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回來的第二天，里正和族里的幾個爺并唯一還活著的太爺全都來到了柳老漢家，看著給把家分了。

    先分重頭的，一個是田地，一個是住處，一個是糧食。

    柳老漢家的地只有八畝中等田，四個兄弟分，還要給柳老漢留一份，按五份分就有點分不過來。兄弟們都希望能給爹多留點地，于是柳老漢分了兩畝，其余四個兄弟每人一畝半。

    老房子這邊，老四柳長石沒成親，小閨女沒嫁出去，不能分出去。就還是和老人住在一起。老大柳長齊還執(zhí)意要住在老房子這邊，他是老大，應(yīng)該住在父母身邊孝敬伺候父母親。

    柳老漢搖頭：“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不過分家分家，就是要分出去各人過各人的，你也不走，老四也不能走，算啥分家？！你還是另找地方住，又不是多遠，一個村里的，還怕照應(yīng)不到？”

    老大和柳老漢的話都說到了，里正便點著頭道：“老大的話說到了就行！你爹都能理解，外人就沒話說！還是要分出去，一來是家里人口慢慢多了，也住不下，二來就像你爹說的，分家分家，都不走叫啥分家？”

    柳長齊這才點頭不說話了。

    村里其他能住的地方，就是老一輩族里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廢棄的房屋，之所以廢棄，無非就是地理位置太偏，太靠近深溝，或者家里有錢了，在原上蓋了房，老屋里就不住了。

    族里給了三個地方的房屋，基本都是圍繞在老房子這邊，離得不遠的，這也是基本的規(guī)矩了，老人還在，兒孫們不能離得太遠。

    三個兄弟也沒什么挑的，客客氣氣的把住的地方也分了。

    ☆、第十一章 ：第一頓飯

    分糧食稍微麻煩了一些，今年的蕎麥收的不錯，不過按老柳家的人口依然是緊巴，算來算去只有大半年的口糧。到底是按家分還是按人頭分，大家心里頭都有些嘀咕。

    照老大、老二的情況，肯定是希望按人頭分，不然分得更少，糧食只能支撐半年，另外半年咋辦？

    但是老三、老四這樣的情況，人口少，按家分就要占點便宜。

    老三柳長貴想法多一點，想按家分，但是里正還有族里的長輩都在，他一個男人也要臉，不能太計較，尤其是分家這種事，全村人最后肯定都能知道這老柳家的家是咋分的，因此暫時沒說話。

    老四柳長石就是個憨直的性子，馬上就道：“還是按人頭分！咋也不能餓著孩子們?！?/br>
    柳老漢聽了微微點頭，斜眼看自己那不說話的三兒子柳長貴。里正和族里的長輩也都看著老三，柳長貴雖然不愿意，但是心里算了算，平均下來的話，吃虧也就在一個人的口糧上，也只能點頭答應(yīng)按人頭分。

    他心中對老四搶著表態(tài)有點不滿，這不是把自己給晾起來了？！斜睨了柳長石一眼。

    家什箱子，不夠一家一套，只能每家給了個大件裝東西，不拘是箱子或者柜子啥的。鍋碗瓢勺的，按人頭也分了。農(nóng)具按照干活的人頭分了，基本上每家大致能分幾個，實在分不了的，愿意謙讓的便謙讓一下，等自家去買預(yù)備。

    謙讓的基本都是老大和老二，都說老三才成家，沒什么底子。好的更是要留在柳老漢這邊。

    家里的牲畜不多，三頭豬，十來只雞。每家分了兩只母雞，豬分不過來，依然是老大老二謙讓了，說剛剛分糧食的時候，算是老三吃了虧，現(xiàn)在這豬就給老三分了一頭，老大老二就沒有，剩下的兩頭豬留給柳老漢。

    一頭豬賣了也好幾兩銀子呢，老大柳長齊想的是，老三把豬賣了，難道還能一點都給兄弟們分？而柳長庚就根本沒指望。

    這就算是分完了家。老四柳長石還沒有成家，他分得一份和柳老漢暫時不分開，還在一起。

    窮家就是好分，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分了也沒有什么鬧的，這本就是馬氏和賈氏心里所愿意的，再鬧也沒意思。各家從第二天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何氏和柳長庚去收拾新家的時候，柳絮兒死活要跟著去，去了先給自己的兔子找地方住。

