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酒足飯飽后,馮茗去張羅住宿事宜,王爺領著馮墨安齊去溜彎兒,美其名曰:“歷練”。 只見王爺一身白衣,頭上還束著一個頗為招搖的和田白籽玉冠,倒背著雙手,大搖大擺走在最前,要多紈绔有多紈绔;馮墨一身玄衣,面色黑沉,亦步亦趨的跟著,頭上的黑色束帶隨著微風輕擺,要多帥酷有多帥酷。 活像七爺八爺逛大街。 安齊“撲哧”一下,偷笑出聲。 安齊一身淡紫衫子、拄一根兒比胳膊還粗的拐棍跟在二位爺背后,就差提溜個鳥籠了。 總之就是,這一行三人,回頭率頗高。 但是再高也高不過那一群群正在游街的祭司隊伍。 當前面一堵人墻堵住了“七爺八爺”的路時,小短腿安齊終于追上了兩位大長腿。 眼前,是一個十六人抬著的四面大敞的“轎子”?其實就是一塊正方形竹排,那竹排正中央端坐一個青衫人,額面被面具遮覆。 “王爺,這是哪個部落的啊?” “嗯~?你不是不感興趣嗎?”王爺斜睨著小短腿。 “好的,王爺,是我錯了,麻煩您跟我說說唄。” “哼,看好了,這風花雪月四教都有他們的標志。這些群青色長袍的便是藏風教,那轎中戴白色面具的便是他們的祭司人選,面具上印著的是三條藍色曲線,代表風?!?/br> 安齊抬頭看看,果然,那男女不辨的祭司候選人的面具額部有三條極其淺淡的藍色線條。那十六個青袍少年一邊抬著“轎子”,一邊在嘴里嘰里咕嚕念著什么,也許跟和尚念經(jīng)一樣,是一種祈福儀式吧? 安齊沒有興趣了解他們在念什么,只是覺得那氛圍有些許詭異,甚至感到有些,害怕?她自幼生長于青陽,所見皆是儒家正統(tǒng)的一板一眼,幾時見過如此不同尋常的儀式呢?安齊下意識的攥住了王爺?shù)男浣恰?/br> “無妨,我們繞道便是,既然風來了,那花雪月想必也不遠了,挨個去看看吧?”王爺拍了拍安齊的手,往回折返,到了大街最東頭,果然還有另一個儀仗隊伍,只不過抬轎的人身形皆瘦小,竟然是16個紅衣女子?類似的轎子上也端坐著一個一身赤紅的人物,戴著一個翠綠的面具,額上一朵紅色山茶花,想必這就是那追花教。 果然,但聽王爺嘆道,“唉,我就知道,追花教一定就在這兒,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br> “為什么?” “嗯~,這個嘛……”,王爺看著那轎中人,將右手食指頂在自己光潔的下頜上,咬唇組織了半天語言,“據(jù)說吧,這追花教始祖是一名女子,與那藏風教主本是一對愛侶,后來不知因何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后追花教在南疆勢頭越發(fā)猛烈,卻處處針對這藏風教,而藏風卻是有多遠躲多遠”,王爺此刻臉上寫滿了三八。 “且這追花教不知道是不是因始祖受了刺激,之后只招女教眾,歷代教主、祭司、長老們也皆是未曾出閣過的處子,嘖嘖嘖,放著這么多大好的二八佳人當活尼姑,真是暴殄天物!”其實行走的百科全書倒更像行走的八卦大全,安齊無語的看著那狼涎欲滴的王爺,一拽他衣袖,“走了,看下一家去!” 在跟著王爺繞了大半個城后,終于在城南一處錢莊附近看到了隱雪教的場子,依然是16人的竹轎子,只不過這些人全部是一身雪白,除了那轎中人臉上遮著的紫色面具,額中印著的是一朵白色的六瓣冰晶。 那么,只剩下掩月教了,安齊的心突然“砰砰砰”的跳了起來,那記憶深處的一些東西似乎掙扎著要跑出來,她使勁壓著自己的前胸,唯恐被前面二人看出什么異常。 最后,當快要日落西山時,一行三人終于尋到了掩月教的駐扎地,也是他們轉悠一天下來后,遇見的最后也最荒涼的一個場子,稀稀拉拉的人圍著場中那一片漆黑人影,16個黑袍男子抬著一頂竹轎,轎中端坐一個全身隱在黑暗中的人,連面具都是黑色的,只有額間那一絲絲淺白月牙表明了這人與妖魔尚有分別。 此刻,日漸西沉,月漸升起,逢魔時刻,妖魅蠢動,配著那16個黑衣人詭異的吟哦之聲,安齊覺得自己如墜冰窟,竟是比其他三家更為恐怖陰森。 她一刻也不想停留下去,一轉身,拔腿就跑,身后仿佛有無數(shù)中枯骨伸出沒有皮rou的手指,“桀桀”狂笑著欲抓住她,然后將她拖入無間地獄。 下一秒,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了, “不————”安齊一聲慘呼。 一睜眼,陌生的床帷,和,熟悉的馮茗的臉。 為什么每次醒來都是看見茗哥哥這張放大的臉啊?安齊默默問了上蒼這么一個無厘頭的問題。 “醒了?”一旁,一個清涼的聲音慵懶的響起,“你這丫頭怎這般無用?如此輕易就中了鎖魂術?” “王爺,安齊尚小,又不是習武之人,難免著道兒,何況這巫蠱之術本就陰邪異常,您就別怪她了,要怪就怪您帶她去那種危險的地方?!?/br> “哼,反了你了”,那王爺有些不悅站起身來,“下次你再給我暈一個試試?真丟我淵王府的人,幸虧那掩月教這些年勢頭不行,教眾不多,否則我就把你扔給他們煉蠱用。” 