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到底是咱們的大姐,血濃于水,祖母何至于此?!睂帨Y拂了拂袖,“知道了,我會去勸勸的?!?/br> 很快便是臘月初一,原本稀稀疏疏下得連綿不絕地雪也停了,這一日,就連病著的寧如海都出了屋子,同其他人齊刷刷地聚到壽安堂里,沈氏或許是覺得寧府晦氣了這段日子,也該好好熱鬧一番,請了個戲班子來擺臺,熱熱鬧鬧的聲響傳遍了大半個寧府,自然也傳到了嚴氏的耳朵里。 嚴氏身上穿著的是她特地找出來的最端莊的一身衣服,臉上的妝容也上得嚴謹,徐mama此時推門進來,小聲道:“夫人,外邊看守的下人奴婢都打點好了,咱們這便動身吧?!?/br> 嚴氏點點頭,由徐mama攙著,在憋了這么些天后頭一次出了屋子,外邊大雪初晴,嚴氏閉眼感受了一會陽光,才深吸一口氣,邁步朝戲樂聲傳來的方向行去。 早在幾天前,徐mama就告訴他沈氏要在臘月初一擺宴祭祖,一般這樣的場合,身為當家主母的人不能不在,因此嚴氏就一直心心念念等著,等著寧如海借著這次機會解了她的禁足,可她一通好等,一直等到昨天半夜,依舊連半點要放她出去的消息都沒有。 這回嚴氏可坐不住了,她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自己應當會在這瑞寧院里一直呆到老死,嚴氏一直不是一個會坐以待斃的人,于是她那處一直私藏著的錢,讓徐mama出去買通那些看守她的下人,家宴祭祖這種事,別人就算不請她,她身為主母,只要出現(xiàn)了,想必沈氏就算是生氣,也不會讓她當眾走人。 徐mama一路將嚴氏扶到了壽安堂外頭,在外邊候著的羅mama見嚴氏居然來了,臉色一僵,就要進去通報,可立刻被嚴氏喚住。 “不勞煩mama了,我自己進去便成。”嚴氏笑得和顏悅色,可被禁足這些時日,她瘦了足足一大圈,原本富態(tài)的微笑,在羅mama眼里也多少有了一絲猙獰之感,羅mama還欲說話,可嚴氏已經(jīng)越過了她,直接走進了院子。 原本一大家子人正圍在圓桌邊,一面吃飯一面看戲,嚴氏的忽然到來仿佛在平和的場面里砸進了一顆石子,不遠處的戲臺上,戲子們依舊唱得搖頭晃腦,咿咿呀呀不停,可桌子這邊,卻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連動筷子的動作都停了,場面有些可笑。 寧淵等幾個晚輩都不動神色地起身,喚了一聲母親,沈氏的表情卻冷得像塊冰,“你來做什么?!?/br> “老夫人說哪里話,今日既然要祭祖,我這個大夫人怎么能不在?!眹朗衔⑿χf完,也不待沈氏反應,直接走到寧如海身邊,同時看了正挨著寧如海坐的趙氏一眼,趙氏沒說話,會意地讓出位置,走到下首坐了。 “妾身自知犯錯,已經(jīng)沒有顏面再見老爺,可聽聞老爺久病不愈,現(xiàn)下可是好些了?!眹朗蠈幦绾G孪ドw,眉眼里滿是關(guān)切。 寧如海身子未好全,整個人瞧上去有些虛浮,望著嚴氏的臉,他心里對嚴氏是有火氣的,這個婦人竟然做下這樣的丑事,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如此輕易帶過去,但當年他戰(zhàn)場負傷昏死過去,是嚴氏以女子之身背著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不然他早就沒命在了,也正是因為有這樣一份救命的恩情在,即便嚴氏只是江湖世家的出身,寧如海還是將她娶為正妻,并許諾有他在一日,便沒有人能動她正妻的位置。 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嚴氏就算讓他蒙羞,可細數(shù)這些年嚴氏溫柔似水的點點滴滴,也從未干涉過他接近別的女子,各種情分堆在一起,寧如海就算心里生氣,想要責怪,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此番見嚴氏竟然主動來了,且滿臉討好之意,他即便臉色陰沉,還是主動開口對沈氏道:“老夫人,您看……” “你自己的夫人你自己處理吧,我老了,是管不住這個家了!”沈氏當然知道寧如海是什么意思,在惱怒這個兒子不爭氣的同時,也只破罐子破摔地冷哼一聲,果真沒有直接將嚴氏趕走。 嚴氏見沈氏表明了態(tài)度,立刻面帶笑容地坐下,更親手將一枚白玉丸子夾進了寧如海碗中,“這白玉丸子是老爺最愛吃的,老爺多吃些?!?