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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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也喝了幾盞酒,頭有些蒙,眼睛也有些澀,竭力睜開眼睛看著幫她放下帳子的慧雅:“慧雅,那酒……” 慧雅見王氏擔(dān)心,不由笑了:“大娘,那酒就是市面上常見的女兒春,不過有些助興作用,沒有人想得那么夸張?!边@酒是李mama出去在城西酒鋪?zhàn)永镔I的,怎么可能霸道? 見王氏眼睛似睜非睜的,慧雅便勸解道:“大娘,現(xiàn)在離子時還遠(yuǎn)著呢,您先睡一會兒,到了子時我就叫您?!?/br> 慧雅這段時間特意讓李mama養(yǎng)成規(guī)律——每夜子時李mama會帶著府里的婆子們巡視一遍內(nèi)宅,然后便在前面的值事房里吃酒抹骨牌,一直到天亮都不再巡視了。 因此韓銀兒若想偷會惠林,一定會在子時以后。 想到這里,慧雅更加篤定了:“大娘,您放心吧!” 王氏如今很是依賴慧雅,見她如此篤定,便放心地闔上了眼睛,很快便發(fā)出了低低的鼾聲。 今夜輪到慧雅在王氏房中值夜。 見王氏睡熟,慧雅便搬了張椅子在廊下坐了下來,靜靜看著庭院中黑魆魆的花木。 她一向是定下目標(biāo)之后,就會一步一步計(jì)劃好,一步一步去實(shí)現(xiàn)目標(biāo)。 韓銀兒和她沒仇沒怨,可慧雅恨韓銀兒妻妾爭風(fēng),卻連貴哥這樣的小孩子都不放過,接連下了好幾次毒手。 所以慧雅才會給王氏出此計(jì)策。 子時的梆子聲準(zhǔn)時敲響,“篤篤”的聲音在這靜寂的夜里特別清晰。 韓銀兒泡在浴桶里,烏黑的長發(fā)用一枝紫鴦花銀簪子松松挽在了腦后,幾縷發(fā)絲垂了下來,逶迤貼在雪白肌膚上,濕漉漉的。 小玉掀起珠簾走了進(jìn)來,珠簾上串的玉珠相互碰撞,發(fā)出清泠泠的聲音。 韓銀兒閉著眼睛聲音慵懶:“小玉,李婆子她們巡完夜沒有?” 小玉打開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見小珍房門緊閉,顯見睡得熟了,便道:“五娘,李婆子她們剛剛過去!” 又道:“小珍那賤妮子剛吃了我送去的酒,早睡熟了?!?/br> 韓銀兒這才放下心來。 不多時小玉便躡手躡腳走了出去,輕輕地?fù)荛_門閂,把早候在院門外石榴樹旁的惠林放了進(jìn)來。 惠林閃身進(jìn)來,先摟住小玉親了個嘴,被小玉推了一下,這才輕快地跑進(jìn)了韓銀兒的臥房。 半晌之后,韓銀兒氣喘吁吁道:“惠林,宋姑父什么時候到永平縣?” 朱俊原有一個庶出的jiejie,早年嫁給了東京毛太師府的管家宋苦齋,至今未有所出,宋苦齋前些日子給朱俊寫了一封書信,說是要攜妻歸省,順便尋一房小妾以備生養(yǎng)。 韓銀兒聽朱俊說宋苦齋表面一本正經(jīng),其實(shí)是個色中餓狼,便打起了慧雅的主意。 惠林趴在韓銀兒身上喘息著:“五娘且放心,我前些日子去京城給毛太師送禮,和宋姑父說了慧雅,宋姑父早記在心里了,早晚會來的!” 他歇了片刻,究竟年青,很快便又動作了起來。 正房的西洋金自鳴鐘一敲響子時,慧雅便起身進(jìn)屋,把王氏叫了起來。 王氏起身后坐在羅漢床上,因?yàn)榫o張和期待心跳很快,頗有些坐臥不安。 