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林艷不想多爭執(zhí),她決定的事誰也攔不住。 白秀娥見她不說話,以為林艷是被嚇唬住了,就軟下聲來。 “出去打工的姑娘,名聲都差著呢,回來連婆家都找不到。媽是為你好,你是我的女兒,我能害了你不成?!彪S即又去摸林艷的手:“家里鬧了嗎?吃虧了嗎?桃子和梅子怎么樣了?” 林艷就把那事和母親講了。 白秀娥聽得心驚rou跳,隨即摸了摸林艷的頭發(fā):“好孩子,以后可不敢再這么什么都不顧的往前沖。你轉(zhuǎn)過身去,讓媽看看背上有沒有撞到?!?/br> 林艷摸著有些疼,肯定是青了,也沒轉(zhuǎn)身:“不是什么大事。” “你大伯不想幫我們家,不然也不會等那么久才到?!?/br> 林艷說:“我知道,這事我心里有譜。我都那么說了,他要是慫了,那才被人戳脊梁骨呢?!绷旨议L子,連自家侄女都護不住,會被人嘲笑。 “苦了你,孩子,以后再遇到這事,東西砸了就砸了,咱家什么都沒有,你和meimei別傷到就行?!?/br> 林艷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木棍。 白秀娥也沒心思睡覺,皺著眉頭:“你爹快回來了,回來就有人給咱們家撐腰?!彼吭诟G洞的墻壁上,念叨:“我也不是非得要個兒子,你們姐們幾個,也是我的心頭rou。可是咱們這村子小,人的眼界就這么窄。沒兒子是會被罵絕戶頭,斷子絕孫肯定是做孽了才有的報應。你爹是個好人,性子直,擔上這樣的名聲,心里也難過。他雖然不說,可我知道……” 林艷很困,靠著墻壁漸漸睡著。 夢里,她剛剛拿起了槍,就被從天而降的炸彈炸死了。她看到自己的尸體炸飛出去,掛在槐樹上,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漫天的烏鴉飛來遮住了陽光,叫聲凄涼。 林艷不知道為什么哭,就是一個勁的流淚,傷心壓抑。她被搖晃著,睜開眼,天已經(jīng)大亮,母親滿臉驚慌,緊緊抓著林艷的手。 “艷兒,你是怎么了?夢魔了?” 林艷抬手抹了把臉,滿手的水漬。 抿了下唇,說道:“沒事。” 她揮開母親的手,走了出去。 站在這個山坡上,她望著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那時候她的愿望是吃飽不挨餓,她挖墳掘地都干過。她的師父是個半桶水的道士,最后死在財上。 她抬手抹了把臉,天冷,已經(jīng)下霜,草地上白茫茫一片。 “艷子你怎么了?” 母親追出來。 林艷轉(zhuǎn)移話題,說道:“包袱里有吃食,你先吃了。馬上我送你翻過這座山,到了舅舅家,記得給家里捎信。” “你不用送了?!?/br> 母親姿勢笨拙,吃了快干饅頭,找了根樹杈當拐杖,走路小心翼翼。 “我自己知道路,回去看著meimei。” 林艷不放心:“沒事,我交代二妹在家,她很懂事?!?/br> 她送母親翻過山,走了差不多十里地才看到碼頭。 日頭正當空,她讓母親在陰涼坐下歇息,自己連忙跑過來找船。 剛到碼頭,就見一個機動船轟隆隆的開來,船頭站著七八個男人。林艷左右看看,這邊碼頭上的木船都沒有船夫,可能是回家吃午飯了。 林艷從那個時代來,也沒怎么見過這種船,就多看了幾眼。船夫坐在船頭,扭動著把手。 林艷跑了一圈,也沒找到,回頭就見母親挺著大肚子朝碼頭走來。