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何順著她視線看了看。

    “……你覺得，秦先生會是兇手么？”

    他略一思索，如實(shí)道：“看著不像?！?/br>
    “不像吧？嗯……我也覺得?！鞭僧嫷皖^想了想，“知府老爺判這案子有點(diǎn)倉促啊，怎么看都只是判了秦先生殺銀鈴的罪，別的那么多姑娘，都是他殺害的？”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标P(guān)何心中有數(shù)，“巡撫只給了七日時間，眼瞅著就要到時限了，這會子便是有疑點(diǎn)也得拉個人出來背這口黑鍋。”

    “……秦先生真可憐。”

    “說不準(zhǔn)人就是他殺的呢？”

    “嗯……”奚畫邊走邊沉吟，“雖說的確是有物證，不過物證也是可以栽贓的。而且銀鈴她一家子，為何對秦先生那般痛恨切齒？上回不還說，鈴兒死了是活該的嗎？這么才隔了幾天，就哭得要死要活的……”

    “也許，秦書和他們是舊識？”關(guān)何尋思道，“大約有過什么過節(jié)罷？”

    “有可能……說到秦先生，他方才過堂時說的那番話，你不覺得有點(diǎn)奇怪么？”

    “他說的話？”關(guān)何仔細(xì)一想，問道，“哪一句？”

    奚畫停住腳：“沈文斌質(zhì)問他的時候，起初明明他一直在反駁，可一說到銀鈴，他卻道‘是我對不起她’。這么說來是承認(rèn)了……他和銀鈴……確有其事咯？”

    頓了頓，又補(bǔ)充道：“不過怎么解釋銀鈴屋內(nèi)沒有腳印的問題？”

    “想知道這個還不簡單?！标P(guān)何朝府衙大門頷了頷首，“去牢里親自問秦書不就是了。”

    奚畫點(diǎn)點(diǎn)頭：“也好！”

    平江府大牢外。

    江明瞧上去精神頭好多了，此刻正抓耳撓腮，滿面猶疑。

    猶豫了良久，還是擺擺手道：“不行不行，秦書是才受審關(guān)進(jìn)來的犯人。隔幾日還得送到大理寺去，這會兒哪里能讓你們探監(jiān)?！?/br>
    奚畫好言央求：“江小哥，你通融一下好不好？我只瞧他一會兒，就一會兒?！?/br>
    “不成啊……就算你們和尚大人關(guān)系匪淺，我也是不敢的?！苯鲊@了口氣，指指自己的頭，頗有些為難，“讓你們進(jìn)去，這飯碗這腦袋都保不住呀?！?/br>
    眼看他不肯放行，奚畫只得眼巴巴去看關(guān)何。

    后者和她目光一對，慢吞吞地自懷里摸出一錠二兩的銀錠，塞到江明手中。

    “勞煩小哥幫幫忙?！?/br>
    “這……”

    手里沉甸甸的感覺非常誘人，內(nèi)心里黑白兩自己正在斗爭糾結(jié)，江明抬眼往奚畫那兒瞅了一眼，忽然狠了狠心，把銀子遞回去。

    “實(shí)在是不成，你們……你們走吧！”他扭過頭，不敢再看這熠熠閃光的銀錠。

    “……”沒想到衙門頭的人竟如此難賄賂，左右無法，奚畫暗嘆口氣，伸手拉住關(guān)何。

    “那算了，走吧?！?/br>
    *

    好些時日沒下雨，山塘河潮水退去，水線低了不少，河上蕩著許些打漁的漁船，稀稀朗朗的。

    奚畫抱著雙臂，一路悶頭而走，愈發(fā)覺得不甘心：“所以這案就這么結(jié)了？未免也太草率了?！?/br>
    她想不通：“你說，要是再有人失蹤怎么辦？那不是知府大人自己打自己臉么？”

    聽到此處，關(guān)何忍不住開口：“他都不著急，你著急什么？”

    “我……”想了半天，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焦急，奚畫跺跺腳，“我樂意。”

    二人正行至城郊河邊與城內(nèi)湖畔開闊之處，前頭不遠(yuǎn)的地方，隱約聽到有人哭喪，從門前路過時才看到掛白綢的是那岳家醫(yī)館。

    “這是誰沒了？”她悄聲在關(guān)何耳邊問道。

    他顰眉打量了一陣：“……看起來像是岳家老爺子?！?/br>
    “啊，是他？”

    岳大夫算是平江城頗負(fù)盛名的醫(yī)者，已行醫(yī)五十多年，便是喚他一聲神醫(yī)也不為過。

    說起來，上回含風(fēng)被關(guān)何鼓搗出來的病癥，最終也是讓他給治好的。

    岳大夫一把年紀(jì)了，平日為人雖是古板了點(diǎn)，但對待病人倒是極好的，就這么去了，想想多少有些惋惜。

    思及如此，奚畫方提議道：“來都來了，咱們也進(jìn)去拜拜吧？”

    “好。”

    醫(yī)館大門前喪幡白布迎風(fēng)而起，漫天的黃表紙，好些還打在人身上，紛紛揚(yáng)揚(yáng)。

    一進(jìn)門，就聽見有人低低哀哭，靈堂內(nèi)一方棺木正正而擺，鄰里左右來了不少祭奠的。近日平江城內(nèi)喪事不斷，隔三差五就有人過世，沒得讓人心頭沉重。