/br> 見寧如海點點頭,將那丸子吃了,嚴氏臉上的笑容更勝,目光在在坐諸人臉上晃了一圈,最后頓到寧淵臉上,笑道:“有些日子沒見,淵兒似乎長高了?!?/br> “多謝母親掛心。”寧淵立刻站起來,“還未恭賀母親與父親重修舊好?!?/br> “傻孩子,我與你父親從未有過隔閡,重修哪門子的舊好?!眹朗弦彩嵌撕窳四樒ぃ瑢⑦@句話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言罷又盯著寧淵道:“不過天下間再好的夫妻關(guān)系,也經(jīng)不起有小人在旁邊折騰,母親此次到底是因為怎樣的原因才遭的這次難,的確該好好反省反省?!?/br> 嚴氏這番話說得極為露骨,還透著一股威脅的味道,笑容也極為尖酸,可寧淵仿佛壓根沒看出,心定神清地又向嚴氏見了一禮,才坐下。 站在嚴氏身后的徐mama見此處好像用不著自己伺候了,便向后退了兩步,可在這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趙氏正盯著自己,趙氏目光很淡,眼皮微微瞇著,仿佛只是在打量徐mama的衣服,可徐mama卻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咬牙,悄然出了屋子,直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飯后,沈氏打賞了唱戲的戲子,領(lǐng)頭帶著一群人,踩著薄薄的一層雪花來到了寧家祠堂,因為寧淵求情,寧蕊兒最終沒有被挪出去,不過在祭祖的時候,她也只能被拘在偏堂里,不能驚擾到別人。 祠堂的正堂已經(jīng)擺好了桌案與祭品,也早有下人備好了香燭,寧如海作為家主第一個上前,凈了手,燃上香,對著最上方祖宗的排位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趙氏在此時湊到嚴氏身邊道:“jiejie來了這里,都不去看看你的女兒嗎。” 嚴氏斜過眼睛,“勞meimei你掛心,我那個女兒已經(jīng)不爭氣成這樣,看不看都一樣,倒是我沒有meimei你這般福氣,有茉兒那樣聰明伶俐的女兒?!?/br> 趙氏微微一笑,后退一步不再說話了。 寧如海上完了香,便輪到沈氏和嚴氏,兩人依次點燃香燭,剛要跪下,忽然聽見外邊傳來一陣嘈雜聲,還伴隨著女子的尖叫,那尖叫聲熟稔,沈氏一聽便知道是寧蕊兒發(fā)出來的,不禁冷聲道:“不是讓人看好她了嗎,又出來鬧騰作甚!” 沈氏話音一落,寧蕊兒居然已經(jīng)沖進了門,她披頭散發(fā)地看了周圍的人群一眼,目光鎖定在沈氏身上,想也沒想便撲了過去,抱住沈氏哭嚎道:“救救我!祖母救救我!大哥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替死鬼,替死鬼,祖母你一定要救救我!” 沈氏直挺挺地看著寧蕊兒一張臟污地臉,慌張下就想用力將她推開,可這是寧蕊兒好像又看見了邊上的嚴氏,轉(zhuǎn)而松開沈氏,又朝嚴氏撲去,尖叫道:“娘你不能這么對我,你不能讓我替你去死!我分明是聽了你的吩咐才將大哥推到水里的,你怎么能將事情全賴在我身上,還要殺我滅口!” 嚴氏一張臉唰地白了,想也沒想就一個耳光抽在了寧蕊兒臉上,“瘋丫頭,在胡亂說些什么,來人吶,還不把這個瘋丫頭帶下去關(guān)起來!” “不!我哪里也不去,你要殺我,我哪里也不去!”寧蕊兒渾身發(fā)抖,最后發(fā)現(xiàn)寧如海也在場,又連滾帶爬地過去抱住了寧如海的腿,“父親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要殺大哥啊!是母親說只有大哥死了,湛哥哥將來才能名正言順地繼承爵位,事情由我去做,是沒人會相信我一個小女孩能殺人!父親,一切都是母親指使我做的,她讓我裝作有項鏈掉到了池塘邊,讓滇哥哥幫我去找,等滇哥哥低頭的時候,就將他推下去……現(xiàn)下母親怕事情捅出來,要殺我滅口了,父親救我,父親救我!” “老爺,你別聽著瘋丫頭胡言亂語,她已經(jīng)瘋了,想來又不知發(fā)了什么夢魘,竟然說出這些混賬話?!眹朗霞钡寐曇舳加行┌l(fā)抖,不斷朝外邊喊著,“一個個都傻了嗎,還不將這瘋丫頭帶走,留她在這里驚擾老爺和老夫人祭拜祖先!” “慢著!”