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住自己下巴的樣子，他那滿是血色猩紅的雙眼，還有那嘴里咬牙切齒的話。

    直接間接，意思都是說，她心里有他。

    帝王之家，最是無情。玉笙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如同太子所說。

    她心中有太子殿下。

    她有多大的膽子，敢去喜歡？

    喜歡就有貪念，貪念就會產(chǎn)生私心。起了私心之后，那一切都將會不同了。至少，她是不會像平日里那樣，笑臉盈盈的任由太子殿下，看他去別的女人屋子里，還無動于衷。

    她不喜歡太子，更不能喜歡。

    玉笙閉上眼睛，微微戰(zhàn)栗的身子漸漸平靜。搭在心口處的那只手也放了下來。

    “主子。”

    三七見玉笙許久不說話，上前一步，問：“明日，皇后娘娘要給太子妃舉辦宴席，主子您去嗎？”三七邊說著，眼神邊往玉笙的肚子上看。

    分明她們主子也一樣懷了殿下的孩子，可這世上的事就是這么不公平。太子妃娘娘風風光光的在大擺宴席，可她們主子卻連懷著身孕都無人知道。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么不公，所有的好事都被太子妃占去了。

    三七眼神看著自己，玉笙抬起手，也情不自禁地往自己肚子上撫了撫：“不去?！彼龘u著頭，回道。

    她總覺得，皇后與太子殿下之間存在著什么陰謀。

    太子殿下分明是清醒的，可卻又無故的裝病。太子妃肚子里孩子最多也才兩個月，正是不穩(wěn)的時候。

    這個點，皇后卻是爆出太子妃有孕，又讓大臣們的女眷們進宮。往里猜測一下，這里面的陰謀詭計令人害怕。

    她擰了擰眉心，將手從肚子上放了下來：“這兩日，讓院子里的奴才們都小心謹慎，安分守己不要惹事。”

    皇后與太子之間總歸是有什么事的，玉笙只盼著，明日不管發(fā)生什么，她能平安度過。

    ——

    “姑母……”

    正陽宮中，太子妃揮開擋在她面前的人，往前沖：“姑母，讓我見姑母一面?！弊詮陌岬竭@正陽宮之后，姑母名為擔心她，實則上已經(jīng)將她給軟禁了。

    每日，都有人在邊上守著。一舉一動都在人眼皮子底下。

    太子妃一想到這里，渾身就有些發(fā)顫。更害怕的是，皇后為了看住她，居然不讓她出去。

    “太子妃。”請嬤嬤站在她面前，那張枯老的一張臉上，神情不變：“娘娘讓您好好養(yǎng)著，您肚子里還有孩子，應當小心才是。”

    “狗奴才?！蹦遣幌滩坏哪樱瑲獾奶渝浪酪е?。她轉過身，狠狠地瞪了秦嬤嬤一眼：“你算是什么東西，也敢過來對我指手畫腳?！?/br>
    殿下被刺客刺殺，病重在床榻之上。她只那一日去見過一眼，這么長時間來，連正陽宮的門都沒出過。

    “奴才是皇后娘娘的奴才?！鼻貗邒弑涣R，面上的神情卻是絲毫不變，她揮手讓身后的宮女上前：“這是皇后娘娘讓人給您做的衣裳，太子妃試試看合不合身，晚上為祝賀娘娘有孕是要穿的?！?/br>
    大紅色的太子妃吉服，上面繡著雍容華貴的牡丹。放在紅漆托盤之中，優(yōu)雅又透著一股貴氣。

    太子妃瞧著，卻是紅了眼睛。

    她大步?jīng)_出去，伸出手拼命的撕扯著裙子：“什么東西，本宮不會過去?！碧釉诓≈猩啦幻?，姑母這個時候卻將她囚禁于此。

    姑母到底在謀劃著什么？

    太子妃低頭，看著裙擺上的牡丹花，整個人渾身上下開始發(fā)顫。這牡丹，是前太子喜愛的，當年，那人一襲白衣，打馬在長街之上，雖是個男兒身，卻猶如牡丹一般雍容華貴。

    整個京都，無人不稱贊太子殿下。

    可八年前，太子私自下?lián)P州，后腳，在東宮之中發(fā)現(xiàn)了做好的龍袍。陛下大怒，下令絞殺，這樣一個猶如神仙下凡的人物這才就此隕落。

    從此以后，正陽宮中再也無人敢提起牡丹二字。而她，因存著私心，在院子里年年都種上一些，但卻又從不敢穿戴在身上。

    這點微妙的心思，她與姑母之間心照不宣?？扇缃瘛渝痤^，一雙眼神之中滿是驚慌害怕：“姑母到底是在籌劃什么？”

