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已經(jīng)不記得該怎樣呼吸。

    “聽我說，”他的氣息稍稍不穩(wěn)，還藏著些許嘶啞痕跡，只是語氣，卻這般篤定。“我必須回國一趟，飛機(jī)馬上起飛了，這段時間我會很忙很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br>
    她握著手機(jī)，癡愣在原地。

    “不要跟異性走得太近，”他略略頓了頓，聲音又低沉幾分，“包括max.”

    腦子仿佛要炸裂開來，她沒有辦法思考任何一句他剛剛說過的話，只雙目圓睜地張著嘴巴，嗓子里發(fā)不出一丁點聲音。

    “你，”他又刻意停頓片刻，似乎也透著幾分不自信的遲疑，“有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

    她的腦袋，她的心，通通亂成一團(tuán)漿糊。

    她木訥合上嘴巴，又機(jī)械地張開，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電話，出口的聲音亦干澀生硬得可以。

    “她一定會沒事的，你，你別擔(dān)心?！?/br>
    他怔了怔，雖然她并不能看見，但仍是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那顆懸了好些日子的心，亦跟著踏實落地?！昂茫乙P(guān)機(jī)了?！?/br>
    “嗯……”

    他望著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蔚藍(lán)，忽然就想起那些零碎的片段。

    她在咖啡廳里，不卑不亢地撇清她與陸禹澤關(guān)系時的神態(tài)。

    她在九曲湖邊，垂著小腦袋一走一踢石子的呆萌動作。

    她在大雨中，跪在自己腳邊焦急卻又鎮(zhèn)靜的模樣。

    她半夜偷摸進(jìn)他房間，被抓包后耍賴大哭孩子氣的臉。

    ……

    太多了，想得整顆心，都跟著泛起微微辛甜的疼痛來。

    “我很想你?！?/br>
    他柔聲說道，眼底的神色濃成一片化不開的溫暖。

    杜檸隔天便不顧一切地出院了，因為實在不敢繼續(xù)住下去，因為醫(yī)院讓她產(chǎn)生了可怕的幻覺……

    直至掛斷電話，直至第二天清晨醒來，杜檸都始終認(rèn)為是自己夢游了。

    所以杜檸是逃出醫(yī)院的。

    可是，那只白色手機(jī)仍舊存在著，那個‘很想你’的名字，也依舊靜靜躺在電話簿里，還有那一通電話，來自‘很想你’的那通電話。

    杜檸覺得，她應(yīng)該去找個心理醫(yī)生聊聊天了。

    ————————————————————————————————

    中國

    g市第一人民醫(yī)院

    “先生，您的腿……”

    付青洛揚手打斷管家的話，皺眉沉聲道，“情況怎么樣?！?/br>
    “已經(jīng)送去加護(hù)病房了，醫(yī)生說平安度過今夜就無大礙?！?/br>
    付青洛點了點頭，面色更加陰沉幾分，“究竟怎么回事?！?/br>
    管家頓了頓，猶豫了半天才小聲兒開口，“大小姐跟羅辛少爺?shù)幕椤瓫]定成，羅辛少爺在訂婚酒店追……追著一個服務(wù)員跑了……”

    ☆、第20章 二十

    “羅少爺，先生現(xiàn)在心情不好，您就別進(jìn)……”

    “張叔，你去休息吧?！辈》康拈T嚯地開了，付青洛面色冷峻地出現(xiàn)在門口，打斷了管家的勸阻。

    管家怔了怔，“是，先生。”

    管家走后，付青洛轉(zhuǎn)動輪椅折回病房，羅辛訝異地跟在他身后，“青洛哥，你的腿……”

    “沒事?！备肚嗦宓_口，望了一眼床上仍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付唯鈺，眼底的狠戾又深邃幾分?！罢f吧?！彼D(zhuǎn)過輪椅，面無表情地對上羅辛滿眼疲憊的愧疚神色。

    羅辛頹然頷首，下巴上新荏的胡茬暗青一片，向來考究的衣服也皺巴得狼狽不堪。他的聲音黯啞顫抖，仿佛隨時都會落下淚來?！澳翘?，我在酒店看見陶曼了?！?/br>
    付青洛沒什么耐心，他給羅辛陳述的時間，并不是想聽他講不相干的人。他挑眉，聲音冷得仿佛能摸出冰碴，“所以呢?！?/br>
    羅辛抬頭，病床上的付唯鈺安靜地躺在那里，了無生氣。

