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為此他曾經(jīng)好生研究了一番當今世上僅有的幾個金仙,首先便是極樂真人李靜虛,自從他得道之后,便很少聽說他殺人,而且也不再與人紛爭,常年隱居云南雄獅嶺長春崖無憂洞,五臺派跟峨眉派多年紛爭,他也是嚴守中立,對魔教中人也極為寬容,便似當年的長眉真人任壽,佛魔兩教俱都與他交好,正邪旁門也很少有人死在他的劍下,不像如今齊漱溟掌教,動輒便說什么正邪不能兩立,和一群志在掃蕩群魔的佛教僧尼打成一片。 第二個金仙高手便會嚴媖姆,這老婆子雖然霸氣了一點,卻也極少真正殺人,平時隱居妙真觀,都很少出門,而且為人也很有原則,當年岳清洞庭取寶,讓柳步虛請了天庭詔令,以阻止嚴媖姆出手,那時候還提心吊膽的,最后嚴媖姆也真沒有出手,事后也沒有找岳清的麻煩。 還有一個金仙,是東海天蓬山絕頂靈嶠宮的赤杖真人,岳清只知道他在唐朝時跟羅公遠同時成道,后來便一直隱居東極,很少露面,岳清推算出,陳嫣的丈夫當年曾經(jīng)要強奪靈嶠仙宮,爬上去之后,只偷了一枚藍田玉實,就被赤杖真人的徒孫給扔到東海一座孤島之上,也未受懲罰。 對比他們境界差不多的佛門高僧,天蒙禪師、智公禪師、尊勝禪師,也從不殺生,當年天蒙禪師遇上鳩盤婆的丈夫歡喜神魔趙長素作惡,也只將其所煉的魔道法寶盡速破去,然后封在山中,告誡他在這里反省自修,若不知悔過,將來還要遭劫,若能痛改前非,自有救星降臨。 通過對這些人的分析,岳清大約能夠體會到那個境界中人的心態(tài),再加上張果老在禁圖上的一再保證,這才放下對五十位摩訶薩的恐懼,來謀取大雄寶庫,只是在他想來,貝葉靈符、貝葉禪經(jīng)畢竟是佛家至寶,大雄禪師基本不會在他和芬陀大師他們之間一碗水端平,因此依然帶著頗多小心,還留了一個分化元神在五臺山太乙宮中,即便這邊被打得形神俱滅,那個元神重新轉(zhuǎn)世,還能從頭再來。 124輪回·天人世界 岳清進入輪回陣中,只見周圍黑暗迅速散去,轉(zhuǎn)而光彩閃爍,現(xiàn)出一片奇妙世界。 腳下地面,盡是金剛鋪就。大路兩邊,有各種七寶妙樹,金銀為樹身,琉璃為枝干,高達數(shù)十丈,上面盡是寶石所成葉片,聚成巨大的樹冠,垂蔭如云。有的樹上皆有各色果子,金光閃爍,霧靄環(huán)繞。彩霧上升,到空中形成無量光雨,點點灑落,飄滿異香。到地上,又有清凈寶池,水極清澈,深可見底。有不少孩童在池邊嬉戲,笑聲滿耳。 岳清初至,有兩個男孩看到,雙雙過來問訊,他們俱都八九歲大,長得粉雕玉琢,可愛至極,天人都有神通,一步便邁到岳清跟前,鞠躬問好:“仙師遠道而來,可有妙法解我災劫?” 岳清仔細看兩個孩子,發(fā)現(xiàn)與天魔相類,事實上天魔也是天人的一種,在他化自在天,眼前的兩個孩子卻并非天魔,不過也沒看出菩薩的氣勢來。只是張果老特意說明,這輪回陣里的人全部都是五十位大菩薩化生而來,人家道行比自己高多了,因此不敢怠慢,試探道:“二位菩薩,貧道此來只是想取貝葉靈符,而要想取靈符,必先破輪回陣,要破此陣,須得拿到此道中的一朵千葉金蓮,二位菩薩能否告知金蓮如今所在何處?” 兩個孩子對望一眼,疑惑道:“我們在這里生活了許多年,從未聽說過有甚金蓮,另外我們也不是菩薩……” 岳清看他們神情不似作假:“你們不是從極樂世界來的菩薩么?” 對方更是驚奇:“極樂世界在何處?我們在此地出生,并非什么極樂世界?!