慧雅見狀,低聲安慰道:“大娘,不用急,等李mama那邊敲響了銅鑼咱們再去,方像那回事?!?/br> 墻角的西洋金自鳴鐘“咔咔咔咔”走動著,走得王氏心煩意亂,正在著急,一聲清脆的鑼聲在靜夜中響起。 慧雅忙道:“大娘,走吧!” 說罷,她起身走到房門外,沖著溫家姑母歇息的東廂房大聲道:“外面怎么了?慧珍慧寶快都起來保護(hù)大娘!” 慧珍慧寶的房間很快便亮起了燈,東廂房的燈緊接著也亮了起來。 韓銀兒正在緊要關(guān)頭,兩條雪白的腿繃得緊緊的,雙手掐在惠林背上,口中催促著:“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正在這時,“咚”的一聲巨響在外面響起,正在使力的惠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著守在外面的小玉的一聲尖叫,房門被人從外面“咣當(dāng)”一聲踹開了。 李mama見到眼前場景,給其中提著銅鑼的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婆子跑到院子里,用力敲了一記,發(fā)出“咣”的一聲巨響。 惠林早嚇癱在了韓銀兒身上。 韓銀兒用力推開他,雙手撐著榻抬眼看了過去,卻見到李mama帶著一群婆子涌了進(jìn)來,不由吸了一口冷氣,心道:完了! 李mama嫌臥室門上掛著的珠簾礙事,用力拽了下來,摔在了地上,發(fā)出“叮鈴鈴”的脆聲。 韓銀兒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深吸一口氣,用力踹了軟癱在那里的惠林一下,然后尖叫起來:“啊——誰誣陷我?誰把喝醉的惠林放到了我床上了?” 早有幾個婆子沖了上去,把光溜溜的惠林和韓銀兒摁在了黃花梨直足榻上。 韓銀兒被婆子們死死摁住了,卻依舊竭力掙扎著嚎哭著:“不知是哪個設(shè)計(jì)老娘!老爺你要給奴做主啊……” 她正在哭號,王氏攙扶著溫家姑母走了進(jìn)來。 ☆、第十七章 不期而遇 第十七章 此時雖是深夜,可是經(jīng)過李mama一番做作,儀門內(nèi)的女眷們都被吵醒了,韓銀兒的房間里院子里擠滿了聞訊而來的女人們。 慧雅立在院子里,并沒有往前擠。 這時候二娘董蘭英、三娘朱梔子和四娘馬甜甜也都扶著丫鬟過來了,個個發(fā)髻齊整衣裙儼然,顯見都是做足準(zhǔn)備要來看一場好戲,臉上卻都是一臉焦急的神情。 她們其實(shí)早就知道韓銀兒偷惠林之事,要不然這樁秘事也不會傳的滿府都知道,只是都裝作不知道罷了。 其中一向和韓銀兒交好的馬甜甜最為夸張,她從王氏和溫家姑母身旁擠了過去,伸出帶著金戒指的白嫩的手指頭指了指韓銀兒,鶯聲嚦嚦:“銀姐兒,你怎么如此不顧人倫?不顧老爺?shù)捏w面?” 說罷,她仿佛再也看不下去了,掩面而去。 二娘董蘭英立在后面看了,嘆息幾聲,念了幾聲佛,轉(zhuǎn)身扶著丫鬟搖搖擺擺回去了。 三娘朱梔子見韓銀兒光溜溜被摁在床上,鬢發(fā)散亂,狼狽不堪,往日的得意不見影蹤,有些兔死狐悲,因此歡喜中不免帶著一絲愴然,她想走,卻又不愿意走,眼睛不由落在了人群后面的慧雅身上。 此時人聲擾攘,可慧雅這丫頭靜靜立在院中,身上穿著素衣白裙,發(fā)上不戴飾物,十分簡樸,卻天然帶著一種媚態(tài),月光灑在她的身上,似乎為她籠上了一層珠光,瑩潤潔凈,靜美不可方物。 朱梔子心情頓時復(fù)雜起來,想到一向好色的朱俊,悄悄捏緊了手中的白綾汗巾子。