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那邊廂程維哲安排好事情,回過頭來就看到楊中元正傻傻看著他不言不語,不由笑道:“怎么了?趁著醫(yī)館人不多,我們先去請了李大夫回家吧?!?/br> “啊,”楊中元回過神來,心里反復(fù)想著到底要如何跟程維哲解釋他會廚藝這件事情,思來想去,還是沒有頭緒,“好,我們趕緊過去吧?!?/br> ☆、021治病 丹洛的夏日午后異常炎熱,偶爾有暖暖的風(fēng)吹過,卻并不能讓人覺得更涼爽些。 他們也不過跟溫老板定米面的功夫,外面日頭勁就更足了,鬧得知了都沒精打采起來,叫不出往日的氣勢。 程維哲和楊中元出了溫記,便徑直往對面醫(yī)館走去。這會兒以醫(yī)館里的病患大多都已看完病家去,他們十分幸運,站在堂子里等了不過一盞茶的時候,便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從里面的診室里出來。 “二位,是要請我出診嗎?”診室里面有些熱,他一邊擦著汗,一邊客氣地問了一句,末了一抬頭,卻見程維哲正笑著沖他拱了拱手,忙長舒口氣,“程老弟,你來了怎么不講一句,我還道怎么身影這般熟悉。” 李大夫穿著整潔干凈的淺青色長褂,因為天氣炎熱,他把頭發(fā)整齊束在方巾里。或許是因為常年行醫(yī),他身上自有一股草藥之氣,看起來倒似是個書生樣的人物。 三年前程維哲爹爹的病就是他主治的,所以跟這個比他小上幾歲的年輕人也早就認(rèn)識,他們兩個又都在雪塔巷討生活,可以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些年關(guān)系倒比以前更好。 “李大哥,這位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如今也搬來巷子里做生意,不過他爹身體非常不好,所以想請你家去問診一番。” 聽程維哲這樣說,楊中元忙跟著沖李大夫鞠了一躬:“李大夫,大熱天的,要勞煩您跑一趟了?!?/br> “快別這樣客氣,”李大夫叫來藥童,先是問了問他醫(yī)館的情況,見這會兒客人真的不多,便道,“正好這時候人不多,那我們便趕緊去吧。我這醫(yī)館就我一個大夫,離開時間長了,病患要著急的?!?/br> 李大夫說完,轉(zhuǎn)身囑咐藥童等他走了便關(guān)了門,這才拎起藥盒,跟著他們走出醫(yī)館。 “小兄弟以后既要在雪塔巷定居了?想要做什么生意?”李大夫見楊中元話不多,便問他。 楊中元笑答:“我也就會做點吃食,想要開個面攤,以后李大夫要是想要喝口面湯,千萬要上我家嘗嘗味道?!?/br> 李大夫點點頭,高興道:“那敢情好,我一個人總是懶得拾掇飯菜,你要是開起了鋪子,那我可有地方吃飯了?!?/br> “李大夫放心去吧,小元肯定不會收您錢的,是不是小元?”程維哲給楊中元打了個眼色,楊中元聽罷直點頭。 李大夫知道他們這是客氣,忙擺手:“那怎么好意思的,可不成的。對了小楊兄弟,我聽你口音不像丹洛這邊的,這幾年都在哪里生活?” 他這個簡單的問題,可把楊中元問得一愣。他雖說前十歲是在丹洛長大,但是后來十幾年都是在宮里生活,說話自然就帶著帝京口音,雖然他現(xiàn)在極力克制,但是講出來的話已經(jīng)沒有多少丹洛味道了。 楊中元心中糾結(jié)一番,他偷偷用眼角掃了一下程維哲,見他仍舊笑著走在身旁,便深吸口氣道:“我在清潭住了好些年,所以口音有點不倫不類的?!?/br> 聽到清潭這個地方,李大夫眼睛一亮:“哦?你可是在清潭書院讀的書?我有個同行朋友也是清潭學(xué)醫(yī)出身的,不知道你認(rèn)不認(rèn)識,叫馮白術(shù),他們家時代行醫(yī),取得都是藥材名,應(yīng)該很好記的?!?/br> 楊中元眼睛閃了閃,他低下頭,輕聲道:“我一直身體不好,很少去書院,并不認(rèn)識他?!?/br> 李大夫皺起眉頭,想要在說什么,卻不料程維哲打斷了兩個人之間的交流:“李大哥,小元的爹自清明就染了風(fēng)寒,可是家里疏忽,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醫(yī)治,如今站的時間長了都不行,您可得給好好看看。” 