彼麄冇檬滞h處一指,“我們的家就在那邊呢?!?/br> 岳清順著他們所指方向望去,只見兩株七寶妙樹之間,有一座黃金為瓦,白玉為墻,瓔珞垂掛,水晶堆砌的宮殿,比紫云宮還要華麗一萬倍。他轉(zhuǎn)回身問兩個孩子:“你們?yōu)楹谓形蚁蓭??還問我有沒有妙法幫你們解決災難,你們有何災劫?” 男孩說道:“此地名為蓮池鎮(zhèn),我名妙光,我弟弟名叫妙音,我們生而擁有天眼通、他心通,見到仙師頂上隱隱有祥光匯聚,仿若三朵紫青花朵,氣度非凡,又見仙師內(nèi)心清凈如水,寸念不生,必是智慧廣大,妙法無邊之人,因此才過來請教?!鳖D了頓,又說道,“許多年前這里也來過一位行者,曾為鎮(zhèn)里的人講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如今已有三百多年了?!?/br> 岳清想了想,問道:“你們到底有何難處要我?guī)兔???/br> 二童說道:“我們這里的人壽命都有十萬八千歲,而且天生就擁有天眼通,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小蟲,擁有天耳通,能夠聽見水里的魚兒說話,擁有他心通,能夠知道別人在想什么,擁有宿命通,能夠知道過去世的情況,擁有神足通,能夠一步走到千里之外。我們也不用為生計而cao勞,各種飲食食物,只要我們想要,就會自動出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但是我們也有痛苦,那邊是阿修羅時常來殺害我們,三個月前,尸毗修羅王還曾率領魔軍來殺了我們許多人,我們的父母全都被殺死,jiejie也被阿修羅們搶走,多虧一位優(yōu)曇比丘尼忽然從天而降,將阿修羅軍打退,不過她也受了重傷,尸毗修羅王曾說過,將來還會再來,懇請仙師施展神通幫助優(yōu)曇比丘尼打敗阿修羅軍?!?/br> 岳清到現(xiàn)在也不能確定,這兩個孩子到底是不是菩薩變化,還是陣法之中化生出來的幻境,他料想尸毗老人應該是入了阿修羅道,成了阿修羅王,優(yōu)曇大師跟自己一樣入了天道,至于為什么比自己早到了三個月,大約是陣法之中時空流轉(zhuǎn)與外界不同,彈指間百年飛渡,塵沙中衍化乾坤對于金仙一級的高手也是尋常。 岳清又問二童:“除了我和那位比丘尼,還有誰像我們這樣外來的?” 二童搖頭:“再沒有其他人了?!?/br> 岳清讓二童帶自己去找優(yōu)曇大師,在一片各種寶樹叢林之中,盛開著各色的優(yōu)曇花,紫白藍青,俱放神采,清香撲面,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花叢中間,跏趺端坐著一個女尼,她半邊身子全都被燒成漆黑,肩胛、鎖骨、肋骨,全都漏了出來,甚至還能看到跳動呼吸的心肺,左半張臉也是焦黑一片,傷口處兀自有深紅色的火焰在跳動游走,正是重傷的優(yōu)曇大師,她正在坐天龍禪,拼命將佛光護住剩下的身體,只是那魔火如有靈性,如小蛇般游走不休,一點一點吞噬佛光,侵蝕皮rou。 岳清看到一代神尼竟然落到這般慘象,心中頗為感慨:“優(yōu)曇道友,你還好吧?” 優(yōu)曇大師睜開眼睛,看見岳清,臉上現(xiàn)出驚慌之色,恐懼心一起,立刻失了定慧,魔火迅速爬向右邊身子,燒得皮rou嘶嘶作響,她急忙穩(wěn)定心神,使佛光止住頹勢,重新明亮起來,將魔火逼住,然后沖岳清慘然一笑:“尸毗老人果然神通廣大,我不是他的對手,若非芬陀大師及時趕到,我此刻已經(jīng)徹底成了一把飛灰!” 