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躍笑著說：“大哥，人接到了。這個是我對象趙明月，這是她的同鄉(xiāng)于有清。明月，這是我大哥。”

    趙明月明白過來，原來是沈旭躍的大哥沈啟學(xué)，對方已經(jīng)伸出手來：“幸會！”

    “大哥，你好！”趙明月禮貌地跟對方握了一下手。沈啟學(xué)長得跟沈旭躍有一點點像，不過五官略平凡一些，使得他這個人看起來十分威嚴有氣勢。

    沈旭躍將行李放在后備箱里，跟趙明月解釋說：“大哥是年初一才到家的，這次探親時間比較長，差不多有一個月?！?/br>
    趙明月沖沈啟學(xué)禮貌一笑：“大哥一直都在廣東？”

    沈啟學(xué)說：“對，在湛江?！?/br>
    沈旭躍接口說：“湛江的冬天好過，連棉襖都不用穿。”

    于有清好奇地問：“不用穿棉襖嗎？”

    沈啟學(xué)說：“不用穿棉襖，穿件毛衣就夠了。在那邊待習(xí)慣了，回來覺得都快凍成冰棍了?！?/br>
    趙明月笑：“北京的冬天確實比較冷，而且時間太長了。”

    沈啟學(xué)開車，拉著他們?nèi)煷?。沈旭躍說：“明月，明天就是元宵節(jié)了，晚上去我家吃飯吧，我來接你。有清也一起來？”

    于有清連忙擺手：“不了，我就不去了，謝謝?！弊约悍怯H非故的，去攙和什么呀。

    沈旭躍也不堅持。

    第二天一早，沈旭躍就來接趙明月，聊起時才知道為什么沈啟學(xué)能夠回來那么長時間，十多年沒有回家探親了，探親假自然積累了不少，更重要的原因，他這次有一個沈母下達給他的重大政治任務(wù)：相親。過完年，沈啟學(xué)就30周歲了，這些年在部隊里倒是混出了一些成績，現(xiàn)在是個副營長，據(jù)說要不是因為父母的原因，早就該升到團級干部了。

    因為無家可歸，家里也沒人cao心他的婚事，領(lǐng)導(dǎo)雖然擔著心，但也使不上力，所以父母一平反，就趕緊將他召回來安排終身大事。怎么安排？相親唄。

    沈旭躍說：“我大哥回來，都相了半打姑娘了?！?/br>
    趙明月笑道：“還沒相中？”

    “沒。我媽安排的姑娘，都是不看姑娘長相條件，只要家世相當就行?！鄙蛐褴S說。

    趙明月覺得這事沈母真干得出來，上輩子沈旭躍娶了吳婕，多半也有他媽的一份力吧：“你哥這些年沒談過對象？”

    “當兵前談過一個?！?/br>
    “那后來呢？”

    沈旭躍說：“那姑娘早已嫁人生子了，要不是因為這wg，他們可能早就在一起了吧。這世界陰差陽錯的事太多了。”

    趙明月無奈地嘆了口氣。

    沈旭躍說：“今天其實也是我哥相親，在宋伯伯家里，我?guī)阋黄鹑タ纯础！?/br>
    趙明月抿嘴笑：“這樣不大好吧？”

    “沒什么不好，我大姐他們都在，淮海哥和小蕊也在，魏勤也回來了。你跟我一起去湊湊熱鬧?！鄙蛐褴S笑道。

    趙明月想著這相親的陣仗，必定會將人家姑娘嚇一跳吧。

    到了宋司令家里，那陣仗比趙明月想象的還大，一屋子起碼有十幾個人在，趙明月略有些尷尬地一一打招呼。宋小蕊見到趙明月，高興地跑來拉著她的手，將她介紹給一個男人：“魏勤，這個就是小旭的對象，趙明月。明月，這就是魏勤?！?/br>
    趙明月第一次見到魏勤，對方是個瘦高個，眼神坦蕩，神態(tài)淡定，書卷味非常濃，一看就是個有內(nèi)涵的人：“魏大哥你好，久仰大名！”

