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舒以安目光悠遠的盯著隔壁院子里小孩兒玩耍的小身影,也瞇起了眼睛。 “更多的是,說服我自己?!?/br> 他太了解她,舒以安認(rèn)定了的事情從來都只有她放棄的,從來就沒有因為任何原因讓她退縮的。所以她才會說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話來告訴他,舒以安,是一定要離開褚穆這個人的。既然這樣,他又怎么挽留呢。 其實褚穆完全可以以一種強硬的手段的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不管她如何的反抗只要他能狠下心來把她困住,事實上,直到舒以安出院的前一天,褚穆都是這么想的。尤其是隋晴從病房門出來的那一刻,他原本那種陰暗的想法才真正是有了決定。 可是,那么冷靜理智的褚穆卻敵不過舒以安的眼淚,敵不過她抱住自己可憐兮兮的那一句,我不快樂。原本他所有的堅持都在那一瞬間分崩離析。他想,他得放手了。是必須。 從醫(yī)院回來以后,舒以安就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像是做完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眉眼間那種濃郁憂愁都不見了。褚穆掃了眼墻上的時間,匆匆穿上外套逃一樣的出了湖苑。 “我出去一下,晚上回來,有任何事馬上打給我?!?/br> 十天沒去上班,他根本不知道部里是個什么情況,也許……早就翻天了吧……褚洲同也在舒以安住院的時候打過電話來,告知他老王頭那件事的處理結(jié)果,順便開恩給了假期。褚穆是一個十分有條理的人,既然答應(yīng)了舒以安離婚,那就得把所有的后續(xù)都做好。至少,不能讓她再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了。 而正在湖苑里靜養(yǎng)的舒以安,聽到褚穆關(guān)門離開的聲音時,卻立刻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屏幕上,茱麗的名字清晰異常。 從律所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紀(jì)珩東靠在車邊百無聊賴的抽著煙,見著褚穆從臺階上下來忙掐了煙迎上去?!霸趺粗??完事兒了?” 褚穆把手中份量不輕的檔案袋隨手扔在他的車上,嘆了一口氣有點頹廢的靠在車門上。 “全完了。” 全完了,不知道說的是這樁婚姻還是剛才辦的事情。 紀(jì)珩東撓撓頭有點尷尬,一向自認(rèn)為三寸不爛之舌的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安慰這個自己大哥一樣的人。 “那個……你也別太上火了……以安性子軟,搞不好以后慢慢能回來?!?/br> 看著褚穆依然垂眼不做聲的樣子紀(jì)珩東是真急了。咣咣咣敲了敲車身,“不是褚老大你別這樣成嗎,真的,我看著都害怕。又不是……” “走吧?!瘪夷履罅四竺夹?,打斷紀(jì)珩東接下來的話。“送我回去,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br> 湖苑別墅二樓的主臥里,舒以安正坐在床上一件一件的收拾東西。她還記得自己搬到這里的時候,簡單的只有一只箱子。那個時候像她這樣非本地的姑娘畢了業(yè)能不用考慮租房找工作這樣繁瑣的事情,她舒以安大概是第一個。 那年的自己拎著旅行箱站在這間別墅的門口,上面貼滿了托運的條碼。褚穆挑了挑眉表示質(zhì)疑,“行李只有這么多嗎?” 舒以安抿著唇不說話,站在這樣一棟大建筑面前顯然有點局促。 他單只手拎起那只行李箱,另一只手牽起她揪著衣角的手,聲音輕快?!皼]關(guān)系,以后再添置就是了?!?/br> 這一句話,他倒是真的做到了。 舒以安看著衣帽間屬于自己的那一半,忽然不知道該帶些什么走。好似都是他買給自己的,可是又都不屬于自己。都帶走呢……太多……不帶走呢……又舍不得……,正茫然間,手指一下子碰到一個質(zhì)地很硬很光滑的東西,剝開衣服一看,像是觸開了心底里最沉重的閥門,記憶里被刻意掩埋的那些時光爭先恐后的跑了出來。 