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方律師說：“從頭背！”

    周逍覺得這招數(shù)似曾相識，想了想，他說：“方叔叔，您舟車勞頓一定很累，不如先休息休息，我去趟超市，中午給您做一頓豐盛的?！?/br>
    方律師問：“你會做飯？”

    周逍笑道：“會做，平常都是我做飯，剛才我還喊小方下樓吃早餐，我家還有三明治，方叔叔吃過早餐了嗎？”

    方律師說：“現(xiàn)在幾點？”

    周逍看一眼時間：“十一點十分。”

    “十一點十分，吃早飯？這就是你們年輕人的生活規(guī)律？”

    周逍暗道遇到高手，笑說：“平常工作太忙，吃飯總顧不上，所以這方面比較沒規(guī)律，以后我會注意。那方叔叔，我現(xiàn)在去替您準備午飯？”

    方律師特赦道：“去吧。”

    周逍又說：“方叔叔您看，時間也不早了，家里就我一個人，準備午飯可能花太多時間，您看能不能讓方已幫我打個下手？”

    方律師撩袖子：“打下手是吧？我來！”

    周逍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您休息，我盡快把午飯準備好！”真他|媽的高手！

    周逍走了，方已暗恨周逍不夠義氣，繼續(xù)怨念地背誦乘法表，方律師說：“原來你剛才衣衫不整是下樓吃早飯？怎么，起床沒刷牙洗臉？你的毛巾和牙刷全是干的！”

    方已嬉皮笑臉：“六六三十六，我下次會講衛(wèi)生的！”

    方律師冷哼：“別給我笑，胳膊再舉高點，開始背《三字經(jīng)》！”

    周逍火速趕往超市，掃蕩了幾份熟食后再買了一點菜，快馬加鞭回到家，立刻上樓說午飯已經(jīng)準備好，前后才花了二十分鐘，方律師網(wǎng)開一面：“嗯，那吃飯吧！”

    方已只剩半條命，周逍攙住她：“還能不能走？”

    方已覺得渾身骨頭不是自己的，傷心道：“大難臨頭各自飛，我懂！”

    周逍笑說：“這么快就想讓我娶你？你看看時間，我讓你少站了至少十五分鐘！”

    少站十五分鐘也沒用，方已拿筷子的手直哆嗦，周逍悄悄替她換上勺子，對方律師說：“不知道這些合不合您口味？”

    方律師說：“我也經(jīng)常吃快餐，無所謂合不合，你廚房垃圾該清理清理?！?/br>
    周逍猛然想起打包盒都扔在了廚房垃圾桶，方律師竟然還去翻垃圾看，高手百年難得一遇，他必須提高警惕！

    飯后，火藥味終于消散大半。

    方律師的行李還在酒店，他并不打算住在方已這里，“收拾收拾，明天回去?！?/br>
    方已討好道：“方律師，我又交了半年房租，我現(xiàn)在工作很好，升職空間很大！”

    “別在我面前裝傻，還想裝到什么時候？”方律師面色不善，說，“昨天晚上，她給我打過電話，你已經(jīng)找到她了！”

    方已愣了愣：“哦……但是我有工作……”

    “小方！”方律師無奈，“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有些事情你管不了，你已經(jīng)長大了，你有你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你跟大方說你來這里就是為了找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了，還想怎么樣？”

    方已低下頭，過了半晌才說：“我不想走。”

    “原因？”

    “還有事情沒有做完?！?/br>
    “什么事情？”方律師提醒她，“我來猜猜你沒做完的事，你想知道你mama為什么會在歐海集團，你mama想做什么事，怎么去做成那些事，是嗎？可是你知道之后呢？是不是還會說事情沒做完？你要清楚知道你來這里的目的，做事情目標明確，不能拖拖拉拉，不能盲目，不能不知足，事情永遠都做不完，做完一件還有一件，我再問你一遍，你當初為什么來這里？”

    方已當初來這里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找到沈昭華，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她知道了太多蹊蹺的事情，沈昭華變成了沈麗英，無論十年前還是五年前，所有事情都有隱情，她知道她沒有能力去管，但她仍舊想知道所有真相，想看到事情結(jié)局，這種渴望像百爪撓心，她無法控制。

