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臺
陸息輕松躲開,道:“陸某言盡于此,季小公子絕頂聰明,大可自己猜一猜。” 季風這些日子因重傷未愈,身體支撐不了思慮過重,總在想著如何解決危燕三星門的事,卻發(fā)現自己徹底忽略了南屏城,被陸息這么一提及,某些細微的信息才慢慢聯(lián)結起來組合成一個箭頭,不甚明顯地指向南屏城。 他忽然預感不妙,下一秒他險讓一招,對著湖岸大喊:“小和尚,來救我啊?!?/br> 風銀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打斗的二人,看得明白陸息并未下死手,總是在關鍵處不著痕跡的避開微許,打得聲勢猛烈,實則季風并無威脅,但他還是在聽到季風呼救的同時立馬飛身而起,接住了季風,將人好好放在骨扇上邊提劍上前,與陸息打作一團。 陸息被季風叫來的幫手打退數十步,季風立即抽身離開,留下一句:“洵舟,速戰(zhàn)速決?!?/br> 話落便離開了中心戰(zhàn)斗區(qū),回頭看著二人打得翻天覆地,心道該想個什么合理的辦法抽身,就忽得看見小鏡湖岸一側一只粘乎乎的觸須郝然搭在岸邊,正是老巢被幾個陌生人闖入攪得雞犬不寧難以安生的無清本怪了,此時正目光炯炯地看著湖心上空,看起來一副看好戲又略帶焦慮的樣子。 季風靈光一閃,飛快地跑過去一把抓住了無清左右搖晃的觸須,無清大驚,整個身體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回頭,見是季風便要縮進水里,恰就撞進了季風赤紅的雙眼,霎時那雙漆黑的圓眼珠子就失去了焦距,一動不動任季風擺布了。 季風指尖搭在無清軟踏踏粘乎乎的爪子上,一絲細微的金色靈流從指縫流進了無清身體,季風雙眼瞳環(huán)紅色咒文幽光一閃,朱唇半啟,聲音帶著命令般的循循善誘,“一個人在湖中很無聊吧,給你找了個玩伴,看見那個穿黑衣服的人了嗎,去找他玩兒吧。” 話音一落,如同不可違逆的咒語潛入無清識海深處,支配著它躍入水中,身體逐漸變大直至成了水中的龐然黑影,飛速向湖中央游去。 季風朝著湖心上方大喊一聲:“洵舟?!?/br> 風銀看過去,只見水中一黑影正極速向他們襲來,來勢洶洶,他立馬會意,踩著九霄劍往上移,剎那間那黑影已經游至他們下方,猛然破水而出,八爪并用纏上了下方的陸息,不待他做出反應便被拉入了深水中,砸出巨大的水坑,浪花濺起數丈高,陸息直直地看著風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毫不反抗地任澎湃湖水將他淹沒。 季風落在堂子楓面前,召來九骨欽墨抬手一指組成了一片地毯大的雪花懸在堂子楓面前,對他道:“情況有變,現在來不及解釋那么多了,堂子楓,我有一事要拜托你去做。” 堂子楓見他如此嚴肅,正色道:“季兄不必見外,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在所不辭。” 季風道:“鏡海湖水的事暫且擱下,你現在乘著這骨扇即刻啟程去時風門找我小叔叔季之庭,告訴他南屏城有變,讓他立刻過來?!?/br> 堂子楓一驚,南屏城他曾與季風一行人去過,如此世外桃源之地如何也能惹上災禍,驚道:“什么?” 季風道:“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我與洵舟先去南屏城,之后就拜托你了?!?/br> “好,”堂子楓道:“我這便去,你們保重?!