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慧雅根本沒有擠到前面的必要,她看著眼前的鬧劇,心里知道今夜這個法子有效倒是有效,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從此朱府的名聲是要臭了。 不過朱俊原本就是暴發(fā)戶,什么臟的臭的女人都往家里接,朱府的名聲早臭在外面了。 溫家姑母看著黃花梨直足榻上被婆子們死死摁住的白花花的兩團(tuán),簡直是沒法看下去了,轉(zhuǎn)身就走,口中吩咐王氏:“侄媳婦,快把這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綁好關(guān)起來,讓侄子回來親自處理!” 王氏這次要把事情做絕,便給李mama使了個眼色。她和朱俊多年夫妻,深知朱俊性子,如果韓銀兒要害貴哥,朱俊很快就會被韓銀兒哄過來的;可是如果韓銀兒膽敢偷人,那朱俊就會真的發(fā)怒了。 李mama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聲吩咐婆子們:“用布繩綁!”布繩是用破布搓成的繩,綁在身上不傷人,卻難以掙脫。 婆子們心領(lǐng)神會,把韓銀兒和惠林光溜溜綁在了一起,塞住了嘴扔到了黃花梨直足榻上,又把綁在外面的小玉也抬了進(jìn)來,綁在了榻腳。 見事情已了,慧雅讓慧珍慧寶侍候王氏,她自己先回去睡了。如今慧雅已隱隱是王氏房中的大丫鬟了,慧珍慧寶雖然心中不忿,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 慧雅這一夜睡得極為安穩(wěn)。 她醒來之后聽到有說話聲,倒是不知時辰。 慧雅擁著薄被坐在床上,發(fā)了好一陣子呆,等徹底清醒了這才撩開帳子下床洗漱。 洗漱罷慧雅立在鏡前梳妝。 她知道自己美貌,怕引起朱俊注意,因此不敢十分打扮,一頭烏發(fā)沒有梳髻,順滑地垂了下來,白皙嬌嫩的小臉一點(diǎn)脂米分都不施,可是對鏡看去,卻依舊眉目濃秀櫻唇嫣紅。 慧雅對鏡看了片刻,闔上鏡匣,一邊穿上外衣,一邊默默思索著退路。 外面布谷鳥啼,帳內(nèi)春宵苦短,正是睡覺的好天氣,朱俊卻被惠明報(bào)喪般給吵嚷醒了,只得披衣而起出了臥房。 惠明一見他出來,話也不多說,直接跪倒在地抱住了朱俊的腿:“老爺,家里出大事了,您趕緊回去看看吧!” 夜里那些事情都發(fā)生在儀門之內(nèi),儀門外的小廝統(tǒng)統(tǒng)不知,只是惠明心細(xì),見管家惠林不見了,早就猜到了幾分,卻不肯多說。 朱俊踢了惠明一腳,見實(shí)在是問不出什么,只得別了秦寶珠回家。 秦寶珠和他正是好得蜜里調(diào)油時候,如何肯舍?倚著房門咬著大紅銷金汗巾子:“爺,晚上早點(diǎn)過來!” 朱俊答應(yīng)了一聲,接過惠明遞過來的馬韁繩,上馬匆匆去了。 慧雅到了正房,卻見到朱俊抱了貴哥在逗,王氏坐在一邊吃茶。 李mama覷了個空把她拉到外面,嘀嘀咕咕道:“老爺?shù)巾n銀兒房中一看,一句話也無,令人給五娘和惠林穿上衣服,把惠林趕出去了。五娘和小玉則讓人牙子錢嫂領(lǐng)出去發(fā)賣了,聽說小玉已經(jīng)賣進(jìn)了一個好人家,五娘卻不知后事如何。” 慧雅垂下眼簾,心知朱俊對韓銀兒還有情,不肯把她逼上絕路,這安排倒也妥當(dāng)。 