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太子那兒瞥了一眼，王全才繼續(xù)道：“如今這宮中還沒開始供冰呢，這……奴才哪里來給您弄啊……”

    “沒供冰？”陳珩稍一思索，立馬就明了：“母妃下的命？”淑貴妃向來驕橫，從十幾歲入宮到如今都四十多的人了，一生都被陛下寵著。

    她下了命，內(nèi)務(wù)府的只能照辦，有時(shí)候就連皇后都沒法子。

    恒親王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了笑道：“這我可算是幫不了忙了，母妃如今瞧見我都恨不得一棍子抽死我。”

    王全捂著唇，差點(diǎn)兒沒直接笑出聲兒。

    被太子瞥了一眼這才不敢太過放肆。

    “為了安平王？”陛下給安平王的郡主賜婚，恒親王拒婚不要，這事皇室理虧，賞賜了不少恩寵下去，但安平王郡主的名聲到底還是毀了。

    據(jù)說郡主在家中，要死要活，非恒親王不嫁，吵得安平王頭疼，連帶著看恒親王也沒了好眼色。

    “也不全然?！痹S是在西北多年，或者是生性就是如此，談?wù)撈疬@樣的事來倒是無半點(diǎn)不好意思：“無非就是說年紀(jì)大了，逼著我娶親?！?/br>
    恒親王去西北那年，才十六七，如今七年回歸滿打滿算也有二十三了。

    男人娶親大多是十八歲后，他這個(gè)年紀(jì)的確是不怪淑貴妃著急。

    “若是尋常人家，兒女都滿地跑了。”太子低著頭，這話也不知是真心，還是打趣。

    “你成婚倒是早……”如今也沒見有個(gè)子嗣在。余下的話恒王沒說出口，卻是笑了笑。手中的棋子落下來，他捧起茶盞喝了一口。

    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

    到底是多年未見有了隔閡，朝中之事刻意避免不談，但這類兄弟友恭的話卻是可以說上一說：“母妃逼我成婚?！?/br>
    哪怕不是安平郡主，淑貴妃都忍了，可恒親王就是不點(diǎn)頭，任憑是誰都不松口。這段時(shí)日難怪宮中都說，淑貴妃都?xì)獠×恕?/br>
    “那日靜好將你府中的姑娘叫來瞧了一眼，后來與孤說過，是個(gè)好的?！碧哟怪垌?，這話倒是聽不出是真心的，還是假意。

    恒親王若是娶了洛家的女兒，對(duì)他來說倒是一大益事。洛家已經(jīng)衰退落魄，放眼京都，只怕是無人記得。

    恒親王卻是笑了，茶盞放下來，他思索了一會(huì)：“長安的確是不錯(cuò)?！甭彘L安是他從小就帶在身側(cè)的，丁點(diǎn)的蘿卜頭子如今長成剛及笄的少女。

    在西北的這七年，他們是一路相互扶持來的，他也以為自己未來的王妃是她，只是，那是他之前以為。

    話是這樣說，但他面上的表情卻很凝重，從哪里來看，都瞧不出半點(diǎn)不錯(cuò)的樣子。

    太子不用他說，便是知道，那洛長安不是他要娶的，懶得猜謎，便堂而皇之地問：“那就是要娶的人沒尋到？”

    恒親王大笑了一聲，笑太子不掩飾，他來京城之前去了揚(yáng)州個(gè)把月，攪得揚(yáng)州上下天翻地覆。京都但凡有些眼線的，都知道了，可算是知道，也是瞞著無人光明正大的提過。

    倒是太子，分明派人盯著他的行蹤了，說出來都有一股理所當(dāng)然來。

    捧起茶盞笑了許久，恒親王才道：“沒尋到，天下這么大，哪里是這么好尋的？”深吸了一口氣，面前這場殘局也是下不下去了。

    棋子落入棋盒中，恒親王走上來，看向窗外的湖面，他忽然問道：“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朝夕相處多年的人，你如今卻覺得看不透了?！?/br>
    身后，太子捧著茶盞，不語。

    水面上蕩起一片波瀾，恒親王瞧了一會(huì)忽而扭頭咳嗽了一聲，淡漠道：“我先回了?！?/br>
    出了東宮，馬車在宮門外面候著。

    黑檀木的烏骨馬車中，外面瞧著似乎簡陋，但內(nèi)里卻是大有乾坤。馬車一打開，里面就是一陣火氣，恒親王彎腰鉆入車廂中，灼人般的熱氣迎面撲了上來。

    “主子，解藥。”