沈氏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過神來,寧蕊兒將話說得那般清楚了,她不可能聽不明白,急急站起來,走到寧蕊兒面前道:“你說什么,你將你大哥推下水,你說的大哥莫非是……滇兒?” “沒錯,沒錯,就是滇哥哥!”寧蕊兒將頭點得像個簸箕,“是母親,是母親讓我殺了滇哥哥的!我原本不愿意,是母親逼我的呀!” 沈氏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寧滇是她的第一個孫子,自小聰明伶俐,特別討她喜歡,可卻因一場意外溺水而亡,沈氏悲痛之余,曾經(jīng)懷疑過是不是有人蓄意謀害,但當時同寧滇在一起的只有四歲的寧蕊兒,寧蕊兒也嚇呆了,一口咬定哥哥是失足落水,他們一群大人,總不能去懷疑這樣一個丫頭吧,最后事情只能不了了之的以意外蓋棺定論,可現(xiàn)下居然被寧蕊兒翻出來這樣一個觸目驚心的事實,怎么能讓沈氏不震驚! “老夫人,這丫頭瘋了,您不能信這些胡言亂語!”嚴氏強迫自己鎮(zhèn)定,反正這些積年久遠的事情,早已了無證據(jù),雖然她不知道寧蕊兒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要說這些,可就算寧蕊兒抖出來了又能怎么樣,她只要咬死了否認,任誰都知道,瘋子的話是不能信的! 沈氏克制住自己胸腔內(nèi)不斷翻騰的氣血,瞪著眼睛朝寧如??催^去,寧如海也是一臉目瞪口呆,顯然,這個事實也讓她驚住了。 嚴氏見寧如海瞪著一雙眼睛望著自己,心里一突,立刻換上了一副表情道:“老爺,難道你也懷疑我???當初我是怎么對待滇兒,你是知道的,這府里但凡有什么好東西我不是最先記掛著滇兒,又怎么可能指使一個四歲的丫頭,還是我的親生女兒推他入水!” 是啊。寧如海也反應過來,嚴氏就算再狠毒,怎么可能做得出這樣的事,何況寧蕊兒現(xiàn)下已經(jīng)瘋了,這種積年往事又沒有真憑實據(jù),要是靠著這個拿嚴氏問罪,實在是站不住腳。 可當他正要開口說話時,門外邊又響起了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大夫人,奴婢求求你回頭吧,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下去了,你再這樣,最后害的只能是你自己和湛少爺呀!” 聽見這聲音,嚴氏仿佛像雷劈了一樣僵在原地,她扭過硬邦邦的脖子,見著徐mama滿臉淚水的撲進來,跪在地上道:“老爺,老夫人,大小姐說的都是真的,這些事情在老奴心里壓了這么些年,實在是壓不下去了!” “該死的東西,你竟敢背叛我!”嚴氏氣急了,可話一說出口,就暗道一聲糟糕,她這一說,不等于變相承認了徐mama所說的是真的嗎?。?/br> “二夫人,二夫人你怎么了!”人群中忽然又傳出一陣喧鬧,原來是趙氏暈了過去,似乎這事實對她的打擊太大,一時難以承受得住。 作者有話要說: 105 善惡有報 “老夫人,奴婢雖然侍奉大夫人多年,可奴婢也是人,也有良心,那么些事情壓在心里,奴婢也難受??!”徐mama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也曾勸過大夫人,滇少爺是老夫人的長孫,老爺?shù)拈L子,怎么能……可奴婢一個下人,一家老小又都在大夫人手里押著,實在是只能聽命行事呀!” 徐mama哭得痛心疾首,好像當真覺得跟著嚴氏為虎作倀有多讓她內(nèi)心不安一般,嚴氏氣得渾身發(fā)抖,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她向?qū)幦绾M哆^去求助的目光,可寧如?;貞膮s是冰寒無比的眼神,剎那間,嚴氏覺得如墜冰窟。 “有親生女兒和貼身奴婢指正,嚴正芳,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沈氏指著嚴氏,已經(jīng)開始直呼起了名諱,“一個婦人,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簡直不堪為人!” 徐mama繼續(xù)道:“老夫人,這些年大夫人做下的事情還遠不止這些,除了滇少爺,連三夫人和湘少爺?shù)乃酪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