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輕有些愣：“你不是要和她交往的意思嗎？”

    發(fā)現(xiàn)秦止神色似乎不是這個意思，有些窘：“不好意思，我以為你要給朵朵找一個后媽?！?/br>
    秦止收回了視線：“真要給她找后媽的話，你不覺得你更合適？”

    “……”寧輕側(cè)頭看他。

    秦止沒再說話，寧輕手機這會兒想了起來，朵朵給她打過來的。

    她今天聽秦曉琪說寧輕和秦止在同個公司上班，喜滋滋地打電話來向?qū)庉p求證，一聽到寧輕說是，馬上很開心地對寧輕說：“阿姨，我爸爸也是六點鐘就下班了，那你以后要不要也和我爸爸一起回來看我??？”

    秦止從電話里聽到朵朵的聲音，擰了擰眉，側(cè)頭對寧輕做了個“把手機給我”的姿勢，然后拿過了寧輕的手機：“朵朵，阿姨下班要回家，不許任性。”

    朵朵嗓音低落了下來，低低地“哦”了聲。

    秦止安撫了她兩句，替寧輕掛了她的電話，然后對寧輕說：“你不用總這么慣著她，她只會越來越依賴你?！?/br>
    ————

    “沒關(guān)系啊?！睂庉p拿過手機，“我很喜歡朵朵，我平時也沒什么事，可以多陪陪……”

    “不用了?！鼻刂勾驍嗔怂?，“你有你的生活，總不能這么一直陪著她。她和你相處的時間越長，只會越放不開。以前是我想岔了，總覺得她有權(quán)知道她母親的事，這無論對她還是寧沁都公平?，F(xiàn)在看來，是我害了她。”

    寧輕有些沉默，秦止說得確實也沒錯，她畢竟不是朵朵的母親，不可能一直陪著她，她越依賴她，到時她不在這邊時朵朵反而越走不出來。

    “我以后盡量不去看她吧?！睂庉p低聲說。

    秦止點點頭，順路先將寧輕送了回去才回。

    朵朵因為他掛了她電話的事有些不開心，一個人盤著腿嘟著嘴坐在沙發(fā)上生悶氣，看到秦止走過來也不打招呼。

    秦曉琪是知道朵朵生悶氣的原因的，看秦止走過來，忍不住數(shù)落她：“朵朵還小，寧輕也是真心喜歡她，偶爾讓她來家里陪陪朵朵也沒什么?！?/br>
    “她和徐璟是要談婚論嫁的人。我一個單身男人帶著個孩子，她總這么過來合適嗎？”秦止嗓音很淡，走了過去，“再說了，朵朵才見過寧輕幾次，現(xiàn)在都成什么樣了，再多見幾次面，她就得巴著住到寧輕家里去了?！?/br>
    朵朵在沙發(fā)上聽明白了最后一句話，嘟著嘴低聲插了句：“可她就是我mama啊，我為什么不能和mama一起住?！?/br>
    嚷完又有些委屈，小嘴癟著，要哭不哭的樣子。

    秦止走過去安慰她，軟聲告訴她寧輕不是mama，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朵朵就憋不住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她就是我mama，我要mama……我要我mama回家……”

    秦止耐著性子勸她，一遍遍地告訴她寧輕不是她的mama，越說朵朵哭鬧得越大聲，秦止脾氣突然就上來了，扣著她的肩膀讓她坐正，沉著臉盯著她，一字一句嗓音極沉：“我最后再說一遍，她不是你mama，你mama已經(jīng)沒了，她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話音落，心頭卻一片愴然，尤其是盯著這張哭得越發(fā)凄厲的小臉，秦止胸口突然堵得難受，哪怕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逼著自己去承認(rèn)那樣一個事實，胸口依然像被刀剜般，疼得難受。

    秦曉琪看著這倆父女，心里也不好受，上前來抱過朵朵，一邊拍著她的背安慰一邊忍不住說秦止：“你最近又是怎么了，動不動就對朵朵發(fā)火，她才多大，哪里分得清那么多是是非非，看到個像自己母親的人想要多親近也是人之常情，你這又是何必。”

