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繼續(xù)搖頭，“吃這碗飯的姑娘幾乎都有這樣的本事……”

    冷月又補道，“她還很清楚更夫走街串巷的具體時辰和線路。”

    畫眉剛要繼續(xù)搖頭，倏然微微一怔。

    “有……有一個。”

    冷月急道，“誰？”

    畫眉像是坐得有些累了，挪了挪身子，又往被子里縮了一些，連細長的頸子也全埋進了被子里。

    “說出來你怕是要罵死我了……”畫眉淺淺苦笑，淡淡地道，“是我剛進雀巢那會兒為了爭花魁之位使絆子擠走的姑娘，碧霄……我收買了一位熟客，那位熟客佯裝醉酒，趁她睡著的時候在她身上澆了沸水，害她留了滿身的傷疤，不管長得多漂亮都不能再吃這碗飯了，鴇母就把她賤賣給了一個打更的……”

    說罷，畫眉忙補道，“不過，她離開雀巢已有一年多了，而且她也沒有那么大的力氣……究竟出什么事了？”

    冷月沒答，只問，“靖王，蕭允德蕭老板，齊宣齊公子，成珣成大人，還有京兆尹府上的三管家杜忠，她以前都伺候過嗎？”

    畫眉有些茫然地搖搖頭，“別人不知道，倒是見她伺候過靖王……”

    “她現(xiàn)在住在哪兒，你知道嗎？”

    “只知是在京郊的一個小村里，那更夫好像是姓姜……”

    姓姜。

    靖王蕭昭暄被發(fā)現(xiàn)遺尸的那個村子就是姓姜的。

    那個嚇瘋了的浣紗女……

    冷月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臉色瞬變，看得畫眉也跟著怔了一下，“怎么……靖王惹上官司了？”

    冷月還是沒答，“畫眉姐，你這兒有沒有靖王的什么東西，越貼身越好，借我用用?！?/br>
    “有，有條手串，就在鏡子旁邊的那個紅木匣子里擱著……他上次來時落下的，還沒來得及還他……”

    冷月打開匣子，從里面牽出一條瑪瑙手串。

    “對，就是這個……”

    畫眉話音未落，冷月已躍窗而出了。

    冷月無聲地踏過一片屋脊，落地之時順便抬頭看了眼天色。

    這個時辰，應該還來得及。

    景翊也偏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已是吃午飯的時辰了，難怪覺得有一陣陣飯菜香直往這屋里鉆。

    景翊深深吐納。

    唔……鄉(xiāng)野人家粗茶淡飯的清爽滋味。

    可惜，他不愛吃素。

    這女子提起雀巢，雀巢里倒是有個不錯的廚子，做的冰糖肘子簡直京城一絕，想起那個色澤，那個滋味，更餓了……

    景翊默默吞了下口水，招來女子一聲冷笑。

    “看來你也是鉆過她被窩的?！?/br>
    景翊不置可否，只意猶未盡地回憶著油汪汪的肘子，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道，“我夫人救過她?！?/br>
    女子落下深深的一剪子，又剪下景翊一把青絲，咬牙開口，冷然中帶著幾分勉力壓抑的憤恨，“她害過我……害得我這一年多來窩在這個破地方，干著見不得人的營生，過得不人不鬼?！?/br>
    景翊微怔，又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番女子脂粉厚重的面容。

    他確信他見過這個女子，但是……

    一年多？

    那會兒他還在宮里陪太子爺呢，怎么可能見過雀巢里的女人？

    “我們確實見過，”女子的聲音緩了緩，剪刀口咬合的聲音也輕緩了些，“你是我離開雀巢之后遇到過的對我最好的男人……”

    景翊有點兒蒙。

    他對女人一向不壞，但要說正兒八經(jīng)的好，他長這么大就只對兩個女人掏心掏肺地好過。

    一個是冷月。

    一個是他娘。

    這個正在揪著他頭發(fā)發(fā)狠的女子，他就只是覺得臉熟，連名字都想不起來，怎么可能對她好過，還最好……

    景翊還在搜索枯腸，女子已嘆了一聲，擱下手里的剪刀，轉身抓起另外一個寒光森森的物件，淡然續(xù)道，“可惜，你也是個不干不凈的。不過你放心，我雖然不喜歡你的夫人，但我還是會幫她把你變成一個真正干干凈凈的男人……然后送你回家?！?/br>
    干干凈凈的男人。

    景翊突然想起一個人。

    冷月答應安王爺在三日之內(nèi)必擒拿歸案的那個人。

    冷月悄無聲息地躍進這間破敗不堪的院落時，腦子里想的也是這個人。

    上一次進這間院子是八月十四，她在安王府接過這樁案子之后就立馬來到這兒查看現(xiàn)場，那時孤身一人住在這院子中的浣紗女翠娘縮坐在院中一角，一言不發(fā)，無論誰靠近她，她都會尖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