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張嬸說:“你仔細想一想,最近有沒有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趙明月皺起眉頭,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她最近沒去哪里啊,除了前陣子下河去洗過一次澡,就沒去過哪里啊。趙明月突然想起了那個裝神弄鬼的唐九妹,前幾天她正好抓住了偷谷的汪家,會不會是他們在報復(fù)自己? 趙明月想到這里,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我最近好像是得罪過人,她好像也懂這些。” 張嬸說:“你給我說清楚一些。” 趙明月就將抓偷谷賊的事情說了,又將汪秋蘭的事也說了,包括自己被檢舉的事,張嬸說:“這就沒有錯了,你得罪了人,她要報復(fù)你,正好她又懂這個,所以給你施法呢?!?/br> 趙明月說:“真的有這種事嗎?光靠詛咒就能殺死對方?” 張嬸嘆了口氣說:“也不一定會殺了你,但是卻會讓你難受很久。畢竟她要是用這種逆天的方法殺死一個無緣無故的人,她自己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這個是歪門邪道,一般人都不會用的,雖然可能會報復(fù)別人,但是自己也需要冒很大的風(fēng)險,極有可能被反噬?!?/br> “那我怎么辦,就一直痛下去?”這太難受了,就算是沒心臟病,也要被折騰出心臟病來啊。 張嬸說:“我?guī)湍慊??!?/br> 趙明月雙手合十:“那就太謝謝了。” 張嬸拿出一張符來,不知道念了些什么,然后將這張符貼在趙明月額頭上,又拿出一碗米來收驚,趙明月知道民間有收驚的辦法,而且不算是迷信,不過那都是給小孩子的,自己這么大了,還要收驚嗎? 張嬸給趙明月收了驚,然后將符紙燒了,紙灰放在酒里,讓趙明月喝下去,趙明月雖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還是將符紙酒給喝了。 張嬸又將那碗收驚的米用一個紅色的布袋子裝起來:“這個你拿回去,放在你的枕頭里,枕著它睡,就能平安無事了?!?/br> 趙明月說:“那給我施法的人會怎么樣?” 張嬸說:“他們做這種背德昧良心的事,總會受到懲罰,姑娘你只管向善,以后多做善事,不存歹念,這樣就能平安無事了?!?/br> “謝謝張嬸?!壁w明月給張嬸鞠了一躬,她沒想到張嬸最后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胡年春塞了五塊錢給張嬸:“謝謝張嬸救我女兒。” 張嬸拿出三塊錢來給胡年春:“我只收兩塊就好,這也是我?guī)煾附涛业?。救人濟世,不能以此來謀取橫財。做任何事,都要憑良心來做?!?/br> 趙明月點頭:“我明白了,謝謝張嬸?!?/br> 趙明月和母親哥哥回到家,今天晚上只在張嬸家痛了一回,就再也沒痛過了,沒準是真的好了,不由得松了口氣。希望這件事以后不會再困擾自己了。 第二十三章 報應(yīng) 趙明月睡了一個非常安穩(wěn)的囫圇覺,翌日起來,看見母親和鄰居在院子里說話,聲音不大,聽不清楚說的什么。趙明月洗漱完畢,母親已經(jīng)回到屋里來了,神神秘秘地跟趙明月說:“明月,汪秋蘭出事了?!?/br> 趙明月看著母親:“怎么了?” 胡年春說:“說是昨天晚上無緣無故地抽風(fēng),嘴里吐白沫,然后就昏死過去了?!?/br> 趙明月張大了嘴,過了好一陣子才反應(yīng)過來:“張嬸說的都是真的?” 胡年春沖女兒點了點頭:“看樣子是真的了?!?/br> 趙明月呵呵了一聲:“她還真想我死啊。”