,摸出懷中的火石,把燈點了起來。 仔細回想了下陸繹交代的話:“……點上燈,再把窗子打開……” ——于是她把西北側的兩扇窗子撐開,風夾著雨絲鋪面而來,她縮縮脖子,避到一旁。 “……要和周顯已自縊那晚一樣……” ——她抬頭瞧了瞧橫梁,頗有些為難,總不能把自己吊上去吧。轉頭四處找了找,瞧見桌上有一盆蘭花,于是她用布條給花盆做了個活套,正兜在盆沿上,然后把花盆吊到橫梁上。 “……然后,你就在里面候著。雞叫過三遍之后,你方可吹燈下樓?!?/br> ——雞?這附近有沒有人家養(yǎng)雞?若聽不見雞叫,自己還得呆在這樓上過年不成?今夏頗為發(fā)愁。 謝霄說這酒后勁大還真沒錯,隔夜酒尤其不好受,頭暈口渴,她轉了一圈也找不到水喝。 “喵嗚,喵嗚……” “我正想著你呢。”今夏親熱地把肥貓一把抱起來,摟在身上取暖,“跟你打聽個事兒,附近有沒有雞啊?有么?有么?不會被你吃了吧?” “喵嗚,喵嗚……” 雨打得梧桐葉嘩嘩直響,今夏隨意往窗外望了一眼,突然怔住——這個時辰,還點著燈的人家屈指可數,從西北側的窗子望出去,可巧就有一家還點著燈。 可巧也是一棟小樓。 電光火石間,她的腦中出現在陸繹書桌上看見的那張地圖:翟蘭葉之前所住的地方正好就在此間的西北側! 難道說…… 今夏丟下胖貓,從懷中掏出黃銅單鏡筒,舉到眼前,調好焦距—— 鏡筒那頭,小樓窗子也開著,一個清雋挺拔的身影倚在窗前,神情似有些不耐。 頓時,今夏覺得頭發(fā)有點發(fā)麻。 隔著這么老遠,今夏硬是看懂了陸繹的手勢,盡管她懊惱地要命。 出來得急,她壓根沒帶雨具,便順手折了張美人蕉葉頂在頭上擋雨。剛走出兩步,就聽見阿虎在廊下喵喵直叫。 她回頭看它:“我身上沒吃的?!?/br> 阿虎接著叫喚,尾巴柔柔地擺動著,目光又是期盼又是委屈。 “好吧好吧,你跟我一塊兒來,”今夏心軟了一大半,折回去抱起它,“待會有好吃的,我就讓你嘗一口。” 往翟蘭葉家宅去,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今夏才走了莫約一半路,堪堪拐過一條鋪著青石板的雨巷,便看見一柄青竹油布傘迎面而來。 傘下的人,身量修長,眉目雋秀,正是陸繹。 今夏微微怔了下,趕忙迎上前去,施禮道:“卑職來遲,請大人恕罪?!?/br> 四目對視,陸繹默然片刻,才道:“……聽說昨夜你在七分閣吃得頗為愜意,酒也喝不少?” 果然這高慶不是個省油的燈,預料到他會向陸繹回稟此事,好在該如何應對,今夏早就想到,當下立刻做出一副愁苦狀:“您也知道,頭兒當年對烏安幫幫主有恩。昨日我們打聽翟蘭葉的新住處,他家少幫主十分熱情,非得請我們去七分閣吃飯,說不然他爹一定怪他不懂事。酒菜他是一個勁兒地勸,不吃就是不給他面兒,我和大楊想著與他熟絡些,將來替大人您辦事也方便,只好豁出去了。您沒瞧見,大楊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我酒量雖然比大楊好些,可現下頭還昏著呢?!?/br> “如此說來,你們是為了我才勉為其難地去的?”陸繹頗有耐心地聽完她這通長篇大論,“我還得謝謝你們?” “不敢當不敢當,卑職為大人分憂,分內之事分內之事?!苯裣呐阒Φ溃按笕四?,卑職一片赤膽忠心,那二兩銀子是不是……” 一聽到銀子兩字,陸繹轉身繼續(xù)前行:“不急,此事改日再議……你在小樓上,可得了線索?” “卑職覺得,在周顯已上吊自盡之時,必定十分恨翟蘭葉。” “哦?” 雨點打在油布傘上,陸繹手持著傘緩步而行。 “我也只是推測,”今夏還是頂著美人蕉葉在頭上擋雨,肥貓老老實實地蹲在她肩頭,“若是一個男人真心愛著一個女人,怎么忍心讓她看自己的死狀。他故意要讓她看見自己上吊自盡,這大概就跟大戶人家的姨太太爭寵不得,故意吊死在廳堂差不多,嘔得老爺夫人非得請人作法事?!?/br> 這個比方著實有點別扭,陸繹默了默,問道:“你覺得周顯已是因為翟蘭葉另有所愛才上吊自盡?” “究竟什么緣故倒很難說,但憑我這些年的辦案經驗,我認為他死時一定心存怨恨?!彼欀碱^,“讓心愛女人看自己吊了一夜,實在不厚道。” 雨點打得她頭頂上的蕉葉叮咚作響,甚是好聽,陸繹側頭看見雨滴順著蕉葉淌入她的衣袖。 今夏繼續(xù)侃侃而言:“此后,翟蘭葉就搬離了這處宅院,如此看來,她確實對此事心有余悸……”她仰頭看向陸繹移到自己頭頂的青竹油布傘,心中不禁有點感動,這位錦衣衛(wèi)大人總算有點人情味了。 “這貓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br> 陸繹淡淡道。肥貓哀怨地將陸繹望著,深以為然。 “……”今夏訕訕把貓抱下來,用衣袖替它抹了抹尾巴尖上的水珠子,把貓放到他懷里去,忍不住憋屈道,“大人,您就不覺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么?” 他沒理她,接著向前行去。 傘仍舊遮著她,而他自己的半邊衣衫卻被雨點打濕。 行了一小段路,今夏忽又想起另一事:“大人,您先前為何要我留在小樓上,雞叫過三遍方可下樓?”就算陸繹想試試那夜翟蘭葉究竟看見了什么,也不用讓自己呆整整一晚啊。 “哦……”陸繹偏頭想了下,“是這樣,上次你說周顯已是冤死的,我恐小樓上不干凈,想你一身浩然正氣,多呆一會兒,鎮(zhèn)一鎮(zhèn)總是好的。” “你……”今夏欲哭無淚,“大人你這是逗我玩呢?” “在你眼中,我是這種人?”陸繹微微挑眉。 今夏被噎了一下,正色道:“當然不是,卑職完全能理解大人此舉是為了鍛煉我?!?/br> “你這么想,也行。” 陸繹施施然繼續(xù)往前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特別感謝長著翅膀的大灰狼,在自己的文下推薦了錦衣,獅子非常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