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上次我們?nèi)デ嗌芥?zhèn)上的那個宣紙店時，后面有個老樓在搞維修，您感覺到了什么不妥嗎？”晚上吃飯時，王雙寶還在擔心著鬼樓的事情。

    “嗯？”去青山鎮(zhèn)時因為受到了肖成德和梁堯事情的攪合，袁士妙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有嗎？我沒注意?！?/br>
    “那您對古宣紙店有什么感覺？”王雙寶猶不死心。

    “前面沒什么，道法自然，”袁士妙努力回憶著，“不過胡抱元從內(nèi)屋出來時，我能感覺到后院的陰氣?！?/br>
    “啊，不會真的有鬼吧?！蓖蹼p寶大驚失色。

    “不要一說陰氣就這么緊張，”何清正遞給他一個鎮(zhèn)定的眼神，“陰陽同為天地之氣，缺一不可，重在平衡，并不是說陰氣就是壞的?！?/br>
    “你問這些干什么？”袁士妙有些奇怪。

    “大姐買了那的一套房子，五姐說那里是鬼樓?！蓖蹼p寶言簡意賅。

    “不要緊，”何清正擺擺手示意無須介懷，“宣紙店里那個人不是茅山派的嗎，搬家時我也去一趟，就算有鬼也把收了?！?/br>
    “胡抱元的問題也不少。”因為忙于眼前事，袁士妙總是將這位茅山派的高手選擇性的遺忘。

    “總歸是好人吧?！焙吻逭僖姷南铝私Y(jié)論。

    胡抱元先是給了百解消災(zāi)符，解了紫氣上身之禍，又擋住了鬼魂進屋；后來給的把八卦陰陽鏡同樣幫了很大的忙，保證王雙寶不被沖身。

    “師傅，不是說道士修仙修的就是陽氣嗎？不是越多越好越純越好嗎？”王雙寶還是沒想明白。

    “那是專指道士而言，修真即為修陽，但陰氣也有地可去，還是平衡的，”袁士妙認真的解釋，“因此才說，陰陽平衡是最重要的。陰氣過盛，會滋生鬼怪毒蟲；而陽氣過盛，則可能赤地千里，生靈涂炭?！?/br>
    “比如十年浩劫，陽氣太盛，險些就出了大問題?！焙吻逭昙o更大，對那場災(zāi)難記憶猶新。

    “哦……”王雙寶似懂非懂的點頭。

    “《易經(jīng)》有云：一陰一陽謂之道；北宋理學(xué)大家周敦頤曾在《太極圖說》中描述：無極而生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fù)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

    袁士妙搬出了道家經(jīng)典，王雙寶更加吃不消，兩眼瞪得很大，聽得很吃力。其實何清正雖是道門傳人，奈何王雙寶三歲就將月光戒指帶在身上，陽氣本就不足還要補充給月光石，致使其整日迷迷糊糊，根本志不在學(xué)。

    “等出了十五后，你先去中州吧，我給你安排個地方半工半讀，”袁士妙見其文化底子薄社會經(jīng)驗缺乏便改了主意，“等文化課基礎(chǔ)打好后再跟著我上終南山?！?/br>
    “啊……師傅……”王雙寶莫名的緊張，中州之行似乎是一場入門考試。

    “有了身份證，在社會歷練一番也是必要的，”袁士妙見他誤會了，忙解釋，“上山是肯定的，但不急在一時?！?/br>
    “隨身帶著道家經(jīng)典，沒事就多讀讀多想想。”何清正也在囑咐。

    “嗯，嗯！”王雙寶應(yīng)了下來。

    因為是獨門獨戶，正月里的王雙寶也沒親戚家可走，就悶在屋里硬啃書本，先從老子的《道德經(jīng)》開始，初時很多意思都不明白，也不敢去問師傅，笨人用笨辦法，將書死記硬背了下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五姐說過）。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肖成德的公司名稱）?！?/br>
    “天地不仁（胡守一刻于山神廟香爐之下），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

    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br>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師傅曾在山神廟中說過）。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br>
    這些理論或聽別人說過，或記于公司名稱中，或聽師傅說過，或刻于香爐之下，如今全部在《道德經(jīng)》中得到了印證，讓他欣喜欲狂，似有所悟。

    正月初六是謝林生的頭七，是死人燒七里的第一個。村子習(xí)俗認為，死人會在這一天晚上子時還魂，屆時家里需備有飯食，且必須有人藏在被子里睡覺，不能被死人看到；否則，會影響死人投胎轉(zhuǎn)世。

    謝林生沒有子女，沒人愿意在頭七這天晚上值夜；經(jīng)過了這七天時間，謝林生的家產(chǎn)都已分割清楚：田產(chǎn)、房屋、存款等各歸新主，謝家豪家分到了這棟老屋，再加上謝林生是死在他值班之時，因此他必須守夜。