她包著頭巾,穿著外套,明明才三十多歲,看起來像四十多。 林艷跑回去接母親,就碰上了剛剛坐船的那伙人。他們穿著簡單的衣裳,背著行囊,走在中間的是個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其余幾個年輕,上了碼頭,往這邊走來。林艷眼尖,一眼就掃到他們的裝備。腦中精光一閃。如今自己是困在山溝里,在這窮山僻壤,想要賺錢,只有一個辦法。 那機動船好似要開走,林艷上前喊了聲:“船家,請問你去那里?能捎個人不?” 這么一喊,那群人都轉(zhuǎn)頭看過來。 船家視線也落了過來:“回縣城。” 林艷舅舅移民分到了縣城。 林艷朝他們點頭,她攙扶著母親,低聲說:“這個船家認識不?” 剛剛還沒靠岸的時候,她就聽船家說的一口方言,才敢搭船。 農(nóng)村都這樣,十里八村都混個臉熟。說起那家,都知道一二。 “以前和你爹來的時候,搭過他的船。” 林艷放下心來,去和船家交涉,虧得都是認識,就免了白秀娥的船費。母親上船,拉著林艷的手交待了無數(shù)遍:“照看好家,看好自己和meimei?!?/br> 船開走了,河水拍打岸邊,發(fā)出聲響。她轉(zhuǎn)頭看了這邊地勢,才往回走。 林家住在秦嶺一帶,那些人背著的行囊,看形狀肯定有洛陽鏟。林艷的師父是做這個的,當年林艷小小年紀跟在他身后漫山遍野的跑,林艷師父膽子太小,只敢刨小墳堆。 林艷膽子也不大,她還想多活幾年呢。 林艷走的不快,一路上也就再沒看到那些人,回去的時候,都晌午了。鍋里還有剩飯,她湊合吃了一點,隔壁的張嫂子就來串門了。 進了院子,探頭探腦的看了一陣,視線落到林艷身上,她正捧著碗吃玉米飯,就笑著說道:“二嬸子去那里了?怎么不見人呢?你今天一早就不在家,去那里了?中午來你家串門,桃子在做飯。” 林艷就著咸蘿卜條吃完了碗里的飯,語氣不冷不淡:“有事嗎?” 張嫂子看她這樣,楞了一下,隨即拿出手里的鞋底,說道:“在家沒事,找二嬸子說說閑話?!?/br> 昨晚計生辦沒抓到人,婦聯(lián)主任把她罵的狗血淋頭,沒抓到證據(jù)還被林家擺了一道,擱誰也是氣難平。 林艷看了她一眼,舀水倒進鍋里,洗碗:“你什么時候見我媽在家了?我都好久沒見她了,你這消息比我靈通啊。” 張嫂子表情一頓。 林艷說:“也別總盯著別人家,誰家沒個事?!彼仡^看著張嫂子,笑的眉眼彎彎:“嫂子,你家也是個女孩吧?張哥不想要個兒子?” 張嫂子臉一下子就變了,手指緊緊捏著鞋底。 林艷把洗鍋水倒進牛喝水的石槽里,看了張嫂一眼,視線下落,放在她手中鞋底上。 “嫂子,不是我說。少說點閑話,鞋底早就納完了。” ☆、第四章 林家有牛,早上是林桃添得干草。林艷這閑下來了,就去把牛趕到山上。 秋天沒莊稼,她也不用看著就放心回來。 馬上都冬天了,母親這要懷孩子坐月子,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她得為meimei做雙棉鞋。學了兩個鞋樣,還沒來得及做,兩個meimei就背著書包回來了。桃子晚上還要上自習,她都初一了。林艷去做飯,她燒火。 “爹什么時候回來?媽呢?還回來嗎?” 家里實在沒什么吃的,林艷蒸了老南瓜拌在玉米面里揉開,打算蒸饅頭。 蒸熟的老南瓜散發(fā)著絲絲香氣,林艷給兩個meimei一人分了一塊。 “爹在外面干活,媽過幾天就回來,吃吧,晚上我再燒個菜粥?!?/br> 趁著天亮,趕緊把饅頭放進蒸籠。