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估摸著寧云晉已經(jīng)出了自己院子,寧敬賢想了想,將福滿喚了進(jìn)來。 “明天你找個機(jī)會,去舊宅那里看看,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有些不對?!?/br> 福滿也是參與了當(dāng)年事情的,他驚訝地道,“老爺,難不成皇上他……還在懷疑二公子的身份?” 寧敬賢無奈地道,“皇上最是多疑,哪是那么容易瞞得過去的。你先去看看吧!” 福滿跺了跺腳,顧不得規(guī)矩罵道,“那個放出謠言的人實(shí)在是可惡,只盼他招報應(yīng)就好!”他這詛咒也只是人在氣急時的反應(yīng),卻不知道眼下真有一幫人正預(yù)謀著讓已經(jīng)當(dāng)差的兩個皇子倒霉。 突然之間清閑下來,頭兩天寧云晉還真是覺得渾身不自在,都說男人是必須要有事業(yè)的生物,此話不假??墒沁@年頭要想做點(diǎn)事就得在皇帝手下,如今自己與他鬧得這么僵,還不如去宗廟好好修煉,等到成了大宗師一樣的自由自在天高任鳥飛。 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敢做這樣的決定,也是吃定了文禛對自己是真心放縱,不會威脅自己。否則光是為了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寧家,寧云晉也不敢如此任性。 家里人對寧云晉回來住倒是歡迎得緊,可這半年他已經(jīng)自由慣了,再被圈在宅子里實(shí)在是覺得有些無聊,再加上如今年紀(jì)也大了,總是出入內(nèi)宅也容易引起別人的說辭。 更讓他尷尬的是父親好像肯定了自己與文禛的事情,總是對自己欲言又止,不過即使想要讓自己避開文禛,父親也不贊成自己辭官避去宗廟,每天落衙了都會找自己好生勸導(dǎo)。 寧云晉被逼急了,只得厚著臉皮裝可憐,眼巴巴地望著他道,“父親厭棄清揚(yáng)了么?/父親不是說相信清揚(yáng)的決定么?”這樣的話只要一說出口,父親總要被自己弄得很無措。 于是從最近這些事上,寧云晉發(fā)現(xiàn)偶爾放軟身段,拉低智商裝幼稚,似乎更招人疼愛一些,也更容易達(dá)到目的。 第三天無所事事的寧云晉翻出一本當(dāng)初在歐侯老師那里拿的秘籍,開始練了起來,既然有心準(zhǔn)備沖擊史上最年輕的大宗師,那便要開始努力。人一有了事做,時間還真像是一晃就過去了。 三天之后,寧敬賢帶著他再次去面圣,一聽寧云晉還是心意已決,死心塌地的要進(jìn)宗廟,文禛只覺得頭都大了一圈,望向?qū)幘促t道,“易成,難不成你要由著他這樣任性不成?” 寧敬賢能說什么,難道要告訴眼前的皇帝,您兒子一輩子從沒有過的任性全拗在這事上了??? 說實(shí)話,當(dāng)?shù)诙斓弥仓迷谡永锏寞偱撕屠戏蚱薅家呀?jīng)消失之后,他的心就跌落到了谷底,知道人只怕已經(jīng)落在了文禛手里。 宮里太醫(yī)各個自有手段,說不定就有誰能將那女人的神智恢復(fù),那時候皇上就不僅僅只是猜測,而是肯定了! 事到如今寧敬賢反倒松了口氣,反正只是遲死早死的區(qū)別,如果皇上知道小二是大皇子,那時候也不會再對他有那樣的心思了!要不然自己當(dāng)初的一番好意,反倒造了孽,實(shí)在是于心不忍。 也許是心情光棍起來,寧敬賢反倒越發(fā)的淡定,他愛憐地望了一眼寧云晉,這才堅(jiān)定地對文禛道,“皇上,小兒頑劣不堪,他既然心意已決,微臣作為父親也只能支持他。” “你既知道他做的決定不對,還這樣由著他,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文禛心里說不出的窩火,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卻在叫別人父親,明明是自己的戀人卻更信任別人,他的郁悶簡直可想而知。 不過他到底忍著沒有失控,將寧云晉那辭官的折子捏在手上,道,“清揚(yáng)即使你要辭官入宗廟,那也先把手頭上的事做完。如今南方早稻已經(jīng)收割完,正是朝廷各大倉儲收糧的時候,太子昨日才跟朕請示需要幫手,你便與他一起跑一趟南方吧!” 真夠狡猾的! 寧云晉抬頭瞪了他一眼,一南一北跑一趟起碼要兩三個月時間,而且如果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少年人在外面跑了那么長時間,只怕早玩得樂不思蜀,哪還會想起入宗廟的事。 