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
季風嘭的關好門,轉身撞上了風銀的目光,剛才下意識讓他非要把人拉過來一起睡,現(xiàn)在驀的只剩倆人共處一室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季風靈機一動,眉毛一擰,眼睛一虛,扶著門就滑了下去,風銀本不情不愿但蓋不住下意識的反應,腳步一跨上前就扶著他的手,眉頭一緊,好似也憋著火。 風銀:“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再動用若木之花的力量了嗎?!?/br> 他雖和掩月背后之人目的一樣,都需要拿到若木之花,但他不希望是以犧牲季風為代價,總會有別的辦法,但看季風這個樣子,別沒等到找到別的辦法,自己就被若木之花吞噬了。 季風確實有些靈力透支,但還不至于如此,只是自火海中風銀甩開他手開始,他們一句話都沒再說過,讓他莫名的有些心虛。 “你終于理我了。” 季風又說:“你的手沒事吧?” “管好你自己?!憋L銀扶著不知道那兒不舒服的季風一把仍上床。皮糙rou厚的季風哪兒也沒磕著,卻敬業(yè)的叫喚了聲:“你怎么這么粗魯啊。” 風銀不理他。 季風伸了伸腿撇嘴道:“睡吧,這一覺一定要睡到明天下午?!?/br> 倆人很有默契的隔開躺好,尸體一樣一動不動,沒過多久季風就忍不住了。 這也睡不著啊,剛才不是很困來著嗎? 季風轉過臉,燈火全無,但他依然能看到旁邊人比黑夜更深的輪廓。 “風銀?!奔撅L輕喚了聲。 黑暗中的風銀鼻梁挺立,睫毛上浮,五官線條優(yōu)雅的刻在夜色中,溫熱的氣息縈繞在他耳畔。 雖然不情愿被叫小和尚,但突然叫回了名字,有點奇怪,突然覺得不能再熟悉的兩個字變得有聲有調。 季風問:“你在莊生臺看到了什么?” 風銀眼睫動了動道:“我沒進去?!?/br> “哦?!?/br> 倆人躺的規(guī)矩,中間還豎著一條被子,也不知道為什么不拿來蓋,要放在中間。 風銀輕聲問:“你看到了什么?” “嗯?”季風一笑:“我以為你不好奇?!?/br> “我看見,,,我死了?!?/br> 風銀心里一沉。 空氣陡然肅靜,落針可聞,良久,季風噗嗤一聲:“騙你的,我命硬著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br> 季風不太明白莊生臺所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若真的只是他自己一個人死了,或許還好一些,他便不至于陷在夢魘中無法自拔,畢竟痛苦都將留給生者。 風銀好像沒聽到他后面說的話,心里想到的是堂子楓說最壞的結果一說。 安靜沒多久,季風冷不丁的又冒出一句:“你說,咱倆算不算已經(jīng)很熟了?” 季風向來跟誰都自來熟,不管人認不認,他都能毫無負擔的稱兄道弟,他自己都沒想過為什么會這么問。他和風銀從在鬼節(jié)認識,一路走來,不說歷經(jīng)生死,也是一起共患過難的。 可是他除了知道風銀是從雪蒼山來,猜測他是閬風人,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要做什么?他自然不會問,不是不感興趣,而是沒來由的不敢問。 可在莊生臺,在他可能有的未來中,這個人動用禁術,不惜一切,要做什么?所以他后來他真的死了嗎? 難道世上真有命數(shù)一說,要如何做才能不至于走到那個結局? 假如自己可以不死呢?或者,假如自己和他的關系僅僅是萍水相逢君子之交,就不會有舍命獻祭的結果? “要不你跟我回家吧?!?/br> 季風心里自嘲了一句,他做不到,僅僅憑借一個夢就要讓自己作繭自縛。聽天由命,絕不可能。之前顧江嶼問他憑什么保護風銀,他如今有了答案。不讓他孤身一人面對即將到來的風雨,不讓他以單薄的身軀承受世人的欲加之罪,不讓他如風箏般飄飄蕩蕩無所歸屬,就是他要做的。 “什么?”季風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么一句,讓風銀聞言一怔。 “我是說,等找到昆莫,把所有的事解決之后,我們一起回臨夏?!?/br> 聽風銀沒有立馬拒絕,季風繼續(xù)說:“臨夏很好玩兒的,我可以帶你去霽月樓喝酒,去話世軒聽書,你要是嫌吵了,可以去風舞臺,那里可以聽見一百種風的聲音?!?/br> 旁邊的人安安靜靜的,季風怕自己的話聽起來很奇怪,補充道:“我和洛商經(jīng)常這樣的,他那么喜歡你,有你在肯定很開心?!?/br> 風銀手指節(jié)慢慢扣緊,聽季風繼續(xù)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就像我在那個廢鎮(zhèn)跟昆莫說的一樣,你不用一個人的?!?/br> 季風低緩清晰的話音落下,珠落玉盤般砸在他的心間,不用一個人嗎? 他承認那天在廢鎮(zhèn)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他是有所動容的,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那不過是季風為了讓昆莫信任他才這樣說。 他比誰都清楚,他這世外雪山上落下來的冰跌進了河川,流出了雪原,流進了溫潤的大江大河,遲早會有完全消融的一天,被浪濤吞噬,一滴不剩。就如同在南屏城酒樓做的那個夢,他終將什么都留不住。 風銀心中的聲音無望的呼喊,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一條注定走向深淵的路,他不需要任何人和他一起,也不想要任何希望,只會讓他覺得代價更大,失去的更多。 