岳清驚訝道:“芬陀大師,她也在這里么?” 優(yōu)曇大師搖頭:“若是有她在這里,得她一顆度厄金丹,我又何這般苦挨。咱們進來十六個人,唯有你我生在天道,芬陀大師和尸毗老人生在修羅道,兩道之間有一道門戶,每隔三年就會開放一次,上次是在三個月之前。”這些事情,岳清用不了多久也會知道,因此也不隱瞞。 岳清仔細觀察優(yōu)曇大師身上的魔火:“這是尸毗老人的大阿修羅神焰?” 優(yōu)曇大師痛苦地道:“正是!我的離合神光只能將其暫時壓制,不過也不能持久,百日之內(nèi),若是不能將其完全驅(qū)除,我就要徹底灰飛煙滅了。” 岳清道:“本門有靈藥玄黃金丹,最是能夠活死人、rou白骨,只要大師……” “絕無可能!”優(yōu)曇大師決絕地說,“佛家重器,決不能落在外道手中,我自皈依三寶之日起,便已看破生死,你若想以此威脅我,那是癡心妄想!” 岳清十分誠懇地道:“我并非貪圖佛家寶物,當日我?guī)熋迷诖笱┥降玫竭_摩祖師故物南明離火劍,我都已經(jīng)歸還給少林,這次大雄取寶,一來是助少林取得《貝葉禪經(jīng)》,所得寶物,只借一件貝葉靈符,百年之后也歸還給佛家,況且我處心積慮地得到佛家法寶,也是為了將來不讓道家法寶流入佛家,貴我兩教各有歸宿,也不必覬覦對方寶物?!?/br> 優(yōu)曇大師道:“我久聽人說,五臺派新任掌教詭計多端,狡詐如狐,今日一見更擅詭辯,我佛門弟子何時覬覦你道家寶物了?你不必再說,任你如何巧言令色,我也不會答應將寶物給你。” 岳清聽了也挺生氣:“聽你這話的意思,莫非衍化此道的寶物已經(jīng)被你拿到了?” 優(yōu)曇大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閉上雙目,不再說話。 岳清從張果老所留禁圖之中得知,若是有人拿到寶物,那么這一道就會立刻消失,因此料定對方在虛張聲勢,他冷哼一聲,一甩袖子:“既然如此,你就在這里自己等死吧!” 他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妙光和妙音兄弟倆趕緊攔住他:“仙師求求你救救比丘尼吧?!?/br> 岳清道:“救不救她,我自有道理,你們不用擔心,將來阿修羅再來行兇殺人,自然有我來對付?!彼x開這里,開始探索這個世界,原本他以為這是陣法幻化出來的世界,必定不會太大,然而施法一試方知,竟非如此,他朝一個方向直飛了數(shù)十萬里,仍然沒有走到盡頭,到處都是金山玉樹,碧海藍天,上下不知幾千萬里,根本就是無邊無沿,處處異香樂長鳴,天人們在空中自在飛翔,華服美食,但想即至,美妙非常。 岳清懷疑這里的人都是幻境所化,特地跟他們說話交流,結果也都是真真正正的天人,并非幻境,數(shù)量也是無窮無盡,根本無法計數(shù),跟岳清原來設想的,一個小鎮(zhèn),五十個天人的情景大相徑庭,以他目前的道行,也無法分辨哪里是真哪里是幻。 數(shù)十日間,岳清在這里交了上百位朋友,天人的神通是因福報而與生俱來的,比不得仙家妙法,紛紛來向他請教,甚至還有的愿意拜師求學長生法門,岳清謹記張果老的忠告:斷絕財色名食睡,謹防貪嗔癡慢疑。逍遙萬變存一氣,八風不動純陽體。