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洛秋不會武，上官蓉連忙飛身上前擋，卻被三個殺手纏住。鋒利的長劍在沐心慈喉間猛然收住凌厲劍勢，沒有碰到她的肌膚。

    沐心慈嘲諷的笑聲更狂了?！翱窗衫铑＃∧憔褪巧岵坏脷⑽?！你就是愛我！舍不得我傷我舍不得我死！”

    沐心慈笑猛然收住，咬牙切齒，發(fā)了毒誓，“舉頭三尺有神明，我沐心慈發(fā)誓，我若一天不死，大燕皇室必跟我沐家一樣，斷子絕孫??！”

    “沐心慈！是你逼我殺你的！是你逼我！！”

    李睿青筋暴跳，雙目赤紅猙獰，長劍寒光一閃，沒入沐心慈心口。

    rou裂骨斷的疼，穿心而過的疼。

    沐心慈一手握住長劍，渾不在意，扯了一邊的嘴角，狠戾的笑，剛一張口鮮血便涌了下來。盯著李睿血紅的的眼睛，“你的劍在顫抖……看吧……你，愛我……”

    兩雙眼相對而視。沐心慈看見了李睿眼里閃動的水光，虛弱的笑更加嘲諷、痛快。

    “我愛的不是你！我愛的是玲兒！是玲兒！”

    李睿一大吼，拔出長劍，沐心慈倒地，血染了范舊的鳳袍，紅的如她冊封大殿上那日般，鮮艷奪目。

    “皇上！”高手追著皇帝李睿跑出大殿。

    御醫(yī)，御醫(yī)?。±铑／偪竦呐茉趯m闈的甬道上。他想起了，上一次這樣的奔跑，是二十歲時，他和剛成為他妃子的沐心慈在這里嬉鬧追逐，暴雨突至，他拉著她從這條路上跑過……

    可今晚，他殺了她！他殺了她……

    ……

    “娘娘……娘娘……”上官蓉把沐心慈扶住，她的血把上官蓉的衣裳都染紅了。

    “九幽公子馬上就到了，娘娘你挺住?。　鄙瞎偃?、玉洛秋束手無策。九幽來無影去無蹤，只盼他沒走太遠(yuǎn)……今夜這一切，都是沐心慈有意策劃的，她們都明白。沐心慈的路已到盡頭……

    正這時，一個黑影閃過，地上的沐心慈已經(jīng)到了黑衣男人的懷里。九幽。他還是安靜的，黑色斗篷擋住了他的臉，不辨悲喜，只是那雙白玉一樣的手，骨節(jié)緊繃了，微微的顫抖著……

    沐心慈張了張口，鮮血流了一下巴。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伸手揭開蓋在九幽頭上的黑斗篷帽子，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無力的笑。

    “……我就知道……你長得……好看……”果然是他，當(dāng)年失蹤的陳國質(zhì)子，傳說天下最美的那個男子……

    九幽面無表情，一雙黑色冷玉般的眸子，卻浮起一層微不可見的悲傷的水光。

    “主人……我去把他殺了給你陪葬！”九幽刻板的說。他的喜怒哀樂，從不在臉上，亦無人猜透。

    “不，不要殺他……我不要他陪我……我要你……要……”最后那個“你”字，已散落在空氣里無聲。 沐心慈雙目失去神采，死了。一世坎坷、迷離，盡散風(fēng)中，隨煙而化……

    末了，一切糾葛，總算歸于塵土，解脫了……

    第一次，九幽伸手撫摸了沐心慈的臉頰，一寸一寸，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淚水，包括那一道道可怖的疤痕，最后，停留在沐心慈沾滿鮮血的唇上。

    九幽淡色如冰的唇，緩緩的印了上去。他奢望了一輩子，卻只能在她死了才敢吻她。他愛她，愛到……就算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飴……

    那一夜，廢后沐心慈殞命，毒公子九幽不知所蹤，青玉宮里的兩個宮婢飲鴆自盡，玉洛秋、上官蓉帶走了沐心慈尸首，埋在崇山之上，后不知所蹤。

    ☆、第2章 祭王山上雪千重

    天地蒼茫，白雪皚皚。九州大陸極北之地，從前的天蟬國祭王山上，血蓮在雪白山谷里綻放著，白雪中點點妖嬈

    山頂籠著霜氣朦朧，山洞前跪著一個人，支劍跪地，渾身落滿雪，雪下一身黑衣。雪風(fēng)吹著他烏長的頭發(fā)，冰氣在他雋秀的眉和睫上，結(jié)了霜花。

    “求圣人成全。”聲音冷硬，和冰雪一樣。

    “要我說多少次！我說不行就不行，就算你再在這里跪上半個月，我還是不會把靈石借給你！”白須發(fā)老者怒拂了袍袖，怒容滿面。這男人已經(jīng)在他住的洞口跪了十多天，幾次暈厥，還是不肯走。

