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突然,對面的展覽館里傳來了很大的喧鬧聲。 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著頭慌張的從展覽館里逃出來,然后躲進了這個酒吧里。 “酒!快一點,給我最烈的那種!”那個紳士一屁股坐到柜臺前大聲吼道。 “又來了!”調酒師聳聳肩,將一杯暗褐色的雞尾酒遞給他。 這位紳士抓著酒杯一飲而盡后,用力捶打著桌子喃喃嚷著:“他們不喜歡我的畫!沒有人喜歡…… 為什么?究竟為什么!“他的嘴角顫抖著,滿臉緊張絕望的樣子。 楊俊飛盯著他,突然覺得他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見到過! “到底是在哪里?哪里?”他用手指點著桌角,在腦海里飛快的搜索著關于這個人的資訊。不久,他激動的站起身來!他想起來了!這個人不就是,不就是…… 楊俊飛強壓住內心的震驚,端著酒坐到那位紳士左邊,用法語問道:“請問,您是文森?梵谷先生嗎?” 那位紳士明顯還沒有從打擊中清醒過來,緊張的問:“您……您也是來辱罵我、打我、砸我的畫嗎?” “什么,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楊俊飛一愣,突然明白過來!天哪!現在自己竟然處身在一八八九年的法國南部城市阿爾。 根據他看過的《梵谷小傳》,文森?梵谷曾經數次展覽自己的作品,但最糟糕的一次是在一八八九年三月的阿爾。 不習慣印象畫派的文明人,憤怒的將他畫展中所有的畫都砸的粉碎,許多人更不解氣的揚言要將他變?yōu)闅埣踩耸俊?/br> 記憶里那件事,應該發(fā)生在梵谷被美術學院退學,輾轉到巴黎,住在弟弟西奧的公寓,并結識羅特列克、貝納、畢沙羅、高更等畫家以后吧。 那這么說,楊俊飛突然一驚!對了,如果真的是這個時段,那么再過十六個月,梵谷就會用手槍自殺了! 但是,自己剛剛不是在中國的湖州嗎?難道這是在夢里?他用力捏了自己一把,好痛。不是說在夢里,人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嗎?那到底自己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中? 楊俊飛嘆了一口氣??粗蠊饶强蓱z萎縮的樣子,自己或許可以幫他一些什么小忙吧。即使那只是在夢里。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的畫,可以賣給我一幅嗎?”不假思索的,楊俊飛說出了一句可以讓全世界的史學家跌掉眼鏡的話。 “什?什么!您喜歡我的畫,還要買它們?”梵谷因驚訝而張大了眼睛,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對!我想買您的畫??墒悄溃业腻X并不多……所有就買那幅‘鳶尾花’好了!”楊俊飛裝出很可惜的樣子。 他滿腦子的壞水,剛才也暗自搜了全身,很明白自己身上可以在這個時代流通的貨幣,根本是一個子兒也沒有,而且他也完全沒有想過付款的問題。 只是希望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挖空心思、想方設法讓梵谷把畫送給自己。 不過他故意忽略了一個事實,“鳶尾花”的確是梵谷著名的代表作之一,它被認為是梵谷在黃色小屋里畫的最后一幅充滿律動及和諧感的畫,而在一九八一年被日本人以大約一百二十七億日圓的天價買走。 現在它的價值更高達了四億美元,是歷史上價格最高的一幅畫。 可惜這幅畫是在一八八九年五月完成的,即使是梵谷,也沒有可能知道自己會在兩個月后畫出這幅畫吧! 楊俊飛無法判斷出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作夢,如果真的是夢的話,夢里的梵谷應該不會有那么清晰的辨別能力才對。 但是,梵谷居然愣愣的問道:“‘鳶尾花’?那是什么?我從來沒有畫過!” “那您身邊有什么畫?像‘向日葵’或者‘迦賽醫(yī)生像’?”楊俊飛不甘心的問。 “這些畫我都放在黃色小屋里,離這兒太遠了!