又懷疑這些人都是大菩薩化現(xiàn),始終對眾天人尊重有加,相互之間只以平輩相論,將廣成子元陽仙經(jīng)里的一些法門講出來,天人們俱都心喜非常,有數(shù)百人常隨著他修學道法,其中有三個天女對岳清心生愛慕,緊隨左右,或是貢獻美食,或是歌舞相愉,或是熏香散花。 岳清則一直惦記著天道法器的事,據(jù)張果老禁圖上所載,此道中的法器是一朵千葉金蓮,岳清跟這些天人打聽,卻始終無人聽說過金蓮之事。 125佛法·大雄禪師 岳清在天道世界里面停留了將近百日,對于天道法器的尋找仍然毫無頭緒,不管是自己施法搜尋,還是向這里的天人打聽,都無濟于事,眼看百日之期就要到了,他又來到那片開滿優(yōu)曇花的山坡上面,優(yōu)曇大師的處境越發(fā)不好,只剩下半個腦袋和一條右臂還在離合神光的護持之下保持完好,渾身骨骼焦黑,皮rou枯爛,簡直慘不忍睹。 對于優(yōu)曇大師,岳清并沒有太大的恨意,除了她收了齊漱溟的女兒為關門弟子,在峨眉和五臺兩派相爭上面,站在峨眉派那一邊,四人恩怨倒沒什么,甚至細算起來,她的大弟子素因跟自己的三弟子陶鈞還是姑表姊弟,她的二弟子玉清跟鄧八姑也有同門之誼,優(yōu)曇大師本人也常年在百花山潮音洞靜修,極少親自出手,與芬陀大師相比,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和藹。 當年陳玉鳳和鄧八姑在天山被優(yōu)曇大師擒住,陳玉鳳愿意皈依佛門,懇求大師收留,優(yōu)曇大師將她封在冰川峭壁之中,磨練她“玉羅剎”的惡性,鄧八姑性情高傲,寧折不彎,優(yōu)曇大師也沒有太過難為她,告誡一番戒殺向善的話之后,便放她離開,后來“女殃神”在大雪山走火入魔,肢體僵死,直到劉泉和岳清親往解救,方才脫劫,歸入玄門。 岳清來到優(yōu)曇大師身邊:“大師,我本人對于佛家沒什么特別的喜惡,只是佛門中個別人讓人討厭。大師你是得道神尼,世所敬仰,如此遭劫實在可惜。” 優(yōu)曇大師開口說道:“道友不必多言,貧尼即便死在這里,化成飛灰,形神俱滅,也絕不會坐視佛家寶器落于外道之手,貧尼只請道友將來在尸毗老人再次殺來的時候,勸說他棄惡從善,避免此地天人被其屠殺,也就感激不盡了,等貧尼死后,此道之中只剩下道友一個人,自然有的是時間去尋找天道法器了?!?/br> 岳清勸說不了優(yōu)曇大師,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的眼前被大阿修羅神焰一點一點將剩下的身體焚燒殆盡,岳清陷入兩難之間,這跟在戰(zhàn)場上殊死相拼不通,飛劍神雷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滅,況且就算是那種情況之下,正教之中斗劍,也很少把對方打倒形神俱滅的,一般分出勝負,將對方制住或者打跑也就是了,畢竟殺一個道教真人或是佛門高僧,跟殺一個兩手鮮血,害人無數(shù)的魔頭不同。 到了第一百天時,優(yōu)曇大師只剩下天靈蓋一點好地,其他地方都只剩下漆黑的骨架,大阿修羅神焰比前幾天越發(fā)壯大,化成一條條的火蛇在她身上鉆進鉆出,優(yōu)曇大師還保留著盤膝打坐的姿勢,離合神光保護著殘存的元神收攏在頭頂,大阿修羅神焰的厲害之處就在于,一旦被它沾身,便連元神一起焚燒,連遁出元神逃走的機會也沒有。 