這女人惡毒到這份上了,簡直也太不可理喻了。張嬸昨天也說了,這種事的反噬性非常強,不到恨之入骨,一般人不會去冒險做這種事的,汪秋蘭之前也只是寫封檢舉信而已,大概是提親被拒,上回又抓到她家偷谷,怒火燒得她失去了理智才這么干的。難怪好多天都沒見她來上工,因為做這種事需要沐浴齋戒一個禮拜。 胡年春拍拍女兒的手:“不管如何,你沒事就好了。別人怎么樣,那是她自找的。我們做人,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知道嗎?” 趙明月點頭:“我知道了,媽。汪秋蘭送到醫(yī)院去了沒有?” “沒有,請了赤腳醫(yī)生來家里看病呢。唐九妹不可能為個丫頭花錢去醫(yī)院的?!焙甏罕梢牡仄擦似沧?,誰家跟自己家這樣,對兒子女兒一視同仁啊。 這一天趙明月的心情挺好,高高興興地去上工。早稻基本上都收完了,現(xiàn)在就剩下插晚稻了,趙明月在秧田里拔秧,天氣雖然炎熱,但是站在水里也還算是過得去,不覺得難以忍受。 沈旭躍和一群男知青過來挑秧,一群年輕人在田邊開玩笑:“這是哪位洗的秧啊,泥巴全都在上頭,這是想壓斷我們的腰呢?” 田里拔秧的姑娘們嘻嘻哈哈:“是明月洗的。” 趙明月直起腰來:“我這里水太淺了,全都是泥漿,洗不干凈。辛苦大家了?!?/br> 趙明月人漂亮,笑得又甜,一眾男知青立馬沒了脾氣:“沒水了?沒水趕緊叫人來車水啊。” “車水的人還沒來呢,回家吃飯去了?!标犐系墓ぷ鞫际欠至斯さ?,車水的專門負責(zé)車水,挑擔(dān)的專門挑擔(dān),拔秧的負責(zé)拔秧。 沈旭躍看了一下,秧田里的水確實很淺,他說:“沒水那趕緊去車水,我去車水,你們先挑著這些秧去給他們插著?!?/br> 那幾個男知青都挑著擔(dān)子走了,沈旭躍走到池塘邊,回頭說:“誰來跟我一起車水。” 姑娘們都說:“趙明月!” 沈旭躍笑著說:“那就趙明月吧,趕緊來幫忙?!?/br> 趙明月看了一眼嘻嘻哈哈的姐妹們,面上裝作不情愿地從田里上來,在水車后的水坑里洗了手腳,又擦了一把臉,將臉上不存在的泥漿抹了去,這才走到沈旭躍旁邊。 沈旭躍問她:“你會車水嗎?” 趙明月咧嘴笑:“不太會?!彼€從來沒車過水,不過平時??慈思臆?,似乎也不太難。 沈旭躍將一個把手遞給她:“很簡單,多試幾次就好了。我先來,你跟著我的動作就好了?!鄙蛐褴S將把手推下去,趙明月順勢往身前一拉,水車就轉(zhuǎn)動起來了,很快,水就上來了。 沈旭躍贊許地說:“對,就這樣的。” 兩個人很快就配合默契,水嘩啦啦地被車上來,然后流進水溝里,奔騰到秧田里,姐妹們都在下面歡呼:“明月,來水了,真行,再加把油?!?/br> 趙明月頭一回車水,興奮得小臉通紅,咯咯咯直笑。 沈旭躍聽著她咯咯咯的笑聲,不由得心情大好,車水的力度也就更大了。 不多久,負責(zé)車水的人來了,看見沈旭躍和趙明月在車水,連忙說:“呀,怎么讓沈書記在幫我車水呢,實在太麻煩你了,我自己來吧?!?/br> 沈旭躍說:“你先接趙明月的手吧?!?/br> 趙明月將把手給了他,下到池塘里去洗手洗臉,聽見沈旭躍問那人:“還有一個人呢?” “你是說汪長福啊,他家里姑娘犯病了,在家給她治病。” 趙明月站住了,不知道汪秋蘭病情如何。 沈旭躍皺起眉頭:“汪長福女兒犯的什么?。俊?/br> 對方說:“我也不清楚,好像是羊癲瘋還是什么。在家里發(fā)瘋?!?/br> 沈旭躍說:“病了送醫(yī)院啊?!?/br> 對方說:“這我就不清楚了?!?/br> 趙明月估計也聽不出什么新情況來了,便回去繼續(xù)拔秧。秧田里的女人們都在小聲地討論汪秋蘭的事。 “……我說好多天沒看到秋蘭出工了,原來是病了嗎?” “得的什么???” “不知道,說是羊癲瘋?!?/br> “我看不像羊癲瘋,倒是有點像神經(jīng)病,可能是真瘋了。