    “太子妃什么都不用管，照顧好肚子里的龍嗣就是。”秦嬤嬤垂下眼睛，道：“你只需知道，大好的日子還在后面，其余什么都不用管?！?/br>
    秦嬤嬤的身影消失在她面前，太子妃才來得及吼上一句：“回來?！笨赡潜秤巴χ毙揲L，任憑她再如何吼，都沒有再回頭。

    太子妃站在原地，渾身上下升起一股冷意。炎熱的天氣下，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秦嬤嬤回了正殿，屋內正透著一股龍涎香。

    小太監(jiān)跪在地上，低著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那死士將陸家大小之事全部吐出，陛下氣的吐血了一回，幾次揚言說……說是要廢后。”

    最后兩個字，小太監(jiān)說的艱難，可正對面，皇后坐在椅子上，面容卻是半分不變。

    見人來了，揮手讓跪在地上的小太監(jiān)出去。秦嬤嬤垂眼瞟了一眼，問：“陛下還在昏睡？”

    陛下因太子遇刺之事大動肝火，連著昏了兩次。她堂堂皇后，宮中這么多年的根基在，要想知道陛下的一舉一動實在是容易。

    “讓人暗地里將藥多添了兩層，今晚定然是醒不了了。”皇后放下手中磐著的佛珠，走到一邊的架子旁凈了凈手。

    她穿著一件素衣，渾身上下只略施粉黛。這接近三十年來，她明事賢惠的名稱已經(jīng)刻在陛下的骨子里，可如今，還未尋到證據(jù)，陛下就迫不及待想要廢后。

    這么多年的恩情，如今比起來，卻是一文不值。皇后閉上眼睛，里面，最后的半分溫情都消失不見。

    “靜好還沒想通？”秦嬤嬤在一旁站著，道：“太子妃估摸是猜到了，抵觸得很?！鳖D了頓，她又道：“按照奴才說，那牡丹花的裙子就不該送，太子妃還懷著身孕若是動了胎氣……”

    “放心，她會想通的。”皇后凈了手，低頭看著銅盆中的自己，眉眼之間透著的還是溫婉。這么多年，她偽裝成另一個人，淺笑淡雅，眉目溫柔。

    三十多年來，一顰一笑都是學著旁人，如今，竟像是個面具，脫都脫不下來了。

    她眉眼一皺，眼中浮出一絲厭惡，指尖往下一點，平靜的水面立馬蕩出波紋，水面上那張溫婉的臉，跟著消失。

    “讓陸家死士全部出動，聽后命令全部沖。”

    “沈少卿帶著巡防營，會埋伏于宮墻之外，倒時候里應外合……”

    廢后……皇后嘴角里扯出一絲冷笑，閉了閉眼，她才道：“旁人的，總歸不如握在自己手里。”這么大的江山，做皇后，倒是不如做這江山的主人。

    “砰”的一聲，話音剛落，偏殿門口卻是傳來一道聲響。秦嬤嬤頭一個看過去，隨即二話不說，立即走上前。

    不過一會兒，她才拉著渾身癱軟的太子妃上前：“娘娘?！?/br>
    皇后轉過頭，靜靜地看著來人。她還未開口，一臉慘白的太子妃卻是抬起頭，面上的神情像是在顫，整個人渾身的上下都在哆嗦著。

    “姑……姑母?！碧渝氲皆陂T外聽到的那些，大熱的天渾身上下涌起一陣寒冰：“這是謀逆啊，姑母?！?/br>
    喉嚨嘶吼著，許久之后太子妃才發(fā)出聲兒來。

    那雙發(fā)呆的眼神漸漸地變得清明，哆嗦著上前抱著皇后的腿，哭著喊：“姑母……放棄吧，如今您都是皇后了，還不夠嗎？”

    “太……太子總會醒的，再等幾年之后，姑母就是太后，何必要犯下這番大罪呢姑母？”

    “一個不小心，這就是殺頭的死罪啊?！?/br>
    對于她一字一句，言辭措措的懇求?；屎髤s是沒絲毫松動，她只垂眼看著太子妃，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個陌生人。