岳清終于長嘆一聲,站起身來,取出玄黃金丹,托在掌心,從巽地上吸一口混元真氣噴吐過去,那玄黃丹被真氣吹化,成了一股玄黃丹氣,飛過去將優(yōu)曇大師身體罩住,汩汩翻涌,被火焰燒得焦黑的骨骼迅速開始煥發(fā)生機,重新白潤起來,然后骨上生筋,筋旁生rou,rou外生皮。 大阿修羅神焰立刻便給激怒,化成三十六條火蛇盤繞在優(yōu)曇大師身上,糾纏環(huán)繞,灼燒啃噬那些新生出來的皮rou。 岳清手持九天元陽尺,發(fā)出九朵金環(huán),將優(yōu)曇大師圍在中間,花蕊之中金線飚射,金星狂噴,將那些火蛇纏住,強行扯入花心里面,以仙法化去。 優(yōu)曇大師此時已經(jīng)幾乎燈枯油盡,魔火雖去,仍然不能自己復原,岳清花費三日功夫,共九顆玄黃丹,方才使她身體恢復如初。 優(yōu)曇大師張開眼睛,決絕地岳清:“你可知道,我是絕不會讓佛門重器落入外道手中的。你救了我,我雖然領你的情,但還是會成為你的敵人?!?/br> 岳清道:“我知道,大師修煉千年,普渡有緣,雖然也斬殺不少邪魔外道,不過大多是窮兇極惡之輩,但有悔改之心,大師都給他們一條生路,我相信,就算是我落到這步田地,大師也決不會坐視不管。我今日救你,無關個人恩怨,只是不愿意像你這樣一位修行人就此隕落,你領我的情也好,不領我的情也罷,我只求無愧于心罷了!” 優(yōu)曇大師看著岳清,聽完這番話,忽然笑了:“道友不愧是一派掌教,心胸氣度果然與別人不同,境界亦近老莊逍遙之境,可喜可賀,南無阿彌陀佛!”突然之間,身體內(nèi)部狂發(fā)金光,很快她的身體就被耀眼的金芒遮掩,等散去之時,人已不見,原地現(xiàn)出一個千葉金蓮,光彩奪目,緩緩轉(zhuǎn)動,正是岳清要尋找的天道法器。 岳清驚喜萬分,走過去時,那千葉金蓮已經(jīng)迅速縮小,最后只有拳頭大小,落在岳清手里,繼而整個天道世界迅速扭曲,如夢幻泡影一般飛速消散,岳清置身于一個巨大的石室之中,正中央立著一座石碑,乃是一片平整的玉璧,當中有一片尺許長的樹葉形金影深嵌其中,隱隱放光。 岳清剛走到碑前,那碑大放光明,同時周圍梵唱響起,同時碑頂金光之中現(xiàn)出許多人影,當中一人最為清晰,看似個中年僧人,慈眉善目:“道友慈悲率性,不愧是李道友選出來的人?!?/br> 岳清以道家禮相見:“閣下便是大雄禪師么?” 僧人道:“正是貧僧。” 岳清小心地試探道:“我此來想要借禪師留下來的貝葉靈符,不知禪師可否應允?” 大雄禪師笑著揮了揮手,那片樹葉形的金影便從玉碑里面迅速浮現(xiàn)出來,飛到岳清手里。 岳清伸手接住,果然是上下兩部禪經(jīng),還有一枚小小的神符,沒想到竟然這樣容易到手:“這禪經(jīng)我會交給少林寺智能大師,由他仗此惠及眾生,這神符是佛家至寶,我暫借百年,日后一定奉還給佛家,決不食言,禪師能把寶物借給我,晚輩在這里多謝了?!?/br> 大雄禪師笑道:“貧僧倒要請教道友,佛可有家?” 岳清一怔:“佛是出家人,自然無家。” 大雄禪師點頭:“佛既然無家,那又何來佛家至寶?再請教道友,何為佛法?”這次不用岳清說話,他自己便接下去說,“佛者覺也,佛法乃是讓人覺悟成佛之法,而非佛陀所說之法,若不能讓人覺悟,佛說亦是魔說,若能讓人覺悟,一聲鳥叫,一聲鐘鳴,亦是佛法。譬如這貝葉禪經(jīng),若不能讓人覺悟成佛,反而增長殺心、嗔心,此即是魔法而非佛法?!?/br> 岳清過去對于佛教的事情僅僅停留于表面,甚至還不如魔教的功夫修得深,如今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如此解釋佛法,而且還是有這樣一位飛升極樂的高僧所說,驚嘆的同時,又在心里自問:什么是道法?