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程維哲走進后院的時候,剛好見楊中元把菜擺上桌,一盆湯菜,一道爽口小涼菜,一盆打得有些稀的紅豆粥,外加半個蒸熟的甜南瓜,老遠瞧著就十分誘人。 周泉旭見他來了,忙指著旁邊的木盆道:“快擦把臉,這就吃飯了?!彼幻嬲f著,一面去前頭關(guān)上鋪門。 程維哲擦了把臉,又洗凈手,這才坐到桌邊,深深吸了口氣:“真是太香了,我覺得我能吃兩碗飯?!?/br> 楊中元笑道:“吃吧吃吧,管夠。” ☆、036想念 第二日程維哲果然沒過來,楊中元想著他昨日的話,心里便覺得分外溫暖。 程維哲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他自己心里有多苦多難受,他卻從來都活得努力而積極,家里的生意不能做,他便自己尋出一個事業(yè)來。 這一點上,楊中元倒是跟他很像。 就在楊中元想著程維哲事情的時候,外面又來了一位食客,他抬起頭同客人打招呼,卻愣住了。 “哎呀,孟叔,您怎么上我這里來了?找我有什么事嗎?”楊中元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親自走到門口迎那人。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眼睛有些小,人也特別瘦。這條巷子的人,都叫他孟條,說他跟麻桿似的。 “怎么,我還不能來你這里吃碗面?”孟條說話聲音不太好聽,粗粗的,仿佛被砂紙打磨過一般。 他說話很不客氣,臉色也差,但楊中元卻仿佛都沒瞧見,十分客氣把他送到座位上,這才又回去抻面。 “哪能啊孟叔,我這不是想著你們孟記幾十年的老招牌,咋可能還缺我這口吃的。”楊中元笑瞇瞇下著面,說起話來也帶著三分恭維。 這孟條之所以叫孟條,也不光是因為瘦。他家也是在這條街上開食鋪子的,不過做的大多都是家常菜,唯獨一手拉條子是他爹傳給他的,孟記在雪塔巷這么多年,也把這拉條子的口碑給實打?qū)嵲伊讼聛怼?/br> 所以他今日來楊中元這里吃早食,楊中元才覺得詫異。 孟條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沒有講話。 雪塔巷里街坊四鄰幾乎都認識,他們知道孟條是個十分心胸狹窄的人,因此都飛快吃著面不講話,有那幾個心腸好的,還直給楊中元打眼色。 楊中元笑笑,回頭看了看后面院子。還好現(xiàn)在客人不多,爹爹已經(jīng)回了后院洗衣服,要是讓他碰到這事,又得念叨一番。 這會兒外面天色已經(jīng)大亮,吃早食趕工的鄰里早就吃完走了,孟條是最后一個進來的食客,所以楊中元也并不著急,他認真把孟條那碗面做出來,然后雙手捧著給他端了上去。 食盤上已經(jīng)擺好了筷子長勺與一小碟素什錦,看起來像模像樣的,無論是用勺還是用筷子,吃面都很方便。 今日早起他這樣改進一番,客人的反響都是很好。本來一碗面十八個銅板就不算貴,他這里料足味美,東西干凈,如今還送了小菜,一早起楊中元被客人贊得笑彎了眼,心情正是好。 所以他見孟條一臉不高興地挑著面,也沒往心里去,徑自蹲在地上洗起了碗來。 他這里什么都很整齊干凈,洗碗都是先用堿水再用清水,最后還要用熱水燙,客人們都是看得到的。他也并不怕人看。 可是沒等他洗了兩個碗,就感覺一股熾熱的視線仿佛要燒掉他的發(fā)頂。楊中元抬頭一看,果然是孟條在看他。 楊中元立馬露出一個笑容來:“孟叔,有什么吩咐?” 孟條哼了一聲,用勺子挖了一勺雞湯,道:“還不錯,你這手藝哪里學來的?” 楊中元聽到他這話,笑容更是深了:“多謝孟叔賞識,我這是家傳手藝,父親教的?!?/br> 聽到他說是父親教的,孟條卻突然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你到是會說話,父親教的?你父親可好有本事?!?/br> 他這話就有些不好聽了,旁邊的食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撂下筷子,沖楊中元道:“小老板,來結(jié)賬,我們吃好了。” 楊中元見其他食客都要走了,只能無奈地擦干凈手,過去前面收了錢,這才又坐回到原處,繼續(xù)認真地刷著碗。 他不說話,孟條也不說話,等到他一盆二十幾個碗都洗完了,孟條也剛好吃完面,他這才面無表情放下筷子,然后開口道:“還可以,挺有兩把刷子的,你父親泉下有知,想必十分高興。” 楊中元低著頭,他看著水里自己臉上陰冷的表情,好半天才嘆了口氣:“謝謝孟叔夸贊?!?/br> 他當時來雪塔巷過活,講的來歷一直都是說父親過世,他帶著病重的爹爹背井離鄉(xiāng)生活??伤南嗝哺鷹钪猩普媸怯心敲磶追窒嘞?,加之并沒有改名字,所以如果有人用心去查,其實是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可孟條自打進來他鋪子,說的那幾句話都是意味不明,楊中元摸不清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也只能跟他在這打馬虎眼。 孟條突然笑了笑,他聲音十分難聽,聽得楊中元心里非常煩悶:“你這個小子,倒是挺厲害的,雪塔巷生意不好做,孟叔就祝你生意興隆吧?!?/br> 他說罷,從袖中不多不少掏出十八個銅板,然后也不等楊中元回答,徑直離開了鋪子。 楊中元站起身來,他走到鋪子門口,死死盯著孟條離去的背影。 他最后這句話,才是今天來這里的主要目的吧。因為他開了面館,孟記的生意不太好做,所以他心里不甘,跑過來威脅嚇唬他? 呵呵,真是可笑。楊中元嗤笑出聲,回頭把那銅板收了起來,然后晃著一盒子銅錢回到院里。 周泉旭正在曬衣服,見兒子滿臉笑容,就知道客人都已經(jīng)走了:“今天早起我看著比昨個忙?” 楊中元把盒子遞給爹爹,然后坐在院中自家的餐桌邊灌了一大口涼茶:“其實吃飯的食客跟昨日差不多,但是我加了小菜,盤碗多了點,所以顯得忙。” “恩,小元,小哲怎么沒來?”周泉旭坐在他邊上數(shù)著銅板,問了一嘴。 楊中元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低頭摸著茶杯道:“他說今日要去外城,再說,人家也有自己的鋪子,哪能天天來咱們家?guī)兔?。?/br> 聽兒子如此回答,周泉旭似笑非笑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趁兒子不注意又低下頭去:“小哲是個好孩子,以后你只管叫他跟咱們一塊吃飯,聽到?jīng)]?” 他說完,抬頭又看了一眼兒子,見他耳根子都紅了起來,就知道今天大概說到了點子上。 “我知道了爹,我哪天不是好吃好喝供著他。”楊中元撂下這句,匆匆忙忙起身搬了碗來洗第二遭。 周泉旭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心里一時間百轉(zhuǎn)千回,最后都落在對兒子的關(guān)心上。 人總得往前看,過去遭遇不提,如今楊中元也是二十有四的年紀了,要擱在尋常人家,早就孩子滿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