    魏勤跟她握了一下手，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一眼趙明月，略一點頭：“你好?！?/br>
    趙明月在宋小蕊耳邊說：“小蕊姐你們確定好結(jié)婚日期了沒有？我好給你們做禮服啊?！?/br>
    宋小蕊面若桃李，十分嬌俏可人，她含笑瞟了一眼魏勤，然后說：“魏勤現(xiàn)在已經(jīng)調(diào)回城里了，目前在西安，我們打算五一結(jié)婚?！?/br>
    趙明月說：“那就好，我就有足夠的時間給你做禮服。魏勤哥要不要我給他做，做西裝怎么樣？”

    宋小蕊是見過趙明月的手藝的，知道她衣服做得好：“我問問他。他這人主意可正了，一般人做不得他的主?！?/br>
    “連你都做不了？”趙明月略吃驚，宋小蕊的個性在她看來已經(jīng)非常強勢了，居然被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魏勤吃得死死的，真有點看不出來，趙明月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魏勤，發(fā)現(xiàn)魏勤也在打量她。趙明月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宋小蕊看著魏勤，伸手掐了一下他的手心：“你看著明月干什么？是不是覺得明月長得好看？”

    魏勤并沒有感覺到不好意思，直言不諱地說：“啟學(xué)見過小趙了沒有？”

    趙明月愣了一下，然后點頭：“見過。”

    魏勤說：“今天的相親，我看又懸了?！?/br>
    宋小蕊說：“怎么？我看那姑娘長得不錯啊，他們聊得還挺好的啊。”

    魏勤笑笑說：“那是家長們都聊得挺好的，你沒看見啟學(xué)坐在那兒一言不發(fā)？”

    趙明月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沈啟學(xué)身體微傾，雙肘支撐在大腿上，兩手無意識地把玩著，似乎并未跟他旁邊的姑娘說話，那姑娘穿了一件紅色的外衣，頭發(fā)梳成兩束，放在身前，就打扮來說，這個年頭還算洋氣，模樣看起來也還不錯 。

    趙明月問宋小蕊：“那姑娘是做什么的？”

    宋小蕊說：“文工團的?！?/br>
    趙明月聽了，說：“條件還挺好啊?！?/br>
    宋小蕊看了一眼趙明月，小聲地說：“文化層次低了些，才念了小學(xué)畢業(yè)，說是歌舞特別優(yōu)秀，破格錄取的。其實是通過她舅的關(guān)系進去的。啟學(xué)哥要是見過你，恐怕對對象的要求就更高了。我覺得要不這樣好了，明月，你看看你的同學(xué)中，有沒有跟啟學(xué)哥合適的，給他介紹一下？”

    趙明月為難地說：“我覺得不好吧。旭躍他媽肯定會有意見?！鄙蚰副緛砭蛯w明月有意見了，要是大兒媳還是趙明月介紹的，心里不把趙明月給埋怨死才怪。

    宋小蕊顯然也是對他們的關(guān)系有些了解的，點了點頭：“說得倒也是。我看啟學(xué)哥的要求挺高的，人要漂亮，有文化，性格要好，要談得來。我覺得他這親，相到休完假估計都定不下來。”

    趙明月抿嘴樂：“要求太高了吧?！?/br>
    “沒辦法，人家自己條件好，當然要求要高，而且有這么多人比著呢，找個條件差點的自己心里那關(guān)也過不去。”宋小蕊笑。

    趙明月說：“那他以前的女友是不是很漂亮？”

    宋小蕊想了想說：“也沒有很漂亮，一起長大，互相了解，感情在相處中就深了，外貌倒顯得并不重要。現(xiàn)在突然要認識一個陌生人，什么都不了解，各方面要求自然要高?！?/br>
    趙明月覺得也是這個理，誰也不會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能看到對方的內(nèi)在美。