    “求……圣人成全！”九幽又是頭往下重重一磕。

    傳說，祭王山上隴上老人的靈石，能逆天改命。九幽憑借一身過人本事和不怕毒的體質(zhì)，拼了命，才得以到這洞口前。

    “哼！”隴上老人揮袖啪一聲朝洞壁一擊，洞口石門轟隆閉上。

    九幽跪在風(fēng)雪里，堅定不動。

    “求圣人成全！”

    聲音鏗鏘，穿透洞府，直達(dá)隴上老人耳朵里。這個男人好內(nèi)功，體質(zhì)特殊，使得一手好毒，放在天下間，定是個極為恐怖的人物。可他現(xiàn)在卻低三下四的，在他門前跪著求了這么多天。

    隴上老人好奇心被勾起。與世隔絕近兩百年，如今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樣子。何朝、何代，今夕何年……又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能讓他這么付出……

    如果，明早他還沒被凍死，他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第二天黎明，暴風(fēng)雪將至，隴上老人石門還緊閉著。九幽的眼睛越眨越緩，身體搖搖欲墜，已到極限。

    九幽凍僵的手，從懷里掏出一只珠釵，赤鳳銜珠釵，是燕國皇后的特有的信物。釵子因為貼心窩放著，還帶著身體的微溫。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真的只能眼睜睜讓她死嗎……

    “阿音……”九幽低聲的呢喃了一句，幾不可聞。阿音，是沐心慈的閨名。他從不敢在她面前提，只能獨自在人后，對著這支簪子暗自癡戀，不敢被她發(fā)現(xiàn)。一藏，就是二十年。

    “阿音……”

    風(fēng)雪急驟，又是極北之地，徹骨的寒冷將九幽寒了透。他，大概快死在這里了……

    風(fēng)雪越來越大。

    這時，石門終于開了，隴上老人終于出現(xiàn)。

    “你要拿去改何人的命？”

    “……大燕皇后，沐心慈?！?/br>
    “老夫在祭王山上百年，不曾聽過這等黃毛丫頭。她是你情人？”

    “……”九幽沒有承認(rèn)也沒反駁。心里隱約也有著那樣的希望，只可惜，現(xiàn)實卻非如此……

    “你為何要改她的命讓她重活？她是大善人？你，老實告訴我?！?/br>
    “……她善人，也是惡人。殺過許多人，也救過許多人，沒有她，天下不會大統(tǒng)，沒有她，歷史會重寫?！倍潭桃痪湓挘瑢逍拇瓤部啦ㄕ鄣囊簧M數(shù)概況。

    隴上老人立刻來了興趣。一統(tǒng)天下的女人，救人、也殺人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女子。

    大約是山上的日子真的過乏味了。他也想，換個活法，如今，他氣數(shù)將盡，就當(dāng)最后再看看這天下吧。

    “要我助你也可以，不過，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如果逆轉(zhuǎn)輪回，回到過去，你會成為跳出輪回的存在，被另一個你取代。也就是說，就算她活了，現(xiàn)在這個你，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如此，你還要逆轉(zhuǎn)輪回讓她重活嗎？”

    九幽低垂著頭，玉白的手指在黑色袍袖下收緊，握成拳，心頭感受著那根珠釵的溫度……

    “……要！”

    隴上老人有些觸動。這個滿身是毒的男人，看似冷血無情，或許，最是癡情。

    “好，我?guī)湍?！?/br>
    隴上老人回洞府帶上靈石，與九幽一道下了祭王山。山下，舊時的天蟬國已成了燕國的土地，朝代早已更替。

    兩人連夜趕路，趕到埋葬沐心慈的崇山。

    昨日新墳，今日黃草枯。誰能想到，這捧黃土下沉睡的，是助燕皇叱咤風(fēng)云一統(tǒng)江山的燕國皇后沐心慈，那個傳言面如仙子，心如菩薩、救黎民于水火的才女，也是那個手染鮮血、殘忍的廢后。

