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畢竟在丹洛之中,他私自薄幸苛待親子的名聲已經(jīng)路人皆知,這個時候族長都同意了,他卻出來反對,就連官府都有可能介入其中。 對于飽讀詩書的程赫來說,這些他自然都懂。當即便沉下臉來,怨毒地看著楊中元,他不甘心,繼續(xù)挑撥離間:“程維哲有什么好,他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贍養(yǎng),值得你為他這樣?” 楊中元定定看著他,道:“因為你不值得,所以他才不贍養(yǎng),可對我,他卻千百般好。因為我值得。” 是的,他真的值得。 當他從懷里拿出那張路引開始,程維哲一雙眼睛便濕潤起來,他知道這個曾經(jīng)的宮人身份是楊中元多不喜歡面對的,也從來不曾對外人提及的,可如今為了他,卻在程家人面前什么都說了。 能有人這樣真心對待,這世上還有什么所求? 程維哲從寬廣的衣袖中找到楊中元的手,他緊緊握住他的,仿佛一輩子都不想放開。 真是,喜歡到心坎里。 程赫見他們旁若無人這樣親密,而今日他所做的一切打算都白費了,頓時氣得直直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們狼心狗肺,程耀,要不是我當年然給你做這個家主,你憑什么能掌家這么多年?白笑竹,如果不是我對你一直尊敬,你以為你能使喚我?guī)状??還有你程維哲,不孝順父親,是大逆不道,我看你將來怎么生存。你就帶著你這個下等人過一輩子去吧?!?/br> 他說完,一張臉都漲紅了,整個人抖得跟麻桿一樣,可見是氣得不輕。 這些日子,他過得還不如程家的下人,他哪里都不能去,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甚至連吃食,也日日都是那些青菜白粥,從來不換花樣。 程赫受夠了這一切,他咬牙忍著,終于在今天找到了這樣一個機會,一口氣把這些讓他討厭的人都打擊了個徹底。剛剛白笑竹求他那個樣子,令他心里異常舒服。 可是,他高興還沒一刻功夫,卻被楊中元殘忍打斷了。 程赫頓時氣得渾身都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程耀見他這樣,皺眉想要喊人進來把他帶走看管起來,卻不料楊中元卻說:“二老爺,您還沒說,您想不想把二少爺換回來了?” 白笑竹不等程耀回答,馬上道:“我們答應(yīng),什么都答應(yīng),求你們今日就去官府,只要你們不告虎頭,那維書便能回來了?!?/br> 楊中元得到他準確的答復(fù),心中甚是滿意,他跟程維哲對視一眼,眼睛里都有狂喜。 這一場禍事,總算沒有白挨。 可是,楊中元卻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們。 他壓了壓程維哲的肩膀,突然對程耀道:“既然我要同阿哲成親,我怎么也要孝敬孝敬峰叔,可我跟阿哲都重傷在身,這事真的不方便做,不如等峰叔忌日之時,請您三位給誦經(jīng)悼念七日,如何?” 誦經(jīng)祈福,便要他們?nèi)齻€一起關(guān)在宗祠里,日日對著林少峰的牌位祭拜,想到林少峰當年到底是怎么死的,程耀與白笑竹頓時臉上一黑,程耀更是想也沒想便拒絕了:“你們的交換條件已經(jīng)夠多的了,剛才也都談妥,怎么想翻臉不認人?” 楊中元態(tài)度卻十分篤定:“哪能啊,我跟阿哲可都是言而有信的人??晌乙膊]說我們沒有其他的把柄握在手里啊?!?/br> “什么……?”白笑竹一驚,他這一天已經(jīng)受了太多驚嚇,此刻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yīng)才好。 楊中元卻只說:“貴公子做事情不干凈,吩咐什么都叫自己的小廝去,這個小廝,恐怕如今也跟他一起被關(guān)在十三會吧?” 程耀幾乎咬碎一口白牙,他緊緊攥著拳頭,看著眼前這個氣定神閑的青年。 楊中元根本不怕他,只說:“二位,我手里,可有人證。” 他話一出口,程耀跟白笑竹俱是一驚,也有些不太明白,兒子到底還做了什么。 程耀到底老辣,轉(zhuǎn)眼間他便反駁:“小廝做了什么,那跟主子可沒有半分關(guān)系。說不得是他自己心中所想,你們又怎么能賴到維書頭上?” 楊中元笑笑,只說:“你們程家以后的家業(yè),恐怕要他來繼承吧?” 程耀緊緊抿著嘴,沒講話。 楊中元又說:“我是個奉公守法的人,有什么事情都喜歡通過官府解決。既然你們不覺得有什么問題,那我便直接拉著人證報官去了,我相信府尹老爺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事情到底是誰做的,一定能仔仔細細查清楚。” “你!”白笑竹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沒暈過去。原本因為事情解決的好心情頓時跌入谷底,他瞪著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楊中元看。 可楊中元卻仍舊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仿佛他說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程赫拍了拍白笑竹的背,終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一次楊中元的鋪子被砸,程維哲被打成重傷,已經(jīng)在丹洛鬧得滿城風雨。誰都知道他們關(guān)系不好,就算是虎頭和軍師出手做的這事,可百姓們心里卻不是那么想。 人就是這樣,他們一旦有了排擠侄兒的污點,無論程維哲身上發(fā)生什么,矛頭都會指向他們。 最近這些時日,程家的生意一如不如一日,就算程耀以降價穩(wěn)住了生意,可掙得銀子是實打?qū)嵉匾娚?。如果這個時候程維書再傳出不好聽的話,那程家的生意會一瞬間跌入谷底。 好幾代人打拼下來的基業(yè),不能毀在他手里。 就算再不情愿,程耀卻也知道,他們根本無法拒絕。 “我們可以誦經(jīng)悼念,但你們也要保證,這輩子都不得去官府告維書。”程赫臉色仿佛能滴出墨來,他冷這聲音,咬牙切齒道。 楊中元就知道他們會答應(yīng),這些大戶人家,要臉面得很,怎么會任由繼承人傳出嫉妒兄長買兇傷人的傳聞呢? “二老爺就是英明,你們看,答應(yīng)下來事情就簡單多了。只要你們虔誠給峰叔祭拜悼念,那我跟阿哲甚至可以立個字句,此生不得反悔。如何?” 程耀連著吸了好幾口氣,才終于一字一頓道:“好,我們?nèi)齻€,一定虔誠得很。” 然而他跟白笑竹答應(yīng)了,可程赫卻還是不答應(yīng):“你們都商量好了,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要跪宗祠你們自己跪去,我是不去?!?/br> 他說完話,程維哲的臉色驟變。 林少峰少說也同他做了二十幾年夫夫,到頭來一抔黃土,他連祭拜都不肯,簡直沒有一點良心。 “二叔,”程維哲寒著臉,突然道,“你們能有這份心,我十分感激。不如這樣吧,你跟二叔父只祭拜七日即可,我父親這樣思念爹爹,便讓他獨自多在宗祠待上幾日,也好全了他的念想?!?/br> 程耀這一日忍了程赫無數(shù)回,這一次倒是難得跟程維哲意見一致:“好,這里是程家,我還做得了主?!?/br> 到了這里,事情便已經(jīng)差不多了,楊中元扶著程維哲起身,回頭笑道:“那么,三位靜候佳音吧,告辭了?!?/br> 他說完,跟程維哲一起離開了正屋,仿佛那屋里程赫驚天動地的咒罵聲根本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