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愛魄

    寂靜。

    還是寂靜。

    十九猛地抬起了眼簾。

    柏陵先是一愣,臉色變了又變：“耍人好玩？你找的這個(gè)借口真好笑。你以為這樣就能遮掩住你的水性楊花？”

    冷凝閉了閉眼睛,不想解釋了，她扯了扯唇角：“隨便你們?cè)趺聪氚伞！?/br>
    不夜一直沒有說話,一直握著她的手不知什么時(shí)候松了下來，他緩緩走開了一兩步，看著冷凝說道：“霍堯的確死于我手，所以，讓你失望了。我不是霍堯?！?/br>
    冷凝臉色蒼白。

    不夜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淡淡看向柏陵和十九兩人,眸中閃過了一些意欲不明的神色：“至于你們，這次偷襲就算了，半魔之事本尊也不欲再追究,若你們想要搬入魔界之中，本尊會(huì)交代下去。”

    柏陵有些奇怪，這個(gè)九幽魔尊在滄溟城破的時(shí)候，他見過一次。當(dāng)初只覺得他強(qiáng)勢冷硬到了一定程度，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現(xiàn)在好似變了些，雖然依舊冷漠，看起來卻有血有rou了。

    “真的不是？”冷凝咬了咬唇，期盼地望著他，希望他給一個(gè)她想要的答案。

    “不是。”他斬釘截鐵。

    冷凝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脫力。

    修長的手臂橫過了她的腰間，不夜半摟住了她：“可還有力氣？”

    她下意識(shí)要推開他，卻無法撼動(dòng)分毫?！澳阕鍪裁矗俊?/br>
    “帶你回九幽。”不夜淡淡說道，“就算本尊不是霍堯，你也不能走?！?/br>
    “你……”她睜大了眼睛。

    幾個(gè)瞬移過后，重新回到了九幽的宮殿之中，他這才放開了禁錮著她的手臂，若無其事地走到床邊桌椅前坐了下來，斟了一杯茶。冷凝僵硬地站在屋中間，沒有挪動(dòng)腳步，也沒有開口。

    “沒有什么想說的？”還是不夜先開的口。

    她抿了抿唇：“不知從何說起。”

    不夜勾起唇笑了，也沒有說話。他拿著杯子在手中把玩，末了，淺啜了一口，將杯子隨手一扔，就消失在了房間里。

    冷凝呆了一會(huì)兒，重重往軟榻上一靠，伸出手遮擋住自己的眼睛。

    有點(diǎn)酸。

    翌日，她是被吵醒的。

    宮殿中突然來了許多魔族侍者，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走出宮外，街道上、店鋪里，也全都是魔族。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嬉笑怒罵……空寂已久的九幽終于不再封閉了。

    她松了一口氣，九幽城里有些人氣也好，若是繼續(xù)只有他們兩人，她大概會(huì)覺得有些不自在。

    “神女jiejie，你一個(gè)人在這里看什么？”紅蓮不知什么時(shí)候跑了過來，眼睛明亮，眉飛色舞。

    這聲“神女jiejie”招來了不少魔族的目光，然而她身上的魔氣不似作假，權(quán)當(dāng)紅蓮又貪玩了。

    冷凝只當(dāng)做沒聽見，徑直往九幽的出口處走去，卻被無形的結(jié)界攔住了。她看了看其他出入無礙的魔族們，扯了扯唇角，又往回走去。

    紅蓮又追了上來，癟了嘴委屈道：“好傷心，jiejie你怎么不搭理我？”

    冷凝側(cè)過頭，看了他好一會(huì)兒：“滾?！?/br>
    紅蓮摸了摸鼻子，又嘻嘻笑了，并不介意：“好兇?！?/br>
    冷凝一句話都不想和他多說，只想快點(diǎn)甩開他。他卻一直鬧騰著跟在身邊，不管她走得快或慢，亦或者是瞬移，只保持了幾步的距離，那張可愛無辜的臉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刺眼至極。

    “九幽城終于不再下雪了，你怕冷對(duì)不對(duì)？”

    “我們魔尊果然貼心！”

    “你板著臉做什么？魔尊這么好，你還不快快從了他，哎！”