    新家就在老房子的東邊，靠近那個大斜坡。石城家就在斜坡上蓋得青磚大瓦房，柳絮兒的新家倒是離他們家近了很多。

    跟著爹娘來到新家這邊，柳絮兒看到新家前面那條小溝也路過的時候，心中一喜。

    柳長庚和何氏收拾屋里，柳絮兒就在院里亂轉(zhuǎn)。這邊以前也是住人的，還有個院子，就是圍墻歪歪扭扭的，有些地方的土墻都塌了一半，院中雜草叢生。不過這個院子還不錯，正中間還有個井。

    柳長庚這會兒就在拾掇這井，清理干凈周圍，再把井蓋上的大石頭搬開，看了看里面，還好，農(nóng)村人沒有糟踐井的，這井水雖然好久沒用了，但是里面還算是干凈。

    柳絮兒轉(zhuǎn)頭看屋里，一般的屋里都是正中間的幾間住人，越往邊上越小，遠看呈個弧形。小屋里就是堆積雜物或者養(yǎng)牲口的。

    柳絮兒看中了最左邊的一間小屋里，里面很小，她這樣的小孩兒才能進來，爹和娘那樣的大人進來得彎著腰，以前應(yīng)該是個柴房什么的。

    她去找了個掃把，開始打掃這個小屋里。屋里里的破木頭爛樹枝全都清理出來，能用的木頭還留著做圍欄，開掃一會兒，小屋里里就灰塵遍布，連人都看不清楚了。

    何氏在那邊收拾，還不放心她，過來一看又驚又笑：“哎呦！絮兒在哪兒呢？這是豁出去你的衣服了？”

    柳絮兒從里面出來，滿頭滿臉都是灰，仰著頭呲牙沖著她笑：“娘！這個小屋里就給兔子住吧？”

    何氏用手給她輕拍著頭上的灰笑：“好好好！你就好好伺候你那兩祖……兔子吧！”

    絮兒馬上眉開眼笑，進去繼續(xù)清理屋里，分了家之后，連她都干勁十足?。?/br>
    這邊清理了一天，回到老房子那邊，柳樹和柳林兄弟倆一邊看著柳森，一邊把家里的大東西收拾了，分來的東西也都裝了起來。

    三五天的大家都收拾干凈，找了個好天氣，幾房人都搬了家。

    兔子有了那個小屋里，就不用做木頭窩了，柳絮兒用木板把兩只兔子先分開，等大一點了在放到一起養(yǎng)。

    等她把兩只寶貝兔子安頓好了，何氏就已經(jīng)在正房喊上了：“吃飯了，都來吃飯！”

    柳絮兒從小屋里鉆出來，看到大哥二哥也從別的屋里出來了，同樣的一身灰塵的，何氏拿了條黑手巾出來，挨個身上撣了一遍，這才叫進去洗手吃飯。

    柳長庚才從溝里回來，扛了四五根木頭，準備做些炕桌、板凳什么的。他一到了農(nóng)閑的時候就去鎮(zhèn)上找活干，零零碎碎也學(xué)過木匠活，小一點的東西自己都能做了。

    分家的時候炕桌不夠了，他們現(xiàn)在連吃飯的炕桌都沒有，只能在炕上鋪了席子先湊合。方方正正的木頭托盤里，放了六七個黑面窩窩，這就是一家子的上晌午飯，柳絮兒拿了個窩窩，坐在何氏身邊。

    “下晌我去小叔那邊借工具，趕緊把炕桌打起來?！绷L庚拿了個窩窩，看連咸菜都沒有，干脆就往炕墻上一靠，大口吃著。

    何氏點頭：“還有門，柳樹和柳林住的那個屋，門都是歪的，要趕緊給修好，這晚上冷的扛不住?！?/br>
    柳長庚倒是笑了：“搬到這里有個好處，就是地方寬展了，連絮兒都可以住一個屋里……”

    何氏不等他說完忙搶著嗔道：“當(dāng)然不行了！絮兒還小呢，還是和咱們住一起，等大了再說?！?/br>
    柳絮兒忙道：“娘，我想自己住，就在兔子旁邊的那個屋里，我都看好了，有個炕呢，前天過來的時候不是都燒過了，也能住人，叫我住那個屋里吧？”