朱俊家里出了這樣沒臉的事,他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意思出去風(fēng)流了,便老老實(shí)實(shí)在家呆了幾日,為朱梔子過了生日,在朱梔子房里歇了三日。 王氏和朱梔子交好,知道朱梔子是不能生養(yǎng)的,因此倒也放心,安安心心撫養(yǎng)貴哥不提。 轉(zhuǎn)眼已是四月底了,慧雅一大早便去向王氏告假,預(yù)備回孫家溝去探望孫劉氏。 她在朱府呆著,一向忙亂,更因?yàn)閷O劉氏感情淡薄,所以很少想起孫劉氏,只是如今不管怎么說,孫劉氏是她的責(zé)任,到了月底,慧雅還是得去一趟,一是把二錢銀子得工錢給看護(hù)馬大娘,二是要給孫劉氏二錢銀子做五月份的家用。 另外,慧雅對自家的老宅,還有一點(diǎn)子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小的心思…… 多虧了慧雅,王氏才報(bào)了貴哥之仇,趕走了心腹大患韓銀兒,因此她如今更是倚重慧雅,聽慧雅說要回去看母親孫劉氏,王氏脫口而出:“慧雅,你這些日子辛苦了,我賞你二……一兩銀子做盤纏!”她原本想說要賞慧雅二兩銀子的,話到了嘴邊卻有些舍不得,臨時改成了一兩銀子。 饒是如此,慧雅卻依舊開心得緊,笑盈盈給她屈膝行了個禮:“謝大娘!”一兩銀子也很多了啊! 見慧雅瞇著眼睛笑得可愛,頰上小梨渦時隱時現(xiàn),王氏也很歡喜,便從自己發(fā)髻上拔下一對銀嵌白玉梨花發(fā)釵:“慧雅,你五月就要過生日了,這對發(fā)釵給你做禮物吧!” 慧雅更加歡喜,笑瞇瞇接過發(fā)釵,又行了個禮。這對發(fā)釵是王氏前幾日叫了銀匠進(jìn)來新打的,今日還是第一回上頭,是用白銀把晶瑩的白玉鑲嵌成梨花形狀,極為精致好看。更重要的是,如果去當(dāng)鋪當(dāng)了的話,說不定能當(dāng)二三兩銀子! 王氏見慧雅接了那對銀嵌白玉梨花發(fā)釵,先是有些rou疼,接著轉(zhuǎn)念一想:慧雅十五歲及笄的禮物這下子省下了! 她又有些歡喜起來?;垩烹m然是小丫鬟,可是十五歲生辰對女孩子來說畢竟是大事,她作為主子總不好一點(diǎn)心不盡的,這下子好了,又省了一筆開銷了。 慧雅稟了王氏后,便請惠清去雇了個涼轎,預(yù)備趁清早天還算涼快,早早出發(fā)回孫家溝。 趙青清晨起來,打熬了一陣子身體便回去沖澡了——每次練完身體,他都會回去按照當(dāng)年師傅的囑咐,用熱水冷水交替沖洗身子。 他正沖澡的時候,丁小五急急跑了進(jìn)來,隔著屏風(fēng)稟報(bào)道:“大人,穆公子不見了!” 趙青舀了一瓢沁涼的井水澆在了身上,身子一寒,接著就是全身心的暢快。 他沉聲道:“隨他去吧!” 作為表兄,穆遠(yuǎn)洋從小一點(diǎn)哥哥的樣子都沒有,做事從來都沒有靠譜過,趙青老是為他擦屁股,早就麻木了。 再說了,穆遠(yuǎn)洋既然來到永平縣,陛下就算再怒發(fā)沖冠,也不會拿他的性命開玩笑——穆遠(yuǎn)洋還得為穆氏皇族傳宗接代呢,即使死,他也得下了崽后再死——穆遠(yuǎn)洋身邊一定跟著大內(nèi)侍衛(wèi)暗中扈衛(wèi)。 丁小五的信仰就是趙青,如今見他如此篤定,也不著急了,忙忙地去準(zhǔn)備早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