果然,一聽他說起病患來,李大夫的立馬就忘記了剛才的敘舊:“那我到時候仔細(xì)看看,小楊兄弟你放心,聽程老弟這么說,你爹的病能治好?!?/br> 說話的功夫,楊中元的面館也到了,他請二人在前面的鋪子里等等,自己一個人往后院走去。這個時候屋子里靜悄悄的,人牙陳跟他兒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楊中元推開偏屋的大門,見他爹正半靠在床邊閉目養(yǎng)神。 聽到開門聲,周泉旭猛地睜開眼睛,十分有神地看了門口一眼,見是兒子回來了,才松了口氣:“唉,小元,你可回來了。屋里放著這些好東西,我可不敢睡的。” 他說的好東西,就是楊中元從楊家?guī)旆坷镆鰜淼哪俏寮|西,因為今天一整家里還沒收拾妥當(dāng),所以東西也還未放好。楊中元不在家,周泉旭一個人自是不敢睡覺,生怕東西丟了一二。 “沒事的爹,沒人知道咱有這東西。再說,東西沒了還能再掙,以后我盡量少離開家,走的時候也把前面鋪子大門鎖上,您困了就休息,無妨的?!?/br> 楊中元走進(jìn)屋來,伸手把蚊帳輕輕拉開,然后坐到爹爹身邊:“爹,我跟阿哲請了這巷子里很有名的大夫來家,他和阿哲正等在外面,讓他進(jìn)來給您看看可好?” 周泉旭聽了,臉上略微有些暗淡,他嘆了口氣:“小元,我知道你跟你哥哥要了錢,可……如今你鋪子還沒開起來,以后使錢的地方多著呢,爹最近身體也好了許多,不如等過一些時候……” 聽了爹爹的話,楊中元心里一片酸澀,他爹總是把最好的都留給他,他從楊家要了一千兩銀票出來,這錢放在尋常人家,就是什么都不干,也能吃個兩三年,更何況他還有一門手藝,身上還有他爹和他那些年攢下來的錢,就算是不開鋪子,給他爹治個病也是足夠了的。 “爹,你都說將來都聽我的,咱們還有的是錢,我現(xiàn)在倒騰鋪子,不過是想看看將來能做什么更大的買賣,您放心,您兒子有本事著呢。這個小面鋪子,就是一切都開始?!?/br> 楊中元握住爹爹的手,堅定地說著。 時至今日,這是周泉旭第一次認(rèn)識到,改變后的兒子到底有多堅毅篤定,他已經(jīng)跟小時候那個喜歡撒嬌調(diào)皮搗蛋的壞小子完全不同了?,F(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是個頂好的青年人了。 “好,爹聽你的,請大夫進(jìn)來吧?!敝苋駠@了口氣,覺得以后還是兒子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這小子生起氣來,倒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楊中元談妥了爹爹,便趕忙去了外面鋪子請李大夫:“真是對不住,勞煩您久等了,我爹歲數(shù)大了,不舍得錢,到時候您只管挑好聽的跟他講就是了,其他的等出來我們再商量?!?/br> 程維哲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其實周泉旭哪里是不舍得錢,只不過因為他們父子倆突然離開楊家,雖說楊中元已經(jīng)把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但周泉旭到底心里沒底,他只是不想拖累兒子罷了。 “沒事沒事,病人都是這樣,你順著點他就成了?!崩畲蠓蛐χ鴦裎織钪性?。 說話功夫,他們已經(jīng)站到了偏屋門口,見到病人,李大夫馬上就嚴(yán)肅起來,楊中元和程維哲站在一邊,只沉默地看著他給周泉旭把脈。 周泉旭人瘦成這樣,臉色刷白刷白的,看起來就久病未愈。李大夫把脈把了很長時間,又細(xì)心觀察了周泉旭的耳鼻口舌,這才笑道:“這位大哥,你就是風(fēng)寒拖的時間長了,又沒有對癥下藥,所以才會體虛得厲害,并無大礙的,你放寬心,等我給你開了藥,你只需要認(rèn)真吃上幾月,便能慢慢好起來了?!?/br> “恩,其實我身體尚可,都是臭小子總是不放心,勞煩您跑這一趟了。”