    唯鈺，追他有十年了罷。

    那時候，她還是個小丫頭，每天纏在他的身邊，羅辛這羅辛那的，他也只當(dāng)meimei一樣照顧著。后來，他認(rèn)識了陶曼，好不容易追到陶曼的時候，唯鈺卻對自己說了那句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

    他那時，驚訝得亂了陣腳，因為不想傷害她，也因為，更擔(dān)心本就不自信的陶曼會離開他。那一回，他跟付唯鈺聊了徹夜，將自己對陶曼的心意講得清楚明白，也委婉地讓她明白，在自己心里，她永遠(yuǎn)都是小meimei。

    付唯鈺也哭了徹夜。但是他沒有辦法，因為拖得越久，便越會成為難以愈合的傷口?？墒撬矝]有想到，流著眼淚的付唯鈺會那樣堅定地告訴他，羅辛，只要你跟她還沒有結(jié)婚，我就不會放棄。

    他能做的，就只有無奈搖頭嘆氣，他也以為，荏苒時光，她就會漸漸將他遺忘。

    留學(xué)那一年，陶曼在機(jī)場抱著他流淚說，羅辛，我會等你，一直等，等到你回來。輪到付唯鈺跟他告別的時候，她趴在他的耳邊，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地說，羅辛，你不是我的哥哥，從來都不是，我也會等你，只要你還沒有結(jié)婚。

    他那時的打算，是留學(xué)結(jié)束之后就跟陶曼求婚。卻不曾想到，在他滿心歡喜準(zhǔn)備畢業(yè)事宜即將歸國的那一年，陶曼在電話中，跟他說了分手。

    心，凜冽地疼。

    陶曼說，羅辛，我沒辦法繼續(xù)等你，我就要嫁人了，他很有錢，對我又好，所以羅辛，我不能再等你。

    他也曾一度不肯相信，瘋了一般趕了回來，可是這座城市，似乎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陶曼這個女孩一般。他又去找了陶曼最好的朋友杜檸，在杜家門口，許濯攔住他說，檸檸去國外留學(xué)定居了，而陶曼，真的已經(jīng)嫁了人。

    這些年，他很少去回憶的，因為太疼太疼，疼的就仿佛有人拿著沾了鹽水的刀，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劃，一刀一刀地割。那些用酒精瘋狂麻木自己的日日夜夜，陪在自己身邊的人，一直都是唯鈺。

    他醉，她就不眠不休地守在床邊。

    他哭，她便也跟著掉眼淚。

    那時他就問自己，羅辛，走錯的路，你是不是還要一直繼續(xù)的走下去，是不是還要一直辜負(fù)真正愛你的人。

    于是，就這樣牽起了付唯鈺的手，走到今天。

    他也以為，終有一日，自己會愛上付唯鈺的，因為，找不到不愛的理由。他牽著她的小手過馬路，他帶她去游樂場坐摩天輪，他帶她爬山看海等日出，做一切曾經(jīng)跟陶曼做過的事，他覺得他能戰(zhàn)勝回憶，然而，每一場與付唯鈺歡笑的背后，都只令他的心更加空虛茫然。

    他想念陶曼，騙不了人。

    那日，在承辦訂婚宴的酒店里，他一度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因為，他看見了陶曼，還是那樣瘦小恬靜的模樣，眼睛潤澤的仿佛能溢出水來。

    卻穿著服務(wù)員的衣衫。

    手上，還端著托盤。

    看見他時，腳步搖晃了幾下，手中托盤上的杯碟，便稀里嘩啦落了地，破碎一片。

    他怔了許久，腦子里混亂不堪。

    她在嘈雜的人群中落荒而逃，他紅著眼追了幾條街。

    他眼睜睜看她上了公交車，他伸手?jǐn)r了出租車緊緊跟在后面。

    他只想問她一句，那個人怎么能夠待你這般。

    他只想問她一句，既然嫁了人，勃頸上怎么還戴著他送的項鏈。

    等信號燈的時候，他跟丟了那輛公交車，連帶著自己那顆，再也沒有辦法平復(fù)下來的心。

    那是曾經(jīng)屬于他的陶陶，那是曾經(jīng)被他捧在手心放于心尖的陶陶，他曾經(jīng)，連多余的路都舍不得她多走上一步，過馬路的時候，左手會牽著她的左手，右手仍是緊緊環(huán)住她的肩。他曾經(jīng)傾覆了萬千寵溺的女孩，縱然最后愛的不再是他，縱然最終決定要嫁的人不再是他，也絕不應(yīng)該落魄成今日這般。