    何氏眉頭一皺：“不行，你太小了。燒那個炕是因為屋里太久沒住人，不燒潮的很，進都進不去，不是為了給你住的?！?/br>
    “娘……但是現(xiàn)在不是能住了？就叫我住那邊吧?！?/br>
    “絮兒你敢一個人住？晚上有狼吼叫呢！”柳林笑著嚇唬她。

    柳絮兒撇嘴：“我才不怕呢?！彼D(zhuǎn)頭看著何氏繼續(xù)求著：“娘，叫我住在那邊吧，我保證不會害怕，我要照顧兔子呢?！?/br>
    柳長庚失笑：“你把那兩兔子當(dāng)寶貝咧，住都要住到它們旁邊？”

    柳絮兒用力點頭：“就是啊，這邊離兔子遠，晚上要是有啥踢蹬的，都聽不到，萬一有事咋辦？”

    “有事你還能咋樣？你是能聽見還是能下炕？黑燈瞎火的你能不怕？”何氏就是堅決搖頭：“不行就是不行，你晚上踢被子咋辦？”

    柳絮兒撅著嘴：“我不會的！我就是要住在那邊照顧兔子！”說完了，狠狠啃了一口窩窩。

    何氏還要再說，被柳長庚給攔住了：“算了，反正這幾個炕都是燒過的，就叫她試試，一晚上住的就要哭爹叫娘了！”

    柳樹馬上就哈哈的笑了起來。

    何氏還有點不愿意，還沒等她再說，就聽見外面有人喊：“二哥？二嫂？”是柳絮兒小姑柳紅的聲音。

    何氏急忙的迎了出去，兩人接著又進來了，柳紅手里提這個籃子，進屋就往吃飯的炕上看，一看就搖頭，從籃子里拿了個小盤子出來：“這是娘切的咸菜，就著吃！二嫂，這是些調(diào)料還有一條rou，是娘叫給你們拿過來的?！?/br>
    何氏忙接過來感激的道謝，柳紅擺手：“這才分家，咋還客氣上了？”說著就往外走，手卻還拉著何氏的胳膊。

    何氏明白，急忙放下東西跟著出來。往外走了走站住了，柳紅這才低聲道：“娘還叫我去給大哥和三哥那邊送咸菜調(diào)料，叫我看看誰家都吃什么。大嫂那邊已經(jīng)吃上五花rou炒蒜苗了！哎呀，她是啥人咱都清楚，也不奇怪，你猜三哥家里今天吃啥？”

    何氏搖搖頭：“不知道?！?/br>
    柳紅氣憤的搖頭：“人家還是你們搬出來的三家里吃的最好的，小雞燉蘑菇！肯定是這一趟回三嫂娘家去給的東西……你說他們家又沒孩子，這兩個大人咋就好意思？這幾天在一起住的時候拿出來，給娃們吃一點好的能咋？”

    何氏聽了搖了搖頭，她知道小姑子完全是好心，自己家的幾個孩子一年到頭連個油星子都很難見到，這些好吃的，當(dāng)小姑的當(dāng)然是希望孩子們都能吃到。不過何氏還是說道：“這都沒啥，他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說了要分家，留些東西給自己也不過份。沒啥?！?/br>
    “我就是覺著……既然她小叔是跑船的，肯定帶了些東西來，拿出來一點點給娃們吃，能吃多大虧？”

    “唉，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也不眼紅，自己掙得吃著才香?！?/br>
    ☆、第十二章 ：石城家

    柳紅是個沒出嫁的姑娘，自然不是那么碎嘴的，說這些也只是抱不平罷了，看她這樣說，只能嘆氣點點頭。

    何氏反過來還安慰她：“我們家現(xiàn)在吃的差點，但是我和你二哥有手有腳，只要肯干，多比人下些力氣，我就不信過得還不如人，你回去給咱爹咱娘別說實話，就說我們吃的還行，別叫兩老人擔(dān)心。”

    柳紅點頭答應(yīng)著回去了。

    何氏反倒在院中呆站了一會兒。

    大嫂在家里腰桿子硬，就是因為他娘家兄弟爭氣，總接濟她?，F(xiàn)在看來，三弟妹娘家竟是妯娌里面最好的，也開始大張旗鼓的接濟她了。相比之下，自己的娘家卻也是窮，幾個兄弟的日子也緊巴巴的……