    莊牧走上來，先在他身上蓋了個(gè)毛毯，車廂之中燃著炭盆，大夏天如同蒸籠一般。

    恒親王嘴唇卻是漸漸地白了，略微有些顫抖的手指接過藥咽下，慢慢的那股臉色才算是好了許多。

    莊牧放下心，收起解藥用鐵棍將炭盆攪得更旺了些，沖著外面喊道：“快點(diǎn)回府?！壁s車的人一揮鞭子，黑檀木的馬車眨眼就跑得飛快。

    馬車直接跑進(jìn)的恒親王府，回府之后人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

    “每到這幾日毒素就開始發(fā)作，今日怎么出去宮中了？”洛長安推著輪椅走進(jìn)來，就瞧見人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

    清秀漂亮的一張臉上，滿是心疼。

    一屋子的奴才全部跪了一地，噤若寒蟬無人敢說話。主子多寵這位大小姐，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跟著主子的臉色行事。

    還是莊牧上前，笑著道：“大小姐放心，主子吃了解藥已經(jīng)無事了?！?/br>
    “今日貴妃娘娘召見，主子不可不去?！彼锨?，將洛長安推了進(jìn)來：“再說了，主子的毒已經(jīng)抑制住了。”

    西域鐵騎十分陰狠，打仗之時(shí)慣會(huì)用些下三濫的小伎倆，兩年前在最后一場戰(zhàn)役的時(shí)候，恒親王中了圈套，受了此毒。

    平日里還好，只每月會(huì)發(fā)作一次，整個(gè)人如同墜入冰窖之中，需得吃藥緩解。

    屋內(nèi)的溫度已經(jīng)熱得如同蒸籠，洛長安那張漂亮的臉上也滿是紅暈，她看著地上跪著的一群人，個(gè)個(gè)后背都冒出了汗。

    嘆息一聲，她道：“都下去吧，將卓大夫叫來。”

    屋子里安靜下來，洛長安才推著輪椅漸漸往床榻邊靠近，熱氣蒸得她渾身細(xì)汗，她卻還是將自己推到了床榻邊。

    她先把了把脈，見無事才放下心。

    洛長安看著床榻上那躺著的人，鬼使神差的面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紅了，她彎下腰，握住那床榻邊的手，十指從他掌心里扣過去：

    “阿珩哥哥?！?/br>
    掌心中的手忽然動(dòng)了一下，隨后像是不經(jīng)意地將手從她掌心中抽出。

    手心之中空蕩蕩的，洛長安有半響的沉默。過了許久之后，她才低下頭，一顆眼淚掉了下來?？粗查缴?，那緊閉著雙眼的人，委屈著呢喃一聲：“阿珩哥哥，你為什么對(duì)我越來越不好了？”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只有炭盆燒著火的聲音。

    床榻上的人閉著眼睛，許久都無人開口說話。

    第78章 去截人 我就看不慣陸靜姝，就想讓她不……

    六月中旬，天氣一日比一日熱。

    辰起剛過一個(gè)時(shí)辰，外面的太陽就曬的人快要化了。今年的冰內(nèi)務(wù)府一直不供奉，后宮中開始怨聲連連。

    就連東宮上下這幾日都蔫兒了許多，太子妃特意取消了最近的請(qǐng)安。廣陽殿如今就熱的跟個(gè)火爐似的，更別說是再坐一屋子的人。

    唯獨(dú)合歡殿里，一陣涼爽。

    王全將今日的冰塊送過來，面上笑瞇瞇的還帶著巴結(jié)：“殿下說了，玉主子的身子還沒好全，冰塊雖是用，但也不能太多，免得凍了身子。”

    外面熱的跟個(gè)火爐似的，就這合歡殿中一片清涼。

    王全抹著自己肥呼呼的臉，瞥過眼睛，瞧了玉主子一眼。心道這真的是看命，整個(gè)東宮上下只怕就玉主子這里舒服的跟仙境似的，連太子妃那兒只怕都比不得。

    “我知道的?！?/br>
    玉笙坐在軟塌上，一臉的高興：“殿下那兒有嗎？最近這段時(shí)日有些炎熱，公公是殿下身側(cè)伺候的最是辛苦，該當(dāng)喝碗綠豆湯解解熱才是。”