    宋小蕊拉著她：“我們別去湊熱鬧了，去我屋里聊天去?！?/br>
    趙明月說：“對，我?guī)湍懔可碜鲆路ァ！?/br>
    中午吃飯的時候，因為人多，坐了滿滿兩大桌，年輕人一桌，年紀大的人一桌，沈啟學(xué)和相親的姑娘也跟趙明月他們一桌。趙明月發(fā)現(xiàn)沈啟學(xué)一直埋頭吃飯，那個姑娘好幾次想跟他說話，他都以“嗯”“啊”“哦”敷衍過去了，宋小蕊小聲地跟趙明月說：“我說的沒錯吧，這事兒成不了。”

    趙明月笑了笑，沒說什么。

    吃過午飯，長輩們都建議年輕人去北海公園轉(zhuǎn)轉(zhuǎn)，這是要撮合沈啟學(xué)和那姑娘去約會呢，讓沈旭躍趙明月他們?nèi)ギ斉阋r，沈啟學(xué)找了個借口溜了。當事人都走了，這些陪襯自然也就不用去了。

    沈母的臉當場就拉下來了，趙明月跟著沈旭躍去了沈家，想著晚上還要在他家過節(jié)，就知道這頓飯不好吃。沈啟學(xué)已經(jīng)在家了，正脫了棉大衣在院子里拿著錘子不知道搗鼓什么，沈旭躍和楊茂林捋了袖子過去幫忙。

    沈母怒氣沖沖地說：“你到底要找個什么樣的？百貨公司的也不要，文工團的你不要，你是不是準備打光棍兒了？”

    沈啟學(xué)說：“媽，我這又不是娶不到媳婦了，您急什么呀。這是兩個人談戀愛結(jié)婚的事，不是給動物配種，配一次就完事了，不合意，忍一忍就算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痹挷诶聿徊凇?/br>
    沈馥郁和趙明月在一旁聽得直樂。

    沈啟學(xué)低頭敲釘子，敲得咚咚作響。沈旭躍說：“大哥，你不試著跟人姑娘相處一下？沒準能合得來呢?！?/br>
    沈啟學(xué)說：“聊過了，沒有共同話題，感覺合不來?！?/br>
    趙明月聽著兄弟倆的對話，覺得沈啟學(xué)還是個挺理想主義的人。

    沈母這一下午都在嘮叨，說起自己家里三個兒女，簡直沒一個滿意的。沈馥郁無奈地沖趙明月?lián)u頭，大家都默契地低頭干活，不接腔，讓沈母獨自去嘮叨。也是啊，到了這把年紀，子女要不是婚姻沒著落，要不就是完全不滿意，這讓一向要強的沈母心里怎么氣得過。

    吃了晚飯，沈旭躍要送趙明月回學(xué)校，沈啟學(xué)說他開車去送，沈旭躍雖然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開車，但是駕照還沒考到。

    十五的夜晚，月亮格外明亮，月光如水銀乍泄，籠罩在這座古都上。這么靜謐的北京，真是連做夢都想象不出來的，沒想到會有機會置身其中，趙明月有種恍惚感，自己居然穿越了時空，來到了這里，命運之手真是神奇。

    沈旭躍打破沉默：“大哥，前門街有燈會，要不咱們?nèi)タ纯?？?/br>
    沈啟學(xué)以手點著方向盤：“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你說我孤家寡人的，跑到燈會去干什么，你們倆就別來刺激你哥了。”

    沈旭躍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大哥，媽給你介紹的那些個，其實條件也還好，并沒有那么糟糕啊。”

    沈啟學(xué)說：“媽都是按照她的標準來給我找，家世相當，年齡相當，別的什么都不考慮，不管人姑娘的性格、文化層次、長相、身高，只要是個女的就成。她是生怕我在廣東找一個本地媳婦，急吼吼的，一個月以內(nèi)非讓我把終身大事給定下來，你說我煩不煩？”

