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高慶忙放下筷子,迅速起身施禮:“大人!” 楊程萬也趕忙要起身,被陸繹示意坐下。 席間只有三人,陸繹淡淡掃了眼,詢問道:“袁捕快還未回來?” “應該快回來了?!睏钤烂Φ?,怕陸繹不信,又解釋道,“她不經(jīng)餓,又舍不得在外頭花錢,多半會趕回來吃飯?!?/br> 陸繹微皺了皺眉頭,還未說什么,就聽見身后有人匆匆進來。 “總算趕上了!”今夏大喘氣,語氣甚是欣慰,喜滋滋道,“緊趕慢趕,就怕趕不上大楊開飯……頭兒,你的腿怎么樣?大夫怎么說?” 楊程萬不答,楊岳緊朝她打眼色,示意她往旁邊看。 今夏后知后覺地轉(zhuǎn)身,然后對上了陸繹的雙目,楞了一瞬,仍是滿臉喜色道:“大人,您在這里就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稟報?!?/br> “周顯已的相好,你查得怎么樣?”陸繹問道。 “查到了一些,這個……她家養(yǎng)了兩條狗,頗兇悍,聽說是從西域那邊買過來的,叫蒼猊,也叫雪山獅子。您是不知道,這狗長得就跟熊一樣,毛那么長,牙那么尖……”今夏連說帶比劃,“就從門里撲出來……” 陸繹打斷她:“說那女子。” “那女子姓翟,閨名蘭葉……可惜人沒見著,說是出門去了?!苯裣睦蠈嵉?,“不過我還打聽了……” 陸繹皺起眉頭,語氣已是不甚滿意:“你在外頭查了一天案,連人都沒見著?” “大人您別急,聽我說呀!我見著另一個人了,”今夏討好地看著他,“大人你猜猜是誰?我提示您一句,對您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說到此處,她自己已是樂得合不攏嘴,與陸繹的面無表情相映成趣。 “咳咳,”楊程萬清了兩下嗓子,提醒今夏,“向大人稟報事情,豈有讓大人猜的道理?!?/br> “哦……行,那我就說了?!?/br> 今夏熱誠地把陸繹望著,喜不自禁地湊上前,后者微不可查地退了一小步。 “陸大人,我今天遇見您爺爺了!” 此言一出,滿堂寂然,莫說是陸繹,連楊岳、高慶等人也都說不出話來。 “您是不是歡喜地都說不出話來了?”今夏看著陸繹直樂,“沒想到吧?” 饒得是見慣了大風大浪,陸繹還是先深吸了口氣,才道:“我爺爺去世二十多年,你能遇見他,我確實想不到?!?/br> “不是您親爺爺,是堂爺爺?!苯裣募m正道。 陸繹只能干看著她,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說不出話來還是根本沒話說。 “堂爺爺?”楊岳湊過來奇道,“到底怎么回事?關系近不近?” “近,太近了,簡直就是一家子?!苯裣拈_始向陸繹詳細說明,“我都幫您問明白了,關系是這樣的。他和您的爺爺,是隔了幾層的堂兄弟……” “堂兄弟,還隔了幾層!”高慶懷疑道,“出五服了吧?” 今夏橫了高慶一眼,繼續(xù)道:“他的爺爺,和您爺爺?shù)臓敔斒恰?/br> “是親兄弟?”楊岳猜測。 “還是堂兄弟?!苯裣慕又?,“他爺爺?shù)臓敔?,和您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斒恰?/br> “是親兄弟?!”高慶忍不住道。 今夏不理他,朝陸繹激動不已道:“……是同一個人!這下您明白了?” 楊岳在旁,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數(shù)檬撬纬菚旱娜税??出八服了都?!?/br> 陸繹立了半晌,似在呼吸吐納,而后才道:“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謝謝你……替我全家謝謝你。” “大人您太客氣了!”今夏連連擺手,作謙虛狀,“這些都是卑職應該做的,您爺爺雖然是個乞丐,可人特好,看著特親……” 沒等她把話說完,陸繹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離開,口中隱約還說了句什么。 今夏微怔,問楊岳道:“他說什么?” 楊岳也沒聽清。 “他說,”高慶耳力甚佳,倒是聽清楚了,“——你大爺?shù)?!?/br> “怎么是我大爺,明明是他爺爺。”今夏隨即恍然大悟,“他怎么罵人啊?!……是不是太激動了,以至于語無倫次?” 高慶頗無奈地看了她一樣,而后快步追著陸繹而去。 “突然冒出個乞丐爺爺,擱誰身上估摸著都沒法激動,何況陸大人這等身份?!睏钤乐睋u頭,把今夏按下來吃飯,“夏爺你還是消停會兒吧?!?/br> “俗話說,皇上還有三門窮親戚呢,他有個乞丐爺爺,有何稀奇。”今夏不服,但被楊程萬責備地盯了一眼,忙換了話,“頭兒,腿治好了?” “你以為我們?nèi)タ吹氖巧裣??大夫說了,里面骨頭沒接好,得打斷了重接,然后靜養(yǎng)三個月?!睏钤捞娴鸬馈?/br> “打斷重接!” 聽著就覺得疼,今夏呲呲牙。 “莫聊閑篇了,”楊程萬正色問道,“夏兒,你真沒見到翟蘭葉?” “真的,聽說周顯已出事之后,她就不住那處宅子了。