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龍巖顯然并不給小乖安慰的機(jī)會。

    看見他們過來，看到他們緊扣一起的手，他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對著小乖笑了笑，面色維持鎮(zhèn)定，音色卻怎么都難掩嘶啞。他說：“我沒事，你也不要難過?！?/br>
    怎么能不難過？

    畢竟是認(rèn)識了這么多年的長輩，和龍巖在一起的那幾年，隔三差五就跟著他去奶奶家蹭飯，甚至她回到c市的第一時間，在一連串的烏龍事件的摧殘下，還記得第一時間去探望奶奶，可現(xiàn)在，她就這樣毫無預(yù)兆、悄無聲息地走了。

    蔣小乖想著，眼眶又開始泛紅，酸酸澀澀的，哽得她說不出話來，最后只是無力地“嗯”了一聲。

    她這副脆弱又堅強(qiáng)的樣子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時光似乎在她身上帶走了一些東西，卻也保留了一些東西。龍巖毫不自知地就伸出手去，想要擦拭她的眼睛，卻在舉起手的下一秒，動作定在半空中。

    蔣小乖并沒有看見他的動作，她緩緩地側(cè)過臉，微仰著頭面對身旁的韓續(xù)，而后，韓續(xù)的紙巾就在她臉上輕輕擦拭，之后塞到她的手里。

    他們的動作一氣呵成、默契十足，并沒有刻意和停頓。

    一絲苦笑慢慢凝上龍巖的嘴角，可很快，幾乎是剎那間，他就收回手，從兜里掏出一只錦盒，遞給小乖。

    “上次奶奶忘記給你，她說，”即將說出口的話對他來說似乎有些艱難，他頓了一下，緩緩地說：“她說，她希望你幸福?！?/br>
    打開錦盒的那一刻，蔣小乖覺得自己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盒子里裝的東西，她大概猜到了。

    果然，那紅色的錦盒里，躺著一只古樸的戒指。

    這只戒指，是當(dāng)初奶奶送給她的，奶奶說，這戒指是龍巖的爺爺曾經(jīng)送給她的，銀的，不值錢，可送這禮物時的心意卻是最純摯的。

    可是后來，龍巖的爺爺和奶奶還是分開。小乖還記得奶奶把這戒指給她時還自嘲道：“給你這個好像有點(diǎn)不太吉利。”畢竟這對戒指的主人并沒有得到善終。

    可是，蔣小乖心里明白，這戒指是對奶奶來說是多么重要，雖然當(dāng)初海誓山盟的人并未地久天長，可那一刻真摯的心意卻值得人永久銘記。她知道奶奶送她戒指的寓意也是希望她珍惜眼前人。

    只是這戒指好像真的不吉利一樣，后來蔣小乖和龍巖也分手了。分手后，她把戒指還給了奶奶。

    然而，幾經(jīng)輾轉(zhuǎn)，這戒指最終還是落回到她的手上，這是奶奶對她最后的祝福。她希望小乖能夠明白自己所想，抓住自己想要的，不要給短暫的人生留下不可彌補(bǔ)的遺憾。

    而不遠(yuǎn)處，這戒指的真正主人長久地伏在墓碑前，一蹶不振，從數(shù)分鐘前就再沒換過姿勢，也不許人上前打擾。

    龍巖的目光在墓碑前爺爺?shù)纳砩贤Ａ?，眼睛里滿是不忍，卻終究沒有上前攙扶。

    蔣小乖認(rèn)出這老人是前幾天在醫(yī)院見過的那一位——龍巖的爺爺，他的狀態(tài)看上去很不好，似乎隨時都會昏厥過去。她忍不住問龍巖：“你不去看看嗎？”

    “爺爺他不希望人打擾?！饼垘r此刻的表情當(dāng)真復(fù)雜，雖然對她講著爺爺?shù)墓适拢赡乔榫澳切木?，跟自己又是何其相似?/br>
    “當(dāng)年和奶奶分開后，爺爺就獨(dú)自一人離開了c市，這么多年都沒有再回來。其實他早就后悔了，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賭氣和奶奶分開，這么多年，他和奶奶都沒有真正放下對方，可是他們都糾結(jié)于自尊心，因為驕傲和尷尬，誰都沒有先開口。直到奶奶查出癌癥，爺爺?shù)弥⒌漠?dāng)天半夜，就趕了回來，每天陪奶奶呆在醫(yī)院治療，寸步不離。如果他能早點(diǎn)走出這一步該有多好。”