痹捖浔悴壬瞎巧燃柴Y而去。 湖面狂風還未完全歇止,風銀逆風而來穩(wěn)穩(wěn)落在季風身后,問:“去哪里?” 季風轉身看著他道:“去南屏城,現在。” 聞言風銀皺眉,“出什么事了?” 季風道:“邊走邊說?!?/br> 風銀立馬召來九霄劍,兩人便御劍往南屏城去,如今他借得沈青崖的眼睛得以暫時復明,只是久了便覺得靈力消耗過大,對沈青崖來說也終歸不好,思及此,識海里響起聲音:“我沒事,你的消耗更大,若有不適,盡早說出來?!?/br> 季風道:“多謝前輩?!?/br> 沈青崖道:“難得啊,你在我跟前如此客氣,我看你心神不穩(wěn),比之在小鏡湖還要更甚?!?/br> 季風抬手撫了撫心口的位置,隱隱灼燒,倒還能忍,只是那片印記下,他的心莫名的不安,他一向預感很準,此時他們愈向南屏城靠近,他那種不好的預感便越強。 腳下山河綿邈,一片祥和,可在他的眼里,在那祥和之下,潛藏著狂風驟雨,他避無可避。 “季風?!?/br> 季風被一聲輕喚拉回神,應道:“嗯?” 風銀問:“你怎么了?方才叫你幾聲,你都沒聽見?!?/br> 季風轉過頭看他,道:“剛才在想事情,你——” 季風話音停住,眼前人眉心微微蹙著,眸中閃爍著一絲慌亂和心疼,風銀抬手去碰他眼角,問:“你為何,哭了?” “???”季風驚訝,隨后風銀欲落不落的指尖終于劃過他臉頰,拭去了那滴淚。 季風視線落在風銀濕潤的手指尖上,說:“我不知道。” 風銀就著那只抬起的手輕輕一揮,腳下的劍消失,繼而出現了一艘金船,他道:“可是累了?休息一下。” 累? 季風根本沒想過這個,但卻在風銀說出這個字的時候猛然發(fā)現自己真的有些累了,風銀撐著他的身體讓他躺下,掩去一部分金船刺目的光。 “一直看著我做什么,閉上眼睛,睡一會兒?!憋L銀的一只手握著季風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他太陽xue,輕輕揉了揉,不斷地給他輸送靈力。 季風覺得先前那種勞神的倦怠感減輕了不少,指尖捻了捻風銀的手,說:“趁著眼睛看的見,我想多看一會兒?!?/br> 風銀道:“等治好了你的眼睛,以后有的是機會?!?/br> “以后是以后,現在是現在,看多久都不夠?!奔撅L仍然眼錯不眨地盯著風銀看,風銀睫毛扇了扇,抬手就覆在風銀眼睛上,擋住他的視線。 季風輕笑,抓著他的手拉下來在掌心吻了吻,又過了一會兒說:“南屏城可能有外人闖進去了?!?/br> 風銀眼神一變,道:“顧江嶼離開南屏城時打開了禁制,不可能有人能闖入?!?/br> 季風道:“再強的禁制也會被人打開,當初他們不就是這么把我送進惘極境的么,我曾經一直忽略了掩月,如今想來,大概他們籌謀已久,只是那邊遲遲沒有什么大動作,也許還來得及?!?/br> 風銀眼底閃過一絲殺意,隨即又變得輕柔,他撫了撫季風的頭發(fā),道:“知道了,你先睡一覺,到了我叫你?!?/br> 本是很溫柔地哄他,哪知季風聽到這話猛地抓住風銀的手腕,頗為激動地說:“你知道你上次這么讓我睡一覺是什么情況么?我一睜眼你就不在了,回來就是一身的血,你這次又想扔下我去做什么?” 風銀先是一愣,隨后被季風的話給逗笑了,說:“你眼睛沒好,我怎么可能放心丟下你一個人?再者,”風銀抬了抬手,纏著他們兩人手腕的紅線閃過一絲光,“無濁前輩不是給我們纏了這個線么,就算我要走,你也能順著他找到我?!?/br> 季風狐疑地看著他,確定他那雙眼睛里沒有別的花樣才放下心來,閉上了眼。 --- 南屏城中央的祭臺之上,粗麻繩倒吊著一排人,發(fā)出嗚咽和□□,掩月就站在這排人之下,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黑氣濃郁的劍,劍身上還附著一層咒文,他眼神里滿是邪氣,輕哼一聲道:“這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閬風的秘術破閬風的禁制,最合適不過了。” 話落他手握上劍柄,緩緩將劍指向跪在他旁邊的少女,用劍尖挑起她的下巴,道:“真是個世外桃源吶,竟然藏著這么大一個秘密,我太好奇了,你跟我說說,這祭臺是用來做什么的?” 桑曉手被綁在身后,下巴被迫抬起,她憤恨地看著那個一身邪氣的人,咬緊了唇不發(fā)一語。 掩月一笑,忽然扭轉劍鋒,凌空一斬,砍斷了一根繩子,繩子上的男人眼神驚懼,慘叫著飛速墜落,只聽一聲悶響,桑曉看不見,蓋是血濺滿地。 她緊緊地閉了閉眼,唇角被她咬破,鮮血汩汩地滲出,一行淚從眼睛里流下,仍舊沒有說話。 掩月道:“不錯,很有骨氣,很冷血,是不是因為剛剛那個人跟你不熟啊?不礙事,我雖不知你心里在意誰,但是看他們每個人都對你這般尊敬,想必你總會因為他們誰的死而內疚一番,這個不行,那下一個?!?/br> 桑曉抬頭看去,瞳孔周然緊縮,“劉伯!” 掩月目光一亮,“緊張啦?不想他死?你知道怎么救他的,他的命就掌握在你手中。” 劉伯被倒吊著血液難通,說話聲音沙啞至極:“小桑,劉伯先走一步了,你千萬不要屈服,顧公子一定會回來救我們的。” 桑曉曲著腿往前爬,泣不成聲:“劉伯,不要!??!” 劍光一閃,掩月頭也沒回地斬斷了繩子,祭臺下尸體已經堆積一片,血流成河,小桑無力地看著劉伯繩子被切斷,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再也不看。 下一根繩子上是一個比桑曉年紀還小的小孩,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哭聲震天,掩月見桑曉一副決然地樣子,忽然失去了耐心,說了一聲“吵死了”便斬斷了所有的繩子,哭聲慘叫聲瞬間就戛然而止,周遭死寂。 掩月走上前掐住桑曉的脖子強迫她站起身,眼神狠戾:“你不說,我自己去看?!痹捖浔阃现韵铝思琅_,劈碎了地宮石門,下到祭臺中心處。 他拖著桑曉打量周圍,除了一些機關沒什么特別的,直往里走,嗅到了一股很輕的血氣,像是被封閉了很多年,又走了幾步,發(fā)現中央石臺直對穹頂有一個范圍不大的陣法若隱若現。 “血陣?”掩月嗤笑:“這個秘密真是不得了啊,世人說道貌岸然罔顧人倫,沒冤枉了你們,誰能想到你們閬風表面與世無爭,背地里竟施展這種陰邪的禁術,要做什么呢?” 桑曉怒然要了一口掩月的手,鮮血橫流,“才不是,休想給我們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我閬風一族世代守護世間,斬妖除魔,懲jian除惡,明明是你們貪心不足?!?/br> 掩月看了看手上的傷口,眉頭都不皺一下,笑道:“這會兒肯說話了?不妨再多說一點?” 桑曉又咬緊了牙關,再不說一個字,掩月一笑,將她仍在地上,走到那個陣法旁邊研究了一番,忽然笑了,笑得滲人:“我明白了?!?/br> 話落他將手伸過去覆蓋在陣法上,那陣法忽然動了,血光鋪滿了整個祭臺,陣法開始運轉,下一秒范圍開始擴大,逐漸囊括了整個祭臺,向著整個南屏城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