不過多虧了陸大人的爺爺,乞丐的消息就是靈通,她搬得也不遠,聽說就在湖邊上,而且只要天氣晴好,翟員外就會帶著她泛舟湖上,調(diào)金龜婿?!?/br> “金龜婿?” “翟蘭葉是翟員外的養(yǎng)女,娶她做妾,需得一千五百兩銀子呢?!?/br> 聽到此處,楊程萬已然明白:“揚州瘦馬?!?/br> 楊岳尚一頭霧水,今夏笑瞇瞇地捅捅他:“等吃完了,咱們也到湖上逛逛去?!?/br> ☆、第二十六章 月明星稀,陸繹在燈下翻看所帶回來的卷宗,并不僅僅是周顯已此案,還有關于烏安幫、及其幫主、堂主等等資料。 高慶侯在陸繹房門外,隨時等候指令。 院前月牙門外,似有人探頭覬覦,高慶敏銳地緊盯,手已本能地按在繡春刀柄上,喝道:“誰?!” “莫慌莫慌,是我?!苯裣男θ轁M面地自月牙門現(xiàn)身,腳步輕盈行過來,用手悄悄指了指房內(nèi),壓低聲音問他,“陸大人用過飯了?心情如何?” 不答她的話,高慶*問道:“你有事?” “這個……查案缺了點經(jīng)費,我和大楊手頭有限,劉大人又還未回來,所以想請陸大人先下?lián)苄┿y兩?!苯裣男Σ[瞇道。 高慶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驚詫六扇門是怎么培養(yǎng)出這么沒臉沒皮的人:“大晚上的,你來要錢?” “沒法子,我也是為了查案,租條船的費用可不低。”今夏解釋道。 門吱呀一聲,被自里推開,陸繹半披著外袍出現(xiàn)在門口,微皺眉頭看著今夏:“你要租船做什么?” “是這樣的,大人……” 盡管臉笑得有點酸,但畢竟求財心切,今夏還是堅持滿臉堆笑地向陸繹把事由解釋了一遍。 陸繹聽罷,沉吟片刻,吩咐高慶道:“明日我要游湖,你替我安排一條香船,再把這個消息放出去。你應該知道怎么做吧?” 高慶楞了一瞬,即道:“卑職明白?!?/br> “去吧。” “卑職告退?!?/br> 被撂在一旁的今夏莫名其妙地望著陸繹,在后者低頭看向她的那刻,驟然明白過來,喜道:“香餌釣金鰲!” “明日你就扮個丫鬟在旁伺候,讓楊岳扮成仆役也跟著?!标懤[吩咐后又盯了她一眼,“希望你的消息準確,莫白費我的功夫?!?/br> “肯定沒錯,是您爺爺告訴我……” 她話音未落,陸繹已把門砰地在她眼前關上,差點就撞著她鼻子了。 今夏毫不氣餒,沖著門縫,提高嗓門誠懇道:“您爺爺人特別好,要不什么時候我領您去見見?” 這下,里頭干脆連燈都熄了。 今夏摸摸鼻子,只好轉(zhuǎn)身走了。 次日又是陰雨天,湖上籠罩著雨絲織成的煙霧,直漫上岸去。煙雨之中,隱約可見舟船出沒。 其中一條香船之上,有數(shù)人,更兼花香、果香和酒香,縈繞撲鼻,使人迷醉。 今夏套了身青衣,作丫鬟打扮,兩側(cè)頭發(fā)梳成辮子,再用絲帶扎成鬟形,平添了幾分俏皮顏色。此時她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攏在袖內(nèi),本分地立在外艙窗門旁,獨一雙點漆般的眼珠骨碌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楊岳在她旁邊,扮成仆役,紅氈笠青綠貼里紅罩甲,瞧著又喜慶又精神,剛穿上就被今夏大大稱贊了一通,說特別適合他。 錦衣衛(wèi)千戶高慶不懼細雨,立在船頭,昂然似戟,一襲鮮亮的錦繡服在風中烈烈拂動,加上冷峻面容,很有幾分隨時隨地可將性命逐輕車的架勢。 “斟酒?!鼻宓穆曇?。 聞聲,今夏忙上前,持起溫酒銅壺,往天青瓷杯中注入,小心翼翼,一滴未灑地注滿。 “大人請慢用?!边@語氣拿捏得溫良恭謙,低聲慢語,她自認做足了丫鬟戲份,對自己也甚是滿意,面上免不了現(xiàn)出幾分得意,“大人,你瞧我還行吧?” 陸繹持杯,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煙雨、輕舟、佳釀、美婢,前三樣都可得,獨后一樣……”他偏偏又不把話說完。 “……卑職姿色是差了那么一點點,”今夏被噎了下,不滿道,“可查案嘛,大人你就不能將就點?” 唇角隱約彎起弧度,他淡淡道:“湊合用吧?!?/br> 風挾帶著雨絲,打在船窗上沙沙作響。 今夏聽著,微皺了眉頭,小聲與楊岳耳語道:“這落雨天,那位翟蘭葉會不會就不出來游湖了?” 楊岳剛欲說話,便聽得近處有波浪聲,似有船近前…… 船頭的高慶進來朝陸繹稟道:“大人,有船靠過來,船頭有烏安幫的旗?!?/br> 烏安幫! 今夏迅速與楊岳對視了一下。因提刑按察使司被炸一事,她昨日辦過事后特地跑了趟烏安幫總舵,幫眾說少幫主陪著老幫主到城外進香;她又去碼頭想找上官曦,卻發(fā)現(xiàn)碼頭上有錦衣衛(wèi)出沒,只得作罷。 尚在猜想那船中究竟是何人,外間那船上已有人朗聲道: “烏安幫上官堂主求見陸大人?!?/br> 高慶皺眉道:“大人,他們是江湖中人,若不想見,讓卑職回了她?!?/br> 陸繹波瀾不驚,朝高慶點頭:“不妨事,之前我與這位上官堂主有過匆匆一面之緣,也正想再與她敘敘,將她請過來吧?!?/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