    他寶貝了那么多年，那個人，若不能夠善待她，又憑什么將她帶離自己身邊。

    所以，他要知道答案。

    眼中一陣濕熱，羅辛穩(wěn)了穩(wěn)情緒，真的沒有辦法繼續(xù)騙自己，當(dāng)他在酒店眼睜睜看著陶曼狼狽逃走的時候，他的心瞬間就疼得蜷縮成皺皺的一團(tuán)。那一刻他甚至起了瘋狂的念頭，或許，陶曼根本就沒有嫁人，她只是，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又露出了自卑的缺點，而他那時一味忙著學(xué)業(yè)，對她疏忽得忘記了關(guān)心陪伴。

    沒有辦法娶付唯鈺，他清楚的，從再次見到陶曼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地知道，他對付唯鈺有的永遠(yuǎn)都只是感動，他的心神自十七歲失落于陶曼眼底便再也沒有回來過的一天。九年了，他已經(jīng)愛了陶曼九年，便不想也不可能再浪費另一個九年。

    羅辛的喉間動了動，他也知道這很艱難，可是該面對的，該正視的，該得到的，他再也不能也不要留下遺憾。

    “青洛哥，”他啞著聲音，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煎熬一般，“你有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br>
    付青洛緊抿著唇，眼底有暗自怔凝的神色。

    羅辛抬起頭來，沉重而堅定地說道，“我會跟唯鈺道歉，要打要罵該承受的絕不推卸，可是，我真的忘不了陶曼?！?/br>
    ——————————————————————————————

    杜檸盯著手機(jī)屏幕看了很久，一直也沒有接。

    這些天以來，她的心全亂了。

    那個‘很想你’的名字仍舊不肯停歇地閃爍著，杜檸將手機(jī)屏幕倒扣過來，刻意的視而不見。片刻之后，她的手機(jī)終于不再唱歌了，杜檸趴在桌子上，設(shè)計圖也被她畫得亂七八糟。

    一會兒，dulce拿著手機(jī)興奮不已地沖了進(jìn)來。

    “l(fā)emon lemon，有帥哥找你！”

    杜檸心底一驚，想擺手告訴dulce就說自己不在，結(jié)果dulce那姑娘已經(jīng)握著電話激動地跟對方說了一句你等下，lemon來了……

    杜檸嘆息一聲，青著臉從dulce手中接過電話，百感交集地喂了一聲，她當(dāng)然清楚是誰，只是杜檸沒有想到，一年前酒吧事件那回，她無意中用dulce的電話打給他想要還錢，他居然還存著dulce的電話號碼。

    “怎么不接電話。”他的聲音低低傳來，透著幾分不滿。

    杜檸扭著手指本想說為什么要接，但是付青洛并沒有給她插話的機(jī)會。“還是，你其實想跟我面對面的聊天？”

    “沒有！”杜檸猛地坐直了身體，頓了頓又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似乎太過強(qiáng)烈，立即補(bǔ)充道，“手機(jī)靜音，一直靜音來著……”

    他在那頭失笑出聲，仿佛都能看到她手足無措的小模樣，心底漸漸泛起一陣暖意?！斑@些天都做了什么有趣的事？”

    “除了上課就是……”等等！她干嘛要跟他聊這么多？杜檸懊惱地揉揉頭頂，驟然改口道，“付先生，您究竟有什么事，我這邊課業(yè)實在都很繁重……”

    電話里一陣沉默。

    片刻之后，他的聲音又沉沉傳入她的耳朵，她聽他微微嘆息一聲，似乎透著百般無力?！發(fā)emon，我以為你該知道的，我很喜歡你。”

    杜檸怔了怔，隨即，眼中的光彩黯淡許多。

    喜歡。

    許濯也曾經(jīng)跟她說過的，檸檸，我很喜歡你。

    羅辛也曾經(jīng)跟陶曼說過的，陶陶，我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