即使入不入宗廟寧云晉無所謂,只是與文禛作對的手段而已,可這么簡單就被他化解拖延下來,寧云晉也有些郁悶了! 第148章 文禛的速度非常快,第二天就下了諭旨,曰:“積貯倉谷關(guān)系民生,最為緊要,朕屢降諭旨,令督撫等嚴(yán)飭州縣,及時買補(bǔ)虧缺之?dāng)?shù),如今正逢采買入倉之際,將由太子鴻明及寧云晉作為欽差負(fù)責(zé)對福建、兩湖及兩廣倉儲一應(yīng)事務(wù)?!?/br> 寧云晉看過那出巡的安排之后,真是一臉血。因?yàn)槟锹烦痰木嚯x遠(yuǎn)超他的心里準(zhǔn)備,他與鴻明將先趕往福建,然后再一路南下,經(jīng)由兩湖進(jìn)入兩廣,這樣一圈下來,再加上要做事,即使走陸路半年時間也跑不掉了。 雖然想要與文禛分開一段時間,冷靜冷靜,但是一想到要舟車勞累寧云晉就頭疼。但是作為脫籠的鳥兒之一,鴻明倒是興奮得緊,寧云晉好說歹說總算勸得他答應(yīng)從天津入海,走海路到福建,能松快一會算一會。 實(shí)際上如果不是到達(dá)每個省的時間安排不能亂改,寧云晉恨不得能一直坐船坐到兩廣就好,實(shí)在是這個年頭走遠(yuǎn)路真的很累,如果是不趕路慢慢溜達(dá)過去還好,要是趕路的話就難熬了。 之所以會選擇在七月的時候讓他們出去,就是因?yàn)槿缃窀=ǖ貐^(qū)的早稻已經(jīng)正好入倉的時候,這個時候趕過去就能檢查倉儲是不是真的按照要求收購滿了;而兩湖的稻谷成熟期晚一點(diǎn),等到他們到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開捐納和收中禾的時間;兩廣則更特殊,由于天氣熱,一年可以種三季,趕到那邊兩人就能檢查晚稻的品質(zhì)。 這個年代的早稻晚稻并不是如同后世那樣用稻谷的生育期長短來決定,是按照收獲期來劃分的,同時不同的地方還有不同的說法,像皇家御苑的稻子甚至有收獲期在十月的。正是由于這樣的安排,兩人最遲在十一月一定要趕到廣東,寧云晉也就不好亂改行程。 由于是出去做欽差,即使再加上到達(dá)天津之前,鴻明和寧云晉這兩個國寶級別的行蹤都要隱蔽,送行也并沒弄得很張揚(yáng),只是通知了親朋好友。 寧云晉這邊父親與大哥都親自來了,還帶著由老太太和穆彤兒收拾出來的一車用度衣服,朋友這邊若其、孫本善、徐不用以及他以前的下屬都趕到這里,等到寧敬賢交代完之后,便將寧云晉圍了起來,說個不停。 比起寧云晉那邊的一派其樂融融,鴻明那邊就冷清多了,四小是不能出宮的,左師家的人又要丁憂,只有左師誠來了,雖然詹事府有頭有臉的一個不落的都到場,可那都是他名副其實(shí)的下屬哪里敢和他鬧騰,因此很快就默默相對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等到送行的人將他們到了十里亭回轉(zhuǎn),鴻明縱馬行到寧云晉身邊,不無嫉妒地道,“孤可還真是羨慕你的好人緣?!?/br> 寧云晉笑了笑,不以為意地道,“太子殿下說笑了,對微臣有意見的人也多著呢!” “那不一樣,嫉恨你的那些人只是政見不同、與你為人處世不同所以才跟你有矛盾,那等子人不在意也罷!” 鴻明道,“可是跟你走得近的那可都將你當(dāng)寶貝似的,你瞧瞧,咱們這一走要離開近半年,舍不得你的人那么多,一個個跟生離死別似的,恨不得能跟著你一起去。與你比起來,孤這太子當(dāng)?shù)谜媸恰?/br> 寧云晉不知道他哪來這樣感嘆,但也沒心情開解他,只是道,“殿下偏頗了,您這是陷入圍城呢!人生在世各有緣法,自己過得自在就好,何必盯著別人的生活。” “圍城是什么意思?”鴻明好奇地問,后面那句他倒是聽懂了。 寧云晉笑道,“圍城就是城里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jìn)去?!?/br> “哈哈,這個比喻到是甚妙?!兵櫭髯匀恢雷约弘m然嘴里說著羨慕別人,可真要他把太子之位讓出去,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搭上話之后,鴻明忍不住八卦了起來,“話說你最近是不是和父皇在鬧矛盾?” “哦?殿下誤會了?!睂幵茣x正經(jīng)地道,“微臣哪敢違逆皇上?!?/br> 鴻明才不相信,“孤才不相信會有你不敢的事。父皇最近實(shí)在很可怕,不說朝中,光是宮里就發(fā)作了好幾個人。孤思來想去看著也不像是朝廷的事,那也只有與你有關(guān)了!” 寧云晉笑而不語,心里卻不厚道地想,反正不是欲求不滿,就是更年期障礙,絕對和自己無關(guān)! 見他的表情鴻明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一二,笑道,“不是孤多事,父皇對你那可真是偏愛。