    龍巖說不下去了。

    很平常的故事，也是很不平常的故事，蔣小乖聽得心里難受，看著爺爺毫無生氣的背影，想起奶奶在醫(yī)院的欲言又止：“不要像我一樣……”

    她的目光停留在爺爺?shù)纳砩希鋮s很清晰地聽到龍巖的聲音，很堅定，滿載著期望：“小乖，奶奶把這個戒指再送給你，其實就是想……”

    “我知道。”蔣小乖收回目光，打斷他的話，手指往旁邊摸索幾寸，摸到韓續(xù)的指尖，握住，“我明白奶奶的意思，我會珍惜眼前人，不會給自己留下遺憾的?！奔傺b看不到龍巖眼底那一絲絕望，她笑道：“龍巖，你也是?！?/br>
    其實在龍巖說出之前那句話時，韓續(xù)是想打斷他的，可是來不及張口，小乖就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斬釘截鐵地說出這番話。

    韓續(xù)緊抿的薄唇緩緩地抿起一個小小上揚(yáng)的角度，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而手上，蔣小乖握著他的手，正在緩緩收力。

    后來離開時，韓續(xù)還是建議小乖：“讓這個戒指物歸原主吧，如果你想要戒指，我給你買?！?/br>
    韓續(xù)不說，蔣小乖也有這想法，畢竟這戒指承載了爺爺和奶奶年輕時一段美好的回憶，再難以追回。如今奶奶走了，她至少應(yīng)該為爺爺留下個念想，她想奶奶應(yīng)該也不會反對的。

    她和韓續(xù)一起來到墓前，看到爺爺癱坐在地上，眼睛緊緊盯著墓碑上那笑靨如花的女人，目光悠遠(yuǎn)空洞卻又專注無比，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他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整個人沉在在照片上的笑容中，抑或是，他自己的追憶與后悔中。

    蔣小乖沒有自我介紹，直接拿出錦盒遞給他：“爺爺，這是奶奶生前送給我的，她說這戒指雖然不值錢，但是當(dāng)初作為禮物被送出去時所代表的那份情義卻是很珍貴的?！?/br>
    “謝謝。”爺爺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小乖一眼，卻將錦盒緊緊地握在手心，緩緩地，放在胸口。

    轉(zhuǎn)身離開時，蔣小乖看見他渾濁黯淡的眼睛中，低下兩滴清淚，耳邊，是他壓抑至無聲的啜泣。

    回去的一路，兩個人都沉默無比?？紤]到小乖現(xiàn)在情緒比較低落，需要安靜，韓續(xù)帶她回了自己家。

    他打開門，蔣小乖就乖乖地跟著他進(jìn)門，換鞋，然后，看見沙發(fā)上他隨手脫下的外套，習(xí)慣性地拿起，一言不發(fā)地往他的衣帽間走去。

    韓續(xù)立在玄關(guān)處，手中還握著來不及收好的鑰匙，動作頓了頓，寂靜無聲地凝望著她的背影。

    她輕而緩慢的腳步，雖是無聲，卻像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弦之上，帶起胸口嗡嗡震動。

    他低頭看著自己握著鑰匙的右手，手指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腦子里驀然浮現(xiàn)出那晚在jeremy酒會上她一本正經(jīng)的瞎掰：“他的雙手干燥而修長，指節(jié)分明，每一顆指甲都修的短短的，圓潤飽滿。”

    雖然是瞎掰，但她觀察地還挺仔細(xì)。

    他反復(fù)打量著自己的手指，一絲淡淡的笑意浮上嘴角，突然就覺得這手指空空蕩蕩的，單點(diǎn)得簡直刺眼。

    戴上戒指，會不會好一點(diǎn)？

    作者有話要說：喂，“龍陽”先生，你的盒飯！恭喜殺青，做了這么久的炮灰，你也是蠻拼的~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這個念頭猛然一閃,韓續(xù)自己也是失笑。

    蔣小乖掛好衣服出來時就看見他一個人站在玄關(guān)那發(fā)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笑什么？”

    冷不丁被她一問，韓續(xù)像是被發(fā)現(xiàn)秘密的小學(xué)生,先是愣了一秒,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正色道：“笑你手指粗?！?/br>
    “?。俊笔Y小乖條件反射舉起自己的手左右打量，雖然他的話太過耿直，但她竟然覺得認(rèn)同。

    她的臉上出現(xiàn)一抹遺憾和羞赧之色，嘆著氣嘟囔：“肯定是因為做了太多家務(wù),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