    想到這里，何氏就嘆了口氣。

    屋里傳來了柳長庚的聲音：“咋不進來？”

    何氏忙答應(yīng)一聲，進了屋里。柳長庚奇怪的問：“聽著柳紅走了一會兒了，你在外面磨蹭啥？”

    何氏掩飾道：“沒啥，看著這附近好像長了顆杏樹，盯了一會兒?！闭f著伸手去拿窩窩，恰好柳林也伸手，而碗里只剩一個窩窩了。

    “娘還沒吃咧！”柳樹呵斥了一聲。

    柳林就好像是被燙了一下一般，忙縮回手嘿嘿嘿的笑：“我就是想拿了給娘的！我才不吃了，我都飽了！”說著拍了拍肚子，臉上有點下不來，趕緊叫柳絮兒：“絮兒，走，去看看兔子去！”

    柳絮兒一提到兔子最精神，答應(yīng)一聲急忙的跳下炕去。柳森便也喊著要去，柳林過來把他抱起來，和柳絮兒一起出去了。

    柳樹看娘的臉色難看的很，急忙也低聲說了一句：“我也吃飽了?！壁s緊也出去了。

    柳長庚這才發(fā)現(xiàn)何氏低著頭，眼圈都是紅的，剩下那個窩窩她也沒拿，就在碗里放著，孤零零的。他嘆了口氣拿起來遞給何氏：“又咋了？這分家了不是挺高興的？自己掙的自己吃，今后啥事都能自己做主?！?/br>
    孩子們不再眼前，何氏就沒忍住，哽著聲音把剛剛柳紅的話說了，邊掉眼淚邊道：“我就是難受，看著娃們難受。絮兒到現(xiàn)在還穿著柳樹柳林剩下的衣服，一個女娃，連一件正經(jīng)的女娃衣服都沒有……森子一歲半了，斷了奶之后，連雞蛋羹都沒吃過……”

    “你說你都當(dāng)娘的人了，說哭咋就哭了？娃看到了你咋好意思？好了別哭了，現(xiàn)在分家了，咱們多比人下力氣干點活，孩子們都能過上好日子！不是有兩只母雞了？下了蛋咱不賣了，給森子*蛋羹吃，每天都吃！”柳長庚笑著說道。

    何氏也覺著不好意思，使勁把眼淚擦了，揉了揉鼻子看他又忍不住嗔：“你說得容易！那些糧食哪夠吃到明年夏天的？分的兩吊錢，就是全買成蕎麥也不夠，還是要省著花，雞蛋存著要賣了……”

    說到這里何氏自己給自己鼓鼓勁：“說的也是！咱干活多下點力氣，勤快點，日子不會過得孬的！”

    柳長庚點頭：“這就對了！趕緊吃了窩窩才有力氣干活，我先去借工具了?！闭f著從炕上下來。

    剛要出門又想起件事，轉(zhuǎn)身對何氏道：“絮兒她娘，今后咱們家定下，每天吃三頓飯吧，自己家里人口少，吃的就別在那么省了?！?/br>
    何氏聽了還想反對，剛動了動嘴皮子，柳長庚就道：“孩子們都不長個子，一個個瘦的那樣，咱們自己家自己說了算，今后一定不餓著孩子。”

    何氏嘆了口氣點頭了：“行，三頓就三頓，我不是舍不得給孩子吃，這些糧食這樣吃法，到了不明年二月就沒了……”

    柳長庚笑了起來：“你擔(dān)心那個干啥？我這幾天把家收拾收拾，還去找活干，勤快點，還能沒口飯吃？”

    何氏又嘆氣，點了點頭。柳長庚就出去了。何氏便也忙忙的把窩窩分成兩半，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給柳林留著，這孩子晌午可能就沒吃飽，一會兒餓了再給他吃。

    何氏擼起袖子，開始擦洗灶間。

    柳絮兒和柳林在這邊把兔子拉的屎清理了，柳樹進來問：“咱把那兩只母雞也抱進來，放在屋里喂吧？晚上外面冷，雞也怕冷啊。”

    柳絮兒想了想點點頭：“也好，放在門口的位置，別叫它們跳進來啄兔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