這次出行孤那些用度里面,有一箱東西都是他借著孤的名義帶給你的?!?/br> 寧云晉實(shí)在被他突如其來的好心弄得哭笑不得,雖然知道這孩子有興趣八卦的人全天下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出來,但是和這血緣上的親弟弟討論這檔子事他還是覺得挺囧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近午日頭越來越烈才各自進(jìn)了自己的馬車歇著。他們這一行還有四輛馬車,因此速度也快不起來,中途在驛站用了午膳,便在廊坊歇下。 驛站最好的房間自然被鴻明住了,不過寧云晉也得了個天房。一個人歇著的時候,不知道是鴻明今天提到了太多次的文禛,還是房里那些銀盆、銀杯、絲帕等明顯御制的用度讓他睹物思人,他忍不住想到了昨天離京前面圣的情景。 領(lǐng)旨、謝恩一切正常得好像兩人就是普通的君臣似的,原本以為等到文禛會私下再見自己一面,沒想到直到自己離京都再沒見到過文禛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文禛突然就恢復(fù)變回了冷靜的帝王,不再糾纏著自己。忽然就得到自己求之不得的解脫,寧云晉的心情有些復(fù)雜,既覺得有些悵然若失,又有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文禛真是那么容易放棄嗎?。?/br> 他正琢磨著文禛的反應(yīng),這時候房間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 寧云晉起身將門打開,居然看到一身便裝的文禛正站得筆直的等在外面。 “看到我就笑,難不成清揚(yáng)其實(shí)是很高興能看到我?”文禛原本還已經(jīng)要面對寧云晉的冷漠或者不理睬,突然見到他對自己露出笑容,忍不住心里松了口氣。 “您想得太多了?!睂幵茣x立刻收回笑容,他只是覺得自己沒估摸錯文禛的性格,這人明明就是自己的東西即使毀掉也不會放手的性子,自己這輩子果然還是要繼續(xù)和這人糾纏到底。 對文禛來說現(xiàn)在只要不吵架就已經(jīng)是好事了,他牽起寧云晉的手,“在你離京前,我想跟你好好的談?wù)劇!?/br> 見寧云晉只是望著自己,卻沒有邁開步子,文禛正色道,“你這一走便要半年,難不成跟我說兩句話都不愿意?” 從北京到廊坊,快馬只要半天,但是寧云晉知道今天早上是有小朝會的,這人只怕是一結(jié)束就朝著這里趕,與自己說完幾句話之后等會又要走夜路趕回京里,即使這人年輕體壯武功高,可也挺折騰的。 雖然在看著文禛的時候心里有氣,但到底還是有情的,寧云晉也想聽聽他要說些什么,瞪了他一眼,便也跟著動了。 兩人出了驛站,便不約而同地運(yùn)功遠(yuǎn)離了這里,直到一處無人的空地才停了下來。 涼風(fēng)習(xí)習(xí),天上一輪明月高懸,除了蟲鳴和偶爾幾聲夜梟的叫聲,在這樣靜謐的夜里實(shí)在是不適合吵架。 兩人只是牽著手,一路默默無語也沒有目的地的隨意走著。 寧云晉自認(rèn)不是耐心特別好的人,可是如今是文禛著急,他自然可以悠閑的等著文禛先開口。 “有時候你真不像個孩子,有時候又太孩子氣。”文禛終于說了第一句話。 寧云晉十分淡定地答道,“我最近發(fā)現(xiàn)自己本來就是孩子。還是趁著能任性的時候,好好使用這樣的本錢?!?/br> 他的回答雖然讓文禛啼笑皆非,不過卻也不出所料,最近寧云晉的胡攪蠻纏確實(shí)讓自己很無奈。文禛捏了捏寧云晉的手,“我這些天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對,反倒是越解釋越讓你生氣?!?/br> 寧云晉扭頭望著他,等文禛的下一句。 “如今想來想去我真是哪里都做錯了。”文禛嘆了口氣,“我的占有欲太強(qiáng),根本沒辦法忍受你身上在沾上別的男人女人的氣息,偏偏你又是個好出風(fēng)頭招人喜歡的,所以朕想公開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屬于我的,再也不敢窺視你,這是一錯?!?/br> 他頓了頓,視線望著遠(yuǎn)方,繼續(xù)道,“我的猜忌心太強(qiáng),皇子、儲位、天下這確實(shí)在我心里是最敏感的三件事,當(dāng)你牽扯到其中的時候,即使我的理智告訴自己你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可是本能卻還是忍不住猜疑,這是二錯?!?