    “我最后問你一次，你果真不后悔？”隴上老人捻起一撮兒黃土，拿出靈石，碧色幽光瑩瑩。

    “圣人請吧！”九幽緊握著手里的赤風(fēng)銜珠釵，下定決心。

    隴上老人點了點頭，閉了眼睛，靜立片刻，繼而寬袍一揮，靈石騰空而起，枯槁蒼老的手指快速虛空寫下咒文，頓時靈石碧光大盛，光芒沖天而去，直上九霄。

    黑夜剎那亮若白晝！乾坤顛倒、日月同窟、江河逆流……

    光陰倒轉(zhuǎn)往復(fù)，輪回之門被逆轉(zhuǎn)……

    滿目白光之間，九幽只聽隴上老人呼天一喝——“魂兮速歸！”

    刺目光芒之后，一切歸于黑暗，深邃得……吞噬一切……

    九幽只覺身子頓然一輕……

    ……

    “哎喲，二小姐你怎么還睡著吶，老太皇都到相府門口了！快起來吧……”老mama的聲音，焦急又無奈。

    庭院圓拱門外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個呼喚聲——“阿音啊，阿音……娘來給你檢查檢查著裝。老太皇來咱們府上了，可不能冒犯了他老人家。”說著呵呵笑起來。

    錦裙夾襖的華貴婦人扶了扶額上的步搖，進(jìn)屋來。

    “喲，怎么還在睡?？炱饋砝??！崩钿桨雅畠簭牡窕ù采戏銎饋?。“平日你都格外有眼色，怎生今天這般要緊的日子還懶散松懈了，我的小姑奶奶?！?/br>
    李浣對丫頭夏菱招了招手?！皝?，扶小姐起來穿衣梳洗。”

    沐心慈終于睜開了眼睛，看見帳幃邊繡著的梅花小帕，眨了眨眼，愣住了。

    “怎么了，女兒，睡糊涂了？是不是，昨晚的酒勁兒還沒過呀！”

    李浣連忙用濕毛巾給沐心慈擦臉，嘴里嘀咕著，“都怪老爺，說什么‘沐家女兒都要上馬背打天下，喝點酒不算什么’，十一二歲的娃娃，喝那么多，怎么受得住喲……”

    沐心慈癡愣的任丫鬟們給她梳洗穿衣，眼睛環(huán)顧了四周，最后停在李浣身上，試探的張了張口。“……娘……？”

    李浣只當(dāng)沐心慈昨夜醉傻了，吩咐丫鬟秋霜去煮些苦茶來，給她醒醒神。

    夏菱給沐心慈梳了個垂掛髻，綴上幾顆珍珠兩朵小花。沐心慈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小巧精致的臉，身著繡小花短夾襖，錦緞刺繡裙，小繡球鞋……

    沐心慈摸了摸臉，又摸了摸只微微隆起的胸脯……

    “阿音，腦袋還暈著嗎？要不要娘去藥園子找趙大夫拿點清神香？”李浣擔(dān)憂。

    沐心慈搖搖頭。門外跑來個褐衣小廝，急急報道：“夫人夫人，老爺讓您趕快帶二小姐過去，老太皇在前廳問了二小姐幾回了?！?/br>
    “就來了就來了?！崩钿睫D(zhuǎn)身又對女兒沐心慈道，“阿音，咱們快走，老太皇雖然脾氣還算好，但伴君如伴虎，不能怠慢……”

    李浣拉了女兒往前堂走，路過桃花小院兒。

    春雨后，滿庭桃花冷香撲鼻，嫩紅的花瓣滴水沾露，分外妖艷。沐心慈聞著滿院花雨氣息，忽然頓下腳步。

    “娘，現(xiàn)在是哪一年？”

    ☆、第3章 人面桃花舊春風(fēng)

    李浣這下真覺得女兒有些奇怪了，摸了摸她額頭。難不成，喝酒喝壞腦子了？

    “天賜元年啊，咱們燕國太子李昭大年后剛即位，太皇已經(jīng)訂下你作皇家媳婦兒了啊傻丫頭。新婚大典就在十三天后了，怎么這么重要的事你都給忘了呀?！?/br>
    “天賜……元年……”沐心慈心頭猛地一震，慌忙四顧——

    滿庭桃花燁燁，儼然她兒時玩耍的桃園。再看看自己，以及年輕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