這是一只很復(fù)古的箱子,樟木材質(zhì)顯得它有十分厚重,上面還落了一把鎖。舒以安不敢太吃力,只能彎身進去在衣櫥里打開它,隨著箱蓋緩緩地抬起里面的東西也露出了它原本的樣子。 一件婚紗,一個戒指盒子,一件有著小洞的襯衫,還有一頂紅色的絨線帽子,兩粒紐扣……那是舒以安最隱秘最甜蜜的回憶,她把它們偷偷藏在這里面,險些要忘了。 婚紗和戒指是婚禮之后她就仔細收起來的,那件帶著小洞的襯衫是自己第一次犯錯誤時留下的證據(jù)。那天早上她一個不小心,讓熨斗壓在那件衣服的時間久了點,上面不小心沾了水,是聽見嘶啦一聲,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再拿起來,那件剛開封的襯衫上赫然多了一個焦黑色洞洞。 她當(dāng)時腦子嗡的一聲,拿著那件衣服就生硬的走了出去,帶著驚恐說,“褚穆,我闖禍了……我把你的襯衫熨壞了……” 正在擦頭發(fā)的人轉(zhuǎn)身過來時,就對上她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見她有些躲閃和羞愧的眼神,褚穆忽的笑了。抬手摸摸她呆萌的頭發(fā),“壞就壞了,有什么關(guān)系?” “去衣櫥里拿件新的出來給我?” 舒以安原本以為他的性子是要責(zé)怪自己幾句的,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反應(yīng),這件事在舒以安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想起來心里都是暖暖的。 還有那頂紅帽子,是去年冬天過年的時候院子里積了好多雪,午夜的鐘聲剛敲過,褚穆帶著她從大院回來,穿著厚厚雪地靴踩在上面發(fā)出吱嘎吱嘎的聲音。舒以安在南方很少見到雪,來北京也只是見過幾次,像今年這么大的還是第一次。她蹦蹦跳跳的踩著腳印,臉蛋凍的紅紅的。大概是因為新年和這場大雪的緣故,她心情好的不得了,一下子回過頭沖著慢慢跟在她身后人說 “褚穆,我們一起堆雪人吧?” 結(jié)果就是,他真的挽起袖子給她堆起了一個白白胖胖的雪人。最后還扯下大衣上兩粒紐扣點綴在上面。舒以安像個小孩子一樣站在雪人旁邊拿出手機來拍照,為了生動,還特地摘下自己頭頂上那個傻兮兮的紅帽子給雪人帶上。 說來也是奇怪,那個雪人竟然在院子里一直站到了正月快結(jié)束的時候才化掉。 看著這些自己珍惜的的寶貝,舒以安手里攥著那件襯衫久久沒動,都不知身后的褚穆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要是帶不走………就先放在這吧,等你……等你什么時候有時間了,再來拿?!?/br> 舒以安下意識的把手里的東西藏到身后,睜大了眼睛看斜斜靠在門口的人?!澳闶裁磿r候回來的?” 褚穆大拇指摩挲著手中的檔案袋,神色暗沉?!暗鹊仍偈帐鞍伞认聵?,有事和你說?!?/br> 整整四份財產(chǎn)轉(zhuǎn)讓書,加上離婚協(xié)議竟有一本雜志那么厚的合同端端正正的擺在舒以安的眼前。其中包括褚穆名下的單身公寓,他的兩輛車,還有他的私人存款……那么多那么多的東西,上面全都清楚的寫著,使用權(quán)和所有權(quán)全部歸妻子舒以安所有。 至于上面離婚協(xié)議上的條款,舒以安只看了幾眼,就知道后面的內(nèi)容了。 “我不要?!?/br> 褚穆已經(jīng)料想到她的反應(yīng)了,也不急著反駁。反而無所謂的攤了攤手,“現(xiàn)在他們都屬于你,不管你接不接受。至于這套別墅,當(dāng)初買的時候?qū)懙木褪悄愕拿?。?/br> “你要是想離婚,同意這份離婚協(xié)議是最好的方式,否則……我也愛莫能助了?!?/br> 舒以安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套湖苑別墅的擁有人是自己,更沒想到他只出去了一個下午,就把這些相關(guān)的法律財產(chǎn)分割做的這么徹底,一時有點發(fā)懵。骨子里那種溫順又倔強的脾氣又開始冒出來。 “褚穆,你不能不講道理啊,我們是很公平的離婚,我不怪你,你也沒有必要這樣,我可以自己生活的很好。真的。”她把那打厚厚的東西推回去,十分誠懇,“這些東西我不能收?!?/br> “還有,”舒以安拿出準(zhǔn)備好的一只小抽屜,一樣一樣的擺在褚穆面前?!