    秦止沒說話，只是這么看著朵朵，朵朵還在哭，卻不敢再放聲哭了，只是趴在秦曉琪身上，低低地抽噎著，哽咽著從“我要mama”變成了“我要奶奶”。

    秦止知道她說的奶奶不是秦曉琪，是把她養(yǎng)大的“奶奶”，當(dāng)初他把她和朵朵一起接了回來。

    當(dāng)初她本也只是被兒子兒媳接進城來幫帶孩子，卻沒想到兩人雙雙遭遇車禍，老人家不識字，這邊也沒個親人，也聯(lián)系不上老家的人，這么多年一直想回去回不去，如今看朵朵也找到了親人，放了心，老家那邊也還有親人在，在這邊住不習(xí)慣，半年前就回了老家住著，秦止專門請了人照顧她和他們一家人。

    剛開始朵朵還是想著老人，但時間一長慢慢也就沒開始那樣想念了，也就在特別怕他或者特別難受的時候才會吵著要找奶奶。

    秦止心里不好受，每次沖朵朵發(fā)了脾氣心里就悔得無以復(fù)加，他朝朵朵伸出手，軟聲道著歉，軟聲勸她。

    朵朵抽噎著不斷點頭，倒是沒抗拒他抱她，只是一直在憋著眼淚，不敢哭出來，聳動著肩膀低低地嗚咽，直到哭累了，睡了過去，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秦曉琪在一邊看著秦止給朵朵掖被角，又忍不住勸起秦止給朵朵找個母親的事來，朵朵畢竟年紀(jì)還小，小孩子年紀(jì)大忘性也大，誰對她好她就喜歡誰，誰慢慢不聯(lián)系了她也就慢慢記不住了，寧輕的事隔段時間說不定她就忘了，這種時候有個適合的女人來照顧她也能彌補沒有母親的遺憾。

    前些時間介紹的蕭萌夢陰差陽錯沒有相成秦曉琪到底是有些遺憾，那個女孩子不錯，人家女孩子也明確表示過以后不想生孩子，所以不介意秦止有孩子什么的。

    秦止想起今天見到的蕭萌夢，印象不深，卻隱約記得是個性格很好的女孩。

    “再說吧。”秦止不想多談這個問題，看朵朵睡著也就先回了屋。

    他一夜沒能睡好，夢里夢外都是寧沁和朵朵。他這輩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jǐn)慎，從不敢讓自己出一點偏差，沒想到就踏錯了那么一小步，從此是萬丈深淵。

    第二天秦止醒來時朵朵還沒醒，秦止先去上了班，和寧輕在辦公室里討論凌宇項目的進展，討論進行到一半，他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秦曉琪打過來的電話，朵朵不見了，樓下四處找不著人。

    沒來得及聽秦曉琪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秦止凜著臉掛了電話，將攤開的報告一合。

    “朵朵不見了?！崩潇o扔下一句話，下意識就撈起了寧輕的手，拖著她快步往辦公室外走去。

    ☆、第十三章

    寧輕所有注意力瞬間被“朵朵不見了”幾個字攫住，沒留意到手被秦止握住了，只是本能地跟著他往外走，一邊著急地問他：“到底怎么回事，朵朵怎么會突然不見了？”

    秦止也沒時間和寧輕解釋，一手拉開了門一手拉著她就要往電梯走。

    何蘭和她的秘書剛好從辦公室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兩人，也看到了秦止扣著寧輕的手，臉色就有些沉了下來，叫住了他們。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寧輕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秦止正握著她的手腕，手下意識轉(zhuǎn)動了下。

    秦止垂眸望了眼，松開了手，低低說了聲：“抱歉！”

    轉(zhuǎn)頭望何蘭：“我今天有急事，下午的董事會暫時取消?！?/br>
    何蘭一聽臉色越發(fā)不好：“都要開會了怎么能說取消就取消。而且林董事這周末就要正式離職了，新任董事名單到現(xiàn)在還沒確定下來?！?/br>
    秦止沒時間聽她廢話，松開了寧輕的手后轉(zhuǎn)身就走。

    寧輕惦記著朵朵也下意識跟著秦止一塊走。

    何蘭黑著臉在后面喊：“寧輕，你干嘛去，回來！”