    “雙寶，你咋地也得幫我這個忙啊，”天還沒黑謝家豪就墨跡個沒完，“我一個人嚇也嚇死了……”

    “哎呀，”何清正在一旁聽不下去了，“你二太公又不是橫死的，有什么好怕的？他這年紀算是喜喪了。”

    “反正我就是怕。”謝家豪哭喪著臉仍在堅持。

    “雙寶，你就去一趟吧，”袁士妙發(fā)話了，“反正你在家也沒什么事?！?/br>
    “好吧，”王雙寶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了，“吃完晚飯就過去?！?/br>
    其實何清正早在謝家豪進門之前就知曉了此事，見他奔自己家而來，大約就猜到了；而故意推辭等都是裝出來的。

    “雙寶，你有天眼通，等到了子時謝林生的魂魄回來的時候，你要留意他的手勢或動作，看看九節(jié)杖到底藏在什么地方。”這才是袁士妙的真實目的。

    “他知道九節(jié)杖在家里埋著？”王雙寶很傻很天真。

    “應(yīng)該不知道，但他是剛離世的陰魂，對這些陽氣充沛的物件會有感覺?！?/br>
    “哦，好?！?/br>
    王雙寶是晚上七點鐘到的謝林生家。家產(chǎn)已經(jīng)分割清楚，頭七已不復(fù)出殯時的熱鬧，也不怪謝家豪會害怕，這老屋冷冷清清的，有一種瘆人的感覺。

    謝家豪發(fā)現(xiàn)了王雙寶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還以為是訂婚戒指，王雙定只好推說是師傅給的，不好不戴。

    “二太公就一直沒娶過親嗎？”時間還早，兩人坐在火炕上喝著茶閑聊天。

    “我聽俺爺說過，”謝家豪抓了把瓜子慢慢磕著，“五幾年談過一個，二太公曾對人吹噓過他有很多大洋錢。結(jié)果險些被劃成地主，之后是死不認賬，工作組也沒搜出來，才沒事了。從那之后，他也不說他有錢的事了，也沒人給他說親了?！?/br>
    王雙寶沒想到這二十大洋還惹出過這樣的禍患，又問：“那二太公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早年間在山神廟附近看林子，后來又學(xué)了手藝當了木匠?！辈淮髸r間，謝家豪就磕出了一小堆瓜子皮。

    看來謝林生以字為名的原因和看過山林有關(guān)，也就是那個時間他和王端亭熟識，并因為在山神廟中幫忙，學(xué)會了木匠手藝。

    時鐘敲響了十下，王雙寶隨便洗了把臉便上炕睡下，因為謝家豪的堅持，他只能睡在外面。

    一開始王雙寶是假裝睡覺，很快就一陣倦意涌來，睡熟了。

    “雙寶，雙寶，”謝家豪在里面捅捅他，“我想尿尿，咋辦？”

    “尿唄，”王雙寶打了個哈欠，“夜壺在里間?！?/br>
    “我不敢，這回十二點半多了。”謝家豪十分惶恐。

    王雙寶沒想到只是打了個磕睡就過去了兩個半小時，他左右看了看，外面的白蠟依然在緩緩燃燒，流出來的燭淚堆的很高，供桌上的飯菜依然完好，卻不見什么鬼魂的身影。

    “我給你拿去吧，反正我不是謝家的人?！蓖蹼p寶無奈起身，摸到手電筒，進了里屋將夜壺拎了出來。

    也不知謝家豪是真害怕還是相信那個傳說，反正這家伙把自己用被子捂的嚴嚴實實的，在里面打著手電尿尿。

    “嗯？”

    王雙寶在心中暗中取笑他的時候，眼睛望向了窗外，雖然天上只是一個月牙，卻有足夠的亮度，照到院子里一個人影正在豬圈附近逡巡。

    “咋了？”謝家豪聽到了，以為在催他，“就快尿出來了，這個姿勢別扭……”

    院子里的黑影速度很快，他聽到屋里有人聲一下子就趴到窗上，王雙寶隱約通過輪廓判斷出那就是謝林生！

    只見謝林生的魂魄在窗外略作停留之后，又飛奔豬圈而去，似乎對圈墻的某一部分特別在意。

    “雙寶，我尿完了?！敝x家豪擰滅手電，將夜壺遞了出來，剎時間屋里充斥著一股暖哄哄的尿臊味兒。

    謝林生的魂魄聽到聲響又附了過來，卻被熱尿的陽氣頂?shù)囊环碜?，又退回了豬圈。

    “噓……”王雙寶示意他禁聲，“二太公在院子里……”

    這句話不說不要緊，一說出來，謝家豪嗖的一聲又鉆回了被子，包裹的更嚴了。

    “咣！”

    老掛鐘突如其來的一聲脆響傳來，嚇得被子里的謝家豪瑟瑟發(fā)抖，口不擇言：

    “二太公，你早點去投胎吧，找個好人家，你交待的事情我們一定辦到，一定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