今天早上聽見她在家里罵人?!?/br> “啊,這好端端的,受什么刺激了?” “我聽說前陣子她讓人去說媒,那家沒答應(yīng),她就有點不對勁了,總是一個人在一旁咕咕噥噥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想嫁人想瘋了?” “不知道啊,挺可憐的?!?/br> “有什么可憐的,她那個臭脾氣,我看這都是報應(yīng)。”一個平時經(jīng)常被汪秋蘭擠兌的姑娘說。 一個年輕媳婦說:“秋蘭那張嘴,確實有點損?!?/br> 趙明月默默地聽著,一句話也沒有,這一切,都是汪秋蘭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啊。 汪秋蘭的病越來越重,村里的姑娘媳婦們都結(jié)伴去看望她,然后就個姑娘發(fā)現(xiàn)汪秋蘭最小的meimei拿著一個布頭縫的小人在玩,她覺得那小娃娃怪怪的,拿起來一看,上面還寫著趙明月的名字,一問,說是她jiejie給她做的。 那個姑娘仔細一看,就覺得不對勁了,這不是以前人們用來扎小人詛咒的小人嗎,小姑娘不知道那是她姐做法事縫的,還以為是給她縫的小布娃娃呢。上面還寫著趙明月的名字,那不就是汪秋蘭在詛咒趙明月了? 這事很快就傳到趙明月耳朵里了?,F(xiàn)在人證物證俱在,趙明月當(dāng)然不可能就這么饒過他們,要不是她去找了別人來破解,此時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不就是她了嗎? 趙明月將村干部都叫了過去,上汪家討公道去了。汪秋蘭的神智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涂,別人問到她這件事的緣由時,她還在罵:“趙明月,我要殺死你!” 汪長福和唐九妹看著神志不清的女兒,百口莫辯,只推說不知道女兒會干這種事。胡年春則說:“汪秋蘭才多大,十幾歲的丫頭,她怎么懂這個,這必定是有人教才會吧?!泵^直指唐九妹,唐九妹氣急敗壞:“你是什么意思,你說是我教的?” 胡年春平時性格隨和,但是遇到別人欺負她的子女時,她就變成了一個護崽的母老虎:“你女兒這么歹毒,用這種方法來詛咒我女兒,你說是誰教的?不是你教的方法,也是你沒教好她,心這么毒辣,也不怕遭報應(yīng)?!?/br> 唐九妹怒吼:“你說誰遭報應(yīng)了?” 胡年春冷笑一聲:“躺在床上的那個,難道不是被報應(yīng)了?” 唐九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然后突然發(fā)起瘋來,在地上又滾又哭,嚷嚷著說趙家的人欺負他們。然后她的子女全都扯開了嗓門,開始嚎啕,整個屋子都吵翻了天。大隊干部全都被迫退到屋外去了。 沈旭躍面色凝重地說:“汪秋蘭用封建迷信方法詛咒其他人,不管這種事是不是真實有效,這種行為也一定要查處、杜絕,所以要把她家的東西全都清查一遍,將那些封建余毒全都清理掉。”想到趙明月被汪秋蘭詛咒,他就特別氣憤,這女人也未免太惡毒了,絕對不能輕饒! 大家都沒法反對,有人思想不夠進步,腦子里還有封建迷信思想,這種想法人們管不著,但是用這種方法來害人,那就一定要嚴格查處杜絕。 人們在汪長福家里搜出了許多符紙、法器、道袍,這些東西其實在運動伊始時就都被收繳清查了一遍,不知道唐九妹是怎么把這些偷偷保留下來的。然后一把火將這些都燒掉了。 至此,趙明月的生活才徹底得以平靜。人們茶余飯后,說起汪家,都有點害怕,看見汪家的人,都不敢打招呼,一是不喜歡,二是生怕哪里招惹了他們,然后引來殺身之禍。 汪秋蘭詛咒趙明月被反噬,當(dāng)時只是暫時性的神智不清,在家養(yǎng)了半個月,就恢復(fù)正常了。