天黑了就要燒煤油燈,煤油也貴啊。 林艷想著,也吃了半個南瓜。這個季節(jié)的南瓜,水汪汪的沒什么味道。紅薯比南瓜好吃,可是地窖里的紅薯也不多,吃完就沒了。夏天能用點野菜摻著吃,可是冬天,日子就沒那么好過。 林艷趁著饅頭上鍋蒸的空擋,玉米碎加了干菜,沒有油,倒了點鹽??粗悬c稀,就又找了塊南瓜放進去。粥剛剛煮好,兩個meimei盛上,遙遙聽見父親的聲音,另外還有幾個人的腳步聲,很沉。 林艷眼眸一轉(zhuǎn),就聽林桃說:“爹回來了是不是?” 林艷擦了擦手,出去:“你趕緊吃完去上自習,梅子也乖乖吃飯,我去看看?!?/br> 出門,遠遠看著父親帶著七八個人走了過來,林艷眸光微瞇,表情沉了下去。 這時天還沒黑,中間和父親說話的男人是穿中山裝那位,好似感受到林艷的目光,就抬頭看了過來。林艷表情沒動,隨后父親也抬頭看過來:“艷子,站門口做什么?” 等父親走近,林艷接了他手里的行李:“桃子說聽見你的聲音,出來看看。” 父親進門,招呼一干人坐進去。林艷去屋里放行李,父親才出去沒多久,怎么突然停工把衣服都帶回來了?林艷思忖,卻沒直接問。 父親招呼他們坐進去,林艷觀察到那位穿中山裝的男人雖然一直走在中間,看似是這群人的領(lǐng)頭,實則不然。凳子拿出來,穿黑色休閑裝的高瘦男人先坐下去。 林艷就多看了他一眼,因為人多,一晃就擋住了視線,她現(xiàn)在是個未出嫁的小姑娘,盯著人看不禮貌。 “艷子,去倒茶過來。” 林家沒有院墻,所以客人進來就直接進屋了。三間瓦房,中間的屋子里放著一張四方桌子,四把長板凳,剩余的都是矮凳。 安然去端茶,兩個meimei年紀小,沒見過什么,伸頭在看。林艷視線掃過來,聲音沉了下去:“看什么看?吃完飯一個上自習一個去寫作業(yè)?!?/br> 兩個meimei都是聽話的,連忙坐回去乖乖吃飯。 林艷在琢磨,他們怎么會跟父親回來?這是想做什么? 家里沒有茶杯,只有瓷碗。燒了開水,還沒拎回去,父親就出來了,走到廚房:“艷子,你媽呢?” 林艷把碗遞給他:“昨天晚上計生辦的人來抓,今天中午送她回舅舅家了?!?/br> 林建成一愣,表情僵住了。 “怎么回事?不是不抓了嗎?昨天鬧起來了?” 他話說的有些急。 林艷三言兩語把事情講了明白,就說道:“改天你要有時間,去舅舅家看看。暫時住在那邊也行,咱們村子比較亂?!?/br> 林建成覺得長女說的話有道理,可到底是放不下心,心事重重。 “那些人怎么領(lǐng)家里了?” 林艷不好直說,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林建成的長女,如果說出那些人做什么的,怕是要引起懷疑。 林建成視線一轉(zhuǎn):“大人的事你別管了,今晚你和meimei睡的西頭屋,他們在這邊住一天?!?/br> “交房費嗎?” 林艷倒是不客氣,她知道林建成老實:“你怎么不在村子里蓋房子了?突然回來?” 林建成臉色有些變了,呵斥她:“你怎么小小年紀什么都提錢?” 林艷看著他不說話,那目光干凈的讓林建成有些不自在。 “隔壁村的房子蓋完了,回家路上遇到了。錢會給的,你就別cao心了?!?/br> 林建成端碗回去,倒了水給幾個人喝。林桃出了飯就去學校,林梅在寫作業(yè),林艷看著遠處天邊,冬天快到了,該怎么過? 他們在屋子里說話,過了片刻,林建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