他向大雄禪師道:“禪師心胸氣度,讓晚輩敬佩,只是我取這貝葉靈符的因由,想必禪師也已經(jīng)知道,此事涉及佛道氣運消長之機,難道禪師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嗎?” 大雄禪師笑道:“我當年由道入佛,很多舊日里的同門來罵我叛教,甚至要清理門戶。我為自己取法號為大雄,所謂能忍人所不能忍為大雄,自這些同門身上,修證忍辱波羅密,最終得無生法忍,得往西方,見阿彌陀佛,成就阿惟越致菩薩,所憑仗者,并非法術,亦非神通,唯將一切眾生,當做菩薩化身而已。見人人皆是菩薩,我方生極樂,見人人皆是惡鬼,我便入地獄。佛教氣數(shù)衰漲,不在道家,不在魔教,而在于眾生,眾生愿學佛法,佛教自然昌盛,眾生不愿學佛法,佛法自然消滅殆盡,又有什么可爭的?更要去與誰相爭?個中道理,道友日后便知,此地事了,貧僧便要回西方去了。” 他身后那四十九名大菩薩也都紛紛笑著沖岳清揮手,金光一閃,便都消失不見。 而岳清身邊,忽然多了許多人,神情各異。 優(yōu)曇大師滿臉沮喪,她在天道理遇到的,是岳清被從修羅道來的芬陀大師以神雷擊傷,她也勸岳清放棄貝葉靈符,岳清不肯,她到最后,猶豫之際,岳清灰飛煙滅,大雄禪師出現(xiàn)的時候,她如夢初醒,后悔不已。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從大雄禪師口中知道岳清最后救她,此刻見到,表情很是復雜,沖岳清施禮:“多謝道友方才救命之恩!” 岳清擺手道:“皆是菩薩示現(xiàn),做不得真的?!?/br> 優(yōu)曇大師道:“真假實幻,唯心所現(xiàn)!道友仁慈,貧尼心領神受,從此百花山潮音洞不敢再跟救命恩人為難,道友劍鋒所指,貧尼退避三舍,大雄遺寶,實該為道友所有,阿彌陀佛,貧尼去了!”說完滿臉肅穆,垂暮低眉,向外走去,素因和玉清兩個趕緊在后面跟隨,她倆方才和楊瑾一起進入畜生道,所經(jīng)歷的也頗為神妙,夢醒之時,心里沖擊絲毫不比優(yōu)曇大師小。 126六道·殘缺之計 在輪回陣里面,岳清和優(yōu)曇大師過去所積善功最多,因此出現(xiàn)在天道之中。尸毗老人和芬陀大師善功也不少,不過尸毗老人嗔心極重,所修的又是大阿修羅神法,現(xiàn)身修羅道理所當然,芬陀大師卻是因為心中僅存的那點傲慢之心。 人心都是不平的,人比我強,我便嫉妒,人比我差,我便傲慢。修行人壽元長久,法力強大,擁有移山倒海,偷天換日之能,可以輕易決定他人生死,視天下蒼生為隨時可以捏死的螻蟻,早把當年初入道時候那些“處下謙卑”“眾生平等”,甚至“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钡男艞l格言全部拋之腦后了。若是行事無忌的,任性胡為,奴役迫害其他生靈,便入了邪魔一途,惡貫滿盈之日,即便僥幸渡過天劫,也要受天誅而死。 芬陀大師是佛門高人,成道之后,發(fā)愿普渡眾生,然而“我渡眾生”這本身也是一種傲慢心里,非得像佛陀在《金剛經(jīng)》上講,實無一個眾生因我得渡,這個才是真正究竟的境界,若有我是菩薩,我比眾生強,眾生都比我差,我去渡眾生,這個便是貪嗔癡慢疑中的傲慢心。 