    寧輕一門心思都在朵朵失蹤一事上了，這會兒也沒時間和何蘭解釋，扭頭對她說了句：“伯母，對不起，我現(xiàn)在有急事，回頭我再給您電話?！?/br>
    眼看著電梯門就要合上，手臂下意識往電梯門間一插，強行將電梯掰開，顧不得何蘭陡然沉下來的臉，人就擠進了電梯里。

    秦止垂眸看她：“你不用跟著過去。剛才是我急昏頭了，下意識把你當(dāng)成她了?！?/br>
    寧輕隱約聽出他說的是把她當(dāng)成寧沁了，唇角略顯僵硬地動了動：“我只是擔(dān)心朵朵?！?/br>
    “謝謝?！鼻刂箍蜌獾?，“何蘭不是什么簡單角色，她剛才已經(jīng)誤會了，你最好先回去向她解釋清楚?！?/br>
    寧輕眼瞼垂了下來，沉默了會兒：“再說吧?！?/br>
    和找朵朵相比，她竟覺得何蘭無所謂了。寧輕知道自己向來不是很喜歡這位未來婆婆，甚至連對徐璟似乎都算不得喜歡，卻不明白怎么就在一起了這么多年。從她醒來徐璟就陪在她身邊，那時她傷到了大腦，過去的很多東西都像在做夢，記得不真切，卻也是有個模糊的印象的。

    那段日子徐璟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后來這幾年她念書，他做研究，兩人不在同個地方，除了每個月固定的心理治療，能見面的機會也不多，這段感情只是靠網(wǎng)線和電話維系著，一直像段白開水般不咸不淡地又走過了四年，一切似乎也就是這么水到渠成著。

    寧輕這幾年心思都在學(xué)業(yè)和工作上，大概和徐璟太過水到渠成了，也從沒去想過喜不喜歡合適不合適這個問題，但最近，她似乎對這段感情有些抗拒，抗拒父母時不時地追問她和徐璟的進展情況，抗拒徐璟一如既往的溫柔，更抗拒何蘭將她當(dāng)成徐家兒媳婦般的耳提面命……

    總之這些以往從不會去在意的東西最近都讓她抗拒甚至是厭煩，寧輕甚至覺得，剛才那樣給何蘭甩臉，甚至是被長期壓抑的逆反心理在作祟，理智上寧輕很明白，她一個有男朋友的女人跟著一個男人出去找他女兒有多不合適，但情感上寧輕是真的擔(dān)心朵朵，甚至是有些恐慌。

    對朵朵的這種擔(dān)心和恐慌壓制住了她的理智，出了電梯寧輕就本能地跟著秦止往車庫跑，完全顧不得同事一雙雙探究的眼神。

    秦止卻還是不想給她造成困擾的，走到大門口看到寧輕還真的是執(zhí)意追了過來，一只手扣著她的肩強行將她轉(zhuǎn)了個身，往大廳里推：“你先回去，找到人了我會電話通知你?！?/br>
    寧輕急急出聲：“這個城市那么大你一個人怎么找，多個人多雙眼睛，要報警要登報至少也還能多個人幫忙?！?/br>
    秦止看了她一眼，心里急怒交加，也沒時間和寧輕繼續(xù)浪費時間，干脆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拖著將她塞進了車?yán)铩?/br>
    上了車秦止就開始給秦曉琪打電話詢問情況。