斑@是這房子的鑰匙,你給我的卡,mama給我的鐲子,她說過要給兒媳婦的,你都要收好。” 額角隱隱的作痛,褚穆按住她不斷往外娜東西的手,感覺自己特別累。 “以安,你至少要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br> “于你來說,離婚是最好的解脫,或者是你對自己的救贖??晌夷??你想過我嗎?” “我都已經(jīng)失去你和孩子了,這些東西算是我最微薄的補償了,你總得讓我……稍微好過一點?!?/br> 舒以安咬了咬唇,半晌才點頭應(yīng)下?!澳呛?,如果這樣你能安心一點,我都收下?!?/br> “不說這個了?!瘪夷掳褨|西全都推回給她,略闔了闔眼?!鞍謰尦鰢耍@件事我想先瞞一段時間吧,什么時候去辦手續(xù),你告訴我一聲。” 舒以安點點頭,平靜的做了一個深呼吸?!懊魈彀?,雖然我收下這些東西但是還是要告訴你一下的。我不打算今后繼續(xù)生活在這里,我會搬出去,明天辦完手續(xù)就走。” 褚穆想到過最壞的結(jié)果,如今她任何一個決定在他眼里都是對自己最不安的保護。他也不能再強硬的介入她的人生,所以他除了接受,別無選擇。 “好?!?/br> 入夜,房間里靜的嚇人。褚穆和她并排躺在床上,黑暗中兩個人都沒有睡意。多久沒有這樣陪著她一起睡了?褚穆自己都不記得了,甚至有些可悲的想,她這樣做能是對自己最后的安慰嗎? 羽絨被下,舒以安小心的伸出手去捉到他放到一旁的手,褚穆迅速的扣住她幾根手指,心跳的都快了幾拍。耳邊除了她的呼吸聲還有一句, “晚安,明天見?!?/br> 作者有話要說:原諒我不舍得今天就寫兩人分道揚鑣,再煽情一晚吧~~ 明天接著來??!你們放心,我不會舍得讓他倆分開太久的,也不會出現(xiàn)幾年后以安帶著球回來偶遇孩子親爹這樣的戲碼的?。?/br> 生活嗎,甜蜜溫馨才最重要。 第55章 前路珍重 早上去民政局的路異常順利,就連過程都是毫無阻礙的讓人想罵人。 身穿工作裝的中年女子因長期從是這樣的工作表情嚴(yán)肅而麻木,沖著面前一對兒年輕的男女伸手敲了敲桌面。 “結(jié)婚證,身份證,戶口本。都帶了嗎?” 舒以安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帶了的?!边@些東西從早在結(jié)婚的時候就一直放在她那兒。 中年女子接過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抬頭掃了兩人一眼?!岸枷牒昧藛??是自愿離婚?” 舒以安抿著唇點點頭,“是的,想好了。” 褚穆從來沒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是他害怕去的,是他不愿意去的,坐在這四面還墻的逼仄空間里,看著中年女子手上不停的動作,他十分陰郁的想,為什么還有離婚辦理處這么反人類的設(shè)置。 蓋鋼印的機器嗡嗡的響著,兩個人的目光此時都是往一個方向去看著的。目不轉(zhuǎn)睛,一瞬不瞬。 伴隨著很輕微的咔嗒聲,褚穆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一直緊緊繃在心底里的東西,斷了。也是在這一秒鐘,褚穆和舒以安,離婚了。他曾經(jīng)以一種強硬的姿態(tài)把她帶入自己的生活,強迫她生活的快樂嬌縱,可是到最后也是他硬生生的把她逼到這一步,近乎崩潰的提出離婚。現(xiàn)在回頭看看,這條路,還真算得上的舉目荒蕪。 出了民政局的大門,彼此手中的紅色燙銀的封面都有些刺眼。九月末的天氣,意外的涼的很早。 舒以安輕輕摩挲著離婚證上面的三個字,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穿的大衣。從脖領(lǐng)一直到腳踝,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異類。站在秋風(fēng)中的她顯得很單薄,頭發(fā)松松的被吹起來有幾縷粘在臉上,褚穆突然很想抱抱她。 好似拉開距離一樣向下走了幾級臺階,舒以安轉(zhuǎn)過頭朝上面的人揮了揮手,面容如水?!澳恰僖娏耍俊?/br> 褚穆單手插在口袋里也往下走了幾步跟上去,“你去哪?我送你吧?!?/br> “不用了,把我擱在車上的行李拿給我就好?!?/br> “你去哪?”