    紅蓮嘰嘰喳喳地說個(gè)不停，見她沒反應(yīng)，又說道——

    “jiejie，我知道你為什么生氣了，不過我沒騙你哦?！?/br>
    冷凝皺了皺眉頭，腳步微頓之后，瞬移回到了宮殿之中。

    紅蓮憋了癟嘴，正想追過去，就被一只手扼住了脖子舉了起來。他完全不敢掙扎，嘴角抽了抽，一張臉頓時(shí)成了苦瓜，心里只有一個(gè)念頭——完了?！澳ё鸫笕?，我錯(cuò)了，你快放了我吧！好痛?！?/br>
    他背光而站，大半張臉藏在了陽光的陰影里面，薄削的唇倨傲的抿了起來，眸光鋒利如利刃，冰冷森寒，一寸一寸劃開他的偽裝。不夜盯著他，一字一頓：“誰讓你多管閑事的？”

    “若不是我……”

    紅蓮的話沒有說下去，他看著自家魔尊的樣子，不敢耍什么小心思了。他突然覺得魔尊還是之前那副無欲無求冷冰冰的一樣好上一些，現(xiàn)在有了情緒，發(fā)怒的時(shí)候就更加可怕了。

    不夜冷冷笑道：“怎么不繼續(xù)說了？”

    紅蓮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望著他：“我……我錯(cuò)了。”

    砰！

    少年的身影化作殘影，狠狠被砸向了一邊的城墻。城墻轟然崩塌，彌散出蒙蒙煙塵。良久，煙塵散盡，紅蓮渾身是血地坐在廢石堆里，他抬手抹了一把唇邊的血跡，他用目光搜尋了一下，見不夜已經(jīng)不在了，這才狠狠瞪向周圍圍觀的魔族們，冷哼：“看什么看？”

    “梼杌大人，您怎地這么狼狽??？”

    “今天乃九幽開放之日，乃大喜，您做了什么沖犯了魔尊殿下??？”

    魔族們頓時(shí)哈哈大笑起來。

    紅蓮唉聲嘆息，往地上一躺，破罐子破摔了：“滾滾滾，都給本大人滾！”

    ……

    九幽里繁華熱鬧了起來，冷凝心里松了口氣，卻不太適應(yīng)。她坐在宮殿樓閣最高的地方，俯視底下的萬家燈火。清風(fēng)徐徐，涼意沁人，卻吹不散她的愁緒。許久，她仰躺在屋頂上，長長一嘆。

    自從玄天秘境回來了，已經(jīng)有好幾日沒見到不夜了，她也再次當(dāng)起了糾結(jié)的縮頭烏龜。她仰望天空中的細(xì)碎繁星，身側(cè)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從流劍身上拂過。自那日攝提離開了后，饕餮就不曾開口跟她說過話了，像是沉睡過去了一般。嘆息，如今她在魔界連個(gè)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說起來，攝提進(jìn)入幻影森林后沒有讓不夜察覺，他讓她放心后果然就沒讓她cao心過了。

    她呼吸驀地屏住。

    旁邊坐下來一個(gè)人，玄衣墨發(fā)，衣擺被風(fēng)揚(yáng)起輕輕拂在了她的臉上，涼涼的。

    不夜。

    她身子一僵，想起身，又覺得那樣太大驚小怪了。

    夜沉如水，周遭安靜得只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良久，他突然問道：“想喝酒嗎？”

    “……嗯。”

    “還是去那個(gè)花園吧。”他下意識(shí)握住了她的手，“跟本尊走?！?/br>
    冷凝下意識(shí)想把手抽回來，他的大力卻沒有讓她掙脫了去，她垂下眼瞼，放棄了。沒想到?jīng)]過多久，他卻放開了她的手。

    兩人來到了花園。

    海棠依舊，琉璃燈的光淡淡的，光華自枝葉間流淌而過，底下樹影婆娑。

    她怔怔地看著酒從壺嘴中倒出、注入酒樽之中，然后端起來一飲而盡，就這樣喝了好幾杯，直到有些暈暈的，她才緩緩抬起眼眸看向他。

    不夜冷峭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凝神靜息的模樣仿佛凝結(jié)在了一幅畫里，那么近，卻又那么遠(yuǎn)。修長漂亮的手指在石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不知想什么去了，力道沒控制好，是桌面就那么龜裂開了。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這才淡淡說道：“但凡你想知道的，本尊都告訴你?！?/br>
    她怔住，笑了笑：“好啊?！?/br>
    “說來話長……”