    “也是啊，越催得急，人就越反感?！鄙蛐褴S嘆了口氣。

    趙明月對沈啟學(xué)深表同情。

    車子到了師大校門口，車燈亮著，照見前面有人吃力地提著兩個大行李袋往校門口走去，趙明月說：“大哥，停一下?！?/br>
    沈啟學(xué)猛一踩剎車，車停了。沈旭躍問：“怎么了？”

    趙明月說：“看到我同學(xué)了，我?guī)退嘁幌聳|西?！?/br>
    趙明月說著從車上跳了下去：“劍蘭！”

    毛劍蘭看見趙明月，高興地笑了：“小趙，你什么時候到的？”

    趙明月從她手里接過一個袋子：“昨天到的，剛進來就碰上你了?！?/br>
    沈旭躍也下來了：“行李都給我吧。小毛剛到？”

    毛劍蘭點頭：“是的?！?/br>
    “那還沒吃飯吧？今天過節(jié)，現(xiàn)在還餓著肚子，走吧，去吃點東西去?！壁w明月說。

    毛劍蘭連忙擺手：“不用了，我吃了干糧的?！?/br>
    沈旭躍說：“上車吧。”

    趙明月拉著毛劍蘭上了車，沈旭躍上了車前座，跟沈啟學(xué)說：“大哥，這個是明月的同班同學(xué)，小毛，毛劍蘭。她剛到學(xué)校，我們帶她去吃飯去?！?/br>
    毛劍蘭覺得怪難為情的：“我真不用了，我都吃了東西了。”

    趙明月說：“你都坐了多久的車啦，你別忘了，你的胃不好，別這么對付過去了，走吧。吃了飯再回去?！?/br>
    沈啟學(xué)將車子往前開，看到一家還開著門的飯館，停車。幾個人下去，點了幾個菜，毛劍蘭看他們點了三四個菜，以為大家都要吃，就沒制止，結(jié)果菜上來了，就她一個人吃：“你們都不吃？”

    趙明月笑著說：“我們都在他家里吃過了，他們送我回學(xué)校，沒想到遇上你了?！?/br>
    “那你們也太浪費了，點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你們也再吃點吧?！泵珓μm節(jié)儉慣了，看不得浪費。

    趙明月說：“我們陪你吃點吧?！?/br>
    毛劍蘭笑起來：“這還差不多，都看著我吃我怪不好意思的。”

    幾人一邊吃飯，一邊聊著天，說起路上的見聞，也很歡快。毛劍蘭說：“我剛才下火車的時候，人特別多，下車的人也著急，大家都扛著行李，就有點擁擠，突然聽見有位大姐大聲喊：‘哎呀，別擠，別擠，我的孩子掉了，我的孩子掉了！’大家一聽，都嚇了一跳，趕緊不擠了，讓她去撿孩子，結(jié)果她在地上找了老半天，找到了一只布鞋。哈哈，樂死我了。這位大姐八成是我們湖南人?！?/br>
    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湖南人叫鞋子叫‘孩子’？”

    毛劍蘭笑：“啊，對，我們就管鞋叫‘孩’?！?/br>
    沈啟學(xué)說：“廣東方言也特別有意思，白話里‘吃了嗎’和‘死了嗎’的發(fā)音很相似，剛?cè)サ娜伺欢x音輕重的區(qū)別，我有個北方的戰(zhàn)友特別愛學(xué)白話，經(jīng)常問人‘你吃了嗎’，問成‘你死了嗎’。每次都被人罵，結(jié)果到現(xiàn)在，那家伙還是沒分清楚‘吃了嗎’和‘死了嗎’的區(qū)別，每次都還要說?！?/br>
    一桌子的人聊得非常歡暢，吃完飯，桌上的菜還有不少剩的，毛劍蘭從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個茶杯：“我拿去洗洗，把剩菜打包，浪費糧食是可恥的?！?/br>
    趙明月覺得毛劍蘭特別淳樸可親，要是自己，估計都不好意思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