但是家里父母兄妹全都埋怨她,父母動輒責(zé)罵,弟弟meimei也不和她說話,村里的人更不敢和她接觸,生怕得罪她而招來禍事。 汪長福夫婦急于將她嫁出去,托了媒人去說媒,也不挑男方的條件,只要肯出一百塊錢彩禮就可以,起碼這個女兒不能白養(yǎng)了。說實話,一百塊錢彩禮也不多,好一點的人家,年收入也有一百好幾的,取個媳婦花家里一年的收入,也還是情理之中的事。 最后媒婆終于幫忙訪到一戶人家,那家里條件不怎么好,男方個子矮小,年紀也略大了,快三十歲了,聽說只要出得起彩禮就能娶到一個年輕還算漂亮的媳婦,就砸鍋賣鐵湊了一百塊錢,將汪秋蘭給娶回去了。前后不過半個月的時間,都沒等到過了農(nóng)歷七月。農(nóng)村有“五亡六絕七死八活”的說法,五六七三個月是不適合辦喜事的,兆頭不好,通常都是要等到八月以后或者五月之前才辦喜事。 結(jié)果汪秋蘭去了那家不幾天,就被人送回來了,還要汪長福家里退彩禮錢。原因是汪秋蘭不肯同房,還抓傷了人家的□□。這事鬧得很大,汪長福夫妻倆不肯退錢,說是女兒的名聲受到了損害,男方糾集了很多人來助威,最后汪長福夫妻倆退還了一半的彩禮。 因為這件事,汪長福夫婦對汪秋蘭非打即罵,汪秋蘭徹底被孤立起來,性情大變,常常歇斯底里地發(fā)脾氣,行為也漸漸變得瘋瘋癲癲起來。 第二十四章 誘惑 趙明月從家里出來,到席場去上工?,F(xiàn)在農(nóng)忙時節(jié)已過,婦女們又開始去席場做事了,這是生產(chǎn)隊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之一,每年年底大家分的錢,主要是送糧給公家以及賣葦席得來的錢。 去席場要經(jīng)過一小片墳場,墳場的年代很久遠了,這些年廢止了清明節(jié),無人打理祖宗的墳?zāi)梗阅莾洪L了一大片雜草灌木,看起來有些陰森。趙明月心中坦蕩,從來沒有害怕過什么,每天都很泰然地從那兒來來去去。經(jīng)過那兒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從一大片灌木叢中站了起來,陰惻惻地沖著趙明月笑。 突如其來的變故將趙明月嚇了一跳,她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汪秋蘭衣衫不整的站在灌木叢中,渾身都是草屑泥土,頭發(fā)上也沾滿了草屑,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還朝自己扔石頭,一邊扔一邊罵:“賤人,sao貨!不得好死!” 趙明月皺起眉頭,徑直看著汪秋蘭的眼睛,勾起嘴角輕蔑地笑了一下:“汪秋蘭,當(dāng)心這些又報復(fù)在你自己身上?!比缓箢^也不回地走了,她不想落井下石,但是自己找上門來,就不能夠便宜她。 汪秋蘭雖然瘋癲,絕對不至于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她看見趙明月走了,突然發(fā)瘋一般朝趙明月?lián)溥^來,結(jié)果腳被墳地里的荊條勾住了,一個重心不穩(wěn),猛地朝前一撲,栽在地上,一張臉被荊棘樹枝劃得破破爛爛的,痛得她鬼哭狼嚎的。趙明月聽見慘叫,也不回頭,不管她怎樣凄慘,自己也絕對不會心軟,上輩子她沒能報得了仇,這輩子汪秋蘭自己作死,難道不是上天在幫她報仇? 汪秋蘭的臉被劃傷后,家里也沒人管,任其自生自滅,結(jié)果傷好了后,人差不多就毀容了,滿臉都是坑洼和傷痕,那樣子小孩子看了都怕,嚇得哇哇直哭。 她病了,就不去上工,家里就要白養(yǎng)活這么大一丫頭,臉色能好到哪里去。家里出了個瘋婆子,別人看他們家的眼神都會有點不一樣,真是全家的臉都給丟盡了,汪秋蘭就徹底變成了一顆眼中釘。