    太子妃似乎被那眼神給燙到了，她哆嗦著從地上起身。顫巍巍地像是要往外跑：“我……我要去告訴殿下，讓他來勸您?！?/br>
    “如今還沒開始，一切都有重來的機會……”她邊低著頭，邊渾身顫抖著往外跑，可人還沒出內殿，身后，皇后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太子的傷是本宮派人刺殺的?！?/br>
    太子妃那略微發(fā)顫的身子僵硬在原地。

    對著那停下來的背影，垂著眉眼，太子妃又道：“太子不是本宮親生，他已經(jīng)知道了?！?/br>
    “本宮殺母奪子，害死他的生母。太子早就知道，這么多年，他一直暗地里防備著本宮，防備著陸家?！?/br>
    “今日，我若是不出手，明日，死的就是陸家滿門。”

    皇后看著那轉過來，漸漸灰白下來的臉，不知為何，忽然笑了。

    那張臉上，溫婉與嫻靜消失的干干凈凈。

    她對著太子妃的臉，平靜的雙眼之中只帶著笑，說出口的話卻猶如從地獄之中傳來的一樣：“你的母親、父兄、弟妹、陸家一百多口，都要死?！?/br>
    “本宮不是皇后，你就更加成不了太子妃，你會從榮華富貴，跌落泥潭?！睆澚藦澊剑瑢ι纤@懼的面容，她問：“這樣，你還要去嗎？”

    對上那張臉，太子妃控制不住，從頭頂?shù)侥_底升起一股寒冰。

    可那腳，卻仿若生了根，再也往前挪動不了半步。

    申時三刻，天已經(jīng)快黑了

    各府的女眷都入了宮，皇后將宴會設在了正陽宮。平日里，正陽宮因是皇后的寢宮，極少有人能入殿。今日，宴席擺在這里，不少誥命夫人們覺得榮焉。

    東宮后院的妃子們也來了不少，太子妃從最高出往下看。想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只覺心中一片悲涼。

    “靜好，你不宜飲酒?！?/br>
    身側，皇后卻像是知曉她在想些什么，舉起手中的酒杯，對著身后的奴才道：“太子妃懷有身孕，將她桌面上的酒給撤下來，換成茶湯。”

    身側，伺候的小宮女立即上前，手忙腳亂的卻不小心將酒水灑在太子妃的裙子上。

    太子妃眉心皺了皺，想到什么，她又起身：“我去換一件衣裳來?！笨粗渝谋秤?，皇后舉著茶盞，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空酒杯放下來，她偏了偏頭。

    身側，秦嬤嬤往下腰，側耳小聲兒道：“宮門那兒的侍衛(wèi)已經(jīng)拿下，陸府的死士們已經(jīng)入了皇宮?！?/br>
    “沈少卿帶著巡防營的侍衛(wèi)已經(jīng)埋伏起來，只等著皇后娘娘您一聲令下，禁軍就能全部拿下?！?/br>
    正陽宮中全是大臣女眷，有這些人在手，禁軍不敢輕舉妄動。臣子們也不怕妥協(xié)，可……皇后的眼神往整座屋子里轉了一圈，才道：

    “玉良娣呢？”

    秦嬤嬤一時沒反應過來。

    皇后擰著眉眼，又問了一句：“東宮那位頗受太子寵愛的那位玉良娣?！币彩桥c洛太子妃生得一模一樣那位。

    “說是病了，沒來?！鼻貗邒邔嵲谑窍氩煌?。這么多人在，連著東宮的妃子們都來的八九不離十了，不過是個玉良娣不在，又能如何？

    難道，那區(qū)區(qū)一個玉良娣，就能足以比得上這些人不成？

    “本宮心中還是不安。”皇后看著底下，朝中大臣們的命婦都在，她卻越來越心慌。她轉過頭，對著秦嬤嬤道：“你去……”

    陸家死士這個時候在攻打神武門，如今，只剩下了巡防營。

    皇后掐了掐手心，道：“你讓沈少卿帶一隊人馬，將那玉良娣綁也給本宮綁來?！?/br>
    秦嬤嬤跪在地上，立即出門。

    合歡殿中

    從下午開始，天就有些悶熱，人被熱氣蒸的有些昏昏沉沉。玉笙還在打瞌睡時，一小太監(jiān)卻是跑了進來：

    “殿下讓奴才給主子您傳話?！毙√O(jiān)跪在地上，瞧不見臉：“今日，誰來請娘娘，娘娘都不要出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