    方已問：“你是什么時候找到她的？”

    方律師嘆氣，說：“你跑來南江市，又是租房子又是找工作，我就覺得不對，那個時候我就在調(diào)查。你mama應(yīng)該跟你說過，五六年前她聯(lián)絡(luò)過我，其實你外婆臨終前已經(jīng)告訴我，你mama還活著，所以她聯(lián)絡(luò)我的時候，我雖然驚訝，但也沒有太吃驚?！?/br>
    沈昭華對于方律師來說，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她頭一次開口向方律師要錢，那時方已還在念高中，學(xué)業(yè)緊張，他不想生出變故，所以滿足了她的要求，此后沈昭華也一直沒再現(xiàn)身，誰知如今，方已竟然知道了她還活著的消息。

    方律師索性道：“你現(xiàn)在是個大人了，一聲不響交起男朋友，能獨立生活，沒把自己餓死凍死，我也不想再瞞你什么。你外婆臨終前，托我照顧你，她說她已經(jīng)不認女兒，但她寶貝你這個外孫女?！?/br>
    方已外婆了解自己女兒，沈昭華能為了方志釗拋棄方已，即使當初把她找回來照顧方已，她也能拋棄方已第二次，方已外婆臨終前做出了一個最為正確的選擇，她把方律師找來，請求他照顧方已長大成人，權(quán)當沈昭華已死，日后也別告訴方已真相。

    方已低頭揪著自己的衣袖，說：“她很愛爸爸?！?/br>
    方律師嘆氣：“你外公和我叔父是老戰(zhàn)友，我和你mama相親認識，后來結(jié)婚，生下你jiejie，我們兩個感情基礎(chǔ)不深，你mama喜歡浪漫，我卻只知道打拼事業(yè)，我們兩個平常連吵架的機會都沒有，你mama再婚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我問過她原因，她說，愛情突如其來，我頭一次知道原來她也會為了愛情做很多事情，她不介意住小房子，和你爸爸辦工廠也不會喊苦喊累。”

    方已隱約記得當年的溫馨時光，母親替父親拿拖鞋，父親替母親捏肩膀，半夜母親喊餓，父親去廚房煮面，母親替他披上衣服，坐在椅子上安靜等面條，廚房燈光很溫暖。零星幾個片段，一直存在于她的記憶中。

    方律師說：“所以后來發(fā)生的這些事，你mama做出的那些選擇，我也沒有太大的意外。今天看到你，我反而意外你沒有什么反常，可是沒有反常，不就是最大的反常嗎？你不該來找她，我能想象你昨晚的心情，和你現(xiàn)在坐在我面前，聽我說這些話的心情，你想忍到什么時候？”

    大門外，周逍拿著一根香煙細細打量，遲遲沒有點燃。屋里兩人在談心，談著談著，屋里的人泣不成聲，他手上一頓，把香煙叼進嘴中，蹙了蹙眉頭，如來時那般輕手輕腳走下樓。

    方已哭得比昨晚厲害，昨晚在沈麗英面前，她不想掉淚示弱，可是她沒能忍住，今天她也不想在方律師面前哭，可方律師偏偏“逼”她哭出來。她想不明白，那個把她生出來，寵愛她整整八年的母親，怎么會因為太愛她父親而拋棄她，又怎么會因為太愛她父親，而明知她在哪里，卻從不來找她，那她算什么？她只是父母消磨時間的玩具嗎？

    哭了半小時，方已喘不過氣，方律師擰濕毛巾替她擦臉，哄道：“我沒打你沒罵你，用得著哭成這樣？我記得你上一次這么哭的時候，還是你jiejie生病，你擔心她。我一直認為你mama不合格，其實我也不合格，我當年沒有照顧好你jiejie，現(xiàn)在也沒有照顧好你?！?/br>
    方已搖頭：“不是……”

    方律師摸摸她的頭發(fā)：“你這孩子，從小機靈，也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你現(xiàn)在了了心愿，就該適可而止，你mama再怎么狠心，有一點她做得對，就是她明知你在她面前，她也沒有認回你。你mama回不去了，但她不想拉你下水。”

    周逍再見方已時，方律師已經(jīng)回到酒店，方已面色如常，趴在魚缸前喊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