所以……請您跟我來?!辫蠊入x開柜臺,帶著楊俊飛走進展覽館。 這個不大而且簡樸的地方,現在就像打了一場大仗般,到處都是滿地狼藉。 梵谷從門后的地毯下,拉出一幅畫說道:“現在就只剩下這一幅了。是我看到情形不太好時偷偷藏起來的。我叫它‘紅色葡萄園’?!?/br> 楊俊飛饒有興趣的審視著,這幅用藍布碎花布包起來的畫。 手法看來是梵谷慣用的深遠空間感,而且用紅色來描繪葡萄樹,很具表現性。 突然,他發(fā)現了一個有趣的地方,問道:“為什么你要把阿爾農婦,畫成布列塔尼亞地方的裝扮呢?” 梵谷贊賞的哈哈笑道:“你不覺得這樣更能襯托出這些婦女的勤勞嗎?”轉過頭,他驚奇的發(fā)現那個一直和自己說話的年輕人,和自己的畫竟然都不見了。 “我的畫被偷了!”梵谷快速沖出門,搜索著楊俊飛的身影。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萬籟俱寂的夜,和繁華的街道上來去匆匆的人影。 文森?梵谷沮喪的向回家的路走去,這一天實在發(fā)生太多事情了,真有種累的感覺!不過他一向都是個樂觀而又熱情如火的人。不久后他就笑起來,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哈,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偷我的畫??磥砦覞u漸已經有一些出名了吧。我的畫應該也有些價值了……至少有被偷的價值!” 他喃喃自語道:“努力!這幅畫……嗯!就當是被賣出去的第一幅吧!” 唉……史學家和那些文森?梵谷狂熱的畫迷們,恐怕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的是,那幅極有紀念意義的畫——“紅色葡萄園”的買方,并沒有花四百法郎…… 有個家伙在夢里,將他們認為是梵谷生前唯一賣出的作品,沒有花一個子兒的拿走了。 不過更不會有人想到的是,“紅色葡萄園”的買方并沒有發(fā)大財,因為他此刻正漂浮在黑暗的、有些粘稠的虛空中。 楊俊飛努力的令自己保持在冷靜狀態(tài),雖然他很驚訝,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到了這種地方。 四周沒有任何光線,同時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就算是在極靜狀態(tài)下,必然能聽到的心跳似乎也停止了! 但自己還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它的跳動……但是卻聽不見! 為什么?是因為沒有傳播空氣的介質嗎?那么現在自己正呼吸著的又是什么?抑或是自己已沒有呼吸了,而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竄入腦子里,楊俊飛幾乎要瘋掉了。 突然一陣驚天徹地的巨響卷席過來,他向極后方望去,頓時全身像有電流通過似的呆在當場。 極遠處,印入眼簾的是一幕令他這輩子也難以忘記的景象。 只見這個看似無限大的空間,在遠處被猛地一分為二。 裂縫在不斷的增大著,像一張巨大的、恐怖的令人撕心裂肺的大口,它將身旁的空間、身旁的黑暗無情的碾碎,它轟鳴著向自己鯨吞而來,但楊俊飛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逼近,絲毫想不出任何逃脫的辦法。 這種討厭的感覺是那么的令人絕望…… 楊俊飛大聲吼叫著抒發(fā)著自己的恐懼,他甚至閉上了眼睛!但是這個龐然巨獸似乎并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危害。無盡的黑暗閃過,奇景又出現了。 他依然飄浮在空中。 不過這卻是實實在在的天空!陣陣風吹拂過臉頰,他不禁往下望去。 黃沙正滿天飛刮著,一碧如洗但又略顯凄涼的天空里,炎熱的可以將鮮rou烤熟的烈日,瘋狂的升起在偏東方的遠處。 沙云密布,令視野也模糊不清起來。 楊俊飛隱隱的可以看到,沙漠里散亂的傲立著一些淺黃色的聳起物。仔細的打量后,他驚奇的發(fā)現,那些竟然是只有撒哈拉才有的胡夫金字塔……這里,是埃及?