    “嗯?！?/br>
    “本尊上次曾告訴過你，本尊曾是仙，后來渡劫失敗……你也知道，天劫其實(shí)有兩次，一次是從修仙者飛升成仙所經(jīng)歷的雷劫，第二次則是正式成為仙之后，要去欲念塔里走一遭，考驗(yàn)的就是喜怒哀懼愛憎欲中的任一一個(gè)?！闭f道這里，不夜嘲諷地笑了笑，說道：“那時(shí)候我……本尊有個(gè)喜歡的女子，叫綺羅，她正好也要進(jìn)欲念臺(tái)，我們便約好了一道進(jìn)入?！?/br>
    “然后呢？”

    “最后她成功渡劫，而本尊卻在欲念塔中入了魔?！?/br>
    “這是怎么回事？”冷凝不由問道。

    “算本尊運(yùn)氣不好?！辈灰沟f道：“進(jìn)入欲念塔后，卻沒有任何危險(xiǎn)，本尊不由松懈了下來。后來綺羅突然變了，跟本尊說她不想在天界過一成不變的日子，求我陪她入魔?！?/br>
    “她……為什么會(huì)這樣？”冷凝皺了皺眉，“有些不對(duì)勁啊?！?/br>
    “本尊當(dāng)時(shí)沒有發(fā)覺，于我來說，是仙是魔并無差別。她既然提出了，本尊答應(yīng)她又何妨?！彼а劭戳丝蠢淠?，面無表情地說道：“入了魔后，本尊自然從欲念塔中出來了，才知那才是我要渡的劫?！?/br>
    綺羅見他入魔，而仙魔有別，她自然不會(huì)再和他在一起。而不夜也面臨了天界的追殺，狼狽地躲入了魔界之中，正式開始修魔道。

    “你怪她么？”她問了這句話，不等不夜回答，又說：“可這個(gè)跟霍堯有什么關(guān)系？”

    不夜的眼神晦暗了起來，他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看得她頭皮發(fā)麻，才皺著眉說道：“后面的事情本尊記得不太清楚了?！?/br>
    他沒有說假話，具體的情況在他腦中模糊不清，他只依稀記得，后來去了流光森林一次，和天界某個(gè)人大戰(zhàn)了一場，再次回到魔界的時(shí)候，他就做了一個(gè)決定，以后不動(dòng)情，不愛任何人。

    一個(gè)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天魂、地魂、人魂，而七魄分為：喜、怒、哀、懼、愛、惡、欲。他想要不動(dòng)情，自然只能將愛魄剝離了出去。

    誰知，后來這個(gè)愛魄生出了意識(shí)。

    第85章 離開

    她腦中浮現(xiàn)出那日紅蓮所說過的話——

    “我告訴你好了,魔尊跟霍堯的確是有關(guān)系的，甚至可以說魔尊就是霍堯……不過具體的,你還是得去問他。”

    原來紅蓮沒有騙她，不夜同樣也沒有騙她。

    愛魄是屬于不夜的，自然是可以這么算的?？捎谒齺碚f卻不是,盡管兩人很相似，不管是行為舉止還是脾性……可到底不是。

    不夜將酒樽中的酒一飲而盡，清冷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晃了晃，低聲說道：“原以為收回愛魄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卻沒有想到收回它給本尊留下諸多隱患,當(dāng)然也包括了……愛魄的記憶?！?/br>
    怪不得這個(gè)傳言中的冷面魔尊,在對(duì)待她的時(shí)候態(tài)度不一般，原來是受了霍堯的影響。

    冷凝一愣，問道：“那……又怎樣？”她譏諷地笑了起來，帶著一些惡意繼續(xù)說道，“不要告訴我，你因?yàn)檫@些記憶喜歡上我了。”

    不夜看著她，不置可否，只是盯著她緩緩說道：“本尊原以為無可厚非，你卻頻繁闖入本尊的視線，闖入魔界……還不肯走。本尊給過你離開的機(jī)會(huì)，你既然不走，那就怨不得本尊?！?/br>
    “我如今后悔了，可以走嗎？”

    他拿酒樽的動(dòng)作一頓，嗤笑了一聲：“你能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