周泉旭笑道。 他多少懂得大夫不會跟他講實話,但是見他神色并不緊繃,便知道自己這病可以治好,因此心里的大石也放了下來,人也精神了些。 李大夫跟他又講了幾句注意的話,便說要去寫方子,讓楊中元跟著他去抓藥。 楊中元送了李大夫出門,又安頓好爹爹叫他安心睡午覺,這才在他的囑咐下鎖好了偏房的門,快步走到鋪子里。 他這鋪子除了桌子其余什么都沒有,倒是太寒酸了些,見李大夫正用自帶的筆墨寫方子,忙上前道:“太不好意思了,家里還沒收拾好,也沒個茶水給您潤潤口,多多包涵?!?/br> 李大夫搖了搖頭,一口氣寫下半張紙,這才停了筆:“小楊兄弟,我實話同你講,令堂的風(fēng)寒拖得時間太長了,后來用的藥根本就不對,他又吃了那么久,有點雪上加霜。如今他身體整個都掏空了,要想治好,我只能給他上最溫補(bǔ)的藥。在丹洛這邊,紅參算是最好的補(bǔ)藥了,我一服藥給你加上一錢,藥效便馬上就能上來?!?/br> 這一味藥他還沒往方子上寫,因著紅參并不便宜,要是用了,一服藥要貴上五錢,兩服就是一兩銀子,尋常人家根本就吃不起。但如果不吃,周泉旭就要多吃兩個月的藥才能好,可病都拖不得,時間長了,到時候恢復(fù)起來也難一些。 楊中元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忙道:“您只管開方子,用最好的藥,這錢我怎么也能攢出來,請務(wù)必要把我爹治好。” 李大夫看著這個衣著簡樸的青年,又看了看這單調(diào)簡陋的鋪子,眼睛里透著贊許:“你是個孝順孩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醫(yī)治令堂,保準(zhǔn)年前讓他跟尋常人一樣?!?/br> ☆、022展望 既然楊中元這樣講了,李大夫也不再跟他含糊,一邊開方子一邊給他講哪幾味藥比較貴重,末了又給他講了藥效,兩個人細(xì)細(xì)討論一番,最后修修改改,終于給他寫了一個精確的方子。 “小楊兄弟,你且跟我回去抓了藥,咱們離的近,兩服兩服吃便是了,這藥用水煎服,可出兩碗,每日晚飯后服半碗即可,兩服藥夠吃八日。等八日過后,我再來給令堂看診,這樣循序漸進(jìn),慢慢改方子,等到年前他便可痊愈。” 他一個小醫(yī)館的坐堂大夫,之所以在丹洛名聲鵲起,不光是因為他醫(yī)術(shù)了得,再一個也是因為他問診仔細(xì),對每一個病患都十分用心,但凡看診都只為把病患治好,是個仁心仁術(shù)的醫(yī)者。 聽到爹爹的身體能治好,楊中元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他先是跟程維哲說麻煩他一下午,請他自去茶鋪子忙就是了,一面急匆匆跟著李大夫回了醫(yī)館。 這一來一去,楊中元腳程很快,趕在太陽西斜前回了鋪子,可他推門進(jìn)去,卻見程維哲仍舊坐在鋪子里,似乎從未離去。 “阿哲,你怎么還在?可有什么事嗎?”楊中元放下藥包,徑直走到程維哲面前。 程維哲抬起頭,看著他因為熱而有些泛紅的鳳目,斟酌片刻,才從袖中掏出一張疊起來的紙遞給楊中元:“小元,我這些年并不是一直做著茶鋪生意,也沒攢下多少銀錢,這錢你先拿著,不夠了再來找我?!?/br> 楊中元顫抖著手,接過那張薄薄的銀票,他打開一看,竟然有五百兩之多。 他猛地抬起頭,兇狠狠盯著程維哲看:“阿哲,你這是做什么?” 程維哲就知道他會生氣,因此忙把早就想好的話飛快講了出來:“你們剛搬來雪塔巷,這一時半會兒的干什么都要使銀子,我那茶鋪子現(xiàn)在生意穩(wěn)當(dāng),每個月收入還算固定,這錢你就先拿著使,無論如何,泉叔的病要緊?!?/br> 這一瞬間,楊中元的心仿佛被螞蟻啃噬,他跟程維哲不過是年少時一同玩耍上學(xué)的同伴,因為他十歲便離開了丹落,要說從小一起長大,卻也有些過了。 這些年帝京生活,他早就看透了人情世故,皇宮是個十分現(xiàn)實的地方,你身上沒有別人渴求的東西,那么便沒人同你站成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