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作的這個莫名其妙的夢,到底有什么意義了…… 努力想了一會兒,楊俊飛啞然失笑,自己居然想去了解自己無聊時作的夢,這樣的舉動本身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夢如果真的存在意義的話,那就不是夢了。 既然明知道是夢,那就盡情欣賞好了,雖然這個夢實在是清晰的有些過頭了。 處在這個第二夢中的他,只能在空中默默的看著,什么也接觸不到,很是沒有趣味! 楊俊飛有些惱怒的向上方望去,頓時,一副令他目瞪口呆的景象展現在眼前。 自己的上方并沒有天空的延續(xù)!沒有平流層,沒有臭氧層,沒有熱層,當然也沒有星空。他看到的赫然是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 楊俊飛感覺自己像是頭朝下在空中懸吊著。 自己能俯瞰到的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這個城池被規(guī)劃的四四方方,一層接著一層有著十分緊湊的結構。 是夜晚了。 一輪斜月懶散的將冰冷的銀色光芒普灑在大街小巷,他注意到,有許多人家的大門都敞開著,顯然是對當時的治安很有信心。 然而最顯眼的,卻是聳立在市中心與南郊區(qū)的兩座高塔。 一座是樓閣式樣的青磚塔,造型莊嚴古樸。 而另一座塔身,顯然是采用密檐式樣方形磚瓦結構,樣子看起來非常秀麗玲瓏。 這兩種特殊的構造,當然難不倒對古代建筑頗有研究的楊俊飛。 他立刻判斷出了現在處身的位址與年代! “這是長安!是唐朝開元盛世時的長安!”一向處變不驚的他,也開始大捂其頭了。 史書上大量記載著唐朝唐玄宗前期,人們的生活水準和城市治安,達到了空前的水準,人民安居樂業(yè)、夜不閉戶。 但是這個可以讓史學家瘋狂的時代,在現在的他看來,卻又顯得那么的詭異! 他似乎就像漢堡一般,被夾在兩個時空中央。 身體曝曬在撒哈拉大沙漠,而頭部卻屬于中國的盛唐! 嘿,說出去絕對不會有人相信,恐怕還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吧!幸好這只是個夢而已,醒來就好了。 頭腦變得更加淩亂起來,越是說不想,越有千頭萬緒擠壓的楊俊飛,氣也喘不過來。就在他苦苦掙扎的同時,整個空間又開始變幻起來。 黑暗……這次依然是黑暗。 沒有光,但遠處卻有細微的聲音。 楊俊飛突然發(fā)現自己其實是可以移動的。 手腳的整齊揮舞,可以讓自己稍稍前行。 阻力非常大!有些像在粘稠的石油中游泳一般,使行動變得異常困難,但是這樣也讓楊俊飛好受多了。畢竟一動也不能動的感覺實在不怎么舒服! 有光點在前方亮起來。 細微的聲音開始變大了……越來越大,最后形成了震動耳膜的巨大洪流。 光點變化著,在接近自己時,變成了無數個細小的存在。 突然,楊俊飛的眼前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個寬敞明亮的教堂,教堂里空蕩蕩的,只有講義桌前站著三個人。一男一女穿著雪白的禮服和婚紗。 “陸平先生,你愿意娶張冰影小姐為妻子,并且不論貧困,疾病,痛苦,都會永生永世的愛著她嗎?” 在這個高大的教堂里,似乎正在進行一場沒有任何人參加的婚禮。 陸平和張冰影靜靜的站立著,他倆對視一眼,臉上浮現著剛毅的微笑。 “我愿意?!标懫矫C然的點頭。 “那么張冰影小姐,你又愿意嫁給陸平先生嗎?并且不論貧困,疾病,痛苦,都會永生永世的愛著他?”牧師問道。 站在他倆身后的楊俊飛,再也無法保持大腦的平靜,他無法再去理會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只是在一個夢中,七年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自己在陸平和張冰影的婚禮上,自己究竟會怎樣? 就算只是在夢中也好,他會打掉自己那個最好的朋友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