    那院中火盆旁，一個年輕人擦著眼淚，不斷往盆里扔紙錢和錫箔。

    奚畫取了香，默默地拜了幾拜，小心把香燭插入香爐里。

    岳大夫平生交友甚廣，而今仙去，來祭拜的人自是絡(luò)繹不絕，大多是曾被他醫(yī)好的病人。

    奚畫和關(guān)何在一旁瞧了半晌，不自覺輕嘆一聲。

    “哎……岳大夫忙了一輩子，也治了一輩子的人，到底是沒治好自個兒?！?/br>
    說著她便隨口問道：“岳大夫是得了什么病?。俊?/br>
    那邊燒紙錢的年輕人這才摸摸眼角抬起頭來應(yīng)聲：

    “師父不是得病死的?！?/br>
    奚畫不解：“不是因病么？那是……”

    聞言，他吸了吸鼻子：“師父是前些日子喝多了酒，在河邊走著走著，不慎落水，所以才……”

    岳大夫嗜酒，這也是鄉(xiāng)親鄰里都知曉的事，不承想他忙活了大半輩子，到頭來竟栽在酒上。

    奚畫拍拍他肩膀：“人死不能復(fù)生，你也節(jié)哀吧?！?/br>
    ☆、第51章 【關(guān)心則亂】

    燒完紙錢，年輕人于門側(cè)掛上殃榜，繼而又在門外燒紙車和紙馬。

    奚畫和關(guān)何在一旁看了一陣，瞧著時候不早了，遂也告辭離開。

    時近正午，城中炊煙萬點(diǎn)，小路上盡聞得飯菜香氣，奚畫沿著河邊走，手里甩著根長長的柳條，百無聊賴地拍打著腳邊的青草。

    “這不幸之事接二連三的，要我說準(zhǔn)是中了邪?！?/br>
    她忽然把頭一偏，思索道：“該不會是誰誰誰砍柴狩獵時，驚動了山神山妖什么的吧？”

    關(guān)何無奈一笑：“哪有這么神？”

    “那可說不定?！鞭僧嬺嚨剞D(zhuǎn)過身，想起什么來，“對了，上回送你的那個荷包，可是我用五色絲結(jié)成索的，還能辟邪，你帶上身了么？”

    “自然帶了?！彼f著伸手往袖口里探，不料卻摸了個空。

    關(guān)何微微一愣，隨即開始上上下下翻找，隔了半晌，冒出一額頭的冷汗來。

    “……小四?！?/br>
    奚畫抱著手臂，看他如此動作，口氣不由一沉：“怎么了？”

    “……我好像?！彼塘丝谕倌?，“給弄丟了?！?/br>
    靜默良久，奚畫咬著牙，一字一句問道：“你說什么？”

    關(guān)何為難地拿手撓撓臉頰：“要不，你再給我做一個？”

    “你想得美哦！”她捏著拳頭，氣不打一處來，“那可是我熬了兩個晚上編的，你竟，敢，弄，丟！”

    說完，伸手指著他：“我不想看到你，自現(xiàn)在起跟我保持距離，不許近我十丈之內(nèi)！”

    “十丈……也太遠(yuǎn)了?！?/br>
    “嫌遠(yuǎn)啊，那就二十丈！”奚畫狠狠扭頭，作勢就要走，關(guān)何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把拉住她。

    “好了好了，我說笑的。”

    不知從何處變出來的荷包被他捏在掌心，攤開拿給她瞧。

    “來，你看。”

    奚畫垂眸瞧了一眼，但見他卻是好好收著，氣雖消了一半，轉(zhuǎn)念一想又有些慍惱。

    “你竟敢耍我！”

    “……沒有?！?/br>
    她努努嘴，忽然眉上一揚(yáng)：“還我，我不送了！”

    說著便要從他手里拿，關(guān)何忙閃身避開，搖頭道：“這怎么行，哪有送了東西還要回去的道理。”

    “我不管?！鞭僧嫄阑鸬氐伤?，“我就不送了！”

    見她當(dāng)真上來要搶，關(guān)何習(xí)慣性地腳步一轉(zhuǎn)，側(cè)身躲讓，奚畫一手撲了個空，怎料步子卻沒收住，往前一傾歪歪倒倒的，“噗通”一下扎進(jìn)水里。

    頃刻間，水花四濺，直從岸邊漫上來，他看得心驚rou跳，慌忙跑上前。

    “小四！”

    興許是摔得突然，她在河面上半刻沒法浮起來。

    也不知她是否會水，關(guān)何來不及多想，除了外衫就將跳下去，就在這時，奚畫突然抬手一擺。

    “等、等等！你別下來！”

    他腳上瞬間一僵，險些沒穩(wěn)住身形，忙抬手扶著樹，焦急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奚畫從嘴里呸了兩口水，眉頭一皺，站起身。

    “這水……”她抬眸朝他看去，“怎么才到我腰上?！?/br>
    愣愣地見著她在河畔走了兩步，腳步甚穩(wěn)，關(guān)何呆了片刻，才好笑地松了口氣。

    奚畫將身上帶的幾片蘆葦摘下來，禁不住奇怪：“方才岳大夫的徒弟不是說他是失足落水而死么？這水……能淹死人？”

    她渾身濕透，盡管是夏季，可任風(fēng)吹著怕是也會受涼，關(guān)何心自擔(dān)憂，只朝她伸出手：“別管那么多了，你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