    秦曉琪也是急哭了，一邊哭一邊說，朵朵一個多小時前就不見人影了。

    她的玩具什么的都還在，就把寧輕前些天送她的布偶小包包背走了，還有寧輕送她的一套衣服，小丫頭看著像是有預(yù)謀離家出走了。

    走之前也沒什么異樣，就是昨晚哭過之后一早醒來還是悶悶不樂的，一個人拿著筆和畫本趴在茶幾上不停地畫畫，秦曉琪回去補了個眠一出來人就不見了，小畫本還留在茶幾上。

    秦止和寧輕先回了家，拿過朵朵留下的小畫本。

    畫本上亂七八糟的畫滿了畫兒，不是一家三口牽著小手站著就是佝僂的老人牽著個小孩，畫得不算太好，寧輕看著眼淚突然就出來了。

    秦止想起朵朵昨晚抽噎著說要奶奶的事，估計小丫頭真的是自己一人回去找她奶奶了。

    朵朵雖然自小在老城區(qū)那邊的老街道四處找晃悠，但到底只是個沒到五歲的孩子，這邊距離那邊光開車都得半個多小時，大人都未必找得到路過去，更何況是她。

    寧輕想起朵朵莽莽撞撞撞到她車輪底下的事來，心里又急又慌，和秦止開著車沿著樓下馬路的方向找人。

    秦曉琪已經(jīng)提前報了警，秦止把這事給報到了新聞和微博上，發(fā)動網(wǎng)友幫忙找人，

    秦止和寧輕開著車沿著馬路兩頭來來回回找了兩遍還是沒找著人，心里越發(fā)急慌。

    秦止還好，心里雖急，但至始至終還是很冷靜，寧輕找了幾個小時沒找到突然就有些崩潰哭了。

    徐璟大概聽何蘭說了什么，這會兒還給她打電話來催她回去，寧輕又急又慌朵朵還沒消息徐璟不過來幫忙找人就算了還沖她亂發(fā)脾氣，她的脾氣也一下子就上來了，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和徐璟吵了架，當(dāng)下把他給黑名單了。

    她在打電話時秦止在一邊看著車，一直沒插話，看她掛了電話后默默地把車停在了路上。

    “你還是先回去吧。”秦止說，轉(zhuǎn)頭望她，“你在這邊也幫不上什么忙，回去和徐璟好好解釋清楚?！?/br>
    “我沒事，等找到朵朵再說吧?！?/br>
    “不用。”秦止語氣突然強硬起來，“你先回去?！?/br>
    寧輕本就被徐璟氣得憋著一口氣，看秦止強硬脾氣也上來了：“開車?！?/br>
    “下去！”秦止直接趕人，摁開了車門。

    寧輕突然有些失控：“你們一個個到底怎么回事，朵朵一個五歲不到的孩子流落街頭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么事我只不過想快點找到她到底哪里做錯了，再怎么說她也是我……”

    寧輕怔了怔，不知道腦海中怎么會突然冒出“她也是我的女兒”幾個字來。

    秦止?jié)M腹心思都在她瀕臨崩潰的臉上，看著她濕潤的眼眸，眼神有些復(fù)雜，抽了幾張紙巾給她。

    寧輕這會兒也冷靜了下來，有些尷尬地道了聲歉：“朵朵再怎么說也是我的親外甥女，我想先找到她?！?/br>
    秦止沉默了會兒，沒再說話，將車門鎖上了，啟動了車子。

    一路上四處找不著人，秦止僅能抱著心里的一點微弱希望，將車開回了朵朵當(dāng)初和老人住的那個城中村。

    他沒想著朵朵能找到路走得回這里，因此當(dāng)他在那道大門緊鎖的破舊樓梯間里看到那道熟悉的小身影時，懸了一天的心突然就放松了下來。

    朵朵背著那只小小的布偶背包，定定站在馬路邊，看著緊鎖的大門，一動不動的。

    深秋近初冬的天氣，輕風(fēng)從空蕩蕩的窄巷卷過時都帶了秋冬的蕭瑟。西斜的陽光及不遠處幾道裊裊升起的煙囪更將這個有些古舊的村落渲染得安靜蒼涼，周圍偶有差不多同齡的小孩子嬉鬧著路過，朵朵卻只這么安靜沉默地站在空蕩蕩的窄巷里，一動不動地盯著緊鎖著的大門。

    寧輕剛平靜沒多久的眼淚突然又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

    秦止叫了朵朵一聲，嗓音嘶啞，喉嚨深處像被東西梗住。

    朵朵聞聲回頭，看到走到近前的秦止和寧輕時，落寞的小臉上掠過一絲悵然。

    “爸爸，奶奶去哪兒了？”朵朵問，手指了指門，“我去叫了奶奶好久，她都沒有給我開門?！?/br>
    秦止長臂伸著將她摟入懷中，心疼地在她臉頰上吻了吻：“奶奶回她的老家去了。就是上次爸爸帶你去的那里，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