褚穆站在她前面攥著車鑰匙又問了一遍,絲毫沒有讓她走的意思。 舒以安偏過頭有些好笑的彎了彎唇,“褚穆,我們離婚了?!?/br> 兩個人就好像對峙般的面對面站著,誰也不肯妥協(xié)。有的時候,舒以安的一些堅持真的是能讓人有一種心里搓火的沖動,褚穆在她平靜淡定的目光里咬緊了后牙,轉(zhuǎn)身朝著車后備箱走過去。 依然是她搬來的時候那只箱子。舒以安低著頭伸出手要接過來,褚穆單手遞過去還沒等她摸到箱子的手把,卻順勢一把拉過她的手用了些蠻力把舒以安抱在懷里。不管她樂不樂意,反正他的一雙手臂是牢牢的扣住了她的腰。 因為躲閃不及,箱子咣當(dāng)一聲落在了地上。 “不管你去哪,讓我知道好嗎?” 因為力道太大,鼻子被撞的有些酸澀。等舒以安緩過來倒是也不急著推開他,反而慢慢伸出小手也圈住了褚穆。 “能算是告別嗎?” 他身上的味道舒以安太熟悉了,近乎貪戀的深呼吸了一下。她開始把自己的臨別贈言當(dāng)作逼他放手的最后砝碼。 “褚穆,你是個男人,灑脫一點好不好?至少,別因為一個舒以安拿不起,放不下啊?!?/br> 橫錮在腰間的手力道沒有絲毫的減少,舒以安艱難的閉了閉眼?!榜夷?,我不愛你了。放開我吧,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幸福,也不讓我幸福啊。你都已經(jīng)毀了我前半段人生,還想霸占我剩下的時間嗎?” 手指忽然一松,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褚穆的身體在變僵。一點一點抽離自己的身體,動作緩慢的撿起落在地上的箱子,舒以安毫不留戀的向后退了幾步。 “別找我,再見啦?!?/br> 自此以后,萬里層云千山暮雪,你我,兩不相欠。 最涼薄的莫過于人間的四月九月天,褚穆看著舒以安轉(zhuǎn)身一步一步離開自己的視線,心痛如絞卻也無可奈何,她說的對,他已經(jīng)毀了他前半生,不能再去干涉她今后的日子。 沒人知道,此時背著褚穆的舒以安早已淚流滿面。沒人知道,她剛才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說出那句話,也沒人知道那幾句話到底帶給了褚穆多大的影響,能夠使之常常夜里醒來的時候讓他怔怔看著床側(cè)空空的位置一遍一遍的拷問自己難以入眠。 其實,舒以安很想說的是,褚穆,我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早起吃飯,自己熨燙襯衫和西裝;家里所有的藥都放在二樓書房里的左側(cè)抽屜中,每次喝了酒記得吃胃藥和解酒的膠囊;每次出差的時候你要記得查看那邊的天氣,別忘了給自己帶一件遮風(fēng)擋雨的大衣;還有,如果你有了新的妻子也請不要告訴我,我怕我會忍不住哭,;最后,如果幾十年之后你還是孤身一人,如果我還活著,請你一定要記得找人告訴我,那樣不管我在哪都會來送你最后一程。不枉自己和你夫妻一場,用以報答你當(dāng)年不顧一切娶我的決心和疼惜。 褚穆,再見。珍重。 —————————————————————————————————————— 當(dāng)晚,褚穆關(guān)掉手機一個人飆車至郊外山頂,誰也聯(lián)系不上他。 看著山腳下閃爍著光流的城市,看著這個自己從小生長的城市,他忽然感覺無所適從。在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擁有過什么,滿腦子都是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想起三年前的某一天周末,自己回母校給老教授送一本很重要的資料,直接把車停在了學(xué)校的后門。因為和老教授在他的辦公室多聊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學(xué)生下課的時間,他隨著人流慢慢往外走,不經(jīng)意的一個轉(zhuǎn)頭,就看到了舒以安。 那個時候,他對舒以安這個人的記憶僅僅停留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一個為了法語作業(yè)糾結(jié)而遲遲不敢進導(dǎo)師辦公室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