芬陀大師功參造化,得道千年,法力堪比李靜虛、嚴媖姆一流的金仙,善功積攢的也是無量無邊,晚年在龍象庵潛修,依然有無數(shù)天龍八部,鬼魂非人之類來聽她講法,相比之下,優(yōu)曇大師無論法力還是福報都比她差了一截,然而優(yōu)曇大師便因為沒有傲慢得生天道,芬陀大師卻因為有這點傲慢不平,跟尸毗老人一起入了修羅道。 進了修羅道之后,芬陀大師越發(fā)不平,開始的時候還能以六道輪回皆如泡影來開解自己,等到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以佛法任意穿梭六道,隨心化現(xiàn),便以為大雄禪師故意為難,起了爭強之心。按照她原來所想,自己修行年限不比大雄禪師短,而大雄禪師還是由道入佛,半路出家的,功行也絕不會比自己更強,畢竟到了極樂世界之后,還要繼續(xù)跟阿彌陀佛修行,才能夠究竟涅盤,自己不去西方,就在這五濁惡世里修成正果,涅槃寂靜,才更顯高明。 初時只是一點不平,還想以天龍禪法,在定境之中穿梭六道之間,不成功之后,又改為金剛禪法,仍然不行,不平之心便轉(zhuǎn)為爭勝之心,開始施法破陣,一共用了三十年時間,使用了各種手段,始終無可奈何,這期間各種阿修羅總來sao擾,她知道這些阿修羅全是菩薩隨自己的習氣變現(xiàn)出來,甚至動過將這些修羅都殺了逼大雄禪師現(xiàn)身,不過到底修行多年,殺心一起便即熄滅。 等到岳清拿了貝葉靈符,陣法消退之后,芬陀大師臉色鐵青,由傲慢生出瞋恚,見優(yōu)曇大師安然退場,她冷哼一聲:“不過是仗著極樂世界四十九人之力與我為難!既然你自愿將寶物送人,別人也無話可說!”將袍袖一揮,亮起滿洞金光,瞬息離去。 朱由穆和姜雪君,和謝山、葉繽四人生在地獄道,剛開始四人還要效仿地藏菩薩,普渡地獄眾生,哪知道地獄眾不是才剛一皈依,轉(zhuǎn)眼就破戒退心,就是根本不聽二人勸說,怙惡不逡,四人很快便生起了煩惱,開始掃蕩群魔,哪知道群魔越殺越多,死而復生,無窮無盡,而且法力也越來越高,最后終于寡不敵眾,謝山被打入劍樹地獄,葉繽入了寒冰地獄,姜雪君跟岳清相處這段時間,脾性改變了不少,殺人不多,也進了黑沙地獄。 至于朱由穆,所殺最多,落入無間地獄,受了百年痛苦,死而復生,生而復死,時無間隔,時而烈火焚身,時而千刀萬剮,苦痛難熬,如今陣法消退,他滿臉憤恨,甚至還有幾分委屈,只覺得大雄禪師作為一個前輩,欺負自己實在過分,一句話也沒說,轉(zhuǎn)身就走。 姜雪君拉住他:“由穆且慢,咱們一起走?!?/br> 她說的一起走是指得帶上花無邪他們,畢竟謝瓔跟岳清仇恨不小,申屠宏更是峨眉派妙一真人的大弟子,這一趟西昆侖之行,她已深知岳清的厲害,兩位神尼都已經(jīng)離開,岳清那邊兩大幫手尸毗老人和赤尸神君還在,若是暴起發(fā)難,自己這些人就算合力也難保無恙。 朱由穆被她拽住,才看到他臉上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想起方才的經(jīng)歷,和朱由穆的性子,倒也理解,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格,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怕不也要氣炸了心肺,回去找?guī)煾赶虼笮鄱U師報仇,只不過跟岳清經(jīng)歷過西昆侖之行以后,不知不覺之間,心性已經(jīng)起了變化,對過去動輒要掃蕩群魔,正邪不能兩立的做法產(chǎn)生了懷疑,只覺得腦中千頭萬緒,升起來的并不是憤怒,而是一種隱隱的明悟,她招呼眾人一起離開。 