/br> 寧云晉還真沒想到以文禛這么唯我獨(dú)尊的性子居然會去反省,簡直想去看看今天月亮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他好奇地等著文禛繼續(xù)說,沒想到這人卻沉默了。 等了一會之后,見文禛依舊只是望著遠(yuǎn)方不開口,他終于忍不住了,問道,“我還以為你永遠(yuǎn)不會意識到、更別說承認(rèn)。” “為了你我已經(jīng)做了很多不像自己的事?!?/br> 文禛無奈地道,“現(xiàn)在想來我當(dāng)初確實(shí)是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只覺得你的才華已經(jīng)展露,又是祭天者的身份,即使公開我們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嚼舌??墒钱?dāng)真的有人在我面前稱呼你為佞臣的時候,我真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明明我是想給你最好的,甚至是更尊貴的身份,但是在世人眼里你依舊會被看輕?!?/br> “即使是龍陽君那樣曾經(jīng)支撐起魏國半邊天的人,史書上除了留下一個以色事人的名頭又還剩下什么?!睂幵茣x嗤鼻道,“你們這些當(dāng)皇帝的人,哪里會知道換位思考?!?/br> “所以朕不是已經(jīng)承認(rèn)自己錯了嘛!”文禛苦笑道,“我知道自己自私,以后更有可能本性難移,但是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走到最后的。這一次我們要分別半年,我會好好思考今后的相處之道,你若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來。” 寧云晉挑眉,不爽地道,“就這么幾句不痛不癢認(rèn)錯的話,你以為我就會原諒你?” “除了這個天下,我已經(jīng)把所有都給你了?!蔽亩G攤手道,“我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 寧云晉冷哼了一聲,傲嬌地道,“那好好想,等我回京了再說吧!” 第149章 兩人在外面待了一會,臨近子時的時候,文禛便趁著夜色返程了。堂堂一個皇帝只帶了四個侍衛(wèi)輕騎出行,這樣瘋狂的事情,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寧云晉還真不相信這是文禛會做出來的。 文禛這輩子很少做出格的事,他的一舉一動總是遵循著禮儀規(guī)矩,但是最近數(shù)得出來的兩次都是為了自己,唯有面對這樣陌生的文禛,寧云晉才有一種這人不僅僅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且還是自己戀人的事實(shí)。 現(xiàn)在除了對文禛惱火,其實(shí)寧云晉對自己的心態(tài)也有些郁悶。畢竟他也是男人,越是和文禛相處越久就越有感情,同時也越有占有欲,這是人的天性。 若是沒有在后世重生的那二十多年,文禛即使三妻四妾兒女成群,他絕對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別說一夫一妻制的后世,大部分男人都還夢想著能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在這個納妾是主流的年代,要是一定要求心有所屬的男人守身如玉一心一意,那絕壁會被人當(dāng)成神經(jīng)病。 寧云晉自然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從來沒有對文禛直接說出過不能去后宮之類的要求。不過他卻成功的通過暗示,讓文禛對于不讓自己娶妻生子這點(diǎn)產(chǎn)生了愧疚,這樣的愧疚讓文禛一次次的打破底線對自己格外的寬容。 人的感情到底不是理智能夠控制的,即使心里明白后宮那些妃子不能回避的責(zé)任,但是真正知道文禛點(diǎn)了牌子,寧云晉還是會不爽的。 這種在后世接受了“一生一世一雙人”思想的戀愛觀與現(xiàn)在的戀愛觀簡直大相徑庭,可如果沒有后世那段重生的經(jīng)歷,寧云晉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接受文禛,于是這就變成了一個駁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