    三七立馬捧著一碗綠豆湯上來，綠豆湯是冰鎮(zhèn)后的，這樣的天氣一口喝下去，立馬能解了暑熱。

    “這……”王全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接了扭頭一口喝了，一口下去神清氣爽，身子都舒坦了許多。

    “這是殿下的，主子親手熬的，麻煩公公待會(huì)兒帶給殿下?！?/br>
    王全拎著食盒出來，還是一臉的感動(dòng)。這位玉主子，對(duì)殿下可當(dāng)真是一心一意，就連他這個(gè)奴才都照顧到了。

    每次他來送冰塊，玉小主都不忘記給殿下拿綠豆湯，雖不是什么值錢兒的玩意兒，但多少卻是一份真心。

    王全一臉笑意的將食盒送到書房，太子正坐在書案后看折子，屋內(nèi)也放著一塊冰，但殿下向來克制，不會(huì)像合歡殿一樣弄的透心涼，只是溫度恰好而已。

    “這是玉主子今日給您做的?！?/br>
    食盒打開，里面先是一碗綠豆湯，這是開胃解膩的，每日都有。下一層食打開，里面放著一碟糕點(diǎn)。

    王全小心翼翼的拿出來，放在了桌面上。

    “這是什么玩意兒？”太子看似在瞧折子，實(shí)際上眼睛已經(jīng)落在了那碟糕點(diǎn)上了。

    “奴……奴才也不知道，玉主子沒說啊?！?nbsp;自從殿下讓他去給合歡殿送冰塊之后，每次回來玉主子都讓他帶著東西來，有時(shí)候是湯水，有時(shí)候是糕點(diǎn)。

    都是玉主子親手做的，且她這個(gè)人不按照常理出牌，昨日是荷葉酥，說是合歡殿院子里荷葉做成的，殿下嘗了一口，就放下了。

    說是太甜。

    今日這碟子里放著一大塊的面團(tuán)，雪白雪白的，不像包子也不像饅頭。

    腦袋一拍，王全瞧著那面團(tuán)捏的有手有腳的，還有個(gè)肥呼呼的肚子，靈光一閃：“鳥啊，殿下，這不是合歡殿的烏云么？”合歡殿有兩只鳥。

    一只通身雪白，叫做烏云。

    一只頭頂彩毛，叫做踏雪。

    太子手中的折子已經(jīng)放了下來，抬手上去戳了戳，眉心皺的仿若能夾死蒼蠅：“這玩意兒是鳥？”王全瞅著那團(tuán)面糊糊，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是是是，殿下您看，都是白的，多像?！?/br>
    玉主子瞧著是心靈手巧的，怎么這么敷衍呢？

    王全尷尬的說不下去，轉(zhuǎn)身拿起一邊的筷子送到殿下手邊：“這……這這好歹也是玉主子的一份心意，殿下您多少嘗嘗？”

    太子面無表情，眼中像是有些嫌棄，但還是接過了筷子。

    低頭撕了一只鳥的‘翅膀’嘗了一口又面無表情的放了下來。

    “怎……怎么了？”王全彎著身子，有些忐忑？

    太子將面團(tuán)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才道：“沒熟。”他低下頭，喝了一口綠豆湯，也不知道每日在期待什么。

    就她那手藝，也就綠豆湯能夠入口。

    “那那那……”王全吃人嘴軟，都有些替玉主子尷尬了，急的一腦門的汗，猶豫道：“那要不奴才拿下去？”

    他手剛碰到那碟子，就感覺被目光燙到了。

    王全哆嗦著收回手，前方，太子又喝了一口綠豆湯，才將喉嚨里那股子生面條的味壓了下去：“就放這吧?！?/br>
    他垂下眼簾，又重新捧回折子：“還算是可愛?！?/br>
    王全一臉尷尬看著那肥鳥，還少了一邊翅膀，橫看豎看都看不出哪里可愛了。他摸著后腦勺，門口卻是傳來一聲輕響。

    “殿下，太子妃那兒傳來消息，說是今日庶小姐與表小姐過來了，邀您過去用晚膳。”

    ——

    “陸靜姝還真的來了？”

    合歡殿中，玉笙在看戲折子，聞言身子一瞬間直起，眉心都皺了起來：“她不是下個(gè)月就要光明正大入東宮了么？就這么迫不及待？”

    圣旨已經(jīng)下去，日后殿下賞賜的人會(huì)陸陸續(xù)續(xù)的入宮。陸靜姝是承徽之位，估摸著就在下個(g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