謝山和葉繽臉色也很是不好,謝瓔入了餓鬼道,也受了天大的委屈,過來抱住父親大腿,哭得一塌糊涂,直說要到小寒山,找?guī)煾溉?。楊瑾、李寧等也都聚攏過來,準備離開。 “且慢!”岳清忽然開口留客。 眾人臉色全都起了變化,李寧、謝山、葉繽三人向前,將別人擋在身后,雙方劍拔弩張。 姜雪君上前問道:“岳道友,禪經(jīng)和佛寶都已經(jīng)為你所得,你還要怎樣?這里畢竟是大雄禪師昔年修道之所,莫非你要在這里大開殺戒么?” 岳清笑道:“我修道三百余年,何時大開殺戒過?”他向花無邪道,“佛法普渡有緣,你將來劫數(shù)必須要這貝葉禪經(jīng)才能解脫,以后此經(jīng)便存放在少林寺中,你可到嵩山去向這位智能大師請教。”他拿出那朵千葉金蓮,托在掌心,千瓣齊放,光芒四射,從里面拿出一柄戒刀遞了過去,原來其他人都沒能拿到六道法器,只有岳清拿到千葉金蓮,其他的寶物便全都落入蓮心之中,“這刀與你有緣,給你護法防身。” 那刀只有一尺多長,仿佛純金鑄成,光彩照人,看上去跟沙神童子所用的那柄魔刀倒是極為相像,刀柄上刻著八個小字:“以戒為刀,斷盡煩惱?!?/br> 花無邪拜謝接刀,轉(zhuǎn)回身去看謝瓔因她收了岳清的東西,臉色不善,姜雪君擺手道:“趕緊走吧!”眾人一起往外走去,姜雪君還生怕岳清變卦,走在最后。李寧和朱由穆這次來,本來按照白眉禪師的囑托,事后要把貝葉靈符和那塊藏經(jīng)神碑帶走,此刻也只好作罷。 待他們走了之后,岳清向赤尸神君道:“神君得大雄禪師之助,去了體內(nèi)邪毒,實在是可喜可賀?!?/br> 赤尸神君此時已經(jīng)跟來時不同,渾身譬如白皙如玉,不似先前赤紅一片,也笑道:“多謝岳道友指點,還給了我兩顆廣成子的聚魄煉形丹,使我赤尸七煞化身大成,恩同再造!”他如今解決了體內(nèi)隱患,就可以繼續(xù)修煉原來的魔宮,七個化身可以隨意分化凝聚,神通變化比之前強了何止十倍!面對將要到來的天劫也有了些底氣,因此對岳清感激非常。 岳清讓智能將玉碑收入鐵傘之中,出得山洞,先奔烏牙洞而來,天殘地缺早就命弟子奉茶相待,見面之后,岳清先感謝二人:“此次取寶能夠成功,二位前輩功不可沒,我先謝過二位了。” 天殘地缺也不再似之前那般高傲,坐在那里向岳清還禮:“岳道友客氣了!若非你多方奔走,苦心謀算,單憑我們兩個老殘廢在這里守了千年,最后還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實在是應該我們謝你才對!”說完,便讓黑丑和田氏兄弟出來相見。 原來天殘地缺道法高深,大雄寶庫是關乎身家性命的事,自然小心謹慎,岳清剛來時,與他們惡戰(zhàn)一場,雖然顯露出一些實力,不過還不足以對付佛教,當時他們怕被佛教察覺,并沒有明說,只是對話之時暗暗地點出:若是岳清有了對付佛教的辦法,他們非但不會阻撓,還會相助。 田氏兄弟先被他們收去,又看黑丑臉上現(xiàn)出晦紋,劫數(shù)臨頭,認出是九烈神君之子,便強行收了他一個三尸元神,后來黑丑在西昆侖形神俱滅,他這里的元神卻保住了,將來尋個新死之人,奪舍重生,再用數(shù)年苦功,立刻便能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