良久,身旁還是沒有聲音,季風偏過頭:“你不會睡著了吧?” 看見枕邊的人還睜著眼,睫毛眨了眨,季風緩緩吐了口氣,猶豫一陣,最后像是下了決心,道:“你還記得的飛花會那晚的醉漢嗎?” 風銀眸光一閃,視線焦距在上空某一點,聽季風繼續(xù)道:“大家都覺的他是神志不清,酒后妄言。” “其實不管是別有目的還是誤打誤撞,他說的沒錯,你就是十二年前那個孩子,閬風靈族下一任族長,對嗎?” 夜間的風陵渡渡口進入了休眠,條條街道空寂沉靜,房間內(nèi)也靜得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季風低沉的聲音清晰的回蕩在室內(nèi)。身旁人看不清表情,一言不發(fā)。 季風話落,風銀霎時翻身而起,壓在季風身上,橫劍抵在季風脖頸間,隨時能斬斷他的脖子。 “夠了,別再說了?!北溆置C殺的表情下,沒人看見他手左手在微微發(fā)顫。 季風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目光深沉:“我說對了嗎?” 風銀壓在季風身上,臉靠的極近,凍人的壓迫感將季風牢牢鉗住,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見底:“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閬風靈族的下一任族長,十二年前的漏網(wǎng)之魚。所以你最好閉嘴,否則我會殺了你?!?/br> 季風知道他修為深不可測,只要他愿意,動動手指就能解決了他。他看向那雙眼睛,半點也不掙扎,任由風銀鉗著他的身體,壓迫著他的喉管。 “你舍得嗎?”季風眼睛順著風銀往下看了看,喉頭微動,繼續(xù)道:“你若真想殺我,又為什么幾次三番救了我,在西水段,還有莊生臺。你用的才不是什么雪蒼秘術,而是十二年未曾現(xiàn)世的閬風術法,你當真不怕危燕三星門的人發(fā)現(xiàn)嗎?” 風銀壓低聲音,冷然道:“不用你管,你不也幾次三番試探我嗎?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一直跟著我又是為了什么?” 這么記仇呢?季風不合時宜的在心里嘀咕。他承認,一開始的確對他有所懷疑,試探過他幾次,實在是這個人太過驚艷,又來歷不明,季風下意識就那么做了。 兩人同時沉默。良久,季風取下脖子上的吊墜,就著兩人一上一下的姿勢,抬手掛在了風銀脖子上。 從他心里確認風銀的身份起,他便知道自己為何當年非要做這樣一塊吊墜了,無須多深的因緣,只因一眼。不論是十二年前的雪夜,還是鬼節(jié)的驚鴻一瞥,冥冥天數(shù),早有預示。 “我記得你的眼睛本該是這個顏色?!?/br> 兩人之間,碧藍色的吊墜如同深湖,幽邃的湖光靜默地斂動。 季風的眼神從來的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此刻卻無比虔誠,眸光生輝:“我當然有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有一天,這抹驚艷的光芒不再需要用這塊石頭替代,我要世人愧對這抹幽藍,我要找回你曾經(jīng)的驕傲?!?/br> 十二年前的一場大雪可以掩埋鮮血與罪孽,卻掩埋不了這抹源自西境鏡海湖心深處驚攝了世人千百年的色彩。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終將被滌清。 風銀神色越發(fā)復雜,最終還是克制地斂了口氣,低聲道:“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話落季風身上一輕,風銀從他身上下去,徑自往門口走去。季風坐起身,手撐在腿上,道:“你要一個人去找昆莫嗎?” 風銀停下腳步。 “你怎么找?風陵渡那么大,你有目標嗎?還是直接闖進危燕三星門,讓他們把人交出來?” 風銀轉頭,看到床上那人擺弄著白天在石室中拿出來的妖丹,眼神中閃過幾分狡黠。 季風繼續(xù)道:“我知道那天在鎮(zhèn)上還有一個妖類,看樣子對昆莫很重要,所以三星門的人將他帶走了。只要有了這顆妖丹,就可以追蹤到妖丹主人的氣息?!?/br> 風銀不容置疑道:“給我?!?/br> 季風抬手撐起上半身施施然道:“可以啊,我永遠都不會拒絕你,你自己過來拿。” 風銀露出一絲懷疑,但還是走了過去,伸手去拿躺在季風手心的發(fā)著光的妖丹。剛一觸手,便被季風反手扣住。還不待他反應,便被季風袖口中飛速抽出的不知是什么的東西纏住手腕,觸感冰冰涼涼的,還未看清就隱匿了形狀。 風銀立馬抽開手,距離才分開一掌寬,便扯不動了。 季風陰謀得逞的一笑,用力把手往回拉了一把,帶動著風銀往他這邊踉蹌幾步。 “別掙扎了,這是我親手做出來的鎖,除了我誰也解不開,除非你砍了你的手或者我的手,如何?我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比目結!” “你,,,”風銀惱怒地緊鎖眉頭,又被季風一拉,跌在床上,被季風接住。兩張臉陡然湊近,季風眼底盡是頑劣的笑意。 “你什么你,大半夜不睡覺你想去哪兒浪啊,收了我的東西還想走,乖乖躺下吧。” 一股熱意竄上風銀耳垂,染紅了雪白柔軟的皮膚,風銀下意識掙扎著推開,卻被季風一把制止,圈著他一個翻身,輕輕放在了枕側。 “好了別動了,我真懷疑你是故意的。” 季風莫名其妙的話更讓風銀不明所以,風銀被綁住的是右手,而季風是左手,明明只要季風往里挪一挪,兩人就能各自躺平好好睡,季風非要把他放在里邊,手搭在他身上,像是怕人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