說完,一扭頭,走出了安齊的房間。 “你別介意,王爺他啊,就是這樣,嘴硬心軟,小墨說,你一暈倒,王爺二話沒說就把你抱起來,一路飛奔回來的,那城北的偏遠村莊隔這客??墒怯卸嗬锏啬兀∫换乜头?,也是王爺給你服下了定心丹,那可是王爺花了九年時間、走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采全了藥引煉制的續(xù)命丹啊,一共還不到十顆,他啊,是怕你也……” “嗯?” “沒什么,總之就是,王爺很關心你,別怪他了,好嗎?”馮茗溫柔的把涼被給她掖好。 “嗯,我知道”,安齊乖巧的點點頭。 “早點休息吧,你們也累了一天了?!瘪T茗好脾氣的笑著走了出去,順便給她帶上了門。 門外,馮墨靜靜站著,看著走出來的馮茗, “小墨,沒事兒了,快回去休息吧”,馮茗臉上依然是那種溫柔的笑意。 馮墨點點頭,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什么也沒有說,轉過身去,欲離開。 “小墨……”馮茗卻突然叫住了馮墨,也是欲言又止,良久,嘆了一口氣,“罷了,你快休息去吧!” “嗯。”那悶葫蘆大踏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馮茗望著他的背影,無聲的搖了搖頭,然后一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馮茗確實是個很周到的人,他要了四間上房,安齊房間左側緊挨著王爺?shù)姆块g,王爺?shù)淖髠确块g是馮墨,而安齊的右側房間住的是馮茗,馮墨和馮茗的房間分別在長廊兩側,護衛(wèi)著中間的兩人,安齊于是在被人保護的一片寂靜中美美睡了一覺,醒來時,身上是許久未曾有過的輕快。 “早——”她舒舒服服的伸著懶腰,下樓用膳,遠遠跟那三人打著招呼。 “是啊,真早,巳時剛過,還沒到午時?!?/br> 王爺用那涼涼的聲音回答了她。 “呃……對不起嘛,昨天王爺?shù)乃幪窳?,所以我一時舒服,多睡了會兒,您別生氣了。” 安齊如大黃一般搭著王爺?shù)母觳?,撒著嬌?/br> “把你爪子拿開,吃飯”,王爺沒好氣兒的一抽袖子,安齊笑嘻嘻的坐了下來,依然是昨日那臨窗的八仙桌。 “哎哎哎,你們說,今年誰家贏面最大啊?”鄰桌上的七八位“鄰居”開始聊起了這些時日見聞,安齊豎起了耳朵。 “我猜八成是隱雪?!?/br> “得了吧,還是藏風的吧?現(xiàn)在萬勝賭坊的賠率已經(jīng)到了一比一百了,大家都押藏風?!?/br> “哼,藏風?還不是被追花一路追殺的沒有還手之力?!?/br> “嘖,你懂什么?人家那是客氣,一群大老爺們兒追著人一群女兒家打打殺殺的,像什么樣子?” “那還不如隱雪呢?聽說隱雪大長老的首徒是這輩年輕人中資質(zhì)最高的,堪比當年巫仙?!?/br> “怎么沒押掩月的?好歹那也曾是南疆第一大教啊?” “你也說了,是'曾經(jīng)',現(xiàn)在的掩月教啊,唉……” “你還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這掩月教的靈童要是還活著,怕是今年這祭司還是他們的,可惜啊可惜,三年前,那靈童尋回來時早就死透了,聽說就是藏風下的手?!?/br>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說那靈童是被藏風尋回來又殺掉的,死得可慘了,被剁成了十多塊兒又拼起來還給了掩月,為此,掩月的長老們幾次三番去藏風討說法,每次都被藏風的大長老打回來,他們掩月小輩里又沒什么出挑的,據(jù)說掩月大長老都是因此愁病了的。” “是啊,想想當年,雖說風花雪月并稱,可是他們掩月一個巫仙出來,便抵得了其他三家的總和,可惜啊,這巫仙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 “誰說不是?看來是天要亡掩月啊……” “你……你……你們剛……剛……剛才說的什……什么?誰……死了?” 突然一個磕磕巴巴的聲音斜插進這群人的八卦中,幾位漢子一回頭,鄰桌一個紫衫少年站在他們面前,面無血色,口唇蒼白,正哆哆嗦嗦問著,雙手之中,捏著一對劈成兩半的筷子。 “誰死了?”那少年臉色甚是恐怖。 這一桌大漢瞬間噤了聲,想走又走不了,二樓這一片飯?zhí)猛蝗怀霈F(xiàn)了一陣詭異的安靜。 忽然那少年一口鮮血如柱般噴射而出,對面那個話最多的大漢被這口莫名其妙的血柱噴了滿頭滿臉,氣得一拍飯桌,正欲發(fā)作,卻見那少年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安齊——” 那是她失去意識之前最后聽到的聲音,好像,來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